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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灯片中断在“给读者的挑战”那页,林若平的声音也随之中止。现场暂时陷入沉默。

“各位同学,针对这件案子,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哲学家侦探微笑着问道。

台下有微微的骚动,大家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如果有想法,可以举手发表意见,我这里有小礼物送他。”

小缨这才注意到,讲台的电脑桌上放了一摞书。

林若平将那摞书一本本拿起来展示给听众。“这些是我的作品,包括《尼罗河魅影之谜》、《雨夜庄谋杀案》等等,这里总共有十本,送完为止。”

现场又出现此起彼伏的交谈声,有些人露出惊喜的表情,但仍没有人举手。

“我补充一下,”林若平说,“你们在推理过程中,可能会需要很多细节信息,但是这些信息故事中却没有提到,这是因为文献上并没有记载得那么详细,我也只是依照文献中的记录将事件呈现出来。请大家尽量完全依照故事中的线索来思考,如果需要额外信息,就请在脑中自行补全,但最好不要这样。在这个前提之下,提出合理的解答就行了……有没有人要发言?”

学生们面面相觑,还是没人举手。

小缨看了看周围的学生,他们似乎都还在一头雾水当中。对平常不看侦探小说的人来说,破解密室杀人案毕竟还是困难了些。小缨平时也很少看侦探小说,但并不排斥动脑的游戏。此时此刻她脑中有一些想法跟疑惑,但不知怎地,总觉得似乎还不是发表出来的时机。

“没有吗?”林若平环顾四周,“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继续读下去。我们来看看名侦探怎么破解这件密室杀人案。”

小缨觉得林若平对于书没有送出去,似乎毫不在意,看来等下还是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吧?

林若平点了一下鼠标,幻灯片切换到下一张。

 

“我决定找……”

亚伯等待着上司的回答。

“三个都找。”在一阵长长的沉默后,爱德华这么说道。

“什,什么?”亚伯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

“你没听错,我也不需要再重复,”爱德华举着食指说,“把三个侦探都找过来。”

“爱德华,你没搞错吧?一起找过来?”亚伯开始怀疑爱德华是不是想破案想疯了。

“不,分别找过来,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同时雇用了三个人。”

“为什么呢?”

“我们让这三个侦探各自查案、破案,再看他们的解答是否一样,如果一样的话,那就没有问题了。”

“何必这么麻烦?”亚伯问。

“毕竟这是很重要的案子,必须慎重。”

“那万一三个人给的答案不一样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到时再做考虑。不过,既然是名侦探,应该都能洞悉唯一的真相吧!总之,你快去安排。”

“我知道了,我马上联络。”亚伯走向电话。

结果,三位侦探都接下了委托,过程算是相当顺利。波洛人就在英国,亚伯联络上他时,他正在布里斯托的乡间拜访友人。斯卡德对于要远渡重洋感到有些犹豫,经过亚伯跟爱德华轮流游说后,才决定接下这个任务。埃勒里则是在纽约市调查一桩袭警案件,但已接近尾声,所以毫不犹豫就一口答应了。

一个星期后,三位名侦探陆续抵达伦敦,爱德华依序分别接待他们,安排食宿,并做了案情简报。

很快地,三名侦探各自展开调查。

亚伯与爱德华充满信心地期待着。

 

酒鬼侦探马修·斯卡德的破案报告

经过一个礼拜的调查后,爱德华接获通知,三人都宣告破案了!

“老天,终于破案了!”探长兴奋得全身发抖。

“要叫谁先来作报告呢?”亚伯问。

“都可以,那就斯卡德吧!”

于是,亚伯通知酒鬼侦探马修·斯卡德来警局作破案报告。

块头不小的斯卡德蹒跚地走进探长办公室,一脸胡楂,头发凌乱,但他的衣着十分整齐,黑色西装散发出沉郁的气质。

“请坐。”爱德华一边点头致意,一边要亚伯准备好笔记本进行记录。

“斯卡德先生,”爱德华说,“请问你的破案结论是——”

“凶手是拉克连太太。”斯卡德一脸镇定地说道。

“什么?”爱德华跟亚伯异口同声地惊呼。

“这只是我的猜想,不过,这种案子凶手通常是跟死者熟识的人,不是吗?”

