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江南淫雨靡靡,落花片片,杜鹃啼血,春光渐渐老去。在这迷漫的烟雨中,给人一种阴郁伤春之感。
离花锦芳行后两个月,李丽兰又相继赴港。她受程科长的启发,极力怂恿沈子良设法谋得亚东银行香港分行经理一职,并由沈家抽调大量资金到香港经营工商业。狡兔三窟,可进可退,明为家业前途打算,实际为本身安全着想,一举两得,计出两全。沈于良一向钦佩李丽兰,总是言听计从,于是极力去进行。
待各方面筹备就绪,沈子良马上电请李丽兰立即赴港,共商扩展之事,在这关键的时刻,李丽兰不得不行。
昨晚,她与程科长竟夜不眠,两情缱绻,依恋难舍,相约归期两个月,自当会见。
今晨,程科长往明故宫机场送她上机,看到百花凋零,触景伤情,深深感到春尽江南离断肠!
送走了李丽兰,程科长一个人无精打采地回到四区警察局。当他刚跨进科长室,杨玉琼、柳素贞就跟着进来。
柳素贞一见面就说:“科长,早上黎丽丽的姑母在这里等你好久,刚刚才走。她说,黎丽丽前天晚上服了大量安眠药自杀,还好发现得早,马上送到城南医院急救,侥幸脱险。想不到她又于昨晚更深夜静时,偷偷地把被单撕下两条,结成布带,企图上吊,想第二度自杀。
幸好被巡房护士发觉,自尽未遂。她这样坚决寻死,至今她的姑母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何因。
一再追问,她总是守口如瓶,不肯透露真情。老人家哭哭啼啼,孤立无援,十分可怜,就跑来请求科长,请你行行好事,调查内情,救她一命,成全到底。”
柳、杨两人对黎丽丽的处境十分同情,她们极力怂恿程科长要马上设法挽救。
听到黎丽丽要自杀,程科长马上联想到林映雪的惨死,内心感到隐隐发痛。这时杨玉琼靠近他的身边,压低声音说:“记不记得当年林映雪!”
这句话像锥子一样刺痛了程科长的心,他的脸上立即罩上了愁云惨雾。
杨玉琼又说:“这真奇怪,难道红颜薄命真是天注定的?她这样坚决觅死,又不留遗书,连她最亲的姑母都不告诉,这里面肯定有难言的苦衷。也许她认为没有人能解决她的问题,只好把这悲苦带到另一个世界去。科长,我想你一个人去,她肯定会把衷情相告。”
“不,像她那样性格刚烈的人,一旦思想形成,很容易走上极端的,她宁可牺牲性命,不肯吐露真情。恐怕她对科长也未必会说。”柳素贞使用激将法,想激程科长上阵。
程科长见她俩如此热心,也深受感动。便从桌上拿起礼帽,说:“好!我马上就去,证实一下,你们两位的推测究竟谁正确!”说着,匆匆地离开了科长办公室。
他坐上吉普车,朝着城南方向驶去。在车上,程科长的心情异常焦躁不安。其实,他对黎丽丽的安全比杨、柳两人更为关切。转眼间,林映雪离开尘世已经几年了,在这漫长的日子单,他一直想念着她。自从看到黎丽丽,在他心灵深处,得到一种特殊的安慰。
远在马歇尔失车案件发生之后,他带着同案犯林鹤鸣到凤凰餐厅等候刘振亮的第一天晚上,他第一次看到台上唱歌的黎丽丽,几疑是林映雪复活,给他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所以在马歇尔失车案件处理中,他对黎丽丽网开一面,没有牵连到她身上。这是程科长始终没有泄露的秘密。至于飞贼王存金一案,他已经是第二次挽救了她。他骗玉琼是审讯时乍见黎丽丽很像林映雪,爱屋及乌,才萌起挽救念头。
王存金案件结束之后,黎丽丽在凤凰餐厅重登歌坛,由于她人美歌甜,因此声名鹊噪。
这段时间,是她一生中事业达到最高峰的黄金时代。因此凤凰餐厅的生意特别好,每晚座无虚设。
程科长在公事空暇、心情舒畅的时候,经常来到这里饮酒听唱,一向都是包坐西南角的一个固定桌位,这里靠着圆柱旁边,不大显眼。
他来时,都是一个人独据一席,茶余之后,继之以酒,单斟独酌,重温旧梦。他看着黎丽丽的脸型、姿态、表情、动作,愈着愈像映雪,他就联想翩翩,飞翔的思想把他带进当年号称“潇湘馆”的四楼那间温馨的暖室里。把他带到中秋之夜月色清幽的落凤窝……凡是当年与林映雪留连缱绻的情景,都借着台上的歌声,杯中的酒,而再现脑际,自我陶醉,给他心灵上无可奈何的补偿。他怕逼真的幻梦破灭,所以不愿和黎丽丽接触。每次当歌场未散的时候,他就悄然引退,独自驾着小吉普或是摩托车,乘着酒兴,奔向归途,让甜蜜的余韵在夜色苍茫中随风飘荡。这样以假乱真的慰藉,已成为他生活中不可少的一环。
最近他由于公私两方面的困扰,有一个星期没有到过凤凰餐厅了。在私的方面,因为李丽兰正酝酿着出港,双方难舍难分,所以连日来他的心情总是不愉快的。在公的方面,最近南京明故宫机场,破获了一起贩毒大案件、贩毒罪犯利用由重庆直飞南京的民航班机载运鸦片,下机时,警方当场逮捕运毒犯三名。搜出最上等的云南鸦片烟土“云土”一百五十市斤。
因此他忙得不可开交。
经过初步隔离审讯,三犯异口同声供认,他们三人来往于重庆至南京这条航线,已非一日。经常把南京、上海的吗啡、海洛因运往重庆,再把云南、四川的烟土运到京沪。他们是受人指使,干这走私的勾当,全属于附属性质的。
