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我生命中有些时候会做些愚蠢的事情。难以相信,我知道,但我在地球上的四分之三的时间都过得不是很明智。比如,带着枪去酒吧不明智,半夜三更像这样喝醉酒也不明智。
醒来时,我身上盖着条毯子,不知道它是怎么盖到我身上的。我光脚站在卫生间冰冷的花岗石地面上,脸盆里锃亮的不锈钢水龙头流出热腾腾的热水使我马上暖和起来。我花了很长时间用力擦洗我的脸,好像这样做可以赶走宿醉。可是没用,我还是能闻到自己身上那股难闻的酒气。我确实需要冲把澡。
但是,我首先应该跟主人打个招呼,确认一下人家愿意我弄脏他的毛巾,弄糟他典范之家的卫生间。我穿上衣服,确定枪还在床上的防风夹克里呆着。我查看了一下手机,有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来自一个被屏蔽掉的号码。
白天光线很亮,或者说这会儿我清醒了。所以能够看清楚房间尽头有三台平面屏幕监视器和一盏台灯。我穿着袜子走近监视器。两个屏幕上有些文字,另外一个屏幕上是一串打不开的文件。
“壶里有咖啡,”迈尔斯没有回头,“睡得好吗?”
“很好,你呢?”
“睡了两小时,老兄。”
“两小时?是要赶着交活吗?”
“是做好事。去倒杯咖啡喝,我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我到厨房找了只杯子,上面印着“国家标准和科技学院”。我把咖啡倒进去,那漆黑的液体像是石油。
“不在芝加哥,”我回到迈尔斯身旁时他说,眼睛盯着电脑,“你是对的,没跟他爸在一起。”
他打开一个文件,屏幕上显示出一张电子数据表格,上面列着姓氏——“金”,名字——“蒂姆”,中间名——“东伟”。这男孩子今年8岁,他的种族、免疫状况和家庭住址都列在表上。
“怎么弄到的?”我问迈尔斯。
“数据库魔术,我的朋友。是早些时候为加州基础教育数据系统做的工作,这个系统收集孩子和他们的课程状况。后来这个系统做过很多改变,但是我的人搭建了最初的框架。”
“这对公众是开放的吗?”
他对着我怪笑,什么也没说。
我回了他一个笑,“你当黑客了?”
“‘黑客’是个贬义词,医生,很不好听。让我们换一种说法,我是从后门进入的。而且,我很久以前开发过这个软件,所以我感觉对它多少有点所有权。”
“当然,你说得有理。”
他敲击更多的键,一长串名单显示出来。蒂姆·金的名字用黄颜色突出显示,“这是从旧金山学区得到的数据。小蒂姆今年6月份从这个系统中消失了。”他又翻开一页,“夏季时他在伯克利的一所暑期学校注册,上了一些艺术和科学的课程。他8月份离开,然后……”他回到首页,“在纳帕学区的格兰菲尔德小学注册。”
“这是最近的地址吗?”我指着屏幕。
“是几周前的,是最新的。”
我注意到在“父母/监护人”一栏填着“多萝西·张”,后面注着“(母亲)”。
“太好了。”我说。
“老兄,数据太好了,数据库棒极了。”
我呷了一口咖啡,感到神经苏醒了,开始有了生命,“这是否违法?”
“严重违法。但是我掩盖了我们的痕迹。另外,我们是为了做好事……”
“是的。”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迈尔斯戴上耳机,快速地对着话筒说:“忙,在忙。在帮一位朋友,昨晚酒吧碰上的……不,不是那回事。他是医生,不要瞎猜。上来吧。”他取下耳机,迈尔斯·皮卡尔,数据库领袖,再次让我吃惊。
“你马上会见到我的男朋友。他很酷,但是只醋坛子。你不是双性恋什么的,对吧?”
“不是。”
“我看你也不像。不过我要提醒你,安杰尔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生气。”
越来越有意思了,我想。宿醉和卷入情人的争吵。
“花点时间在电脑上,”迈尔斯指了指电脑,“拿你想要的信息去找那孩子。我要去换衣服了。”
迈尔斯消失了,我斜着眼睛看资料,心里有点发毛,可能是害怕快要到的“醋坛子”。
“你好。”我听到有人走进公寓,转过身一看,是个高个、身材很棒的光头佬,他那型有点像过了全盛期若干年的控球后卫。他身穿休闲裤和加厚背心,手上抓着一罐果汁和一只褐色小包。
“你好。”我说。动动身子和咖啡杯对他打招呼。他放下包跟我握手。
“你是迈尔斯在酒吧认识的朋友?”
上帝,他让我觉得自己很不清白。“是的。”我说。
“迈尔斯在哪?”
“他说他去换衣服了。”
“他当然要换衣服了。”
我们站在那里别扭了一会儿,然后我问他:“要咖啡吗?”
他讥讽似的大笑,好像我是专门给人倒咖啡的,“那么说,你俩是昨夜遇见的?”
“对。迈尔斯在帮我的忙。”
“哦,什么事?”
“一些公共卫生方面的事。我是这方面的医生。”
“嗯,迈尔斯当然了解那些。你俩是一丘之貉。”
“是啊,那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作家,写科幻小说的。你听说过《电子喷泉》吗?”
“没有。”
“《浪花》?”
我想我还会听到更多的书名。
谢天谢地,这时迈尔斯出现了,他皮包骨头的小白腿从休闲中裤底下露出来,上身则罩了件让人崩溃的死神T恤。
“瑜伽时间,”他宣布,“你俩见面了。酷。”
迈尔斯匆匆吻了下安杰尔,然后打开小包,“蓝莓麦麸饼,棒极了。纳特,你也来练瑜伽?”
“不了,谢谢。”
“很酷的,还可以帮你排毒。”
“我可以用我的脑袋排毒。”
“可以排除你灵魂中的毒素。”
“灵魂喜欢毒素。”
迈尔斯把一只手放在安杰尔的肩膀上,问:“你几点去上班?”
“9点半。”安杰尔说。
他见我正一脸迷惑地看他,笑道:“我是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亲爱的。”
然后,当迈尔斯放DVD的时候,我听到安杰尔在一边小声咕哝:“《浪花》。”他轻声地笑。
我在一张纸上记着笔记。虽然打印出来会更简单,但我不想打断瑜伽大师。
10分钟后,我抄好了蒂姆·金现在的地址。还有他在旧金山和伯克利留下的联系电话。我又在网上搜索。弄清了去纳帕的路线。
另外,我还有一点要提,那就是我在迈尔斯的电脑桌面上发现了一个名为“NMcc”的文件夹。我觉得那些字母有点眼熟,就点开来看了看,发现里面装了15个文件,都是保存下来的网页,有文章,也有一些疾控中心的简介。
都是关于我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