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头发

晏嘉乔的目的达成,他不愿意多留一秒,说着就要回去。

他绕过地上的瓷片,想要推开餐厅的门。

晏嘉禾站在原地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不住吗?福叔估计都把你的房间收拾好了。”

晏嘉乔回头冷笑,“不住,容易让我回忆起不好的事。”

晏嘉禾挑了挑眉,问道:“那你去哪儿?”

“回家。”晏嘉乔明白她的意思,怒气冲冲地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怎么,你这宝泉山是监狱,能进不能出?”

晏嘉禾低低笑了,摊了摊手安抚他,慢条斯理道:“当然不是,不过也不是谁都能来去自如的。”

她面上随意示弱,并不认为这掉身份,但是话锋却隐隐有威胁,本质不过拿他当小孩子。

晏嘉乔都已经把门拉开一半了,听了这话砰地一声甩了回去,本待要破口大骂,忽地想起了沈天为的话,静下来冷冷说道:“我偏要走,你拿我怎么办?难不成你还要让姜汲扣押我?”

晏嘉禾笑了笑,动了下脖颈,眼神锁住他,没有说话。

晏嘉乔掏出手机,“我劝你最好没有这个打算,否则我就要给蔡局长打电话了。”

她晏嘉禾再怎么厉害,宝泉山有多少听她指挥的佣人,她本质还是国家公民,若是警察来了,还是得让人家进来。

晏嘉禾敛了笑意,皱了皱眉头,半晌,说道:“哟,这次有进步,知道要提前做准备了。不过,你怎么能调动蔡涛?”

在这种政治游戏之中,警察和军队都属于杀器,每一方都心照不宣,轻易不会动用。一旦他们介入,要么事件已经白热化,要么已有势力落败。

因为影响太大,因此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干涉的,以晏嘉禾的财力和权力,尚且只到分局的级别,而蔡涛是总局局长,能够把电话直接打给他,显然光靠晏嘉乔一个普通二代是做不到的。

一见果然有效,晏嘉乔的怒气转变成得意,两根手指夹着手机在她面前晃了一晃,笑容张扬,“沈哥给我的。”

晏嘉禾烟眸一暗,强留不成,立刻拿出第二套方案。

“你我之间的事,何必兴师动众?”她淡淡笑道:“你若想回康茂园,当然可以,不过我得提醒你,今天还没有过完。”

晏嘉乔问道:“那又怎么样?”

“那就意味着,晏青山给唐静的礼物还没有送完。”晏嘉禾摸了摸下巴,瞅着他笑道:“你确定要回去碍事?还是想像除夕那天晚上一样,被关在门外?”

这倒是个问题,晏嘉乔有些踌躇。

晏嘉禾轻轻走了几步,欺身上前,声音略带低磁,“在这儿是过去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回去是眼前的事,既然都是恶心,为什么要挑新鲜热乎的?”

“而且,你要是去住酒店,那就是存心惹我生气了。”她眨了眨眼,接着说道:“我要是真生气了,你住哪个酒店,就不怕我半夜刷卡进去?倒不如住在这里,都在你眼下,省得半夜做了什么春梦,又冤枉我,不是吗?”

她安抚到一半又挑他的火,把他惹毛了又去安抚,反反复复地戏耍,掌控着他的情绪。

晏嘉乔最受不了她这一套,说了句脏话,“别装无辜,那他妈是冤枉你?你…”

他话还没说完,晏嘉禾已经懒得听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笑道:“这次我不会做什么的,你不能信我一次?”

晏嘉乔冷眼看她片刻,露出抹讥笑,劈手甩开她,转身拉开门怒气冲冲地走了。

晏嘉禾把手插回兜里,看着他恨不得冒出黑烟的背影,喊道:“所以说,你去哪儿?”

“睡觉。”晏嘉乔头也不回道,“我要是把这宝泉山掀个底朝天,也是你自找的。”

晏嘉禾笑了,眼看着他越走越远要上二楼,又喊了一声,“你这气爱撒给谁撒给谁,别撒到我身上就行。”

晏嘉乔大力地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一整夜他倒也没怎么折腾,晏嘉禾也忽略了,池间并不在他的卧室。

不像晏嘉乔一过来,宝泉山上上下下乒乓作响。池间一向极其安静,即便每日住着,也是存在感很低。

晏嘉禾让他回房间,便以为他一直在卧室里。不料他一个人去做了手术,在医院躺了一整夜。

第二日天亮时,池间觉得好些了,谢过了林医生和照顾他的护士,结清手术费就搭着公交回到了宝泉山。

山路很长,但是他已走过很多次,除了左手麻醉过后的沉痹隐痛,剩下的也没什么不能克服。

池间一路走回主楼,还未等歇一口气,便在二楼的楼梯口撞见了醒来出门晃荡的晏嘉乔。

他正把玩着一块怀表,掂在手里抛上抛下,斜眼见到池间,挑了挑眉冷笑道:“你来得正好,去把我的房间收拾了。”

池间立在楼梯上,没有动。他把他当作半个弟弟看待,但并不意味着会满足他的无理要求。

池间说道:“我帮你去找邓管家,他会安排人的。”

晏嘉乔认定了他故作清高,有了心理准备反倒没那么易怒了,“我偏要你收拾。这宝泉山谁不听我的,你既然住进来,就要守这里的规矩。”

正在僵持之间,楼上的晏嘉禾也下来准备吃早饭,看到他们俩站在这里,惊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晏嘉乔勾着怀表的链条,绕着手指一圈圈地甩着,漫不经心道:“我让他去收拾房间。”

晏嘉禾看他成心挑衅地样子就有些好笑,“你这气到底非出不可?”

说着,又转头看向池间,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他比你小,不会做这些,你就让着他点,帮他把被叠了就算了。”

她让他大方一点,分明是维护晏嘉乔,池间看着她不带情谊的样子,目光垂下来,静默了一瞬。

视线一落翻折,心也跟着沉下去,触到脚下的楼梯再抬起来,池间凝视着晏嘉禾,轻声问道:“你有没有发现我哪里不一样了?”

绷带换过,缝合线换过,连带穿过皮肉的十二道针孔都换过。

池间仍带着些许的希冀,独自去手术,她不在身边不怪她,只要她还能察觉这件事,他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

晏嘉禾皱了皱眉,“什么不一样?”

池间僵住了,动了动嘴唇,难以自述只能缄默,只在心里祈求她再多看一眼。

可这一息之间,晏嘉禾仍旧无知无觉。

池间目光黯淡下来,微微侧过脸,淡笑道:“没什么,我去收拾一下房间。”

他说着从两人中间的缓步台穿过,脚步轻柔,脊骨挺直,像一泓清溪从污浊之中流出。

他这问题没头没尾,晏嘉禾感到疑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动,忽然有些不放心。

晏嘉乔嗤了一声,冷冷问道:“你还走不走?吃饭了,我都要饿死了。”

晏嘉禾含混应了一声,犹豫片刻,还是收回目光,跟着他下楼去了。

池间进到晏嘉乔的卧室,记着林医生的叮嘱,努力保护好自己,单手慢慢把被子叠好了。

收拾到枕头的时候,池间发现上面有几根栗色的头发。

池间把头发捡起来,走到客房的浴室里想要扔掉,忽地想起来林春晖的话,心如电转,陡然明白了背后的深意。

池间垂下眼眸,收回了悬在垃圾桶上方的手,将头发放进了衣服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