“话是没错。”爱德华嘀咕。

“拉克连太太是死者的邻居,她是寡妇,伊萨多也是孤家寡人,两个人都是独居。”斯卡德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我想不必多说。”

“可是……”

“我会怀疑她是因为她是报案者。伊斯特街那一带治安很不好,伊萨多晚上工作时又会把门窗上锁,拉克连太太竟然会特别注意到打斗声是从洗衣店发出,这点令我感到相当疑惑。”

“这倒是有道理……”爱德华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我去拜访过拉克连太太,她非常憔悴,憔悴到让人怀疑他们的关系不只是普通邻居。当我谈到伊萨多时,她的表情非常不自在。我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愧疚,还有悔恨。她一定做了什么错事。

“也许她想结婚,也许她怀孕了,也许伊萨多想结束这段关系,不管怎样,他们发生了争吵,她在盛怒下杀了他,用的可能是她自己的枪。回到家里后,她无法承受自己的罪行,因此报了警,让尸体早点被发现。”

“但是,”爱德华说道,“密室呢?拉克连太太是怎么离开密室的?”

斯卡德摇摇头。“那是整件案子中最不重要的部分,有太多可能性了,你永远不能确定是哪一种。而且,知道她是怎么离开的有什么意义呢?重点是她杀了他。”

“那你至少也解释一下穿过死者手腕的那发子弹去了哪里吧?”

“一定在工作室里,只是你们没找到。”

“好吧,”爱德华摊摊手,“你说得有道理,但证据呢?我们怎么证明拉克连太太犯案了?”

“我的建议是,你们直接去诘问她。”

“啊?”

斯卡德微笑道:“要知道,当一个人嚷着要你拿出证据时,凶手百分之百就是他。”

 

比利时神探赫尔克里·波洛的破案报告

“只要动动你的灰色脑细胞,”赫尔克里·波洛如是说,“你就能跟我一样找出真相。”

波洛的工整八字胡与漆亮方头皮鞋说明了他对于“对称性”的喜爱。他的名言是:“我常感到遗憾,为什么鸡蛋是圆的而不是方的?”这位小个子的侦探今天西装笔挺,他的蛋形头更暴露出对于对称性无法满足的遗憾。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爱德华问。

斯卡德走后,亚伯立刻拨了电话要波洛过来,此刻三人围坐在爱德华的办公室内。

波洛捻了捻他的胡子。“探长,关于这件案子,你跟你的属下都搞错方向了。不要忘记一个准则,看起来越复杂的案子真相通常越简单,就是因为太简单了,才需要搞得这么复杂。”

“那就请你告诉我们吧,我真的想不出来。”爱德华有一种脑袋快烧掉的感觉。

“死者是自杀身亡,”波洛说,“根本没有人谋杀他。”

“什么?”爱德华跟亚伯再度惊呼。

“如果朝这个方向想,整个案件单纯得令人觉得可笑。为什么案发现场会是一个密室?因为那是死者自己锁上的,他不想被人打扰,他打算用手枪自杀。”

“可是,”爱德华一脸不可置信,“现场没有手枪啊!”

“手枪掉在尸体旁,亚伯巡官从窗户望进去时,手枪可能刚好被尸体挡住了,所以没看到。后来你们进入现场没有找到手枪,是因为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这不可能啊!”这次换亚伯反驳了。

“当然有可能,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机会,就是帮你们打开门的男孩──杰克!”

“什么……”亚伯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杰克进入现场后,”波洛继续说,“看到掉在尸体旁的手枪,便顺手捡了起来,放入口袋。对他这个年纪的男孩来说,想拥有一把自己的枪是很正常的,而且他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接着他才打开门,让警方进入。”

“老天,这的确完美解释了密室问题,”爱德华沉吟着,“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一开始拉克连太太听到的打斗声是怎么回事?”

