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10张彩色照片,脸部特写。8名女性,2名男性。这些照片上的面孔,温和一点说,很丑陋。
我抓住照片边缘,以免自己的指纹会印在上面。我在光秃秃的床垫上摊开来。
我盯着这些色彩鲜艳的照片,很恶心。我拼命想在这些肿胀的、被毁坏的脸上找到人类的特征。满脸都是瘤子——或是看起来像瘤子的东西,每一张脸看起来都像是恐怖的乳胶面具。一个女人的脸上满是疹子,仿佛上百只蜘蛛在她的皮肤下面产了上百只卵。靠近她的右眼处,一个高尔夫球大小的肉瘤都形成溃疡了,留下一个红色的、发亮的弹坑样的凹窝。她的脸颊看起来像是糊满了融化的奶酪。
另一个女人的脸上长了一个酸橙大小的瘤子,在她鼻唇的交接处,就是通常称“笑纹”的地方。瘤子抬高了她的左上嘴唇,使它裂开成讥笑的表情。
另一张,一个男人的双眼被眼皮上面长的菜花一样的东西挤得快要闭上了。另一个女人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一只眼睛,瘤子已经侵蚀了她的巩膜。另一个,另一个,另一个,总共10个。
我听到什么东西砰的一声。
我迅速把照片放回信封,注意到信封底部有个小u盘跳了一下。我把它倒出来放在夹克口袋里,然后把信封胡乱塞进了裤子口袋。枪呢?上好膛了,太好了。我把枪别在背后的裤带下面。我系紧裤带,金属深深勒进我的骶骨里。
我合上空枪盒,把它猛地推进床头柜,然后把钥匙装进口袋。
我走到其中一个孩子的卧室,拉开窗帘,盯着车道看。我看见一个长着浅黄色头发的白人男子和一个褐发女子,他们的表情有些困惑和担忧,互相说着什么,眼睛打量着周围,最后盯住我的车看。
我认出来是葬礼上的一对夫妇。我出来打开了前门。
“你们好。”我站在黄色警用标带后面跟这对夫妇打招呼,而他们给吓了一跳,“比尔,是你吗?保罗的兄弟?”
“你是谁?”他警惕地问。
“我叫纳特·麦考密克,保罗·墨菲的朋友。我在葬礼上见过你。”
这对夫妇相视一下,“你在这里干什么?”比尔看起来放松了些,而他妻子轻轻地走到他身后,眯眼看着我。
“保罗给了我一把钥匙。”我说,故意避开这个问题。
“是的,”他说,“我想我认识你,这是蒂娜。”他和墨菲长得很像。两人都很高大,但他的打扮比他兄弟更加老派消:削得很有层次感的头发分到一侧,戴着眼镜,修过胡子,蓝色的牛津布衬衫和羊毛背心。
“亲爱的,”她急促地说,“应该让警察知道。”
比尔·墨菲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麦考密克先生,我必须打电话给警察。”
我背后的枪会要了我的命的。如果我是个嗜血狂,这对夫妇早被送上西天了。难道他们看不出我是个好人吗?
“好啊,”我同意道,“悉听尊便。”
你猜怎样?这个蠢驴真的打了电话。他在电话中慢悠悠地说着。
我想跨过警用标带,但是被缠住了。“见鬼。”我说,撕扯这个塑料的东西。
“喔,喔,”比尔·墨菲警告道,“呆在那儿别动。”
“我只是想坐在门廊上。你不想我再在房子里到处跑吧?”
他愣了一会儿,我认为他是默认我可以坐下来了。我撕掉缠在身上的警用标带。
等了好长时间,我决定打破坚冰。“你从哪儿来?”我问。那时候蒂娜已经回到车上去了,我能听到汽车里传出的电台节目声。
“威斯康辛州,”比尔答道,“你怎么认识保罗的?”
“我们是学校同学。”
“大学同学?”
“研究生时候的同学。”这好像让他感觉满意了些。
后院传来鸟叫。
“很抱歉叫警察来,”他耸耸肩,“但是,你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
“没问题。”我一边说,一边胡思乱想。
“你为什么来这里?”比尔问。
“我就是那晚发现保罗和他一家遇害的人。”
“哦,对了,是你,”他想了一会儿,“那你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保罗给我留了东西。”
“什么?”
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告诉他;我深陷其中了,“我给你看。”
我站起来。
“我过来。”他急促地说。他朝门廊走过来,身体挡在我和车上那女人之间。
我手伸进裤子口袋,拉出信封,取出照片,让比尔看那些怪物样的照片。
“我的上帝,”他眼睛盯着照片,在胸前画着十字。这家伙真的假的?“这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也许会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要给你这个?”
“他想让我帮他解决件什么事情。保罗曾对你说过什么吗?”
“没有。他从来没……”
就在这时,一辆小轿车飞速驶进车道,顶灯闪烁着。一个女人从驾驶室跳下来。是博尼塔·桑切斯警探。太好了。
“哦,你好。你好啊,麦考密克医生。看在万能的上帝分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打猎,采蘑菇。现在这季节……”
“现在不是那季节,”博尼塔·桑切斯厉声道,“你他妈真是走运,墨菲先生打了我的电话而不是911。否则,你那有魅力的屁股可能早在大牢里坐着了。”
比尔·墨菲看起来被吓到了。“你们认识?”他问。
“麦考密克医生是最先到达犯罪现场的人。”桑切斯指着打开的门,“你看见那个告示了吗,医生?你看见这些警用标带了吗?你进去了?”
“是的。”
“你必须跟我走一趟,医生。我必须带你到警察局并且……那是什么?”
她指了指我手中的照片。
“从里面找出来的。”我说。
她低声骂了句,然后转过身,“墨菲先生,可以让我和麦考密克医生单独呆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解放了。他走向自己的车和妻子。
“麦考密克医生,你麻烦大了。”
“我知道。”
“我应该送你去监狱。”
“呃,这个我不知道。”
她看看我,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橡胶手套,戴上,接过这些光鲜的照片。
“妈呀,我的上帝。这是什么?你在哪里找到的?”
枪抵进我背部的肉里了,很疼。我抓住腰带,松了松,然后挺了挺肚子,让枪能服帖一点。
“在里面。主卧室。”
“我们搜过那房间。”
“没有好好搜,我猜。”
“不要开玩笑,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保罗告诉过我。”
“为什么没告诉我们?我想你的理由一定很充分。”
我无言以对。
“我们是警察,而你不是。你犯不着违法闯入,也犯不着在证据上到处留下油乎乎的指纹。”
“我拿的时候是很小心的。”
她用手背拍了一下我的胸脯。
“警察真是粗暴。”我说。
“我会让你见识什么是粗暴的,医生。呃,这些照片真是太叫人恶心了。”她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