此案牵涉面广,主犯是王明康、王仲钦父子两人。王明康是南京市的参议员,在城南太平路至夫子庙,一带开了几家大店铺,生意兴隆,收入可观,是市商会的常务理事;南京市内的房地产很多,兼营江南康记管造厂;他交际手腕灵活,善于交官结吏,又是帮会的头子,徒子徒孙遍布城南,地方的潜在势力极大。他既是豪绅,又是政客;既是资本家,又是帮会头子。像他这样地势俱备、长袖善舞的人,自然而然成为城南一霸。
他的儿子王仲钦,今年二十五岁,已经大学毕业了。在学期间,他就已经参与帮会和黑社会的活动,由于他父亲在帮会里的地位,造成他的优越条件,虽然年纪很轻,但是在帮会里的辈数却很高,稳稳成为他父亲特定的继承人。他承受父亲的及钵,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
据三个同案犯供认,整个走私运毒一案,具体的负责人还是王仲钦。三凶在隔离下所供的材料与事实完全一致,一口咬定主犯就是王家父子两人。
由于王家显赫的身份和地位,首都警厅在办理此案时,自然不敢轻率从事,对该案的处理过程都十分慎重。警厅根据三犯所供的材料,认为此案铁定无疑是王家父子干的了,怕走漏风声,所以采取了断然的措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捕了王明康、王仲钦父子两人。
同时双管齐下,对他家里进行彻底搜查。
在预审阶段,王家父子矢口否认有指使运毒的罪行。各方满有把握地把三犯陆续提出,双方当堂对证,想不到三犯全部翻供,声称当时是在严刑拷打之下,只好按照审讯人员的意图乱招供的。同时,搜查人员回来报告,搜查王家结果,没有得到一点罪证。
三犯的翻供,这完全出于警厅的意料之外。这时,王家亲属扬言,警厅逼供诬陷,不按法律程序,随便扣压民意代表,任意搜查议员住宅,破坏法制,践踏民主,严重侵犯人身自由,要向最高法院上控。案情急转直下,警厅由主动变成了被动,这对警厅是十分不利的。
因此,厅长为了此案,亲自召开紧急会议,首先研究三犯串供的问题,认为这是家神通了外鬼,进行内外勾结,因此当场撤换了全部看守人员。一面抽调精干的刑侦人员充实破案力量。
虽然南北地区不同,程科长也在抽调之列。他曾参加王家的第二次搜查,结果又告失败,一无所获。不过他对于王家房屋建筑和内部结构都十分注意,将地板、墙壁怀疑之处,都绘下草图,以备研究。因为他属于帮办性质,不是主办人员,责任不大,压力较轻。而且奉命参加破案,不过两天。而目由于李丽兰要赴港,依恋之情分散了他的破案注意力。又听到黎玉丽要自杀的消息,逼使他不得不在奉命期间,悄悄地去干这义不容辞的事。
他正陷入沉思之际,吉普车不觉嘎然停住。他定神一看,车已停在城南医院的大门口,他嘱咐司机稍等片刻,就匆匆走进医院,按照丽丽姑母所留下的病房号码,径登二楼病房,挨号寻找。
只见一位护士,站在走廊当中,全白的装扮,给人圣洁、雅素的感觉。程科长便走到她的面前,很有礼貌的悄声问:“请问小姐,黎丽丽小姐住在这个病区吗?”
她含笑点头,微微示意。一双智慧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上下打量着程科长,忽然好奇地问:“是不是程慈航科长?”
“对!你怎么认得我?”程科长感到奇怪,含笑反问。
“你是传奇式的人物,大名鼎鼎,我在报纸上经常看到你破案的事迹和你的相片,我依稀辨认得出,看来我的眼力还不错嘛!多少人都希望能看到你,我这一面之缘,也可算是三生有幸!”
“小姐,你太过奖了!”程科长谦虚地回答,报之一笑。他接着问:“请问,丽丽小姐的情况如何?”
“黎小姐前天晚上服了大量的安眠药,幸好发现较早,抢救及时,对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影响,昨天晚上,她又偷偷地把被单撕下,企图上吊自尽,没有成功。今天早晨,我到她病房替她挂瓶,把手术盘放在她病床旁边,她趁我正在工作的时候,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暗中偷走盘里的剪刀。还好我警惕性很高,临走时检查工具,发现少了一把剪刀,便马上翻开她的被子,不出所料这把剪刀正牢牢握在她的手里。我对她软哄苦劝,好说歹说,才把剪刀还我。她一而再、再而三企图自杀,像她这样视死如归,我还是第一次才见到的。因为责任重大,我不得不把这个情况报告院长。院长本来对她就十分关心,不惜一切代价,亲自出马,废寝忘食地抢救她。但他对其他病人,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当他知道黎丽丽第三次企图自杀后,他特别加派护士,轮流值班。”
程科长觉得护士的话有点蹊跷,不禁问道:“院长跟她有亲戚关系吗?”
