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轻松

白殊让知雨伺候着仔细清洗过头发, 再舒舒服服泡了个澡,穿上久违的宽松道袍,躺到院子里的榻上。

两个小厮在为白殊烘头发, 知雨则是趁着下午阳光好,赶紧给小黑也好好洗了个澡,再拿布巾小心地给它擦干。小黑灵性,会自己跑去炭火边烘毛,知雨觉得郎君捡回来养的这只小宠还算挺省心。

等一切收拾停当,也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

白殊随意将头发一扎, 抱起小黑,对知雨道:“你忙活了这么久, 吃完饭自己也洗洗,今晚就好好休息吧, 明日再整理带回来的东西。”

知雨如今已不会再因为院里多的其他人而担忧, 只笑着应下来。

白殊带了两个人缓步走去寝殿, 却在殿门外见到谢煐身旁的小厮, 被对方引着去往偏殿。

白殊一边跟着他走, 一边奇道:“殿下不住卧房这边吗?”

小厮半侧回身, 恭敬答道:“殿下平日多数时候都待在书房,夜里便宿在隔间。以前住启明宫里之时,也是这样的。”

白殊便多问了几句, 这小厮大概是得过吩咐, 全都一一答了。

说是书房,其实还是配有一整套齐全的功能区。分有藏书间, 处理事务的议事间, 喝茶用膳的待客间, 睡觉的休息间, 甚至还有小浴室。

被领到用膳之处,白殊一边坐下一边环顾四周,觉得有点眼熟。想了片刻没想起来,他干脆直接问小黑:“我好像去过类似的地方?”

小黑很快答道:“你第一次去东宫见太子的时候,就是在这样的房间里和太子吃饭。当时那房间里还摆有几扇屏风,就显得比这里小。”

它这么一说,白殊才回想起来,不由得看看面前摆着点心和蜜水的案几。

那时白殊坐在下首,谢煐坐在上首。而现在,白殊不仅坐到上首位,还和谢煐共用一案。

想到这里,白殊突然又发现一件事。刚到青淄县那时,他和谢煐虽然住在一个帐篷里,膳食却还是分成两份餐。可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成两人同吃一份,除了特别做给白殊的菜谢煐不会伸筷,其他菜两人都是吃一个碟子里的。

白殊和小黑嘀咕:“怎么感觉……不过是外出一趟,我就被太子温水煮青蛙了?”

小黑:“你终于发现了啊。”

白殊震惊:“……你知道?什么时候!”

小黑淡定回答:“在我失去我上个小垫子那一晚。如果你们不是一个多月都同吃同住,出门还同骑一匹马,让你习惯了太子的靠近,那天晚上太子能成功撩到你吗?”

白殊顺着小黑的话思考片刻,觉得……如果不是这段时间总是共骑,他已经非常习惯被谢煐环着腰,那天晚上谢煐抱上来的时候他估计会跑,也就没后面那些事了。更别说因为感觉两人相处挺轻松,生出可以享受到谢煐找别人之前的念头。

啧,太子这心机可够深沉的!

白殊咂下舌,随即又有些奇怪:“可那之后,除了你说他想偷亲那次,他怎么都没行动了?”

小黑比他更奇怪:“太子难道不是在等你的反馈?”

白殊一愣:“啊?”

小黑:“他上次撩你是借着装醉,结果你过后还和以前一样,他可能害怕再有过线的动作会吓跑你。不过刚才你说来陪他吃饭,我看他表情应该是很高兴。”

“是这样吗……”白殊一边思考一边无意识地捏捏小黑爪子,片刻之后猛地回过神,“不对啊,我为什么要和你这个AI讨论感情生活?”

