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峰岭地处沙江上游的老崖镇附近,镇子外面就是形似驼峰的山岭,外面还有座破败龙王庙。
婆娑洲处于战乱之地,往前百年的事情当地人都无从得知,龙王庙的来历早已埋入战乱尘埃之中,无人知晓。。。
黄昏时分,早已倒塌大半的龙王庙外,出现了五道人影,站在老庙之前,轻声交谈:
“……看痕迹,庙里的石像少说几百年了;百姓修庙立祠,多半是偶然目睹仙妖真容后,出于敬畏奉为神灵;既然是龙首人身,我估计是一只能幻化为人形的蛟龙之属……”
“赵小兄弟,你一个剑修,还懂这些?”
“师父是道士,虽然没手把手教过我,这些浅显的东西还是说过。霸血仙长道行高深,懂得肯定比我多。”
“这不废话,霸血师伯出了名的智勇双全,铁簇府有句老话,叫‘铁簇府脑子共一石,老祖独占八斗,太妃娘娘占两斗,霸血师伯占一斗,剩下人倒欠……”
“九江,你这爱拍马屁的性子得改改,至少也得学会拍对地方;对我铁簇府男儿来说,聪明可不是褒奖之语;聪明说明做事会审时度势,某些情况下会怂。我铁簇府男儿,啥都行就是不能怂,有脑子都不让脑子使唤,管你是什么仙尊老祖,你敢比划我就敢比划,你敢冒犯我就敢把你往死地打,等这‘有进无退’的门风打出去,对手见你就先怂三分,不战自溃……”
“受教,多谢师伯指点……”
……
距离龙王庙约莫半里的一片小树林里,装扮成熟美女武修的崔莹莹,按着腰间的弯刀刀柄,聆听五人的闲谈,不禁暗暗摇头,心中道:
“玉堂,你这些徒子徒孙,一个比一个那什么。”
良久后,早已经从左府折返,都快被左夫人喂成胖堂堂的上官老祖,在心湖间响起了回应:
“有脑子都不让脑子使唤,说的是克服天性本能,不被畏惧、胆怯等情绪左右行为;不该做的事情宁死不屈、该做的事情唯一死尔。你这种怂包,理解不了。”
“是吗?”
“哼……”
颇为高冷地轻哼后,再无声响。
崔莹莹等了片刻不见回答,也懒得热脸贴堂堂饱满浑圆的冷屁股了,目光重新投向龙王庙里。
龙王庙里的五人,是上官霸血和两位结伴除妖的道友,此行过来调查修士在驼峰岭一带失联的事情。
程九江和赵无邪,本就在伏鳞国内行走,听说上官霸血前来除妖,因为距离不算太远,跟着过来蹭机缘,就和跟着大佬打怪捡装备差不多。
不过驼峰岭一带的情况,不似五人聊得那般风轻云淡。
崔莹莹战力不是很高,但女大三千的岁数摆在这里,阅历远超寻常修士。
她本来跟在左凌泉后面当小尾巴,抓到河蟹精后,就先行一步来到了上游。
路上观察沙江江道的走势,看出这条入海的江道,是一条‘龙道’——也就是内陆蛟龙之属,走江入海化龙的路线,和九宗的青渎江差不多,但规模小了很多。
能走江入海的灵兽,除开河鱼,还有蛇类、鳝类,只要沙江的灵脉未断,上游必然有一处可供蛟龙之属修炼的‘福地’。
崔莹莹来到狮驼岭之后,发现林间蛇类的密集程度远超其他地方,镇子上的百姓甚至以捕蛇为生,那这个‘福地’大概率就在附近。
不过狮驼岭的地下并没有什么东西,这个附近的范围,近则数十里远则千里,很难确定位置。
以崔莹莹的道行,调查这种事情没太大难度,不过,婆娑洲是仙魔相争之地,玉阶仙尊都是主力打手,背后挂帅的是正邪双方的仙君。
在这种地方,崔莹莹也只能站在后方当奶妈,自个在前线瞎逛,若是被幽萤异族逮住,那她大概率就要去和师尊重逢了。
因此崔莹莹还是以怂为主,本来想问问上官老祖的看法,老祖懒得搭理她,她便也不问了,只是跟在上官霸血等人后面,暗中观察蛛丝马迹。
上官霸血是新一代青魁,道行和左凌泉一样,都是半步玉阶,不过斩妖除魔的阅历要多些。
上官霸血话说得很粗,但能成为一宗青魁者,岂会真的是‘有脑子也不用’的莽夫。
离开龙王庙后,上官霸血带着四个队友,来到驼峰岭一带探查,发现了驼峰岭一带蛇类偏多的异样,但没有任何其他异常。
上次修士发现书生祭拜孤坟的位置已经找不到,上官霸血干脆根据俗世风水学说,推断出了可能存在坟墓的几个位置。