“没有,他们一无亲,二无故。你要知道,人有一技特长,到处都会吃香。她是‘金陵歌后’,‘秦淮之花’,不知使多少听众神魂颠倒。我们这里的医生、护士,谁不爱听她的歌声?我们这位院长,是凤凰歌厅的常客,他对黎丽丽小姐十分欣赏。”
这位护士,口齿伶俐爽直活泼,说话毫无顾忌。她问程科长:“你是她的朋友吗?”
“不,我跟你们院长一样,也是凤凰餐厅的常客,对黎丽丽小姐也很景仰。”
“不,你不只是她的听众,而天是她的好朋友,你到这里是为了你的职责。”
程科长感兴趣地笑道:“你根据什么?”
“这很容易,因为干你这一行的,对于一个陌生的人,从来不会说实话,我就是根据这种规律判断出来的。你一上楼,我就十分注意你,你那无比关切的神情,就可肯定你不是她的寻常朋友。她几次坚决自杀,这里不无原因,你这位名侦探,对自己的好友,难道还会袖手旁观吗?”
程科长以赞赏的眼光看着她,默认她判断得正确。
他们边讲边走,忽然护士站住了,指着一间病房对程科长说:“我不敢耽搁你的时间,黎小姐就住在这个病房,你进去吧!需要我的时候,按下床头的电铃,我马上就会到来。”
他道声谢谢,便走向黎丽丽的病房。房门虚掩着,他轻轻地推门进去。这个特等的病房,明窗净几,非常恬静,又有一张弹簧病床。床前一张四方桌柜,旁边一套沙发椅。
黎丽丽躺在床上,松散的黑发,衬着苍白的脸庞,眉黛紧锁,星眸含着无限的幽怨,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润湿。眼睛哭得红红的,枕边湿了一大片。
猛然看到程科长,她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她正想挣扎起床,程科长一个箭步,走近床前,握住她的双臂,把她轻轻按住,亲昵地坐在床沿,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手帕,替她揩于眼泪,毫不做作。
黎丽丽柔顺地接受他的温存,但那雪白的脸颊已经泛起了红晕。看到黎丽丽脸红,他才醒悟到她不是映雪,觉得自己的举动有点唐突,所坐的地方也不合“法定”的位置,似有越轨的行为,感到局促不安。
聪明的黎丽丽已经看出程科长的窘态,故意把身体向床后挪了一下,示意他再向里面靠紧些,以消除对方尴尬的局面。
她感激地对程科长说:“想不到你会到这里来,看到你,我死也瞑目了!”
“我始终不知道这件事。我刚从上海回来,杨、柳两位警官就告诉我,你姑妈到警局找我,说你要轻生。我听了好像晴天打了个大霹雳,立即驾车来到这里。黎小姐,你不要难过,就是天大的事情,有我在,没有不能解决的。你名冠歌坛,大有前途,为什么要走此末路呢?
谁欺负你,可告诉我吗?”
“不!没有人欺负我,也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程科长原以为黎丽丽肯定会向他投诉的,不料她如此回答,使他大失所望。
“那你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感到人生乏味,所以想离开这个苦难的人间!”黎丽丽只好用厌世来搪塞。
“悲观弃世,而萌起自杀的念头,这样的事也经常发生;但是被救之后,不该接二连三坚决觅死。这说明你有问题不能解决,所以非走绝路不可。你同意我的推断吗?”
黎丽丽的目光回避着程科长,沉默不语。
程科长并不灰心,谆谆开导说:“黎小姐,你有唱歌的天才,而且干着自己所喜爱的职业,数年来独步歌坛,获得了‘秦淮之花’的光荣称号,多少人向往你,尊敬你,爱慕你。
你年华正茂,前途似锦,这正是你的黄金时代。你何苦倒行逆施,自暴自弃,与死神结成不解之缘呢?我实在为你惋惜!”
黎丽丽听了,感慨不已,微微叹一口气说:“从表面看来,的确有很多人都羡慕我,其实这不过是海市蜃楼罢了。也许由于我的个性不合时代潮流,因此受到一系列的挫折。这方面的情况,丝毫瞒不了你,假使没有你两度对我施以援手,我早已身败名裂。想不到我的一生,沿途荆棘,磨劫重重,也许就是这个‘秦推之花’的称号不祥,而招惹了许多不必要的烦恼。‘人怕出名,猪怕壮’,树大招风啊!本来这歌女生涯,整天处在灯红酒绿的环境里,过着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生活,大多数人作风放荡,生活糜烂,最终都得不到好收场。我深刻体会到这一点,所以我的私生活一般说来还是十分检点的。但是今天这个社会是权势逼人、金钱万能,我是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够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呢?哎,树欲静而凤不止!
