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迈克尔·邝说。他呼吸急促,汗已经浸湿了胸前的衬衫。他右手拿着一把手枪,左手拿着一团皱皱的白布。
“多萝西在哪儿?”我问,“蒂姆在哪儿?”
邝走近了几步,“她曾苦苦哀求你跟我们合作。”
“他们到底在哪儿?”
作为对我的回答,他把手上那团布扔了过来。它划了道很矮的弧线落到我的面前。我弯下腰捡起来;白布已经被血浸透了。
我打开白布,里面是一节手指尖,从第一指关节处被生生切断了,指甲上涂着粉色的指甲油。
“她还有9根,麦考密克医生,”迈克尔·邝冷冷地说,“那个男孩的手还是完整的。”
“走。”
我向前走着,邝的手枪抵着我的后背。走到那扇没有窗户的门时,邝对我说:“打开它。”
我握住门把手推开门。
托尼正对着话筒说着什么。他坐在一把多功能椅子上,房间内有一张多功能会议桌,桌子周围是一圈多功能椅。一个连着视频监控器的显微镜摆在墙角。一排存储幻灯片的壁橱紧贴着墙。那些墙壁——被粉刷成了与走廊一样的粉红色,墙上装饰着一些很廉价的画,都是一些关于老鼠、狗、鸟等动物的古画的复制品。
托尼挂掉电话。
多萝西不在这里,但是该死,蒂姆·金在。
蒂姆看着我,带着一种厌恶的神情。在他面前的一块蓝布上,摆放着数十种医疗用具:镊子、止血钳、螺丝钳、主动脉钳等,还有一些骨科手术用的剪刀和咬骨钳,以及一些看起来像钢丝钳之类的大家伙。他们用来切断多萝西手指的工具说不定就在这里。
他手中正摆弄着一把7英寸长的尖头主动脉钳。我走进屋时,他正在用钳子想把布的一角夹起来。看见我,他放下了那块布。
在这种紧张的环境下,我想,对于他来说也许玩弄这些外科手术工具比看小人书要容易一些。
“你让原本可以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了,麦考密克医生。”托尼说。他的眼睛瞟了瞟我手中带血的白布,“你让我们不得不去采取一些令人遗憾的行动。”
“她是你的姨侄女,”我说,“你的亲姨侄女。”
“她做出了牺牲,”托尼回答,“我们都做出了牺牲。”
在那一刻,我就想摧毁眼前这一切,把这些不可理喻的人都清除出这个世界。我想用这些骨钳把他们的骨头夹碎,让他们尝尝这种惨无人道的痛苦。
我把白布包着的手指放到桌上,然后缩回手。托尼伸出手,捏着布的一角,把它拖向自己。
我会遭天谴的,如果让这些恶棍掌控一切的话。
当托尼被他姨侄女的手指转移了注意力的时候,我悄悄把手伸进口袋,用右手指抓住方伟研的注射器。
邝用枪顶住我的背,迫使我向前踉跄了几步。“把手拿出来。”他命令道。
我慢慢地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此时我已将注射器藏进袖口中。为防止掉出来,我将胳膊弯着。
蒂姆睁大眼睛,盯着那截手指。
“你们不要这样做了。”我说。
托尼看着那根手指,“只要你像我们说的那样去做,麦考密克医生,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他站起来,“我们希望你打电话给你的朋友,”他说,“我们希望你在一些文件上签字。”
我看着放在桌上的那根手指,看着它闪闪发光的指甲,看着那已经起皱了的白色皮肤。这时,蒂姆的目光转向托尼。他扬起下巴,眯起眼睛。我看出了他的愤怒,那神情就像上次在宠物店中看到他时一样。
托尼抓起那根手指,放进上衣口袋里。“我们想让她继续她的新闻事业。”托尼说。我们都清楚他在撒谎。
“什么文件?”我问道。
“签你电汇的授权书。签完后你能拿到一大笔钱。”托尼微笑着。
这些钱,我知道,进入我的账户不是让我能买圣巴巴拉的别墅,而是让我彻底成为一个共谋犯。那时阴谋集团中就不仅仅有方伟研和保罗·墨菲了,而是有方伟研、保罗·墨菲和麦考密克。当我成为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共谋犯之后,他们就不会再给我翻身的机会了。当我的躯干在坟墓中被昆虫噬咬的时候,那些钱还会纹丝不动地躺在账户上。
“你不会伤害布鲁克吧。”我无力地说。
“如果你顺从我们的话,我们没有理由再去伤害任何人。”
“那么这个孩子呢?”