接下来的行事风格就很铁簇府了,几个人各显神通开始漫山遍野地挖——既然有人或妖魔祭拜,说明那座坟有特殊意义,被人挖掘,幕后之人必然跳出来。
崔莹莹觉得此法成功率堪忧,不过在暗中等了半天后,藏在驼峰岭附近的东西,还真被几个愣头青给挖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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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江沿岸,夕阳洒在江面上,把江水和江岸上的草木都照成了金红色。
三道人影并肩而行,沿途观察着周边山野;磨盘大小的河蟹,在江边横着走,蟹钳夹着小木盒,左凌泉还给了它一小瓶青渎江水精,目前十分安分,变成了团子的新坐骑。
团子吃不着大螃蟹,兴致缺缺,小爪爪朝天躺在螃蟹壳上,“咕咕叽叽”,估计是在念叨秋桃的佳作:
一个螃蟹半丈长,螃蟹壳子比锅大;有朝一日翻过来,茴香八角配油炸……
左凌泉不是来游山玩水,自然不会有团子的闲情逸致,手按在剑柄上,看着江岸的些许石壁:
“江岸的山壁比较整齐,不像是被水冲出来的,也不像人工开凿……”
“上古时期恐怕是条大江,要么就是发过大洪水;刚才咱们经过那个小村的时候,老桥龙……”
“上游有龙?”
“唉,龙又不走回头路,没入海就是没破境,渡劫失败死在半路上了。上游肯定没真龙,不过能化龙的江,上游必然还有蛟龙之属,有妖物巢穴的话,大概率和龙蛇有渊源……”
谢秋桃认真分析着自己的看法,说得有理有据,左凌泉并未当做瞎吹,听得很专注。
汤静煣对这些修行事研究不深,也不好插话,遇事不决的情况下,自然就在心里问起了婆娘。
但上官老祖又不是天地神明,在九宗坐镇,哪里能知晓婆娑洲的详细情况,直接没回应,汤静煣只好把目光投向了好吃懒做的团团:
“团子,去前面探路,看看哪里有妖怪,省的我们乱找。”
“叽。”
团子一头翻起来,用翅膀指向脚下,示意:“娘,你看这螃蟹像不像妖怪?像的话鸟鸟现在就把它烤了,鸟鸟吃螃蟹腿,其他都孝敬给娘……”
只可惜,还没唠叨完,就被静煣凶了一眼,团子只能满不情愿地飞出去当侦察机。
三人就这么跟着河蟹精往上游摸索,天色黑透的时候,来到了沙江的一条支流,距离驼峰岭约莫百余里的距离。
河蟹精对上游的这条小河似乎很畏惧,前行变得小心翼翼,沿着河水往上游走,进入深山老林后,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水潭旁,指向乌黑深潭。
左凌泉收敛了气息,来到水潭边缘,借着银色月光,可见水潭很深,有活水从里面冒出来,不出意外/>
河蟹精站在水潭边缘,用蟹钳指向一个大石头下方的缝隙,应该是在示意这是它老家,又指了指卡在石头缝里的几个小亮片。
谢秋桃眉头微蹙,以御物术把卡在石头缝里的亮片拿起来——是拇指大小的蛇鳞。
“鳞片种类不一,这个水潭炼,随手丢弃了装丹药的瓶子,被水冲到了这里……”
左凌泉对这个说法并不质疑,人族修士吃了丹药,总不能一直把丹盒、空瓶子放在身上,有时候就是随手一丢;妖族的高境修士,既然会修行吃丹药,留下这些修行垃圾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大略找到了位置,左凌泉就想顺藤摸瓜,从水潭里潜入妖物所在的巢穴。
但他尚未有所动作,在树梢上放哨的团子,“叽叽——”叫了两声,翅膀指向山野深处。
左凌泉抬起手来,示意禁声,仔细感知,便发现山野内部,有一道遮天蔽日的凶煞气息压来,绝非人族修士散发,他哪怕碰见妖物的次数不多,还是瞬间分辨出是妖气。
谢秋桃脸色微变,从背后取下铁琵琶:
“好重的妖气,打草惊蛇了?”
