Episode17
时晚寻惊呼一声,从耳垂处开始,四肢百骸都像电流过着酥麻的余韵。
“裴、裴总……”
“下午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
阁楼里光线沉暗,他居高临下的身影笼罩下来,唇色泛着暧昧的光泽。
就连低沉的嗓音也染了几分禁忌。
她反应很快,明白过来是对她下午吻他的喉结的反击。
这么一想,他实在是……
很坏。
就连那点儿劣根性都让她拿他毫无办法。
“药上完了?”
刚包扎好纱布,他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赤着上身,后背棘突明显。
男人屈着一条腿坐在那儿,肌肉线条硬朗又清晰,背肌如绵亘的山峰。
白色的纱布遮去了些许风光,却给他平添几分病态感。
她避开男人灼灼的视线,攥着手指,弱弱地开口。
“嗯,你先等伤口没那么疼再穿衣服。”
恍惚间,彼此沉沉的心跳与呼吸都细微可闻。
她白净的脸颊泛着几分不自知的潮红,听见他闷哼一声。
“好像是有点儿疼。”
男人说这话时黑发朗眼,神情还有几分认真。
她怔忪片刻,乖软地问:“我刚涂药涂重了么?”
时晚寻愣怔着用手触碰他的后背,摸到了一片紧实的肌肉。
没来得及害羞,担忧却是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之前在警校,裴骁南经历过强度极大的训练。
后来哪怕是卧底在西城,刀光剑影,日日胆战心惊,他也没吐露半个痛字。
其实用常人之躯去比肩神明,哪儿有不痛的。
只不过裴骁南习惯性在一次次分离与痛苦中铸成铠甲,让自己看上去无坚不摧。
他一定是坏人没做到底,才会让小姑娘生出这种心疼自己的心思。
男人清冽的气息靠近过来,又停在了合适的距离。
“骗你的。”他很轻地溢出一声笑。
“那……那我我先去洗澡。”
不等他说话,小姑娘就迈着步子下了阁楼。
时晚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温度滚烫一片,胸腔中的心跳更是加速到难以自抑。
拖延着在浴室待了半个小时,她才磨磨蹭蹭走出来。
小姑娘穿了件浅紫色的吊带睡裙,还没擦干的发丝簌簌往下滴水。
水珠顺着修白的脖颈一路蜿蜒,直到锁骨下方,隐约的饱满弧度若隐若现。
兴许是沾染了热水的水蒸气,她眼尾还泛着一抹红,莹白的双足踩在地毯上,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时晚寻拿了电吹风,用指尖穿梭着发丝。
不过还没等到头发吹干,困意就涌动上来,她俯身过去,想把电吹风的开关给关掉。
身后传来一股力道,明显制止了她的动作。
裴骁南拎了双毛茸茸的拖鞋,扶稳了怀中人的腰,磁沉的嗓音落在她发顶。
“穿鞋,然后坐着。”
见她四肢微僵,他游走在她脸上的目光幽深,像是有汹涌暗流。
“还想再感冒第二次?”
她红唇微张:“没有,裴总,这种事我自己也可以做的。”
裴骁南没理会她的意思。
他接过来电吹风,无比自然地给她吹着头发。
热烈的风从头皮游离到颈侧,加上细软的发丝不断纷飞。
每一回都会细细掠过她的后颈。
太痒了。
小姑娘缩来缩去,很是不安分。
他拧着眉峰,不动声色地问了句:“这么怕痒?”
“没……”她舔着干燥的唇瓣,“只有脖子会这样。”
裴骁南了然,等到指尖的发丝没那么潮才关掉电吹风,叮嘱着:“好了,去睡觉。”
“哦好。”
时晚寻晕乎乎走到房间门口,鬼使神差问了他一句:“你不来睡吗?”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倒像是邀请他在同床共枕一样。
裴骁南勾唇,眼眸黢黑幽邃:“你确定?”