“那也许只是附近的喧闹声吧!伊斯特街的治安很差,可能同一时间有其他事件在附近发生。”

“等等……”亚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但死者为何开了三枪?”

波洛从容地回答:“这并非是什么难题,伊萨多直到面临死亡的一刻,才感到害怕。他不知何故──也许是出于不小心──先射了一枪在手上,然后又因恐惧而没有瞄准,第二枪偏移在右胸,然后因过度痛苦才准确将第三枪射在心脏上。”

“那消失的子弹呢?”

“你们再一次被简单的问题给难倒了。子弹只不过飞进了成堆的衣服里,然后你们开放认领后,被不知情的顾客带走了。”

爱德华说:“好吧,但有什么证据可以支持你的整套理论?”

“我去杰克家拜访过,客厅柜子中藏着一把点三八口径的手枪──警方说过子弹来自点三八口径。”

“原来是这样,我们会立刻取得那把枪来做弹道比对。”爱德华说。

“赫尔克里·波洛是不会出错的。”赫尔克里·波洛微笑,“不过你坚持要查证的话,当然也无妨,但恐怕只是多此一举,亲爱的探长。”

 

推理作家神探埃勒里·奎因的破案报告

埃勒里愉快地跟爱德华握手,他的银色眼睛闪闪发亮。

“理查德最近还好吧?”爱德华问,“八十七街那个变态杀手可不好惹啊。”

“还可以,事情都解决了,”埃勒里说,“我猜,今天是要我来报告结论的?”

“猜对了,你觉得怎么样呢?”

“我当然有答案,”埃勒里说,“只要根据逻辑,没有解不开的谜。”

“快告诉我们吧!”爱德华催促道。

三人落座后,埃勒里在沙发中调整了坐姿,两手交握在腹前。

“关于这件案子的性质,只有两种可能性:自杀或他杀。如果我们排除了其中一种,就必须肯定另一种。那么,有可能是自杀吗?不可能,凶枪不在现场就是最好的证明。况且,没有人自杀会对自己开上三枪的。既然排除自杀,那一定就是他杀了。”埃勒里双手抱胸,说道,“来检视几个确定的前提:一、凶手是近距离射杀被害者──这点没问题,主要是从火药跟烧伤痕迹来判断;二、工作室是第一现场──这是由于死者是立即死亡的;三、排除从门外操控门闩的可能性──这点经过鉴识人员确认……由以上前提我们可以推出一个结论:凶手是在门上闩的状态下离开房间的。”

“这怎么可能?”爱德华跟亚伯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惊呼了。

“如果凶手是在门上闩的状态下离开房间,那他只可能从一个地方离开,就是气窗。”

“可是……”

“如果他从气窗离开,那他一定拥有侏儒般的体形,要么就是侏儒般的成年人,要么就是小孩。”

“但是,”爱德华反驳,“就算他从气窗离开,也没有垫脚台啊!”

“当然是靠绳子,当初警方是怎么送杰克进房间的呢?你们把他抬到气窗上,然后给他一条绳子,一端由你们固定住,然后他再从另一端滑下去。凶手如法炮制就可以了。

“具体做法如下:凶手先枪杀了伊萨多──拉克连太太听到的重击声应该就是枪声,这很容易搞错的──然后走到门外,将绳子一端缠在门把上,另一端通过气窗抛进房内——气窗应该原本就是打开的。接着他将门关上,上了门闩。然后他借着绳子攀上气窗,再把绳子拉上来,甩到门外。最后,他跳下气窗,解开门把上的绳索,再离开现场。”

“何必这么麻烦?”亚伯皱着眉头,“凶手大可直接从门走出去啊!”

“心理状态不在逻辑处理的范围内,既然推理告诉我们凶手是从气窗出去,那他一定用了类似的方法离开。”

“让埃勒里说下去,”爱德华向亚伯挥挥手,要他闭嘴,“那么,你怎么解释消失的子弹?”

“这个问题倒没那么要紧,要么就是留在房间某处没被你们找到,要么就是飞进桌上的衣服内,后来被顾客领走了。只能是这样了,不是吗?”

“好吧,那凶手到底是谁?”

