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设宴(二)

这日请安回来,茵茵用了半个新敬上来的黄桃,觉汁水充沛、口感绵软,便赏了几个给底下人,尤其叮嘱兰香多拿两个给刘大娘,她近来虽仍不爱说话,但比先前精神头好了许多,黄昏时也乐意出来院子里坐坐。

接着便有看角门的仆妇送了封请帖进来,茵茵接过看了,原是柳从心得了几样新奇物件,特于家中设宴,广邀好友前往观赏,信上自谦说家室简陋,不比伯爵府,请茵茵“光临寒舍。”

茵茵看着她的信便想笑,心道她说的话和她写的信简直不像出自同一人,难道信是叫人代笔的,大有可能。

“来送信的妈妈说同样的信九爷也有一封,”兰香一面指挥绿翘搬盆栽一面道。

“是么?”茵茵心中更是欢喜,“那我一定要去。”

“我看小姐还是在府里待着的好,天儿热外出易中暑,”兰香道。

茵茵知道她忧心什么,连忙道:“我又不外出,就去她府上逛逛,不会中暑的,况且九哥哥也去,有他在,我哪里敢到处乱跑。”

这样说着,突然王明家的来报说三小姐过来了。

真是稀客!

“快请,”茵茵道。

随即扫了眼屋内,一应物什整洁妥贴,虽比不上新桐斋的高雅,但也看得过去。

兰香几个手忙脚乱去命人上茶,上最好的君山银针。

然而这里最好的,在玉菁眼里也不过尔尔,她过来后没有细瞧屋内的摆设,去年陈茶喝进肚子里也没说什么不好,只问茵茵:“听说柳姑娘给你下帖子了?”

茵茵咦了声,“姐姐怎么知道?我也才刚收到请帖呢!”

玉菁站起身,含笑看向茵茵,“我也想去。”

茵茵心道三姐姐做事怎么愈发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姐姐想去,从心一定欢迎之至,我写信叫她给你也下个帖子。”

玉菁说好,又闲聊了几句她便告辞回去了。

茵茵仍百思不得其解,玉菁不是最不爱人多的场合么,尤其她又是那样高傲的一个人,怎希得去区区校尉家设的小宴,加上她与柳从心只是点头之交,交情没到。

不过茵茵仍是给柳从心去信了,柳从心欣然给玉菁也下了帖子。

等到七月十五那一日,茵茵、玉菁和九思一同前往柳家,真正到了那里茵茵才知玉菁所来为何。

柳家是天水巷深处的一间宅邸,一个三进的小院落,茵茵等人到时,看见外头停了五辆马车,她们具上拜贴,由门内引进门,过了抄手游廊来到一间花厅,立刻柳从心迎出来说:“你们可来了,”说着看向玉菁:“三小姐,我们这里可不拘那些礼,有不妥当之处还请海涵,”玉菁说:“哪里,客随主便。”

柳从心这便将几人引入花厅,花厅三面环水,傍边还有一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百年老松,投下的树荫如同一把撑开的大伞,将整个花厅纳入伞盖下,因而并不炎热,加上周围水声淙淙,风过时檐下铁马叮铃作响,人居于其中,别有一番趣味。

花厅内以一花梨木八扇山水屏风隔开东西两边,茵茵和玉菁跟随柳从心往屏风以西去,已经有四五个不认得的姑娘在那里坐着了,这些姑娘也都是直爽性子,主动上来同茵茵和玉菁行礼见过,互相自报了家门,接着便各自落座。

这时茵茵才发觉花厅正前方放置有一乌木长条案,案上陈列着一葫芦状的西瓜,一透明琉璃缸里游着一尾少见的七色彩尾的小鱼,紫釉花盆里一株散发异香的肉色大花,任何蚊虫飞过都会被这花瓣裹住,消化。

柳从心告诉她们说这是他哥哥用十两银子从集市上淘来的好东西,众人都叹奇特。尤其对于玉菁这样见过各色奇珍异宝,但却不识五谷杂粮的,更觉新奇,她悄声对茵茵道:“没想到你们私下聚会这么有趣,先前也不叫我来!”茵茵闷头笑了笑,心道谁敢叫您啊!

这里正说着,那头又来了人,看不真切是谁,只能从屏风的镂空眼儿里窥见几个身影,除了九思,茵茵谁也不认得,倒是玉菁,不知看见了谁,突然怔住了,而后牵唇一笑,低头默默抿了口冷饮子。

不多时这里也来了两位不认得的小姐,茵茵拖玉菁上去见过,复坐回来,接着便是老一套,两边各自饮酒吃点心闲谈,欣赏上首乌木条案供的四样古怪物件。

柳从心是个爱热闹的,又不兴那些文绉绉的诗词,便命人撤下屏风,搬上一银胎掐丝莲纹双耳投壶并算筹箭矢等物,提议道:“总吃酒也没趣儿,不如咱们来投壶罢!”

众人听了都道好。

柳家是从武的人家,不那么讲究,柳从心看这花厅东西宽阔,南北狭窄,便提议把桌椅搬开,投壶放在东侧,男子过女子这边来,仍用屏风相隔,如此,人与壶相隔有四丈之远,正好够用。

投壶讲究三局两胜,一局投八支箭矢,但今日人多,因此柳从心定下规矩,“咱们就一局定胜负罢,在座男女各七人,一男对一女,赢家可差遣输家去做一件事,而后第一轮的赢家又与第二轮的赢家比,如此轮转,最后的赢家可得彩头,彩头便是乌木条案上供的三样‘奇珍’。”

听罢她说,有个男客站出来调侃说:“这样一说输赢也就没甚要紧的了,那彩头得了也不知拿来做什么,譬如那葫芦西瓜,总不会切开了叫一家子都来吃罢!”

一番话把众人逗得大笑,连玉菁这样不苟言笑的也掩唇笑了,茵茵更是笑得捧腹,说终于有人能治柳从心了。

众人都在笑时,九思透过屏风上镂空的孔洞朝茵茵望了过来,见她那柳叶耳坠上镶的碧玺石随着身子的抖动划出一道碧色的弧度,他不禁微微笑了。

茵茵似有所感,也偏头望了过去,却只看见九思的后脑勺,反而对上另一青衣男子的眼神,显然那目光是冲着玉菁去的,只是与茵茵视线交汇的瞬间,像是被抓包了,愣了会儿才调开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