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是公元1854年的9月,也正是“零丁洋海战”结束后不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几乎全世界……嗯,至少在远东,人们都在关注着广东,关注着这里的局势发展,关注着珠江口,关注着这里的审判,不过这一切并未影响到这里的贸易。
似乎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一事件的最终结束——双方会通过谈判解决问题,而不是战争,毕竟,美国并不是英国,永远不可能像英国一样。
一个来自印度、不满22岁的犹太人沙逊·大卫·沙逊,身穿英式的西装来到了广州,从印度到广州,搭乘快船的话一般只需要一个月航程,但是沙逊·大卫·沙逊却用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作为沙逊家族的第三个儿子,他早已经将广州视为他冒险前来谋生的终点站。
他的两个哥哥分别在上海以及印度建立属于自己的事业,而他之所以来到广州,就是想要在这里,建立属于自己的事业,广州将是沙逊家族的事业开端。
“沙逊先生,我们现在是进港,还是先泊停在这里?”
船长的话打断了沙逊的思绪,思索片刻沙逊才说道。
“船先停在这里,我先上岸!”
“好的,先生,但是我的建议是如果可以的话,要尽快把货送上岸,毕竟在海上,我们已经有了一些损失。”
船长的提醒让沙逊点点头,随后他立即地说道。
“我当然知道,要知道这可是我的敲门砖!”
沙逊·大卫·沙逊的语气显得极为自信,与他的父兄不同,为了打开这个市场,他做出了另一个选择,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海上耽搁了足足一个月。
东方渐露曙光。性急地沙逊便立即下了船,他搭乘一条舢板上了岸。这时,岸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个中国人,这些人是码头上的苦力,他们正在搬运着货物,这些苦力一个个精瘦而又结实,大都剃着光头,下身一条蓝粗布扎脚长裤,有的穿一件围腰白大袄,有的只穿着背心,在肩上衬一块垫布。两人配对、用杠棒将堆在船上的数十只木箱,在监工的注视下,走过摇晃跳动的跳板,抬到岸上,再把木箱分成两叠,平衡地放到羊角车的两侧。然后,一个用绳在前面拖拉,一个在后面住车杠,把稳方向,朝前推送。要着铁皮的木轮,一路上发出叽叽哒咕刺耳的声响。
等脚夫们将木箱运完后,沙逊才向送他上岸的大副告别。
“你不是要到见中国的官员去吗?”
大副用手指向渐渐远去装运木箱的独轮车队伍。
“我刚才向别人打听了一下,这些货物都是官府采购的,他们送去官府,你就跟他们走吧!”
沙逊连忙再一次向大副道谢行礼,离开舢板急速去追赶车队,在路上那些车夫们使足力气,加紧步伐,急速地向前行进着,很快他们进入了车站附近的一间仓库,在那间仓库的大门处,他见到一名军官,似乎在清点着仓库,于是他连忙走了过去。
“你好,先生,我是沙逊·大卫·沙逊,我希望能够见到你们的长官,我将会向你们提供一笔资助。”
沙逊用生硬的汉语说道,在过去的两个月中,他一直在练习着这句汉语,再多一句他也不会。
资助?
在接到从军队转来的报告时,李子渊有些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军官,然后询问道。
“你确实他说的是资助,而不是和你们做生意?”
做生意的找上了军队,难怪林郁青会把皮球踢到自己这里。
“他资助的是什么?”
李子渊好奇的问道。
“马!”
领佩少尉军衔的青年军官吐出了一个字,然后继续说道。
“178头阿拉伯良种马!”
接到从广州发来的电报,两个星期前,在上万工兵以及战俘的努力下,广州至武昌的电报线路终于铺通,也使得督府可以赁此掌握三省的情况,现在看着这份电报朱宜锋不由的挑了下眉头。
178头阿拉伯良种马!
“这个沙逊送来的礼倒是挺厚的啊!”
或许胡林翼并不知道阿拉伯马是什么,但是却知道军马于义军的重要性,现在义军用的不过就是一些南方的劣马。
“大人,这些马的肩高在142到153公分之间,若不然,我看就留在督府吧!”