小黑用尾巴拍他:“鉴于你的朋友和部下都说你在感情方面太迟钝,身为你的专属AI,我当然会注意多搜集与分析这方面的信息,才好在你需要的时候辅助你。”

白殊:“……真是谢谢你的贴心。”

小黑:“主人不用客气。”

白殊正和小黑闲聊着,突然听到外头转来快速接近的脚步声,刚抬起头便看见谢煐迈步入殿,同时吩咐门口候着的小厮“赶紧摆膳”。

谢煐该是过来得有些急,身上的外袍被步伐带得不是很平整,头发散着,还带着湿意,估计是嫌热没用炭火烘。

“下次你让他们先传膳,不用非等着我到。”谢煐一边揭袍坐下一边道,“临时有些事要处理,多耗了点时间。”

白殊笑笑:“没等多久,而且我也不算饿。要真饿,我可不会和你客气,早让摆膳了。”

谢煐倚着椅背,面容放松,唇角微扬:“嗯。”

他目光打量过白殊,伸手摸摸白殊道袍下摆确定厚度,转头吩咐跟着自己的小厮:“取那件月白的氅衣来。”

见小厮明显愣了下,谢煐补充:“去问冯万川。”

小厮躬身退出去,谢煐向白殊解释一句:“先生传话,让我们用完膳过去一趟。安阳虽比青淄暖和,但进了秋晚间风凉,你穿单衣怕是受不住,日后让小厮们记着多带一件。”

白殊也不着痕迹地打量谢煐,目光在他严密的领口扫过,暗中戳戳小黑:“都在家里了,太子洗完澡还穿这么整齐。说起来,我好像只看过他后背,前头连锁骨都没见过。”

就是白殊自己,此时里头的中衣都系得比白日里松,外头的道袍更是宽垮,甚至能露出中衣领子。

先前在青州时也是。大热的天,不轮值的东宫卫们都是单穿一件短褐,像薛明芳那样怕热的,还经常拉开领口半敞着胸。只有谢煐,领口比张峤和贺兰和还紧。

小黑给出AI的诚恳建议:“你可以要求他脱给你看,他应该会很乐意。”

白殊:“……”

晚膳端上来,白殊将小黑放下地面,不动声色地顺手扯了下它尾巴。

两人同先前在青州时那样同案吃着饭,偶尔聊上一两句。或许是回到家里放松下来的缘故,白殊感觉气氛似乎比在青州还要舒适些。

饭后,冯万川亲自送来了谢煐说的那件月白氅衣,还抖开衣服伺候白殊穿上。

白殊有些吃惊地道:“原来殿下也有氅衣啊,还是这种颜色的。”

除了太子礼服,谢煐穿的都是圆领袍,天冷时加的外套也是各式褙子。

却不料,冯万川一边帮他整理衣服,一边笑道答道:“这是特意做给楚溪侯的。这块料子是很久以前附属国献上来,先皇后只给先帝做过一身衣裳,剩下的一直收在库中。先前开库房取布裁秋衣,殿下恰好见着它,便让给您做一件。”

白殊眨眨眼,看向谢煐。

谢煐面上没什么变化,只上下打量完,满意地颔首,又问白殊:“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纹案,回头让人给你绣上。”

白殊低头看看袖子与衣摆:“不用了吧,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说完顺便看一眼谢煐身上的衣服,果然是暗绣着龙。

白殊没要求,谢煐也就没再提,起身与他一同出了门。

*

两人来到怀伤住处,见张峤正在陪着他聊天。

怀伤笑着让他们坐下,说道:“知道你们一路劳累,本不想今晚就叫你们过来。只是殿下明日便要上朝,还是得先了解一些这段时日的情形为好。”

谢煐:“先生请讲。”

怀伤目光在三人面上扫过,慢慢地道:“重要的事也不多。首先是,当殿下与曹御史的奏章第一次进京后,先前在府中闭门思过的宁王被放了出来,重新入朝。不过皇后的‘病’一直未有起色,后宫至今仍是皇贵妃在掌管。”

谢煐的第一份奏章,除了要求加固堤坝,主要内容就是平王欲杀灾民却引起哗变一事。

怀伤续道:“那份奏章应当是被压在政事堂内,直到这段时间殿下与三郎的治疫故事传回京中之前,外面都无人提过平王欲杀灾民。”

