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越带着百里长安和陈濯离开了村落,缓步行在山间小道上,着实有点孤寂,这四下阴森森的,除了山就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歇会吧!」百里长安道,「连只鸟都瞧不见,真是晦气。」
及至晌午时分,三人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只觉得这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若是到了夜里,能把人活生生的吓死。
不远处,有零星的石碑竖着。
祁越眉心微蹙,默默的挡在了百里长安的身侧,免得她瞧见这不该瞧的东西。
「别挡了,我都瞧见了。」百里长安白了他一眼,「不就是乱葬岗吗?又不是到了南兆九州才有这种地方,皇宫的后山那边,多得是凌乱的白骨。」
祁越敛眸。
陈濯顺势望去,忽然微猫着腰,眯起了眸子,「谁说连鸟都瞧不见,那有个鸟人呢!」
百里长安:「??」
「别胡说。」祁越低斥。
什么鸟人?
分明是个少年人,约莫十多岁的光景,跪在那里好像是埋着什么?
一捧黄土两行泪,一声爹来一声娘。
少年人跪在地上,用黄土在自己跟前垒了一个小土坡,然后捡来了一些石头,凌乱的搭在上头,好似是做记号,眼眶红得厉害,却也只是默默的流泪。
百里长安站在树后,瞧着眼前的场景,不由的眉心紧蹙。
南兆九州水患严重,这种事情不在少数,想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父母丧子,幼童失怙,老无所依,幼无所养。
「这种事情,日日都会有。」陈濯开口,「只要纪家还在南兆九州为非作歹,不拿百姓当人,生离死别,永不止息。」
百里长安敛眸,不语。
许是察觉到了动静,少年陡然起身,神情戒备的望着身后,起身的时候,抓起了地上的一截枝条,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三个不速之客。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冷声厉喝。
祁越上前一步,瞧着衣衫褴褛的少年,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倔强和恨意,止不住皱起眉头,低声反问一句,「你是什么人?」
「我……」少年打量着三人,「你们不是官府的。」
陈濯低眉看了看自个,「你见过官府的人,背着包袱到处走?」
「既不是,那没事了。」少年转身就走。
陈濯纵身一跃,登时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少年急了,像极了被惹毛的小兽,「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陈濯伸手便扣住了他划拉的枝条,「啧啧啧,就你这身无半两肉的,咬你还嫌硌着牙,谁稀罕你这条小命?」
少年气急,「你……」
「你什么你?」陈濯轻而易举的夺了枝条,丢在地上,「左不过是迷路了,找你问个路而已,小小年纪就如此嚣张,以后是不是要窜天?」
听得陈濯提及「迷路」二字,少年气焰稍减,若有所思的瞧着这三人,「你们迷路了?」
「走来走去,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祁越道,「你能带我们出去吗?」
少年点点头,「可以。」
「自己身在泥泞,还不忘对旁人施以援手,这南兆九州啊……还有救。」百里长安意味深长的勾唇。
少年听不懂,便也没多问,「那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出去!」
「好!」陈濯点头。
这片林子很大,若不跟着熟门熟路的走,还真是容易迷失其中,七拐八拐的,好不容易瞧见了前面的茅屋,三人各自对视一眼,纷纷驻足。
「你们从那边走,继续往前就是主路。」少年指了指前面,「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会有个分岔路口,往左就是进城的路,到时候你们可以问路人。」
百里长安却没听他这聒噪介绍,而是朝着茅屋走去。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跟你说话呢!」少年急了,拦在了篱笆院前,挡住了木门,「你们不能进去。」
百里长安偏头望着内里,「你家?」
「对!」
「讨碗水喝。」
少年:「……」
好像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似乎不能拒绝……
「不给?」百里长安双手环胸。
陈濯轻嗤,「你说你这家徒四壁的,老鼠洞里的老鼠都哭了,还怕咱们打劫你不成?」
少年小声嘟哝,「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毒呢?舌头上长刺似的,扎得人反应不过来,竟还觉得有点道理。」「实话实说!」陈濯跟在他身后进门。
少年道,「说好了,喝口水就走,我这不欢迎外人。」
「你叫什么?」百里长安问。
少年瞧着他们,好半晌才扭捏的开口,「吕杰,你们可以叫我阿杰。」
说着,他进屋倒水。
百里长安站在门口,瞧着内里黑漆漆的一片,桌案上连个蜡烛头都没有,也不知道在这小屁孩在林中住着,大晚上的要怎么挨过去?
「夜里的时候没蜡烛,会害怕吧?」百里长安开口。
吕杰顿了顿,倒了三碗水,放在了桌案上,「我爹是采药的,会给人治病,他告诉我,只要心里没鬼就什么都不怕。」
「胆子不小。」百里长安点头,「你方才在做什么?」
许是问到了痛处,少年人忽然面色发白的走出了屋子,双手抱胸立在檐下,神色沉冷的别开头,瞧着倒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百里长安端起陶碗,浅浅的尝一口,「山里的水,真甜。」
吕杰不吭声。
「你的亲人?」百里长安问,「不会是你爹吧?」
吕杰忽然红了眼,「你胡说,我爹没死,我爹一定还活着!他只是、只是不知道在哪儿而已,但肯定还活着,一定还会回来找我的!」
陈濯与祁越对视一眼,这孩子有点故事。
「你爹丢了?」陈濯问。
吕杰瞧着三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喝完水,马上离开我家,我不想再看到你们!我要在这里,等我爹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那乱坟岗里……」百里长安顿了顿。
话有点残忍,但真相也很重要。
吕杰默默拭泪,唇瓣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