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妹妹

有车的老板们都先到了,大家落座,一边点餐一边等普通员工,嘉禾集团总部和广祥楼都在燕京最繁华的地带,连二环都没出,不大一会儿人也都到齐了。

山珍海味上了满满一大桌,席间觥筹交错,晏嘉禾和老板们互相谈了不少行业近期的新闻,和新颁布的几个条例。普通员工大多都埋头吃饭,只有在点到自己的时候才应声几句。

晏嘉禾只在刚开席的时候,举了两次杯,剩下的都让助理小蒋挡了。

聊了一会儿之后,席间气氛逐渐热络起来,施工单位的老板也开始向普通员工搭话。

最被关照的重点就是年轻有为的严家穆,非要他讲两句,拉着他硬灌了几杯酒。

严家穆笑了笑,端着红酒站起来,说道:“往日工作也多亏各位老板海量,很多地方的工程款不要就不要了,给我们集团省了很多钱,我也代表组员感谢各位老板,祝各位老板以后投标都中,利润丰厚。”

说完把一杯酒都喝下去了,徐德才半真半假地说道:“那些钱哪是我们不要了,架不住严工往下克扣,我们要是不同意,这事就得拖,我们底下员工也要发工资啊。”

这句倒是大实话,施工单位的老板们个个心有戚戚,严家穆心狠手辣,完全不管工地工人们着急要工资的心情,他拖,底下工人吵着要钱,两面夹击,硬生生把这些老板架在火上烤,不得不一再让步。

虽然一个桌面吃饭,但是大家立场相对,晏嘉禾笑容淡淡的,没有表态。

徐德才还算损失最小的,更何况还有天湖的往事横在里面,抱怨了一句,连忙调转话锋,笑道:“说到以后的标,我可得替我们这些乙方老板打听打听,以后我们要是再和嘉禾集团合作,还能不能遇见严工?”

这话说完,在座老板们都笑起来,谈不上当面挖人,也就是个饭局上的打趣。

晏嘉禾也笑了,挑了挑眉,“这不是肯定的吗?我们集团待遇好,我脾气又不差,严工没道理弃明投暗。”

施工单位老板们纷纷笑道:“晏总未免太自信了,这事还得让严工自己说说。”

晏嘉禾微微抬了手,笑道:“行,各位老板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会人要跑了,我看你们哪家敢要。”

她是众星捧月的主角,大家都笑起来,但是不敢接话。

这种打趣其实把严家穆的后路堵死了,即便他真打算跳槽,至少席间几家后台小的还真不敢要了,剩下的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工程师跟她起冲突。

严家穆笑了笑,修长的手指互相交叉搭在桌面上,冷静地说道:“承蒙徐总错爱,实不相瞒,我这次从海外回来的目标就是嘉禾集团,可以说我的知识都是为了公司而学的,能在这里效力是我最大的心愿,此生不打算再更改了。”

这话很重,晏嘉禾微微蹙了眉,但是在灯光酒色中并不明显。

席间都惊了一瞬,徐德才最先反应过来,笑道:“想不到严工意志这么坚定,看来我们是请不到这样优秀的人才了。”

其他老板也出来打圆场,笑道:“既然严工是没指望了,我们看其他员工也不错啊。”

风控部的其他成员都笑了,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了,纷纷放下筷子,求助地看着自己老板。

晏嘉禾笑道:“打住打住,你们这是买菜呢?一会儿我这几颗好萝卜都让你们挖走了。”

晏嘉禾说话时无意间正对上严家穆的眼睛,她脸上笑容不变,继续说着话,眼神却有几分深究。

她说完,这种打趣才停了下来。

徐德才想了想,另起了一个话题,问道:“不知道河定区的楼要租给谁啊?每年租金也价值不菲吧?”