谢煐淡淡地道:“放出宁王,只是天子和中书令的默契交易,让中书令不要外传平王的事情。”

怀伤微点下头,接着往下说:“但青州与莱州的走私案太大,无法只压在政事堂。当时朝会上讨论,杜侍中与齐国公起了很大争执。

“齐国公的意思是,将一应人犯全部压回京里,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共审。杜侍中则力争派让钦差下去查,不能只看请罪奏章抓人,还是得有人下去才能查清楚。

“两派人争了两天,据说皇贵妃也去紫宸殿哭了两天,最后天子才决定派大理寺少卿去查。”

张峤斟酌着道:“派人下去查,就可以把责任下推,对平王避重就轻。不过,若是中书令与侍中争,还能理解一些,怎么是齐国公?天子该是有保住平王的意思,齐国公这次竟与天子唱反调?”

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白殊在黄四临死前的那一问——你是白泊的属下?

后面白殊与谢煐低声说了什么他没听到,但这一句张峤的确是听见了。只是当时黄四并没有回答,张峤看他的模样也觉得答案是否定的,就没有多想。

此时张峤微微瞪大眼,看向白殊:“齐国公……也牵扯在青州案中?”

白殊倒是很淡定地回他:“还说不准。”

怀伤又道:“朝中的事主要便是这两件。往黔中探查齐国公的人送回来一点消息,不过这个并不紧要,稍后子山看过,再和别处消息比对一番,整理过后再报给殿下也不迟。”

消息探查一直是张峤在掌管,怀伤只是在他们离京这段时间暂时接替,拿到的信息只是片面,非紧急事务就不必急着说。

众人再说过几句话,怀伤便让三人回去休息。尤其谢煐,明日一早还要上朝。

*

白殊虽然坐了大半个月的船,但由于对船适应良好,也就不觉得多累。

他回到竹影院,喝过知雨端上的药,一时没什么事做,干脆洗漱好躺上床,让小黑推荐一些爱情剧来看。

小黑给他挑了一部高分好评的剧打开,却说:“我怀疑你会看睡着。”

白殊看了前十分钟,开始改成三倍速播放。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就在他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片子突然被小黑按了暂停。

白殊问:“怎么了?”

小黑转头看向窗户:“有人来了……”

白殊一笑:“还有人能突破东宫卫的守卫进我院子?”

小黑动动耳朵:“是太子。”

白殊:“……”

他愣过片刻,失笑一下,在小黑背上轻拍:“你出去看看他想干什么。”

小黑:“他要是想进来呢?”

白殊舔下唇:“那你就带他进来。”

小黑悄无声息地跳下床,优雅地走出去。

谢煐高大的身影停在进院门五六步之处,离着屋子还有一大段距离。

小黑无声地走近过去,抬头看他,见他此时身上的衣服没有原先那么整齐,像是睡下之后又起身穿上的。

院子里只留了两盏灯笼,十分昏暗。不过小黑没有刻意躲藏,而是直直走过院中,一双金色的眼睛尤其地亮。

谢煐自然就很快发现了它。

他弯下身,伸手摸摸停在身前的黑猫,又将它抱起,以不远处值守的东宫卫听不见的低声道:“没什么事,我就是一时不习惯,睡不着,过来看看。”

小黑在谢煐怀中挺起身,用脑袋蹭蹭他下颌,随后跳到地面,尾巴在他腿上拍拍,转身走向屋子。

走出两步,小黑发现谢煐未跟上,又回头看他。

谢煐轻轻摇头:“让他好好休息吧。”

说完,再次弯腰摸摸黑猫的头,便旋身离开。

小黑轻晃着尾巴:“主人,他说只是一时不习惯,睡不着来看看,让你好好休息。”

躺在床上的白殊目光扫过房中。

本来他还没什么感觉,给这么一提醒,竟然也有几分不习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