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汲像是猛虎下山一般冲了过来,陈谷立即格挡,旁边的小架子倒了下去,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响。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打成一团,拳拳到肉发出砰砰地闷响,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姜汲终于把陈谷反压到地上。
屋子里犹如台风过境,已满地狼藉了,池间被迫站在角落里,扶起了刚才摔倒的佣人。
“陈谷,你还记不记得你干的恶心事?”姜汲问得咬牙切齿。
陈谷笑了笑,牵动了眼角被打的伤口,“记得,那又怎么样?找我报仇,也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姜汲勃然大怒,反肘向陈谷的肩颈切下去,又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陈谷,你他妈的就没有一点愧疚?我当年瞎了眼去救你,怎么就没炸死你。”
他一说这话,陈谷不再嘴硬了,他自然知道背叛带来的伤害。
他不说话,姜汲反而觉得棘手了,总这么压着他也不是个正经事,放手又不甘不愿。
姜汲黑着脸,架住陈谷大概两三分钟,终于想出了办法。
“陈谷,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呢。”姜汲说道:“你听好,以后你别出现在我面前,也别找我雇主麻烦,你要是做得到我就放开你,咱俩就算两清,你他妈的同不同意?”
陈谷刚想说不同意,结果一抬眼正对上池间的目光。
池间刚才说的话还回荡在他心里,陈谷想,连个小孩都快猜出来了,他那点心思还能瞒多久?
若是再执拗下去,恐怕到时候他和晏嘉禾之间更难堪。
他现在的处境就像姜汲压着他这样,总僵持着不是办法,直接放手又不甘心。
陈谷想,不如就着这个借口解决眼下的困境,不至于时长日久,最后被晏嘉禾看透。
陈谷故作沉吟,片刻后问道:“姜教官同意?”
姜汲冷嗤一声,“救你一命换你别贴上来,怎么算都是我们亏了,算了,便宜你这孙子了。你以前也是爽快人,到底同不同意赶紧给个准话。”
陈谷说道:“你救过我我没忘,当年我以为得到那个位置就能出来,确实操之过急了点,姜教官以后要是不怨我了,也不是不可以。”
姜汲呸了一声,“我说到做到,两清了就当没见过你。我还怕你反悔呢。”
听到这句话,池间也急切地注视着陈谷。
陈谷自然是注意到了,看了眼池间,又看了眼姜汲,“你做到,我也做到。回去告诉晏嘉禾,我不会再找她的麻烦了。”
姜汲又是冷哼一声,故意狠劲压了他一下,才缓缓放开他。
陈谷从地上爬起来,转了转肩膀,站在那里看着姜汲。
姜汲戒备地盯着他,没回头冲池间说道:“我们走。”
池间点点头,跟在姜汲的身后刚想离开,忽然被陈谷叫住了。
陈谷问道:“晏嘉禾把你送过来,也是背叛了你,你我经历过一样的事,难道你不恨她?”
池间回过头,注视着陈谷眼角的伤,低声说道:“我爱她,爱就是唯一的本质,它会把一切都化为表象,怨是表象,恨也是表象,而我不愿矫饰。”
陈谷哑口无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到底还是坦坦荡荡的少年心性,陈谷想,若是自己这六年没有和晏嘉禾分离,若是他还是顽劣难驯,世所不容都不在意,终有一日他也会说出口。
身上的肌肉开始泛酸,陈谷立在那里低了头,可是他已经服从命运的安排了。
陈谷还站在客厅,看着佣人把倒下的架子扶起来,忽然接到了沈天为的电话。
“你见到晏嘉禾了吧?”沈天为问道。
陈谷或多或少走了他的路子,对他知道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见到了。”
沈天为慢慢说道:“你没能杀了她?”
