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一楼的走廊不比楼上吵闹,在雷声轰鸣的雨夜显得格外安静。
乔云瀚来到?童卯门前，发现门没关严实，便省去了敲门这一步推门而入。
此?时,童卯拿着暖水壶往杯子?里倒热水。
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让乔云瀚不禁蹙眉。
再?看屋内,相对狭窄的单人空间被?童卯布置得井井有条。
不过最吸引他视线的，无疑是?电视机里的比赛，画面里正回放着刀剑队历来的比赛录像。
设备里传出地板摩擦的声响,掩盖了楼外的雨声，也?没有让童卯察觉到?乔云瀚的到?来。
“妈耶！”
随着童卯放下暖壶,捧起一杯褐色的冲剂转身,他终是?发现了突然从?身边冒出来的乔云瀚。
“臭小子?,吓老子?一跳！”
边埋怨着,童卯边顺了顺心口,端着杯子?瞪他一眼。
“您喝得什么?药？”
没有旁人在,乔云瀚反倒对童卯少了些敬畏,打?量着他手?里拿的杯子?质问。
“毒药。”
童卯往沙发上一坐,翘着二郎腿,拿余光睨了一眼乔云瀚。
“说吧，你小子?又有什么?坏心眼？”
对于童卯的发言,乔云瀚早就习以?为常。
二人在外人看来师徒情深,但?私下里他们更像是?一对冤家。
“您今天罚得太狠了，队员跑到?我寝室去诉苦,让我来找您求情。”
说话向来是?直来直去的风格,乔云瀚索性开门见山，直接把目的告诉了童卯。
“这段时间和队友磨合的怎么?样？”
童卯直勾勾地盯着回放，嘴巴不停地朝杯口吹气。
“比之前好。”
“那就行,回去吧。”
虽然不想斤斤计较，但?对于童卯全程没看自己一眼的态度，乔云瀚的心里莫名不爽。
尤其?是?想起上午挨的罚，以?及近来童卯不允许他与童芥单独见面的事情，这让他觉得实在憋屈。
更是?联想到?了那个姓丁的家伙。
听孙尧说，他是?童卯的关门弟子?？
呵，看来那家伙在童卯心里比自己重要?的多。
“丁什么?之是?谁？”
这般想着，乔云瀚负气往童卯身前一挪，完全挡在他与电视机之间。
“臭小子?，你打?听他干嘛？”
童卯显然不乐意，瞪圆眼睛撵他走开。
“他惹您伤心了？”
一动不动，乔云瀚站在原地，不肯退让半步。
二人对视良久，童卯将目光转向窗外叹了口气。
淅沥的大雨为他的眼眶晕染了一层感?伤的颜色。
“人各有志，我这终究不是?他施展拳脚的地方。”
他慢悠悠地抿着杯子?边缘的药剂，似是?用药中的苦味驱散舌尖的酸楚。
“奥对，我告诉你小子?，他可是?童芥从?小到?大崇拜的偶像。”
谈起这件事，童卯露出了些许得意的表情。
在乔云瀚看来，这更像是?对自己的挑衅。
“他有什么?值得崇拜的？”
虽说童芥已经亲口说过她并不喜欢那个家伙，算是?解开了自己的心结，可听到?童卯这样说，乔云瀚还是?有些气恼。
其?实他本人在生活、比赛中根本不在意出不出风头这回事，只要?做好自己本分里的事，怎样都无所谓。
奇怪就奇怪在当这事牵扯到?童芥以?后，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不想让其?他任何一个男性在童芥眼里比自己更加出彩。
他想让童芥的眼里只装满自己的身影。
“云瀚，闯入总决赛亲自与他交手?，你就全明白了。”
童卯拍了拍身旁座位示意乔云瀚坐下。
“半决赛还没打?呢，您怎么?这么?肯定？”
比赛角逐到?如今只剩四支队伍，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乔云瀚带着满满的不解，坐到?了童卯的身旁。
“毕竟是?我带出来的孩子?，谁能有我了解他？”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童卯的语气得意洋洋，嘴角情不自禁上扬。
作为一个教练，最大的梦想和成就是?什么?？
无非是?执教的球队成绩卓越，以?及亲手?培养出一位实力顶天的关门弟子?。
恰恰童卯都做到?了。
只是?经历巅峰之后的低谷期并不好过。
“接下来的半决赛和总决赛，我会一一都赢下来！”
瞅着童卯的笑容，乔云瀚语气生硬，愈发不爽。
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在嫉妒！
他甚至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近来童卯对自己笑的次数屈指可数，远不及从?前频繁。
看来在童卯心里，自己远不如那个抛下一切远走高飞的家伙重要?。
“赢不了也?无所谓，反正等来年?就是?了。”
明知乔云瀚眼下气闷闷的，童卯还是?选择故意逗他。
“不行！邱队打?完今年?就退役了，我和孙尧也?有约定，还有我分别答应过爷爷和童芥，我不能失约，也?不能辜负任何人！”
谈起这件事，乔云瀚异常坚定。
“嘁，要?用嘴夺冠啊？”
