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快地拿下列宁格勒,冯·莱布几次派部队从斯特烈耳纳向基洛夫工厂突破,结果都没有成功。德军经过艰难的战斗之后,最多只能逼近市郊某所医院的瓦砾堆,从这所医院到基洛夫工厂至少还有四公里。
冯·莱布认为普耳科沃高地一带是通向彼得堡的喉咙,这种想法并不是没有根据的,特别是天文台就筑在上面的那个主高地。但无论是不间断的炮击和轰炸,还是地面部队的进攻,都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
按理说,所耗费的炮弹和炸弹已经足够永远消灭山上和山脚下的一切生物了。空中侦察也报告说,高地上除开天文台的废墟以外,已经一无所有了。
连续的失败让冯·莱布明白,在那些轰炸和炮火打不到的地洞和掩体里,在一些掩护着通向高地去路的纵横交错的土沟堑壕里,还有几十门大炮不断地同德国炮兵决战,只要德军官兵站出来向高地发起进攻,这片烧焦的土地就会顿时活跃起来,俄国人就仿佛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样,顽强地阻击德军官兵的进攻。
苏军的空军和波罗的海舰队的大口径大炮,使德国军队蒙受很大的损失。波罗的海舰队用舰炮轰击重新占领乌里茨克和袭击普耳科沃的部队的翼侧和后方。为了不让苏军袭扰进攻普耳科沃高地的军队的后方,就必须控制乌里茨克,而且无论如何得占领高地,这是最终夺取列宁格勒的先决条件。
冯·莱布低着头坐在写字桌旁边,心里充满着两种互相矛盾的感情:一种是他自己千方百计鼓舞起来的胜利信心,另一种是为自己前途担忧的心情。
一名副官从外面走进来,将刚刚收到的一份第18集团军司令官屈希勒尔将军发来的报告,默默地搁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冯·莱布只扫了一眼,便不禁皱起了眉头,上面的内容很简短:“俄国人在一小时前收复了乌里茨克。”
“给屈希勒尔将军回电。”冯·莱布简短地吩咐副官:“立即再次组织进攻,务必要把乌里茨克从俄国人手里夺过来。”
天黑之后,一辆吉普车朝着乌里茨克区的方向驶去,车里坐着的是新任第42集团军司令员费久宁斯基。几个小时以前,他向方面军司令部报告:“敌人被逐出乌里茨克。”
包括朱可夫和日丹诺夫在内的许多人,看到这份报告都非常高兴而且感到松了一口气。乌里茨克城位于列宁格勒的西南郊,它落入德军之后,就成为了德国人养精蓄锐,准备向基洛夫区突破的一个极好的进攻基地。
但众人高兴没多久,费久宁斯基再次发来了电报,内容是令人沮丧的,德军又冲进了乌里茨克,并将城里的苏军都赶了出来。
让报务员发报时,费久宁斯基有些犹豫。当时是午夜十二点钟,他指望天亮之前,在乌里茨克北郊驻防的内务师能够重新收复乌里茨克。
但转念一想,朱可夫是绝不容忍欺骗的,任何试图将不利消息隐瞒起来的人,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因此,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不但用电报向朱可夫报告城市失守的消息,同时补充说明内务人民委员部第21师师长已经得到命令,至迟在四时正收复该城。
发完电报之后,费久宁斯基决定亲自去一趟乌里茨克区,亲自了解一下当前的局势。并和内务师的师长讨论收复城市的事宜。
吉普车行驶到离开基洛夫工厂不远,一座下方筑了街垒的高架桥时,被一群穿着便装的武装人员拦住了。
一名穿着戴着鸭舌帽,束着一条军用阔皮带,皮带后边插着手枪的中年人走过来,站在车旁对车里的费久宁斯基说道:“指挥员同志,请出示您的证件!”
