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分钟后,亚历克斯让她的助手照看蒂姆。助手是一个肌肉结实的白人高个子小伙子,名叫泰,很有幽默感,实际上是太富于幽默感了。也许这是让他从枯燥乏味的接电话、收发传真,或是为他的老板们跑腿的工作中稍稍解脱的一个办法。
蒂姆双手抓着他的《霍比特人》,那是我们从车里带来的。
“你想要一点果汁吗?”泰问他。
蒂姆看着我。
“好主意。”我说,惊讶于他竟然在寻求我的允许,“泰会照看你一下,我很快回来。”
“来吧,蒂姆,”泰哄他说,“我们有一堆各式各样的果汁,葡萄的、红莓的、橙子的。我看你就像个喜欢葡萄的小人儿。”
我看泰也许有一套独特的哄孩子的办法,也许他有15个兄弟姐妹,而他是家里的长子。
“好的。”蒂姆说。
蒂姆和泰向小卖部走去,亚历克斯说:“我不相信我竟然在做这种事情。”
“你在做正确的事情。”
“我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但也许是为了个错误的理由。”
“错误的理由?”
“为了那个狗娘养的保罗·墨菲。”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尖厉——这暗示着……我决定探究清楚。
“那狗娘养的,仅仅是你的朋友?你们仅仅是工作关系?”
“这不关你的事。”
“一旦牵涉到人命,那就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了,亚历克斯。他有孩子,一个5岁,另一个2岁。”
她停下脚步,眼睛盯着我,“我们好过,纳特。这就是你想听到的吗?”
“我只是……”
“好了6个星期。就是这些。一个月以后,他就被杀了。”
墨菲,我在想,墨菲,墨菲,墨菲。该死的,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保罗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关于那些癌症病人的任何事情?”
电梯门打开,我们撞上了丹·米苏拉。他从一堆文件上面抬起头来,正好与我对视了一下,于是他问亚历克斯: “他在这里做什么?”
“现在不是时候,丹。”
米苏拉把脚放在电梯门处,让电梯门开着。“亚历克斯,这是不合适的。”
“不是现在。”她打断了他并向过道走去。虽然丹在理论上是亚历克斯的上司,但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服从的意思。
在走廊里转弯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看。电梯门开着,丹·米苏拉仍旧站在那里,眼神直刺向我。
我们到达研发基因再生项目的部门,直接走进了实验室。这里是一派忙碌的景象:穿白大褂、戴护目镜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吸液管,在各种容器前忙碌着,机械搅拌器缓缓地旋转,上有各种试剂的托盘。
“我不需要看实验室,亚历克斯。我要看那个报告,我要同乔纳森·布莱谈谈。”
她看着那些忙碌的人和机器,回答说:“你见不到乔纳森。”
“为什么见不到?”
“他正在度假或是在干别的什么。”
“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纳特。别人告诉我他正在度假。”
“首席科学家选这样一个好时候度假,哈?正好在你再次去食品药物管理局之前?他是不是也去乘轮船旅行了?”
“那不是开玩笑,纳特。乔纳森也许一年都没有休息过了,人们都筋疲力尽了。”
是的,我想,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谁都会筋疲力尽的。但是对于乔纳森·布莱,基因再生项目的负责人来说,休息是不可能的。负责人通常不会选择在项目的关键时候去度假。公司全体人员都不会对这个药品审批过程掉以轻心。“这里没有我需要看的。”
我们进入一间小型会议室,那里桌上有个活页夹。“我同达斯汀·阿尔伯特说过了……”
“你的CEO?”
“是的,他同意给你看。”她指着那个纸夹,“那就是第一阶段的报告,让你朝思暮想的东西。”亚历克斯说。
我被激怒了,“我到这里来,亚历克斯,是因为我要尽力找出杀害保罗和他家人的真凶。我到这里来是因为至少还有9个人处于死亡的边缘,就因为他们脸上被涂上了他妈的什么高科技美容品。”
“你不知道你正把我置于什么处境。”
“不管怎样,你都好过那些被美精华毒害了的人。”我在桌旁坐下来,拿起那个活页夹。亚历克斯走了出去。
不用5分钟我就看完了。这份报告一就是提供给食品药物管理局,证明基因再生产品是安全的报告——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数据表格。但是我对那些并不感兴趣。我翻到最后,看最后的结论,还有食品药物管理局的证明结果。就像亚历克斯说的那样,基因再生产品是安全的。没有出现纤维肉瘤,除了一些注射部位的红肿和发炎,还有一例表面感染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病症。
我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从无先例的近距离接触这项高尖端生物技术核心的特权。我相信亚历克斯的老板——那个伟大的达斯汀·阿尔伯特,肯定权衡过,觉得让我来探寻真相,比可能要引起的公众危机要好得多。
也许一切都没有问题。这里面肯定有黑幕,但是泰特拉公司也许是个不知情的帮凶。
亚历克斯出现在门口,“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
“那你可以结束了吗?或者你还想检查一下卫生间,看我们是否把一些物品残骸倒到了厕所里?”
“你会没事的。”
“我不知道我是否会没事。为了你我向公司做了担保,纳特。如果你告诉新闻界我们在这里正在做什么,或者告诉我们的竞争对手,那么泰特拉公司会控告我,直到我倾家荡产。”
那也不会是世界末日,我想。我问道:“你有没有第二阶段申请美容行业专利的相关文件?”第二阶段就是证明药物效力的临床试验。
“临床试验是盲试的。”她回答说。盲试的意思是,不论是被试验者还是执行治疗的研究者,都不知道注射的到底是被试验的药品还是仅仅是镇静剂。“数据还在试验当中。”
“你有没有照片?”