童卯撇撇嘴，举起杯子?大口灌药，佯装不屑一顾。
“我会努力训练，证明给您看！”
乔云瀚急了，他觉得童卯越发不重视自己，干脆皱着眉头凑到?他的跟前，嗓门也?变得很大，甚至掩盖了电视机里的动静。
“哟哟哟，瞧你这熊样！我开玩笑的！”
将杯中的药汁喝了个一干二净，童卯抬眉，在他憋屈的眼神里揉了揉他的脑袋，忍俊不禁。
才知道被?童卯愚弄，乔云瀚气得撇开他的手?掌。
童卯非要?摸他的脑袋，再?次把手?伸了过来。
随着师徒二人来回推搡，嬉闹不断，渐渐扫除掉乔云瀚心中的不安。
闹腾了许久，他想借着当下的氛围，跟童卯谈谈自己和童芥的事。
“我和童芥……”
话没说完，童卯脸色大变，把手?里的空杯子?往桌上一放。
“我不同意！”
“我还没说完呢……”
乔云瀚试图跟他讲清楚自己的想法?。
“我不听！”
双手?堵住耳朵，童卯完全不给一丝机会。
“您听我说，我是?认真的，我在努力改变我自己，我保证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乔云瀚的倔脾气上来了，硬是?靠力气扯开童卯的胳膊，趴在他的耳边一本正经。
“您之前提得那些条件除了家庭因素，我都可以?接受并且做到?，我可以?为了童芥存钱买一栋大房子?，也?可以?为了她学?车买车，她说东我绝不往西，她说错我绝对没有半句怨言，我愿意承包以?后所有的家务……”
“云瀚，我问你，为了童芥你愿意放弃去NBA么?？”
“……”
童卯的一句话，直接噎住了乔云瀚，把他问懵了。
“放弃CBA呢？”
见其?木讷地望着自己，童卯并没有打?算停止问话。
“哪怕是?放弃打?篮球？”
“为什么?跟童芥在一起，就要?放弃我的爱好和事业？”
这些问题让乔云瀚觉得莫名其?妙，他完全不认为这两者之间存在什么?冲突。
即使有，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化解彼此?之间的矛盾。
“如果你只顾事业，我女儿岂不是?会被?冷落？”
爱女之心切，体现在童卯话中的每个字眼。
“我怎么?会……”
乔云瀚刚要?反驳就被?其?打?断。
“云瀚，人的手?就这么?大，握不住的东西太多了。”
道理说不通，那就只能卖惨。
“我觉得我已经改变很多了，您知道这有多辛苦么?？”
乔云瀚委屈地倒起了苦水，可是?童卯并不吃这套。
“凡是?能让你变好的事，过程都不会太舒服。”
得，白搭。
说到?底，他就是?认为自己不够成熟！
“孙尧、嘉赫、邱队，他们都在帮我变得更加成熟……”
“变得成熟？别闹了云瀚。”
提起这四个字，童卯摇了摇头，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成熟是?把现在的你揉碎磨成粉末捏成全新的你。所有的道理如果不是?你悟出来的，谁告诉你都没用，成熟的代价就是?失去原有的样子?！脱胎换骨很疼的，因为你要?不断让自己的认知颠覆，三观重塑，行为举止也?会发生巨大的改变，你受得了么?？”
童卯语重心长地说完这段话后，乔云瀚自他的目光里低下头，抿紧嘴唇说不出话。
是?的，他说的没错。
要?改变自己的行为认知真的很痛苦，可是?不改变只会让自己更痛苦。
“为了童芥，吃再?多的苦我都愿意！”
沉默良久，乔云瀚重新对上童卯的视线。
这一次，他的眼神中添了一抹矢志不渝的坚定。
“云瀚，对的人是?不需要?努力去靠近的，你要?知道习惯不是?喜欢，依赖不是?爱。”
童卯的话再?次像一记凉水，从?头浇到?了尾。
甚至他都不打?算给乔云瀚半点辩白的机会，起身催促道：
“回去吧，咱们先准备好接下来的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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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里，乔云瀚一心扑在训练上，除了吃喝睡就是?记战术和练习。
这并不是?他多么?热爱训练，而是?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
经过与童卯的交谈，他当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
成熟或许真的不是?表面装作落落大方，他也?或许真的没有分清自己对童芥的感?情……
极力专注于赛前的准备，减少了不必要?的杂念，连童芥每天送来的薄荷糖他都存了起来。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自己的真心。
结果他发现自己只要?一安静下来，满脑子?除了篮球，就是?童芥。
他放不下她。
若是?想将童芥从?他心中连根拔起，那便是?要?他的命。
