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8

我不知道是否能相信死人,或者这是否真的有意义。但是我想这是有意义的,正是保罗·墨菲这个可疑的死人把我扯进了这件麻烦事。

墨菲与泰特拉公司有很深的渊源,和美精华背后的坏人也有瓜葛,比多萝西·张暗示过的要深,她跟我说过她和她的情人正在想法揭开事情的真相。尽管墨菲卷入的事情害了他自己,但我仍希望他并没有从所卷入的事情中获得钱财。像他那样死真是够糟的了。如果是因为欠人钱那样死掉真叫人无法原谅。

无论如何,墨菲和泰特拉公司正在一步步走向绞索。美精华就是FGF-1。二者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紧密到几乎不可能只是偶然的巧合——但是二者紧密关系的原因还不清楚。

我刚跨进宠物店的门,手机就振动起来。是疾控中心的米莉·包。

“纳特,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包医生,”我边说,边向店内看去,寻找着蒂姆,“我突然有了个好主意。我打算在网上卖宠物用品,建个叫Pets.com的网站。我会成为亿万富翁的。”

“我是认真的。”她说。

“哦,开个玩笑。”

“你还有这个心思,我们这边的人都发火了,尤其是兰开斯特医生。他又开始骂人了。”

兰开斯特医生,我在疾控中心时的头儿,以动不动就发火骂人而闻名。前年我就真的惹他动怒过。那次,他差点开除我。这次不可能再开除了。起诉,坐牢,可能吧。

“纳特,兰开斯特听说你诱拐了一个孩子。”

“我一个孩子也没有诱拐。”

“很好,”她说,“因为我不敢想你蹲进监狱的样子。”

“嗯,你是不是有所发现了?”

“可能,可能是吧。我香港的朋友说他们在已经报道的隆突性皮肤纤维肉瘤的病例中发现了一些小问题。奇怪的是这些病例多是尸检报告。”

“因隆突性皮肤纤维肉瘤而死的病人?”

“不是。怪就怪在他们都是被害的。”

“被害?”

“意外事故,暴力袭击。目前事情还没有明朗,但我的朋友说他觉得很可疑。”

“我也是,”我说,“这里至少有四个确认的病例,而其中两个已经被杀了。”

“你在担心,是不是?”米莉很了解我。

“是的。”我承认。我担心每过去一分钟,在旧金山,在香港,在上帝才知道的其他什么地方,就会有一根针滑进某个人的皮肤。120亿美元——120亿——仅在美国去年花费在美容手术上的金钱就已有如此之巨。对美貌的追求是无法抵抗的,永恒的,而且有时还是致命的。

“明天,米莉,告诉香港的公共卫生部门找找看病例和美容手术之间的联系。特别是注射剂。它的名字是美精华。米莉,告诉他们谨慎点。”

她笑了,“谨慎。我不知道你的词典里还有这个词。”

我们又调侃了几句,然后结束了通话。

这么说,在加州湾可能有成打的纤维肉瘤的病例,香港的具体发病数目还不清楚。做公共卫生这一行的人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如果有疾病暴发,我们期望的是——病人集中——集中到当地,而不是满世界都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如此讨厌流感、艾滋病和禽流感。这是关于数目、地理、传播的问题,是控制的问题。并且当某些疾病已经跨越海洋,想再控制它,也只能是亡羊补牢了。

蒂姆已经不在宠物狗的笼子前面了。在店的前厅,一个围着橡胶围裙的白人老妇在捞鱼槽里面的浮渣,看她的样子,像是可以根据第六感就知道孩子在哪。我喜欢她的表情,我问她是否看到了一个在这里闲逛的亚洲小男孩。

“我还在想呢,谁把他留在这里的,”她说,“不知道是谁这么不负责任,把一个这样小的孩子单独留下来。”

“我可是非常有责任感的。”我回道,事实上,我不再喜欢她了。

“那就好,”她边说边把浸湿的刷子拿出鱼槽,“大热天的,你居然还把他一个人单独丢在汽车里?”