费久宁斯基将自己证件递给中年人时,主动说道:“我是第42集团军司令员费久宁斯基少将,是到这里来找内务师师长的。”
中年人检查过证件以后,就把它还给费久宁斯基,客气地说:“您好,费久宁斯基将军。前方的道路因为遭到了轰炸,汽车开不过去。只能勉强开到科特里亚柯夫电车场,再在前开都是坑坑洼洼,路完全破坏了。”
“能开到哪里,就到哪里吧。”费久宁斯基说完,就准备吩咐司机开车。
“将军同志。”中年人叫住了他,放低了声音问:“乌里茨克附近战事怎么样了?”
“我不瞒您,”费久宁斯基看出对方应该是民兵的一位领导,所以也就没有隐瞒他:“德国人再次占领了乌里茨克。”
中年人大吃一惊,神色有些慌张地说,“这样看来,德国人随时都会打到这里来。”
“我
们的军队会想办法挡住他们的。”费久宁斯基说道:“除非我们全员牺牲,否则敌人是绝对到不了这里的,您要相信这一点。”
见费久宁斯基如此有信心,原本神情沮丧的中年人又重新恢复了自信:“将军同志,我相信您所说的一切,我们的军队一定能粉碎德国人的进攻。”
费久宁斯基把手从车窗伸出去,和对方握了握手,然后吩咐司机开车。
汽车向前开了几百米,费久宁斯基发现中年人的说法是正确的:从科特里亚柯夫电车的停车场再往前,道路就被炮弹、炸弹炸得坎坷不平,而且还被木桩拦断,汽车根本无法通行。
好在给费久宁斯基开车的司机是列宁格勒人,对附近的地形很熟悉。他把车停在一个角落里,然后对费久宁斯基说:“司令员同志,内务师的师指挥部距离这里应该不远,我们走路过去吧。”
司机带着费久宁斯基来到了内务师的师部,但师长却不在指挥部里。
师参谋长向费久宁斯基报告说:“司令员同志,师长此刻应该在第14团的观察所里。”
费久宁斯基听后,简短地命令对方说:“中校同志,派一名通信兵给我做向导。”
师参谋长不敢怠慢,连忙安排了一名通信兵给费久宁斯基做向导,带着他朝第14团的观察所而去。
费久宁斯基跟在通信兵的身后,沿着交通壕朝第14团的观察所而去。虽说此刻已经是夜晚,但依旧有子弹不断地从头顶嗖嗖地飞过,以至于费久宁斯基在行走时,都不得不微微弯下身子,以避免被流弹击中。
乌里茨克距离阵地不过一两公里的距离,行走在交通壕里的费久宁斯基,能清晰地看到这座小城市正在熊熊燃烧。
根据看过的资料,费久宁斯基知道这座城市,就是从前的里果沃村,位于在列宁格勒西南郊。而且乌里茨克也是列宁格勒的一部分,有电车和公共汽车同市中心相连接。乌里茨克的那些负责人,都是列宁格勒基洛夫区区委会的一份子。
费久宁斯基跟在疾步走的通信兵后,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能再次把德国人赶出乌里茨克吗?
当他来到距离这座被浓烟包围着的城镇相隔仅仅几百米的地方时,听到前方传来了通信兵的声音:“就在这里,司令
员同志!”