晏嘉禾笑道:“不租,自用。新成立了公司,要迁进去。”

席间老板纷纷好奇,问道:“早说了集团财大气粗,只是不知道是哪方面的新公司。”

晏嘉禾笑了,烟眸微眯,锋芒一闪而过,“也没什么不好说的,河定是燕京人文教育最浓厚的行政区,开的新公司自然是新闻传媒方面的。”

能做到老板这个位置的,一些风云动态或多或少都有了解,不愿掺和的都假意吃饭,心思活络的转瞬就明白了。

晏嘉禾是在准备舆论的后手,现在周家在宣传方面严防死守密不透风,凡是不利言论都看不见,她投下几个亿,是外围布子养冲锋号。

在座也不乏沈家的人。

晏嘉禾当然知道这一点,舆论战是下策中的下策,并且只对地方有些微作用,对中心不仅不管用,还会引起反噬。

就好比大家都是染缸里的鱼,脏是脏了点,但还能生活,忽然一条鱼把缸砸破了,暴露在空气里,大家谁都活不了。

不过她得让他们知道,傅家有把缸打破的能力。就像原子|弹,也许永远也用不到,但是得有这玩意。

这顿饭便是散播消息的途径。

晏嘉禾接着说道:“不过说到新公司,还在扩充当中,不知各位老板有没有推荐的人选,也给我介绍介绍?”

徐德才对上她的目光,倏忽想起一人来,说道:“晏总别说,我还真有亲戚做这行,就是大名鼎鼎的主编张巷,被封了两个刊之后在家蹲了半年了。”

张巷的名字一出,席间人都皱了皱眉,不管喜欢不喜欢,都不得不承认他文笔辛辣,在华国出了名的敢说,极富号召力。

他有这层关系,晏嘉禾早就知道,她向来物尽其用,多手准备,此时微微一笑,抬出这个名字后,便不再说话。

到底能不能请到张巷,沈系的人都狐疑起来。

一顿饭宾主尽欢,吃到晚上,终于结束了饭局。

她和助理小蒋都喝了酒,席间便通知了宝泉山,派了司机过来。

广祥楼门前,灯火辉煌,老板们被自家单位司机接走,小蒋和普通员工都打车回家。

因着来是一起来的,晏嘉禾随口问了严家穆一句,“你家住哪里?如果顺路我可以送你。”

严家穆笑道:“我租了棕树国际的公寓。”

晏嘉禾惊奇道:“我也有个住所在棕树国际,可惜我今晚不住在那边,否则我还能送你到家。”

严家穆歪着头摊了摊手,笑道:“那就很遗憾了,不过那不算是我的家,我不过是个卑微的租客。”

晏嘉禾和程文怡也说过这个问题,左右司机还没到,她倒是可以多谈几句。

“那严工觉得怎样才算家呢?”晏嘉禾问道。

严家穆想了想,看着她笑道:“应该是和亲人在一起,父母在就和父母一起,父母不在,就和兄弟姐妹一起。”

“如果父母已经不在,又没有兄弟姐妹呢?”晏嘉禾想到了池间,他是很重视家庭的人。

严家穆笑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因为我母亲虽然在国外,但是我不是独生子女,我还有一个妹妹,我总想搬到她那里去。”

正说着,司机孙澜从出租车上跳下来,拿好发|票,匆匆过了马路,站到晏嘉禾面前。

晏嘉禾先是愣了一下,看到他身上的制服和坠着的怀表,这才认出了自家的司机。

严家穆一笑打住,到路边送她挥手道别。

晏嘉禾把车钥匙扔给孙澜,坐到副驾,降下车窗,从后视镜注视着严家穆的侧影。

街边的灯光打在他颀长的背上,影子在脚下拉长,投在了自行车道的水泥面上。细小的飞虫不知疲倦地聚集盘绕,夏夜燥热的风吹动了他的衬衫,撩起来的袖子下露出了紧实的小臂。

晏嘉禾看到他微微低头,摘下了金丝边眼镜,随手揣在裤兜里,转身慢步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