“如果你照做了,麦考密克医生,他会没事的。”
在这一点上,我不确定是否能相信他。孩子是不会忘记他经历过的这么可怕的事情的。
蒂姆还是一脸狂怒的表情。让我们再较量较量,我想对他说。该死的,再较量一次。
“多萝西呢?”我声音沙哑。
“这个男孩需要母亲。”托尼不容置疑地说。
虽然他伪装得很好,但我还是看出了他将对多萝西做什么。多萝西在他眼里已经被玷污了,虽然她还是家人。她先是和墨菲一起背叛了他—那也许还可以原谅——但是后来她再一次为了我出卖他。如果再给她机会的话,她也许还会这样做。托尼知道这一点,这就是我认定托尼不会放过她的原因。她的下场肯定很糟,到底有多糟那掌握在他们的手心里。
我打量着托尼:一个家族里的男人,一个商人,一个重大决定的裁决人,一个杀人犯。他也许并不是个反社会的人,但是他生活在一个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中。
托尼用中文对邝说了几句话。邝绕过我走到与蒂姆相对的桌子那边,他弯腰从一堆医疗用具中拿起一对骨钳。
“你们不需要用那个。”我连忙说。
“只是以防万一。”托尼回答,邝重新走到我身后。这个家伙把我推向门口。我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
这时我的意识中仿佛出现了幻觉,似乎看到了墨菲失去双眼的脸,嘴里大口大口地喷着血,正向我走来。他死去的妻子,脖子上的伤口还冒着血沫。他的喉咙被切开了的孩子。还有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
当金属切开她的肉和骨头的时候,多萝西该多么痛苦啊。
当他们用刀割我舌头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呢?
蹒跚向前之时,我让注射器滑到手掌中,用拇指和食指去掉针帽。一个胆小鬼的解脱办法,我知道,但总比耳朵被割掉或是手指被切掉要好一些。
两个星期前,我所关心的事情就是怎样找到一份工作和怎样扭转我跟布鲁克的关系。而现在,我主要关心的是我能否及时把自己杀死。
我也想到了这段时间在我身上发生的其他一些变化。
经过大门的时候,我回头向房间里望了一眼。蒂姆没有看我,他还在盯着托尼。我把眼光转向那个老男人。
“我会杀了你。”我对他说。
“一个医生这样做是不合适的。”他这样回答。
我不这么认为。
可是除了杀死我自己之外,结束别人的生命现在似乎是不可能的。走进走廊的时候,我感觉到针头戳到我手掌的皮肤。我只需要几秒钟来找到静脉血管,用针头戳进去。
我现在的想法对我来说是有点儿难以置信。
邝把我的衣领松开,但还是用枪抵着我的背。我们经过一扇门,门上有扇小窗户。透过窗户我瞥了一眼里面,似乎看到一个人形在墙角处倒了下去。
动物试验间已经远远地被甩在身后,但我确定我依然能听见兔子、老鼠和田鼠的叫声。也许只是我耳朵的幻听。但是幻想着有些东西——就算是田鼠——还在关心我的命运让我至少感觉到一丝安慰。
绝对是不可思议。
随后发生了一些事情,真正难以置信的事情。一个男人的尖叫,完全是喉咙里不自觉发出的那种原始的尖叫,从会议室里传出来。
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蒂姆出事了,托尼也许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而决定杀了他,在他捏断蒂姆脖子的时候,为了得到变态的快感尖叫了起来。
邝的枪从我颈后移开了。
我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