“我认为是杰克。”

“杰克?”

“没错,这显然是一件预谋杀人案,所以凶手很可能是熟人。在这件案子的关系人中,没有任何侏儒体形的大人,因此凶手一定是小孩,那就只有邻居杰克符合了。”

“证据呢?”爱德华问。

埃勒里说:“我先假定杰克就是凶手,再来找支持这个结论的证据。不出我所料,证据还不少。”

“什么证据?”

“第一,他疑似拥有凶枪。我去拜访过他家,在客厅橱柜中发现一把点三八口径的手枪,虽然还没经过弹道比对,但里面少了一颗子弹,死者身上的子弹的确来自点三八口径的手枪。

“第二,根据前述推理,凶手离开房间时从气窗跳下。既然凶手是小孩,这个高度并不算低,跳下来虽不至于骨折,但很有可能会扭伤。而我拜访杰克家时,发现他的脚的确扭伤了。

“第三,在这个案子里,如果凶手是小孩子,那他显然是异常的孩子,因异常心理而犯案。因为没有任何正常小孩能这么冷血而有计划地施行一桩犯罪。”

“那你有找到他是异常者的迹象吗?”爱德华问。

“有的,经过调查与访谈后,我发现他符合精神病学中反社会者的三种行为特征:纵火、虐杀动物、过了尿床年纪还会尿床。也许正是他的心理异常,所以才会选择将房间设计成密室,然后从气窗逃逸吧!这或许满足了他对完全犯罪的心理需求。”

爱德华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埃勒里,不得不承认你说得很有道理。那后续的查证就交给我们了,非常感谢你。”

“我的荣幸。”埃勒里再次和爱德华以及亚伯握手,“祝你们破案顺利。”

说完,他便离开了警局办公室。

 

埃勒里走后,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亚伯开口了,他的声音很焦躁。“爱德华,该怎么办?三位名侦探的答案不一样啊!到底谁才是对的?”

“老天,我不知道,”爱德华咕哝,“我看这件案子根本就是外星人干的!”

“你是认真的吗,爱德华?”

“当然不是,毕竟我们不可能逮捕外星人啊。”

“……”

“总之,先去检验这些理论是否正确。马上去杰克家取得枪支进行弹道比对,并详细调查拉克连太太。”

“我知道了!”

调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经过弹道比对后,杰克家的那把枪并不是发射子弹的枪,换句话说,波洛跟奎因的解答都错了。

另外,拉克连太太涉案的可能性也被排除,警方查出证人以及相关证据,案发时间她不可能前往伊萨多家杀人。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没有持枪执照。换言之,斯卡德也错了。

警方再度彻查洗衣店,几乎把整间建筑物拆了,仍没有找到失踪的子弹。领走衣服的顾客中没有人宣称衣服内有子弹,当然这不能代表什么,也许是顾客懒得说,或者是子弹中途掉了而没被发现。

陆续收到调查结果后,亚伯与爱德华一筹莫展地坐在办公室中。

“连名侦探的解答都不对啊,我看我们该放弃了。”亚伯说。

一阵沉思之后,爱德华将两手绝望地往半空中一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到底真相是什么?”

 

给读者的挑战②

《伊斯特街谋杀案》这个故事进行到这里,再次中断,让读者喘口气、喝杯水。

我在这里向读者进行第二次的挑战。如果你的解答跟三位名侦探是一样的,那么很抱歉,你并没有解开这件命案的真相。

如果你的解答跟他们不一样,那请继续阅读下去,看看你是否能解开谜团。答错的人也可以再次挑战。

我希望读者们能够完整地回答下面三个问题中至少两个问题:

一、凶手是谁?

二、密室如何构成?

三、行凶动机是什么?

理论的完整度必须跟三位名侦探相当才行,否则就只是猜测了。

在故事继续进行之前,我们会先进入另一段中场休息,以便让读者继续思考案件的真相。

在解答篇之前,就请读者们继续伤脑筋吧!

容我套用一句埃勒里·奎因在《希腊棺材之谜》的挑战书中说过的话——

“立正!别头痛!”

林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