自从刘振亮、王存金案件结束之后,我好像做了一场恶梦。当恶梦醒来的时候,我庆幸自己已经得到了新生、感谢你为我保存了名誉,在歌坛上仍然得以发挥我的特长。万想不到这个时候,有一个蓄谋已久的巨大魔爪在黑暗中向我攫来,这是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我深恨这个卑鄙毒辣的家伙!我不甘心他的阴谋得逞,所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程科长言辞恳切,再三动员她把内情说出来。
黎丽丽的答复只有斩钉截铁的一个字:“不!”
“为什么?”程科长看着倔强的丽丽,心里打了一个疙瘩。
“我想来想去,无计可施,迫不得已才选择这条路以求大解脱!”说时声调凄楚,哽噎抽泣。
“黎小姐,你不要难过,你听我说,人生的途程,祸福无常,变幻莫测。它好像下棋一样,里面的奥妙变化无穷。不会下棋的人,每见自己棋子输多了,望着残局,心慌意乱。觉得穷途末路,败局已定,无可挽回。在这关键的时刻,假使有一个善于下棋的人站在他背后,看个真切,轻轻地推了一步,再看棋局,全盘改观,转败为胜。这叫做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是象棋、围棋的高手,此中道理,你一定体会很深。所以说,人生的途程是战斗的途程,战斗必须讲究艺术。你太纯洁了,涉世未深,不会巧妙利用权变,临事无法应付,悲观丧志,不到终局,就把棋盘推了,这怎么行呢?”
程科长苦口婆心地开导她,希望她能够说出自杀的原因。结果呢?又失败了!黎丽丽仍然缄口不答。
程科长又用激将法来激她开口。他深深地回一口气,说:“哎--我估计错了,我没有分清恩怨,你对我没有友情,只有敌意,因为我破获了刘振亮和王存金案件,使你在精神上和经济上受到了难以补偿的损失,你怨我!恨我!你对于我只有仇恨,没有共同的语言,怎么会对我吐露真情呢?”
这一激,黎丽丽忍不住哭了,抽噎地说:“你的话太伤我的心了!其实我完全为你的利害着想。不愿你卷入这个不幸的旋涡,所以宁愿自我牺牲。对方来头非同小可,势力极大,手腕阴狠毒辣。他处心积虑,早对我存凯觎之心,对我过去的事情了如指掌,还进一步制造一种极其卑鄙的材料,对我进行威胁,欲得我而甘心。除非我妥协了,屈服了,嫁给他,没有别的办法!像他这样品质极端恶劣的小人,我嫁给他,就等于毁了自己。与其将来在精神上长期忍受折磨,不如于今天干脆离开这个苦难的尘世!”
“你有没有把我的力量估计在内?”
“我唯一希望你能够体谅我的苦衷!我实在不忍心让你也卷进这个危险的旋涡。即使你胜利了,他还会暗害你。对你只有坏处,对我也无济于事。就因为我不愿牵连你,不愿苟且偷生,所以下定决心走自尽的道路。你要想从我的嘴里知道内情,完全不可能,千万请你原谅!”
黎丽丽的话已经说绝了,程科长深知她的性格。看来在她身上无法探到实情,为争取时间,另找途径,他非常恳切地向黎丽丽提出一个要求:“丽丽小姐,请你信赖我,我一定以最大的努力,圆满解决你的问题。希望你用你的人格向我保证,在三天之内,不要再萌自杀的念头,静候我的好消息。”为了安慰黎丽丽的心,他只得夸下海口,这是权宜之计。
黎丽丽感激他的热情,微微地点点头。她意识到程科长马上就要离开她了,这时她感到空虚和依恋。真挚的友情,酸楚的心事;温暖的慰藉,冷却的心灵;生的欲望,死的召唤,在她矛盾的心湖里泛起了漪涟,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异样的感受。
程科长抚慰再三,然后向她辞别,相约三天之内再见。
黎丽丽想挣扎起床相送,被程科长劝阻住了。他乘机在床头接了电铃,那位护士笑盈盈地推门进来。程科长先向地道谢,请她细心看护。
临行,护士告诉他,院长已在门外恭候他多时。
这位院长,姓刘名郁,江苏真如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由于保养得好,虽然鬓发斑白,却红光满面,看来已有六十高龄。他穿着深灰色白条纹英国华叽西装,温文尔雅,十足的学者风度。
一见程科长出来,刘院长马上迎上去,跟他热烈握手,邀请他到私人会客室攀谈。会客室里早已准备好名烟、名酒、香茶款待他。
交谈之间,程科长知道他与黎丽丽的关系十分密切,是黎丽丽敬重的知音。他对黎丽丽的情况知道得很清楚,他说:“丽丽是歌坛上的奇葩,唱歌的艺术造诣很深,有唱歌的天赋,天生一副好嗓子。音质圆润、纯净、音量宽宏、丰满,音色妙不可言。她袅娜多姿,明眸传情,举手投足,造型优美,都能动人心弦。我见过许多歌星,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她的歌,唱出人们的喜怒哀乐,唱出人们的心声,给人以启发,以鼓舞。这就是她对社会的贡献。她热爱自己的职业,经常搜集中西文唱片,吸取中外歌星的特长,熔于一炉,力求突破。数年来她活跃歌坛,曾在苏州、杭州、上海等地登台演唱,往来不同的歌厅、剧院和夜总会。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终于在南京发红了,被誉为‘秦淮之花’,“金陵歌后’,在这人才济济的京华。成为一代红星。
“我是她的歌迷 也喜欢音乐,所以跟她很谈得来。这个女孩子作风正派,态度端庄,一向不听无聊的新闻,不理别人的是非,自重自爱,因此也令人尊重。
“往常,她有什么心事,一般都会向我倾吐,可是这次再三求死,我屡问原因,她总是守口如瓶,长嘘短叹。看来其中必有苦哀。哎!她天生丽质,天分太高,成熟过早,精华泄尽,只怕不得克保天年!”