“有一些治疗前的和治疗两个月后的照片。”
“我想看一看。”
“那是盲试的,我们都不知道谁做了治疗谁没有 做。”
“我还是想看一看。”
亚历克斯看了看我,“我一分钟后回来。”她离开了一会儿,大约一分钟后回来了。“跟我来!”她命令道。
她领我走出了小会议室和实验室。在同一层楼,我们到了一个小房间,那里堆满了电脑以至于人没有立足之地。在里面,一个男人盘腿坐在一个很大的监视屏前。他看到我们进去后,咕哝着说了句你好。
“杰瑞,”亚历克斯说,“你能不能调出基因再生项目的图片,就是第二阶段中第一组抗衰老试验的那组图片?”
杰瑞,一个有着一头短而直的头发、戴着方形眼镜的波利尼西亚人,瞪着她。他没有动。
“照做吧,”她对他说,“阿尔伯特先生授权的。”
“他是谁?”杰瑞问道,朝我翻翻眼睛。
“那无关紧要。”亚历克斯说。
“这让我感到不舒服。”他倔强地说。
亚历克斯怒视着他,拿起了电话,“我是亚历克斯·罗德里格斯。达斯汀有空吗?”
达斯汀?我的天,看起来像是我们同这位CEO有着非同寻常的私人关系似的。这是一家不大的公司,亚历克斯与他们相处挺长一段时间了。这让我知道了为什么亚历克斯可以对丹·米苏拉置之不理。这个女人知道权力到底在哪里,她知道该怎样去结盟。如果她生在1000年前,她一定会和国王缔约,把一个女儿嫁给国王,然后统治她自己的领地。
她把电话递给杰瑞,杰瑞看上去就像接过了一条会咬人的毒蛇,“晤,你好,阿尔伯特先生,我是生物信息部的杰瑞·塔加洛阿——好的,好的。打搅你我非常抱歉,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他挂上电话,没有看亚历克斯,回到他的电脑前。
屏幕上,一幅图片跳了出来:一个50多岁的白人妇女,皱纹布满了眼角和额头。
“这是之前的。”亚历克斯告诉我。杰瑞调出另外一幅图片,把这两幅并列排列在屏幕上,“这是后来的。”
差异是巨大的。这个女人鼻子和嘴边的褶子全都变平滑了。她眼角的皱纹像是被擦去了一样。虽然这项研究是盲试的,但显然这个女人是在治疗过的那组里面。而且这个该死的治疗确实是有效果的。天哪,确实起作用。
基因再生产品确实将成为一座金矿,很多人将因为它而致富。
“杰瑞,调出这一组所有的图片。”亚历克斯命令道。
他照做了。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许多治疗前后的照片。我能看出那些试验对象,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有了很大的改观。而有些人则没有变化。
“不难看出哪些人是被治疗过的。”我说。
“是的,不难,”亚历克斯冷冰冰地说,“你看够了吗?”
“差不多吧。”我说,我们走向走廊。当我确信那个狐疑的杰瑞已听不见我们的谈话时,我问亚历克斯:“你有没有对这个项目有过不好的预感?”
“那不是我的项目……”
“那不是重点,你到底有没有对它有过保留意见?”
“没有。”她坚定地回答。
“保罗跟这个项目组有没有什么联系?”
“就我所知,没有。”
我很挫败,感觉好像一个实习医生,遇到很多疑难杂症的病人,一个接一个地诊治但没有任何效果。你知道哪儿不对——这个病人发烧了,她的血检结果比较奇怪—但是所有的诊断都是消极的。所以你开始抓瞎,你想检测所有已知的病毒,你想重复x射线检查。你祈求在你放弃之前能有这样的好运找到症结所在,否则你只有告诉病人她最不愿意听到的一句话:我们真的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我需要同布莱谈谈。”我对亚历克斯说。
她沉下脸,“我告诉过你,乔纳森不在这里。”
“人力资源部难道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
“你认为他会告诉人力资源部他的去向?”
“如果他是这项研究的头儿,我想,他会的。”
她没有说话。
“保罗·墨菲和汤姆·布科夫斯基已经死了,彼得·叶也死了。而你却告诉我没有人知道乔纳森·布莱的去向。怎么……”
我闭上嘴巴,两个白衣女人出现在走廊的另一头,正朝我们走来。亚历克斯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她们走了过去,继续她们关于板球规则和过高的鲜花价格的谈话。
“看来我还是得去求助于警察。”我这样说,想进一步对她施加压力。
“别,”她说,“让我想一想。”她把视线转向地面,想了一会儿,然后看向我,“别叫警察。给我一天时间,我会找到乔纳森·布莱的。”她抽出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点什么,“这是我的号码。在你准备做什么之前请先给我个电话。”
我同意了。
“还有,真的不要惊动警察。如果真有什么问题……纳特……警察只会让那些人察觉到他们正在受到怀疑。”
“他们已经知道他们正在被怀疑了。因为我在这里,而且他们也知道我在这里,更别说你的那个该死的CEO了。”
“但是你并没有发现什么,是吗?”
当我察觉到她的用意时我笑了,“是的,我并没有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