通信兵,把掩蔽着地洞进口处的防雨帐篷往旁边一拉,随后沿着木台阶往下边走去。费久宁斯基微微弯下身子,免得碰到低矮的门框,跟着跨进门里。
内务师师长帕普钦科上校身材高大,穿一件红军战士的棉衣,紧紧束着皮带,头戴钢盔,弯身站在一张简易的桌子旁边,正在看地图。
发现费久宁斯基进门,他想挺直身体,结果钢盔却碰到了圆木做成的屋顶。他抬手敬礼后,按照条令报告说:“司令员同志,内务部第21师正在为保卫乌里茨克城进行战斗。师长帕普钦科上校。”
费久宁斯基向前走了一步,对周围看了看,煤油灯昏暗的光焰照着桌上摊着的一张又破又脏的乌里茨克平面图。角落里,一个话务员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部野战电话机。还有两名战士睡在对面角落里,身上合盖着一件军大衣,军大衣
“帕普钦科上校,”费久宁斯基语气生硬地问:“‘进行战斗’是什么意思呢?把情况报告得更准确些。”
“按照我们的情报,乌里茨克……”帕普钦科开始说。
但费久宁斯基打断了他的话:“您想说:已经被德国人占领了吗?关于这一点,我作为集团军司令员已经知道了。”
“并不完全是这样,司令员同志,”帕普钦科解释说。“我们好几个小队还在城里作战。我相信他们能够突破。”
“往哪里‘突破’?!”费久宁斯基声音里充满激怒地呵斥道。“回这里吗?”
帕普钦科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是摘下了钢盔,用棉衣的袖子在额头抹了一下。
“帕普钦科同志,”费久宁斯基竭力使自己的声调平静一些:“车站的情况怎么样,也被德国人占领了吗?”
“是的,占领了。”帕普钦科把钢盔搁在桌子上,疲倦地说:“我刚刚从那边来。我组织了三次进攻,想把车站夺回来,但都没有成功。德国人那边冲锋枪手可真不少,还有坦克……我打算让战士们稍稍休息一会,再重新发起进攻。”
“上校同志,,”费久宁斯基抬手看了看手表,“我命令您在四时正之前夺回乌里茨克,对吗?现在,已经是两点了。您能完成任务吗?”
帕普钦科不作声,仿佛在在计算他还
剩下多少时间似的。过了一会儿,他摇着头回答说:“不,我不能。”
“为什么?”费久宁斯基的声音里流露出愤怒:“您没有能力完成我交给您的任务吗?”
“司令员同志,”面对费久宁斯基的训斥,帕普钦科解释说,“我的战士差不多连续战斗了一个昼夜。我不会撒谎,如果夺取城市的时间能延迟到中午,也许能够把德国人赶走,但在中午以前,可没有把握。我们能够做到的事,一定尽力去做。您曾在电话里威胁我,说如果不能夺回乌里茨克,就要枪毙我。这是说,我的生死完全掌握在您的手里。”
“上校同志,”费久宁斯基的眼睛盯着师长说,“您的生死地区掌握在我的手里,但您有没有想过,基洛夫区,甚至列宁格勒的生死,如今却掌握在您的手里。帕普钦科上校,情况是非常危急的。基洛夫工厂的工人已经进驻街垒了。许多事情目前全靠您和您的战士,战斗是不是要扩展到斯塔乔克街……我马上要赶回指挥部,因为普耳科沃高地也面临着危险。如果朱可夫大将问起我,我该怎么对他说呢?”
“说我们会战斗下去,”帕普钦科阴郁地回答。“允许我上前沿阵地去吗,司令员同志?”
费久宁斯基并没有按照条令回答,允许对方去前沿阵地,而是说道:“我跟您一块去。”
“司令员同志,”听费久宁斯基这么说,帕普钦科皱起了眉头:“我认为您没有必要去冒险,如今的前沿阵地没有一尺地方是子弹打不到的。”
“别吓唬我,帕普钦科同志。”费久宁斯基呲笑一声说道:“我今天到这里来,就是想了解前沿的真实情况。的确,此刻的前沿很危险,但丝毫不能改变我去前沿的打算。如果只是通过您的报告来了解情况,我在指挥部里就可以给您打电话,何必还要亲自跑一趟呢?”
停顿了片刻之后,费久宁斯基提高了声音说道:“上校同志,我觉得必须见见您的战士,亲眼看看那些现在正在为保卫乌里茨克而作战的人。否则,我算得什么司令员呢?谈话到此结束,我们出发吧。”
费久宁斯基的这番话,显然说服了帕普钦科。他犹豫了片刻之后,猛地转身向正在睡觉的战士大声地发号施令:“通信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