时晚寻:“……”
她头皮发麻,后背僵直,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含着几分让人旖旎遐想的心思。
说起来,只有第一晚在Hour的时候,他才跟她躺在过一张床上。
除此之外,每每她睡着前,裴骁南不是行踪未定,就是躺沙发。
毕竟是他的别墅,时晚寻觉得自己住进来是一方面,占用了他的床,让主人睡狭小的沙发是另外一方面。
更何况今晚的裴骁南背上还有伤。
一点儿歉疚感驱动时晚寻开口:“要不然你睡床,我抱一床被子去沙发睡吧。”
“不用,我睡沙发比较习惯。”他单手抄兜,淡着腔调。
男人换了身衬衫,望向她的眸光像是漩涡引人下坠。
除了今晚的举动,更多时候,两人都像是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裴先生晚安。”
时晚寻没说什么,趿着拖鞋进入房间,整个人埋在馨香的被子里。
别墅外,海浪翻滚,淹没一室寂静。
裴骁南躺在沙发上,眉心紧锁,梦境如排山倒海涌来。
“裴骁南,你给我好好活着——”
“你小子啊是个硬骨头,要做个好警察!”
“我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人民警察队伍——”
“缉毒这条路没有尽头,你走过的每一步都能看见前人流的血。可在这条路上,能走到最后的都是少数,就算有可能染上毒瘾,就算万死不辞,你还愿意吗——”
接着眼前浮现出冰凉的海水,他四处寻觅,仍然一无所获。
被齐弘生扔到开发岛的海里后,路柏从至今尸骨无存。
作为他最敬重的师兄,路柏从无疑是意气风发又满腔热血的。
他毕业后就坚守这个岗位,新婚尔尔,就来到西城,一直潜伏在齐弘生身边。
那时候裴骁南只是作为接线人,表面上是当齐弘生的马仔,并不起眼。
在来到西城前,路柏从曾跟他有过一段语重心长的谈话。
狂风掀起,路柏从话声压抑,像是暴雪前灰蒙蒙的天空。
“这么些年,我眼见着西城势力几番更替,朝哥、萨恩……无数毒贩倒下去,也有无数新的毒贩站起来,这条路无疑是危险的,阿南,踏上就没回头路了。”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裴骁南只记得,他穿着身笔挺的警服,蓝色领带周正,站在天台上,俯瞰着江城的绚丽霓虹。
“缉毒也一样,无数警察倒下去,也有无数警察站起来,师兄。我选择了,不会后悔。”
是了,路柏从倒下,还有他继续在黑暗中匍匐前进。
这条征途注定要有人去走的。
到西城后,他睡眠极浅,很难踏实睡一个好觉。
也许久没有做过这么漫长而真实的梦境,像是一帧帧相片,将那些时刻定格。
而后不断回溯,回溯——
像一股洪潮,决堤时刻将他淹没。
半夜从梦境里醒来时,裴骁南撑着沙发坐起,瞥了眼漆黑的窗外。
金乌高挂,雨后的月亮嵌在夜空,像是宣纸上晕不开浓墨。
太阳穴的神经抽疼,后背的伤口更不必说……
莫名的,他想到小姑娘那一双柔软的手。
心里的烦躁消解不下。
片刻后,裴骁南指间夹着一点猩红,掸了下烟灰。
过了几天,裴骁南收到上级“K”和林维泽发来的几则信息。
说是有一批“四号”从中缅边境流入云城,货量不小。
根据线索排查,走货的源头极有可能是齐弘生此前的义子“玉昆”。
大半年前,中国军方通过卧底掌握的线索发起“猎毒”行动。
齐弘生让玉昆运的那批货出了问题,最后时刻,他被警察用枪抵住脑袋。
只不过在这场博弈中,虽然抄了几公斤的冰|毒和海|洛因,齐弘生却没能成功收网,依旧流窜。
警方派去的卧底路柏从更是遭受到了非人的虐待。
齐弘生保了命,继续活跃在西城,却迟迟观望不出货。
但他的义子玉昆的野心并不满足于此,他一路向北逃窜,做着更危险的交易。
这么大半年,裴骁南也一直安排专人盯着玉昆,对他的行踪掌握到心中有数。
如果他的消息准确,中国军方便能对玉昆一行人一举实施抓捕。
将玉昆的有关情报发给林维泽后,裴骁南才将所有证据毁掉。
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西城近些天天气总是灰蒙蒙的,乌云沉沉,大雨迟迟不落,给人的心情都蒙上几分焦躁。
