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鄞在满会楼与宁国公议事,弘慈寺到满会楼要两个时辰,侍卫找到裴二爷,将裴昭华的话秉了过去。
裴昭鄞听完,脸色不如方才温和,“四小姐回了么?”
侍卫道:“四姑爷亲自去接了。”
裴昭鄞点了下头,起身告辞。宁国公见他脸色不对,没多留,只道下次商议。
……
久久不见二嫂回来,裴昭华有些心急了,遣两个丫头过去找。
好一会儿,门打开,她站起身过去迎,来人却是张先昱。
她顿时失望,小脸再次垮下来。
“怎么了,见到我不高兴?”张先昱关上门。
裴昭华心急如焚,没空跟他贫嘴,“二嫂嫂被张平茵带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张先昱听了下人的通秉,安抚道:“光天化日的,张家再怎么厉害,有裴二爷在,也不敢对二夫人怎么样。”
裴昭华见他漫不经心,一看就不放在心上,顿时急了,“这是我二嫂嫂,你自然不急。罢了,我自己去找。”
张先昱一把拦住她,无奈,“好,我现在去,你坐下歇着,不准乱跑。”
张先昱离开没多久,门又打开,裴昭华站起身,却看到的是自己二哥,又一阵失望。
“怎么回事?”
裴昭鄞脸色微沉,二哥带谁都是温和的,裴昭华头一回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阴沉的神色。她心头咯噔一下,登时没了方才的气焰,结结巴巴把后午的事说了。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却依旧没找到人。
裴昭鄞最后冷冷看了裴昭华一眼,“你回府已有小半月了,明日收拾过回张家吧。”
“二哥!”裴昭华自知有错,可也不全是她的错,若非他与张平茵纠缠不清,张平茵怎会盯上二嫂。
裴昭华气闷,却也不敢在二哥气头上触霉头。
……
侍卫在后山发现了江文景留下的珠钗。
裴昭鄞带人进去找。
火把的光照亮了整个山坳,紧接着发现了绑在树干上,张平茵的布袍斗篷,雪地上还有狼爪的痕迹。冬末春初,山里野物不够,正是狼捕食的时候。
裴昭鄞不敢相信,那样一个弱女子,若遇到狼群该怎么办。
他闭了闭眼,昏暗的光线下,冷峻的面容沉寂如水。
他没资格去说宜君,张平茵的事确实因自己而起。
“继续找。”
……
侍卫发现了江文景的一对儿耳铛。
裴昭鄞最后是在一个隐秘的山洞里找到她们的。
一只饥饿凶残的独目狼徘徊在外,侍卫一刀见血。
山洞里,张平茵乌发蓬乱,脸上不知刮了多少道口子,心里又惧又怕,吓得脸颊惨白,瑟瑟发抖,身上盖着江文景的斗篷抵御寒气。
而江文景则穿着夹袄,守在洞口,手里拿着一块坚硬的石头,她手心发颤,嘴唇苍白,冷汗淋漓,浑身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暗示自己不能怕,待狼扑进来,她便抄起石头砸它的头。
金丝鞋履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并不是狼行的动静,江文景竖耳去听,男人声音很沉,在无边深夜中有安抚人心的力量,“阿景,是我。”
这道声音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而今真真切切地听见,惶恐与不安一瞬如潮水般退去。
江文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唇颤颤,得了解救后的激动,劫后余生的庆幸,交错般杂,她怔怔地看着朝她一步步走过来的男人,竟不敢过去。
裴昭鄞在她面前停下脚步,解了自己的外氅给她披到身上,罩住了刮得破破烂烂的夹袄,见她呆愣地看着自己,脸上弄得灰扑扑的,很是滑稽,又气又好笑,“怎么,不认识我了?”
知他有意打趣,江文景鼻尖一酸,再也忍不住,不顾失态地扑了过去,眼睛潮热,泪水汹涌而出,“二爷!”
裴昭鄞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手掌有力温和,抚平了她所有的惊吓恐惧,“别怕,我在这。”
张平茵见他夫妻二人相处,心中酸涩,江文景的一切,原本都该是她的。
她不甘心地叫了声,“景斯,你终于来了!”