“呃……”

“上帝啊,可怜的孩子。”

“这个可怜的孩子在哪?”

她叹口气,“在蜘蛛缸旁边。”

蜘蛛缸的高度刚好挡住蒂姆,他站在那里,鼻子距离玻璃几厘米。我蹲下来,把高度降到与他一样,在我看来,这些有毛的动物就像是发霉的裸麦粗面包。

“我刚才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有事情找别人说。”

他一直盯着那些蜘蛛,“你不应该把孩子单独留下。”

“谁说的?我就被单独留下过很多次。”

这时是蒂姆说“所以你看看你都变成什么样了”之类话的大好时机。谢天谢地,他还没有掌握回嘴的技巧。

“它们是不吃人的,”蒂姆说,精力集中在角落里的一只蜘蛛身上,“宠物店的人说的,它们吃昆虫,有些吃老鼠,但是不吃人。”

“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它们,你都会发现它们嘴边挂着人的脚。”我说。

“不,它们不吃人。”

“在电影里它们是吃人的。”我用指甲轻轻地敲打玻璃。

“不要这样,”蒂姆说,“它们不喜欢。”他用手指压着玻璃,“我饿了。”

“好的,我们去买吃的。”

“我想现在就见到妈妈。”

这个孩子的要求真多,“我也想。我们会找到她的。”

“她在哪里?”

“我还不知道。我们正设法找到她。”

“托尼抓走了她。”

“可能吧。嘿,你还记得在《霍比特人》里,比尔博和他的朋友被那些蜘蛛袭击吗?他们说了什么把它们吓退了?‘射纱怪’?”

“别说。蜘蛛讨厌这句话。”

“射纱怪。”我向蜘蛛大声耳语,“射纱怪。”

“停下!”他喊道,听他的声音是真的生气了。顾客们转过身来。

“好吧,”我说,“对不起。”我开始转移话题,“你想再谈谈芯片吗?”

“我想见妈妈。”

“那我们走吧。”我对蒂姆说,他没动,“我们走,蒂姆。”

我搭他的肩膀,他扭着身子躲开,“蒂姆……”

“我要见妈妈!”他吼道。

“我正在努力找她,给我……”

“我不管你在做什么。他们会伤害她的!”

“你冷静冷静,小伙子。”从我嘴里说出的这句话很奇怪,但听起来很熟悉。这次,当我抓住他的手,他试图用力挣开的时候,我没让他得逞,“我们现在就走,蒂姆。”对了,现在我听起来像我妈妈说话的口气,令人恐惧。

“不!”他喊道,“我要我的妈妈!”我把他从玻璃缸边拖出来,“我要我的妈妈!放开我!”我们就这样离开,我紧紧拉住他的手,经过鱼池,经过厨房和笼子里的宠物小狗,经过那些担心的旁观者,“让让!”

“他被蜘蛛吓坏了。”我对旁观的人解释道。

“我没被吓坏!我要妈妈!”最后一声“妈妈”他尖叫着喊出来,我开始担心会有一些好管闲事的好心人在我把他拉出门之前阻挠我。喊到三就不再发脾气,对吧?“不!”蒂姆尖叫。

我在想,像我这样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该怎样处理。见鬼,有没有一本指导书?

终于,我们上了人行道。一些顾客和店员注视着我们从店铺的暗处走出来,就像从他们自己的笼子里出来一样。从他们的目光中,我说不出他们是同情我还是准备打电话给儿童保护机构。

我跪在蒂姆面前,他还继续在喊叫——“放开我!我要见我妈妈!”——我用手扳着他的双肩。

“别喊了,”我对他嘘道,“别像个小孩一样。”

他停止了喊叫,但并没有停止发怒。他急速地呼吸着,紧咬牙齿。他的眼睛干千的,眯起来。

我毫不怀疑,那一刻,8岁的男孩蒂姆·金,再没有比看到我被巨大的毒蜘蛛活活咬死更开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