说到这里,刘院长悲戚地摇摇头。
程科长心事重重,也沉默不语。
良久,院长打破了寂静,转悲为喜说:“刚才听到赵护土的报告,知道科长特来丽丽病房探视,我想你一定是为解决她的问题而来的,非常高兴。我虽然未睹尊颜,但久仰大名,十分钦佩,我庆贺丽丽有了救星,相信科长一定能为她解脱困厄。”
“我一定尽最大努力挽救她!”程科长安慰道。
接着,程科长也把与黎丽丽对话的情况如实告诉刘院长。
他对刘院长叹道:“黎丽丽寻死心决,坚不吐实,我不愿意十分勉强她,只好另寻线索,侧面调查。我希望刘院长能跟我配合,在三天之内,特别要注意她的安全,对于她自杀新闻,要严嘱院方为其守密。”
“这两桩事情,我已经注意到了,所以布置得十分周密,请你放心。”
程科长赞扬说:“你想得真周到!她的房间里至今还没有一束礼花,这就证明你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否则歌迷们闻风而来,一簇簇的鲜花,早已堆积如山了!”
程科长站起来,正要向刘院长告辞时,丽丽的姑母匆匆地走进来,她后面跟随着一个小姑娘,年约十三、四岁。
丽丽的姑母见到程科长,悲喜交集,老泪纵横。她对程科长说:我见你还没来医院,心神不宁,又到四区警局。杨、柳两位警官告诉我,科长一回警局,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马上就到医院去了。所以我又坐车回来。”她双手合十。虔诚地说:“科长,你是我家大恩人,我的女儿白天晚上都叨念着你,请你行行好事,救人救到底。假使这次丽丽得救,今后,我定天天早晚念一百遍‘灶君经’,庇佑你步步高升!”
程科长告诉她:“我已经到病房探望过黎小姐,谈了很久。但是,她避而不说。现在要想解决她的问题,非得找出自杀原因不可。否则,就无法对症下药。现在唯一的办法,希望你要跟我紧密合作!”
“好!好!你要我怎么办,我就听你的。”
“第一,关于黎小姐最近一个星期来的生活动态,有啥反常现象,请你详细告诉我。”
“很对不起,刚好前星期我到苏州我妹妹家里做客,回来的当天晚上,她就吞服安眠药自杀。那天她的情绪很不好,我曾问过她是否身体不舒服,她点头默认。我以为只要睡一个晚上就好了,所以我也不大留意。”丽丽姑妈感到很抱歉,她想了一下,手指身边的那个小姑娘说:“她叫小梅,是丽丽的使女,一直都在丽丽身边服侍,丽丽的事,她一般都知道,这个女孩子很聪明,你可详细问她。”
程科长看那小梅,乖巧伶俐,逗人喜爱,好像当年的小兰,心里很高兴。
接着,他向丽丽姑妈提出第二个要求,要到现场详细观察。
“现场?”丽丽的姑妈困惑不解。
程科长立即解释说:“所谓现场,我指的是黎小姐的房间和周围的环境。黎小姐守口如瓶,无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现在除非到她房间,着看有否留下遗书、遗物,检查来往信件,以及一些可供参考的材料。希望能够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一点线索,然后顺藤摸瓜,对症下药,挽救她的生命。不过我不敢冒昧,所以要征求你的同意,才可进行。”
丽丽的姑妈忙说:“程科长,你太客气了!你怎么办就怎么好!”说完,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大串钥匙,亲手交给程科长,又拍拍小梅的肩膀说:“为了争取时间,小梅先带你去,房间里的情况,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先到丽丽病房一下,因为当时她坚决不肯通知你,今天你来了,她也许会埋怨我。我得去安慰她一下,随后就来。”
程科长迟疑一手说:“房间里有贵重的东西,你不来怎么行呢?没有一个亲人在场,我觉得有些不便……”
“程科长,你三番两次搭救我的女儿,我们都把你当作亲人,有什么信任不过呢?一一你先去吧!”说完,把程科长的手臂推了一下。
这时,刘院长也从旁极力怂恿。他也不再拘泥了,笑着向刘院长和丽丽的姑妈告别,带着小梅,乘吉普车直到“苏庐”。
黎丽丽的房间,不在原来的楼下,已经搬到二楼。这是中西式结合的房间,十分宽敞,东南两面临窗,空气新鲜,光线充足。墙壁和天花板油漆成天蓝色,色彩调和爽目,壁上挂着古代名人字画。室内全套桃花心木家具和沙发床椅,正北床上锦被绣枕,旁边放着一张床头柜,柜上放着一架漂亮的台式电话机。床左边排着一个大型圆镜梳妆台,圆镜直径约一米二。是真正的比利时玻璃砖。梳妆台上面陈列着欧美各种名牌化妆品,琳琅满目,光彩耀人。
床右边。排着一架新式的全身镜橱,镜旁边有一架特制的书橱,图书满架。靠东背窗,有一架大型钢琴,还有一架落地式收音机。房中间排着一张大理石圆桌,四张大理石圆椅,看来为着下棋而设。西面排着一套花色沙发,正南临窗放着一张大型写字桌,整块厚厚的玻璃板盖住桌面,深绿色的绒面上面,镶着丽丽在不同场合、不同姿式的影照。桌前放着一张沙发靠背自动椅。
房里最引注目的是,压在玻璃板正中的那张黎丽丽的放大彩色玉照,妩媚动人,散发出酥人骨髓的魅力。程科长几次怀疑是林映雪的照片,因此联想翩翩,木立好久。
小梅沏了一怀香茗,端到他的面前,很有礼貌地对他说:“程科长,请喝茶!”