“开枪了。”陈谷说道。
沈天为那样问是为了让陈谷误以为他并不喜欢晏嘉禾,听到这个答案他心下一惊,沉默了片刻,“我以为军区磨练六年,能让你的脾气沉稳点。”
陈谷说道:“你猜得没错,确实是沉稳多了,要不然你就收到晏嘉禾的讣闻了,我没打中,也不想再打了。”
沈天为似乎松了口气,他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带着磁性的蛊惑,“为什么不再打了呢?六年的仇不是这么容易就放下的。”
陈谷挑了挑眉,“不为什么。”
这个问题就有些越界了。
小时候沈天为是后街那片的,大院里的孩子们排外思想严重,康茂园那片的事怎么解决都是内部问题,后街的想要掺和,那就得一致对外了。
陈谷顿了顿,说道:“这次的事也谢谢沈少,不过我已经打算到此为止了。”
沈天为握住手机的手,轻轻点了几下,接着说道:“陈少打小就任性妄为,我自然是无权干涉,不过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莫非沈少还有什么打算?”陈谷问道。
沈天为垂眸说道:“当初你想要晏嘉乔,以晏青山的性子,估计也不会管,可惜被晏嘉禾以一己之力拦住了。这次你掌了实权,大会选票你的派系自然是听你的,陈家和沈家联手,覆灭晏家轻而易举。”
“然后呢?”陈谷问道,他倒是想听听沈天为到底要干什么。
“然后,”沈天为露出一个无声的微笑,“我们瓜分晏家,晏嘉乔归你,不好吗?”
晏嘉乔归陈谷,晏嘉禾自然是归他。
但是沈天为隐下后半句没说,他不会让别人知晓他的想法。
“我看不太好。”陈谷冷笑道:“难道沈少没听过时过境迁?六年前的人我怎么会惦记到现在?”
“是吗?”沈天为微微皱了眉,“那可太遗憾了,不过如果陈少本人意愿不足,或者听听陈老爷子的建议也不错?”
陈谷冷笑一声,“拿我爷爷压我?陈家的事,沈少就不用多费心了。至于晏家,沈少想要就去拿,我就不参与了。”
沈天为笑了笑,没什么反应,挂断了电话。
陈谷熄掉屏幕,用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划了划,籍此稳定情绪。
沈天为是什么意思,看来他要是想帮晏嘉禾,还要回陈家本家一趟,摸一摸老爷子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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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间回到宝泉山,不顾腿疼,一路跑上三楼,正看见了在阳台睡觉的晏嘉禾。
他心里的喜悦都快满溢出来,他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晏嘉禾,陈谷同意和解的消息。
他轻轻拉开阳台的玻璃门,半跪在沙发旁边,平视着晏嘉禾。
池间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搭上沙发的边缘,在沙发侧面轻轻摩挲,正在犹豫要不要叫醒她,忽然晏嘉禾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从沉睡中惊醒。
晏嘉禾醒来看见池间,还以为是在做梦。定了定神,看着他蹙起眉头,声音冷淡,“我应该说过的,你不可以再回宝泉山了。”
池间倏地收回手,看着她目露惊惶,解释道:“陈谷没有碰我。”
晏嘉禾看着他,烟眸清冷,没有说话。
这是一种责备的意味,池间敏锐地察觉到了。
“为什么?”晏嘉禾问道,她不明白筹划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你反抗了?”
“不是。”池间垂下眸,连眼角也一点点垂下来,声音低下来,一切都低下来。
但是只有一瞬,他想,他不能这样。
池间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伤心失望的心情,试图重新找回刚才的喜悦,那是替她高兴的喜悦。
他扬起细微的笑容,望着晏嘉禾说道:“陈谷同意和解了。”
晏嘉禾了解陈谷桀骜的脾气,对这个消息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姜大哥救了我,也是他用救命之恩说服了陈谷。”池间说道。
接着,他又仰起脸,姣好的容貌温驯柔和,问道:“所以你派他去送我,是不是也是在保护我?”
晏嘉禾又不说话了,她往日善于交际,可是此时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他们都明白,她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不过是误打误撞,但是他仍旧愿意递出和好的橄榄枝,一如初见的那段时间。
池间的黑眸专注地凝视着她,里面有一层薄光,炽热明亮,熠熠生辉。
晏嘉禾看着那光,很轻易就看出那不过是脆弱的壳,一触即碎,毫无抵抗能力。
她未曾料到,刚被风雨摧折过的藤蔓,又顽强地探出幼芽。断与不断,她还是难决。
晏嘉禾揉了揉眉心,借此避开他的眼睛,说道:“是啊,瞒不过你。”
她话音刚落,池间就笑了,笑容干净温柔,眼中的光芒愈盛,“那我是不是还可以回到你身边?”
晏嘉禾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淡淡笑道:“可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