闻声,裴昭鄞脸色一沉,转瞬而过,无人看见,再回头时已神色如常。
“我让侍卫送你回去。”
两个侍卫上前要去扶她,张平茵忙着摇头躲开,“我现在寡居,要避嫌才是。”
她顿了下,见裴昭鄞无动于衷,直白道:“我腿动不了了,这里很冷,你背我回去吧。”
裴昭鄞站着不动,张平茵见他不说话就不依不饶。
江文景夹在中间,悄悄看了眼裴昭鄞的神色,两人眼神对视上,男人双眸平和,如深沉的潭水。
江文景脊背僵住,方才的喜悦顿时荡然无存,她明白裴昭鄞的意思,他是等在自己说话,让自己心甘情愿。
为什么会有这么会拿捏人心的男人?
江文景默默移开眼,听见自己温柔又体贴的声音,“二爷先送张大小姐回去吧,妾身在这里等等无妨的。”
山洞里剩下了她和守着的两个侍卫。
她不想看见裴昭鄞一路抱着张平茵,这也是她给自己留的最后一份体面。
江文景披着裴昭鄞镶滚彩晕锦绛纱大氅,却感受不到温暖,许是倒春寒吧,风都是冷的。苍穹上挂着一轮半圆的月,映照着大地,这是她嫁到裴家的第二年。
……
隔着一层斗篷,还是不免有些贴近,张平茵紧紧靠着裴昭鄞,裴昭鄞脸色很淡,泛着夜里的冷意。
“文景是我的妻,日后你不要再见她了。”
张平茵眉心蹙紧,望着男人凉薄的下颌,他一直都是很温和的,这是第一回这般冷待自己。
“你既然关心她,为何还要抱我回来,倒不如任我自生自灭算了。”
裴昭鄞拧眉看她一眼,“老师既嘱咐了我,我就会护你周全。文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再去招惹她,我便不会再顾以前的情谊。”
“裴昭鄞!”张平茵气急败坏地喊他的名字,男人却面如寒霜,纹丝不动。
张平茵最爱的就是他这副模样,愈发懊悔当年嫁他的为何不是自己,冷哼一声,闷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
回府并未兴师动众,因有女眷,一行人走了偏门。
裴昭华抱着江文景一顿大哭,早知道张平茵带她去那种鬼地方,她拼了命都会拦着的。
赶路累了,在中庭作别。
江文景不言不语地跟在裴昭鄞身后,两人进屋沐浴擦身,没太大的声响。
还未过冬,江文景怕冷,屋内的火炉烧得旺盛。
亥时正,两人躺下就寝。江文景翻过身,背对着外面的男人,过会儿就被他抱住了。裴昭鄞没有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着她,手掌触到她的贴里衣襟。
江文景月信走得很快,她这些年看过许多郎中,懂得妇人病理的郎中说月信刚走时最好避免行房,以前江文景很注意,今夜她却没阻止裴昭鄞。
裴昭鄞吻过她脸上滑落的泪水,动作很慢。江文景最后忘了哭了,眼眸沾了层水雾,让男人愈发不能隐忍。
最后江文景力竭,只能乖乖躺在男人怀中。
裴昭鄞抱着她,扌无扌莫她的背脊,借着月光,江文景迷蒙地望向男人的脸,裴昭鄞察觉,亲了亲她的唇,“又在胡思乱想想什么?”
江文景道:“妾身在想,这世上会有让二爷倾尽所有相待的女人吗?”
裴昭鄞微顿,眉头微皱了下,露出眼尾细碎的纹路。
其实他只比自己大六岁,却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做派,人跟朝堂那些老狐狸略有不同,不染尘世的温和却又老谋深算得彻底,这样矛盾的一个人。
裴昭鄞看着她的眼,缓缓牵了下唇角,像宠溺一个孩子,笑着却又认真道:“文景,只要你好好做我的妻,不论是张平茵,还是怀了我长子的妾室,都不会越过你。”
“你是我裴昭鄞此生唯一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