小梅的叹声把他的灵魂从回忆中招回来。他一边接过香茗,一边向小梅微笑,随手拉着小梅,坐在沙发上。
小梅天真无邪地对程科长说:“看来你很喜欢我家小姐,但是你为什么过去都没来这里?”
程科长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你家小姐?”
“因为你站在小姐的照片面前,望得出神。不过到这个楼上的客人,不论是老的、少的,都会被这张相片吸引住的。但是,他们所得到的代价都没有你大。”
“代价,什么叫代价?”小孩子讲大人话,程科长不禁笑起来,他满有兴趣地逗说。
小梅没有回答,她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起到书橱前面,打开玻璃橱门,蹲下去,拉出橱下面的抽屉,拿出厚厚一大本精装相簿。捧着它,走到程科长面前,两脚并拢,双手递上,稚气地笑说:“喏,这是我家小姐的心血,你一看就明白了。”
程科长接在手里,端详一下,这是一本最新型的大相簿,外表十分美观,厚度两英寸,价值两钱金子。
他怀着好奇心,立即翻开它,想不到扉页上竟贴着他的一张最得意的四寸美术照片。他怔住了:“这张照片为什么会到她手里?到底她是从哪里弄来的?”真是不可思议!他一直翻下去,里面贴的不是相片,整本却贴着他几年来破案事迹的文章,是从各种报刊杂志和画报里面的集而来的,内容十分丰富,比他自己剪集的还要完整得多,而且贴的技巧很艺术性。
要搜集这许多材料,实在不容易啊!他掩卷惊叹,感激之情无以复加!
小梅在旁边插嘴说:“为了收集这本材料,我家小姐不知费了多少心血时间,她好像集邮的爱好者一样,为了一张珍爱的邮票,千方百计,到处寻求。看来她对你十分好感!”
程科长报之一笑。
他很想进一步了解黎丽丽近年来的社交情况,便趁这个机会,探索她内心深处的奥秘。
因此,对于她来往的信件,检查得十分认真。这些信,多是歌迷写给她的,信的内容。几乎都是赞美和向往,没有一封能够达到所谓“情书”的资格,可见她还没有“恋人”。还有几大束信件用绳子捆着。放在柜子里,看来已经被归档了。
经过一番检查之后,程科长开始坐下来和小梅做轻松的漫谈。谈话中,他了解到小梅的身世。她原籍无锡,迁居南京不久,父亲是个小职员,母亲没有工作,兄弟姐妹很多,她念到初中一年级,就无力上学了,由一个亲戚介绍,到黎丽丽家中当佣人。黎丽丽待她很好,平常教她读书,她今年才十四岁,已经有初中三年级的程度了。她长得很可爱,一对清澈如湖水的眼睛,影映出她内心的纯洁和灵气,虽然她童心未泯,但是对主人却耿耿忠心。
关于黎丽丽的情况,她说得很清楚。黎小姐性情柔和,喜欢恬静。她对唱歌职业很感兴趣,每天清早起来练嗓子,经常对着镜子不厌其烦地纠正自己的姿势、动作,一举一动,一招一笑,都融进歌中。
平常来访的人很多,多半被拒于门外,婉言谢绝,凡是接见年轻的客人,她都要小梅相陪,寸步不离。她很爱清谈,与她交谈的多是社会上德高望重、有才学的长者。她还有一种嗜好,很高兴到处游览,南京附近的名胜古迹,一般都游过。前三个月,因为到清凉山扫叶楼游玩,险些发生了意外。从此之后,她怕了,任何僻静的地方,她都不敢去。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呢?小梅不明底细,无法奉告。
她的生活很有规律,平常情绪一向很好,不受到外界的任何干扰。想不到最近一个星期,突然来了一个人,他自称是报社记者,跟丽丽小姐单独谈了很久,最后拿出一张相片给她看,她看后脸色遽变。这个记者走后,她就开始心神不定,不思茶饭了!终于在前天晚上了了大量的安眠药自杀。
“这个记者长得怎么样?”程科长打断小梅的叙述,显然,这个记者引起了他极大的注意。
“这个记者讨厌死了!年龄在四十左右,矮矮瘦瘦的,穿着一套灰色的崭新西装,脑袋尖削,有点秃顶,眉头稀疏,眉毛较浓,形成八字,一对三角眼露着凶光,老鼠耳,鹰钩鼻,两顿瘦削无肉,嘴唇又薄又尖,阴阳怪气,令人可憎!”小梅对这个记者的印象特别坏!