显然胡林翼并不知道这些马的重要性,他的话让朱宜锋笑了笑。
“润芝,你不知道,这阿拉伯马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马,像英国纯血马、盎格鲁阿拉伯马都有它的血统,这可是178头良种马,公马80匹,母马89匹,幼驹9匹!还有一名英国育马师,他沙逊送的不是马,而是送给督府让督改良马种的!”
若是搁在50年后,朱宜锋自然不在乎这些阿拉伯马,但是现在,在19世纪的中国,他却无法忽视中国军马落后于世界的现实,中国马主要是蒙古马血统,在后世为人所吹嘘的什么所谓的“蒙古铁骑”的蒙古马相比欧洲马或许其有着耐粗饲等优点,但是却无法掩映其体格小,气力弱,很难胜任艰辛的重负荷劳作的不足。
义军使用的军马大都是南方的驽马,实际上也是蒙古马,只是长期在南方驯养,那些似温顺的习惯挽车的驽马,在战场上竟然不守纪律、气性暴躁,以至于兵士不得不经常冒生命危险安抚马匹的情绪。
非但如此义军军马离规定标准值相差很远,难以肩负战场的重荷劳作。同样吨位的拿破仑炮,用从上海购的所谓的“西洋马”只需六匹就可以轻松牵引,而用中国马八匹都十分吃力。也正因如此,兵部才觉得改良军马是军队最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一。
只不过对于如何改变,却没有一个科学的体系,而在督府派出的第二批留学生中,就有五名军队派出的留学生,就是为了到欧洲学习育马。未曾想现在这个沙逊不但送来了良种马,而且还送来了一个育马师。这不就是告诉他督府需要改良军马吗?
“这个沙逊……”
感叹着沙逊的精明,朱宜锋看着面前的电报,那个沙逊提的要求非常简单,他希望他的洋行能够获得“进口鸦片特许权”,这是广东省推行的“寓禁于征”禁烟计划的一部分,对此朱宜锋并没有反对,毕竟这是缓和同英国之间关系的一个机会。
不过这一“特许权”是授予的,根据授予原则,美商、犹商被排除在外,得到特许权的只有真正的“英国商人”,而且在特许权授予上,同样也留了一个伏笔——一年一授,没有长期授予权,之所以制定这一规则,就是为了等到远东洋行的商船可以航行到波斯、土耳其时,进口权就会从洋商的手中收回,由远东洋行直接进口。
毕竟远东洋行才是督府的“亲儿子”,利润绝不能让那些洋鬼子给占了过去。现在这个沙逊却想用这些良种马换取“特许权”,精明是够精明的,他一眼就看出义军需要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对于鸦片早就另有计划。
不过,似乎……这是一个机会!
想到自己的另一个计划,朱宜锋的心底灵机一动,他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
对于沙逊家族,这个中国近代最大的鸦片商,他从来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他却非常清楚一点——沙逊家族以至于所有的犹太人的眼中,从来只有金钱,至于道德、正义于他们的眼中是不存在的,在他们的血统之中,就没有所谓的“道德”。
贪婪、毫无道德是这些犹太人最大的特点,但除此之外,犹太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团结,沙逊家族或许身在印度,但是他们与英国、法国以及欧洲各国的犹太人之间,都有着联系,如果可以得到他们的帮助,自然可以把商品带到欧洲去,准确的来说是带到克里米亚!那些犹太人有合适的渠道把商品带到英法两国的军队之中,那可是一个六七十万人的庞大市场!
“汉督……”
注意到汉督似乎有些走神,胡林翼便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
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的朱宜锋,冲胡林翼展颜一笑,然后笑说道。
“润芝,你立即以府中的名义给李子渊发一份电报,让他把这批马送到武昌,还有这个沙逊,也让他一起来。”
接着,朱宜锋又继续说道:
“嗯,还有城外的军马场附近不是还有三万多亩地吗?把那些地全都收回来,改作义军的育马场,看看从北方选购一批优良的母马,至少要买五千匹,越多越好,这件事可以交给那群山西商人去办,他们可以说是中国的犹太人,只要能挣着银子,他们可不管什么朝廷、督府的……”
一一交待之后,朱宜锋又轻声自语道。
“就是不知道,这些良种马的质量如何?”
心底这般寻思着,想到另一个计划朱宜锋的眉头一跳,反倒是对送马的那个沙逊充满期待,当然更多的是对这个机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