出神间，晚间的复盘分析结束，童卯再?次强调了一遍战术和纪律。
不准打?游戏、不准去夜店酒吧、不准有任何影响比赛的事情发生。
甚至恋爱和已婚的队员需要?禁欲。
条条框框，都是?为了能够保证比赛顺利。
虽说惩罚的力度轻了不少，但?不代表队员们好过，大家每天依旧会因为各种大小事被?罚。
以?至于现在队员们互相为彼此?打?着马虎眼，连乔云瀚这种特立独行的家伙都开始跟着李嘉赫学?习，为孙尧偷玩手?机给小纯发消息、邱大志偷摸跟媳妇视频、以?及金铎的偷懒做起了掩护，大伙空前默契。
趁着童卯没什么?新的指示，队员们集体开溜。
乔云瀚自然与孙尧走在一起。
这几天与栾梦纯聊天甚少，孙尧就差把想念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乔云瀚看在眼里，打?心底里认为他们俩的感?情很像，可从?结果来看又不一样。
“纯纯！”
刚走出场馆大门，孙尧惊喜万分。
众人齐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栾梦纯立在一盏路灯下，笑着朝大家挥手?。
可能是?刚排练完拉拉队的舞蹈曲目急着赶来，她额前生出些许薄汗，柔顺的粉发被?她绑成了两个马尾随风荡起，十?分可爱。
此?刻，孙尧的眸中仿若嵌入万千星辰点缀，闪闪发亮。
“快走快走，再?不走要?被?喂狗粮了！”
金铎一边笑着挥手?回礼，一边压着声音催促四周的队员离开。
狗粮？
万年?不上网的乔云瀚对这个词汇的理解还停留在仅仅是?给狗吃的食物上。
望着周遭的队员快步离开，他毫无头绪，怔怔地站在原地。
孙尧一溜烟蹿到?栾梦纯的跟前。
这比他平时跑步拉练可快多了，更是?完全看不出来有拉伤在身。
并无顾忌，他双手?环住栾梦纯的腰，俯身埋在她的肩膀轻轻磨蹭。
“我就知道纯纯的心里放不下我！”
“哎呀，撒手?。”
偏偏栾梦纯受不了他这股子?腻歪劲，一脸嫌弃地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拥抱中脱身。
“我不！”
越是?挣扎，孙尧的力气越是?将她紧紧束缚在怀中，动弹不得。
紧贴胸口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愈渐滚烫的体温让栾梦纯的脸蛋红透。
这画面甜蜜十?足，却过于扎眼。
乔云瀚故意抬头望天，意外发觉今晚多云，月亮不见踪影，继而索性从?裤兜里掏出薄荷糖打?量。
隔着包装袋，他似乎嗅到?了一丝味道，这像极了独属于童芥身上的香气。
清凉且浅淡地掠过他的心上，留下难以?抹除的烙印。
“后天是?我们的主场，你会来的吧？”
此?时，不远处的孙尧紧紧抱着栾梦纯，语气里酝酿着一份专属于她的甜蜜。
“废话，我是?拉拉队的诶，况且我还要?给我哥加油呢！”
对于栾梦纯的发言，孙尧蹙眉抗议：
“我吃醋了！”
听着是?在生气，实际上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过栾梦纯一分。
“你又上不了场，我给我哥加油理所应当啊，你吃的哪门子?的醋？”
由于禁赛一场的惩罚，下一场的对决孙尧没办法?出席是?事实。
不过栾梦纯过于扎心的大实话，非但?没有打?击到?孙尧，反倒让他厚着脸皮凑近。
“亲一下，我就不吃醋了。”
“想得美！”
不知是?气恼，还是?单纯的害羞，栾梦纯伸手?按住他的嘴唇负隅顽抗。
“就一下。”
孙尧趁机亲吻她的指尖，见其?惊慌失措欲撤手?而退，他旋即与她十?指紧握，不给她一丁点逃离的机会。
甚至他还露出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配上他低沉的声线，看起来好像真的受了欺负似的。
栾梦纯无奈叹息一声，踮起脚尖轻啄他的脸颊。
却不曾料想到?下一秒，他侧过头吻了过来。
呼吸随着他的手?紧紧嵌入她的五指缝隙彼此?缠绕，细碎而灼热。
无力招架，栾梦纯渐渐沦陷在他狂热的吻中。
暖色的路灯下，两个人紧贴的影子?斜斜映在沥青台阶。
恰逢乔云瀚从?掌心的薄荷糖抽离，他抬起头来，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就算是?单身狗，也?是?要?有尊严的！
瞅着不远处二人腻歪的劲，他觉得自己要?是?再?等下去，肯定比他们俩头顶的路灯还亮。
气闷不过，他转身丢下只顾亲热的孙尧，径直撵上回宿舍的大部队。
“咦？云瀚哥你不等尧哥了？”
李嘉赫率先发现了郁闷至极的乔云瀚。
“我不想吃狗粮。”
懒得再?多说一句话，乔云瀚越过身前的一众队员，气冲冲地赶回宿舍，把自己锁在了屋里。
反常的举动令队员们一头雾水：
“不会是?受刺激了吧？”
“没跑了，肯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