程科长见她形容得惟妙惟肖,不禁笑起来,逗问:“真有这么丑恶?”
“还不止呢!满脸奸相!”小梅一脸正经地回答。说着,走到写字桌旁边,打开边屉,在名片盒子里,捡出一张,递给程科长,悻悻地说;“那天来访的就是这个人!”
程科长接过名片一看,上面写着:“《新都晚报》记者林一鹄”。
小梅补充说:“这个人说话很轻,当时,我离他们太远,听不清楚他讲些什么,那张相片也看不到,真可惜!”
程科长知道,这《新都晚报》是南京一家小报,该报专门采访黄色花边新闻,内容特别丰富,迎合许多有闲阶级的兴趣,因此订户很多,销路不错。不论哪个人家,发生桃色风流案件,要是被他们知道,就会尽情渲染,扩大事实,公诸于世。一般人对该报记者都感头痛,因此这批记者在社会上被绰号为“红头金苍蝇”,他们的副业就是敲诈勒索。
程科长认识该报汤总编辑,因为业务上的关系,搞得很熟。他立即在黎丽丽的房间里,打个电话给他,查问该报有没有林一鹄这个记者。对方答复说,没有这个人,连特约记者中也没有这个名字。
电话放下后,程科长断定林一鹄这张名片是假的,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想利用《新都晚报》的性质,威胁丽丽。但是,这个魔鬼到哪里去了呢?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脑海里不断思索着,不知不觉走到窗前。他百无聊赖地临窗眺望,“苏庐”花园全景尽收眼底。他的精神不免一振,哇!多么美丽的花园!上次捕捉飞贼王存金由于是在晚上,而且精神异常紧张,因此没有机会领略到它美好的风光。
这个花园虽然不大,但幽雅宜人,假山鱼池,错落自然;石隙种兰,碧草如茵,小桥流水,垂柳拂波;翠竹挺拔,曲径通幽;繁花似锦,绿树成荫;虽春燕秋鸦,夕阳疏雨,无所不宜。一阵微风吹来,程科长感到心旷神怡。
他俯瞰楼下,在近楼处一从芭蕉旁边,有一张有青石卷书长椅,椅面和靠背磨得光滑如镜,椅面上有许多白玉的碎片,在青石衬托下,特别显眼。不协调的现象引起他的疑窦,他眼望玉片陷入沉思。他想,这堆白玉片洁白如雪,光滑如脂,是玉中珍品。必定有人在愤怒之际将其狠狠摔下,以泄心中之气。奇怪的是,在这显眼的地方,为什么不把这难碎玉收拾干净。
他转身招呼小梅过来,经过详细查问,才知道这堆碎玉是羊脂白玉蝴蝶杯的碎片。这怀子是黎丽丽的女朋友史朝云送给她的,此杯透剔玲珑,皎白光润,黎丽丽十分喜欢它。想不到在黎丽丽自杀的那天晚上九点左右,她突然抓起玉杯,从楼上使劲地砸下去,当时天已黑了,黎丽丽不肯让小梅下楼收拾。不料睡觉前她就服下大量安眠药。以后小梅多半在医院里,更没有时间和闲情去收拾这堆碎玉。
史朝云是黎丽丽中学时的同学,过去她们都没有来往过,她们最近接触的时间只有半年。
不过在这半年时间里,来往十分密切,而且两人的感情非常要好。她家住在胭脂井七号,近一个星期,她就没有来过。
程科长听完小梅这些话,眼前闪过一线光芒,精神特别振奋。他想,这可是全案的一个缺口,要知道黎丽丽为什么自杀,全在史朝云这个人身上!