玉昆被捕的第二天,裴骁南就听虎仔前来通传,说是齐爷在Hour酒吧里等着他过去。
男人站定在她眼前:“齐爷让时小姐也过去一趟。”
时晚寻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只能应允。
裴骁南赶到的时候,那一场大雨正好滂沱而至。
男人穿了身哑光色黑衬衫,眉骨锋利,神情平静。
酒吧的包厢内,齐弘生坐在最中央,脸色铁青,见人来了还是扫过去一眼。
“阿南,你来了。”他沉吟出声,双手交握着,眼神带了几分审视。
齐弘生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玉昆从他手底下出去自立门户,他没说什么,暗地里跟玉昆也有些联系。
知道他为人自大,却没想到他这么不小心,居然折损在中国军方手里。
“运了两千克的四号,被军方抓住是必死无疑。”
“你们不是不懂。”
他拎起豹子头样式的拐杖,朝刀疤脸身上砸去。
力道相当大,加上拐杖是檀木质地,打在人身上的疼痛如同荆条。
刀疤脸跪在地上,背后火辣辣的疼。
他颤着嗓音开口:“齐爷——”
齐弘生站起来,弯下腰,盯着眼前跪下的人,一字一顿道:“说过多少遍,不要自作主张。”
“玉昆的自作主张害了他,但我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他行踪不定,除了组织里的人,恐怕很难有人确切地知道他的藏匿点。”
“玉昆被抓,你们猜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齐弘生面露凶光,勾起几分骇人的笑:“半年前条子找上门,差点要了我的命,现在玉昆又被抓,不得不说,每一步都计算得极其精妙,就像在给当时的行动收尾。”
齐弘生这话暗示得很是明显,他的意思是组织里要么有背叛者,要么有人将玉昆的消息走漏了风声。
刀疤脸往前爬了几步,抓着齐弘生的裤腿不肯松手。
“齐爷,齐爷,真不是我——”
他咬着牙关,提高了音调:“齐爷,我自从跟在您身边,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为您卖命,毫无怨言,您虽然让我盯着玉昆的动静,掌握他的行踪,但我真不至于让他被条子抓走——”
见齐弘生眼皮都没眨一眼,刀疤脸惶恐地滚着喉头:“齐爷,您要相信我。”
余光中一瞥,刀疤脸像是找准了攻击对象。
他流露出凶狠的目光,咬牙切齿道:“是你吧,裴总?!”
他早就视裴骁南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明显感知到这个男人跟其他混道上的人不一样。
裴骁南虽然隐藏得很好,但仍能让他察觉到几分特别。
就像是他们那些人是一丘之貉,是泥泞里洗不干净的污垢。
而裴骁南更沉稳、更勇敢、甚至可以用聪明忠诚来形容。
像是天上冰清的月光。
而齐弘生自从器重裴骁南开始,对自己的倚重也少了几分。
这自然让刀疤脸觉得心中郁结到不爽快。
他逮到机会,像是疯狗般咬定:“齐爷,一定是裴骁南,大半年前,他是救了您的命,但他也知道玉昆的存在,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把消息透露给了条子——”
裴骁南坐在沙发一侧,光影轮转,在他的头顶却始终罩着一层阴影。
果盘里摆放着切好的芒果和草莓,看颜色就知道很新鲜。
裴骁南用叉子叉了块儿芒果,敛着笑意问她:“吃一块儿芒果?”
从进来到现在,时晚寻屏住呼吸,心跳都快要跳到震耳欲聋。
没想到裴骁南风轻云淡到无事发生,她硬着头皮,将芒果送入口中。
还得扯出个笑容说:“谢谢裴总。”
齐弘生像是发泄完怒气,眼眸里闪烁着几分精明的光。
他走过来,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尖。
裴骁南八风不动般,眼眸坚定沉静,像一块儿不可触动的坚冰。
齐弘生俯下身,靠近过来跟他对视,一只手捏住裴骁南的肩膀,“阿南,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