他立即在黎丽丽的房间里打个电活到四区警察局,要柳素贞听电话。他把调查的情况,简略地向柳素贞叙述一遍。特别指明黎丽丽的自杀,史朝云最低限底是一个知情者。他要柳素贞马上通知马化民、江天表、李昆、赵明四人分头侦查史朝云的家庭情况和她在中学、大学期间及其毕业后参加工作的情况,了解她的为人、性格、爱好与她交往的朋友。总之,要查得愈细愈好。嘱咐柳素贞要分别对马、江、李、赵四人介绍案情,不要事先让他们互相通气,充分发挥他们的才智,通过不同关系,不同途径调查史朝云的材料,约定下午五点在科长室向他汇报。
电话挂断后,刚好黎丽丽的姑妈回来了,程科长对老人家安慰一番,嘱她和小梅千万不要把他来这里的消息告诉黎丽丽。对凤凰餐厅,只说黎丽丽到上海去,向餐厅经理请假一星期。对外面的人要绝对保守秘密,交代完毕,他就匆匆地走了。
他为了明故宫机场运毒一案,不得不先到警厅去继续进行他的侦查工作。
这宗运毒案件,由于三犯的翻供,加上到王家搜查又得不到真现实据,案情毫无进展。
警厅今天抽五个干员,充实力量,又逮捕了两个同犯,但审讯一整天,毫无结果。此案攻不下,放不能,对方一再施加压力,案情十分棘手。
当天下午五点,程科长抽空回到四区警察局,召集马、江、李、赵四人来汇报调查史朝云的情况,叫柳素贞、杨玉琼担任记录。
在科长办公室里,除杨、柳两人坐在办公桌边作记录外,程科长他们五人围绕长几在沙发上坐下。
程科长看大家一眼说:“我现在想听听各位的汇报。”
四人都从衣袋里掏出笔记本。
程科长对马化民笑笑,说:“化民兄,请你先把调查的情况介绍一下。”
马化民翻开笔记本稍看一下,说:“史朝云,今年二十四岁,她的老家苏州丁家巷,抗战胜利后,迁来南京,现在胭脂井七号。全家六口人:母亲、哥哥、嫂嫂、弟弟、妹妹和她。
母亲今年六十二岁,在家料理家务。她和兄、弟、妹都有了工作,家庭生活很好。她哥在商业上很有办法,是家庭经济的支柱。兄妹哥嫂之间的感情很好。迁居南京后,史朝云就从苏州大学转学到金陵女子大学,刚刚毕业不久,现在留校当助教。”
马化民说完后,程科长微笑地向江天表仰仰下巴颏儿。
江天表接着说:“化民兄说过的,我就不重复,我只作补充报告。史朝云的哥哥史朝义,原是一个汽车司机。当苏州沦陷时,他同一个同事弃家投奔内地,到重庆去。不久史朝云的父亲死了,当时史朝云还在初中念书,弟妹年纪很小,全靠母亲做女工维持,四口之家生活十分艰苦。她考入高中后,就半工半读,帮助家庭闯过经济难关。当时她在社会上很活跃,收入也不错,到底做什么工作,至今尚未查清。
“抗战胜利后,她在重庆的哥哥发了一笔大财,带了一个漂亮的嫂嫂来了,家庭经济突然大好转。为了她哥哥商业上的方便,全家从苏州搬到南京来,住在胭脂井七号,房屋很大,排设很讲究,家里装有电话。史朝云是金陵女子大学历史系的高材生,校方很赏识她,毕业后被留校当助教。”
江天表说完,李昆补充说:“史朝义,抗日战争一开始,就一直在抗战的大后方川、康、滇、黔之间驾驶运输汽车。正当日本侵略缅甸的时候,他开着一辆大卡车到缅甸腊戍,替缅甸大商家运输物资,刚装好货物,突然,腊戍遭到大批日本飞机的轰炸,遍地火海,居民死伤惨重,全市秩序大乱,人们放弃一切,争相逃命。他驾驶着这部卡车,乘乱冲出东门,越过萨尔温江大铁桥。过桥不到三分钟,这座通往中国的桥梁就被炸断了。腊戍也被日军占领了。他回到祖国的云南昆明市,车上满载着西药和电器材料。这时滇缅公路被日军切断,西药、电料顿时涨价百倍,他因此发了一笔国难财。
史朝云为人聪明态度大方,很会交际,性格开朗,谈笑风生。然而在学校或在家里,都没有看到一个特别亲密的男朋友。最近一个星期,她因胃病请假在家,几乎没有出门。看来她不像有病,胃病的证明书,是一个和她很要好的医生开的。这几天,她都是愁眉不展,心绪不宁。”
赵明抽着烟,他把烟蒂往烟灰盅里一捺,最后接口说:“不错,从学校和她家里的角度调查,她似乎没有一个亲密的男朋友。其实,她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暗中已结识了一个男朋友。这个人当时在中央大学读四年级,比她高一年,现在这个男的已毕业了。两年来,他们两人始终保持着特殊的关系,是特务式的爱情,来往神秘,极少双双公开露面。这个男的,就是现任南京市参议员王明康的独生子,叫王仲钦。”
听到“王仲钦”三个字,程科长的心房突然震了一下,心血直冲脑门!他心想赵组长真有一手,竟会勾出这个人来,不禁惊讶地重复道:“王仲钦?”
赵明得意地向程科长笑道:“对,就是他!就是这个城南一霸、帮会头子、色中饿鬼,外号叫‘采花峰’的王仲钦!我真不理解,像史朝云这个一个有头脑、有知识的大学生。为什么会跟他鬼混在一起呢?听说王仲钦最近经常留连于凤凰餐厅,也是黎丽丽的歌迷。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垂涎的肯定是‘秦淮之花’黎丽丽,黎丽丽是史朝云的好友,史朝云是王仲钦的情人,黎、史、王三者凑合,此中大有文章。黎丽丽自杀之前,把心爱的玉杯摔碎。
说明她对史朝云恨之入骨。这篇奇文,只要史朝云肯开口朗诵,全案就会骼然开朗。程科长,你看如何?”
程科长兴奋得站起来,重重地拍一下赵明的肩膀说:“好小赵,你真行!”
这时大家都为赵明的深入调查、成功分析而叫好!房间里充满了愉快的气氛。
接着,大家又开始讨论第二个步骤,如何深人穷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