左凌泉蹙眉凝望深山:“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应该是有其他人惊动的妖物……”
“昂——”
话音未落,深山之中便响起了一道怒吼,声音宛若龙吟,又带着镇魂慑魄的鬼魅邪气,让人闻之心中悚然。
本就小心翼翼的河蟹精,直接被吓得一头钻进水里,往狭小石头缝里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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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擦——
太阳刚刚落山,驼峰岭阴坡上,一个可以鸟瞰山下镇子的荒地里,程九江拿着铲子,在选中的位置挖坟。
五个人都在挖,山坡上挖出来的坑洞多达百个,驼峰岭就在俗世村镇附近,也曾挖出来几具棺木枯骨,但都是凡人坟墓,没异样后又给填了回去。
至于挖别人坟会不会损阴德,程九江等人并没有心理压力;因为按照唯物主义算,人死就已经入了轮回,埋骨之地埋的只是失去魂魄的腐烂躯壳,和土木砂石无异;而按照唯心主义算,他们挖坟是为了清除城镇附近的妖物,确保周边百姓不被妖物殃及,坟里埋的肯定是村镇百姓祖辈,即便泉下有知,又哪里会因为干扰了清净而记恨他们。
程九江也不记得自己挖了几座坟了,在荒地里挖了四尺一寸后,铲子刺到硬物,发出“铛”的一声轻响,凭手感,就知道>
程九江叹了口气,本想就此回填,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土扒拉开,准备开棺验尸。
这个行为,彻底越过了暗中之人的底线。
程九江刚有动作,驼峰岭上就吹了一阵阴风,乌云遮蔽了刚刚露头的银月。
上官霸血和赵无邪等人,察觉不对瞬间从山岭各处跃出,聚集在了一处,举目望向驼峰岭上方。
驼峰岭并不高,山岭顶端只几棵老松树,此时松树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人影。
人影身着书生袍,赤手空拳,面容并没有什么妖异邪魅之感,一双眼睛却似蛇瞳,带着三分阴寒,盯着下方五人:
“诸位贵为‘正道’仙师,三更半夜挖凡世百姓长眠之地,不觉得失了身份?”
双方距离约莫一里,上官霸血看不清此人底细,但从眼睛分辨出绝不是人族。见对方说话挺像个人,他沉声道:
“何方神圣?报上名来。”
山顶的书生,没有隐藏眼底的杀念,但口气很平和:
“玄邺。我本是山中小蛇,幼年落入蛇网,被镇上老农搭救;等修行得道,老农已经身故,安葬在此地,所以常来祭拜。你们要斩妖除魔,尽管来找我,何必干这种妖族都为之不耻的龌龊事?”
程九江皱了皱眉,被说得还有点不好还口。
上官霸血脸上却没什么反应,他修行这么多年,早已经了解妖族的秉性。
会报恩的妖物并不少见,但这不代表其对人族抱有好感,它们只是感恩当年救过它们的某一个人而已;如果没有人族的蛇网,这只蛇妖又岂会落到被老农搭救?妖族大体上还是以仇恨人族为主。
妖族因为被人族文化影响,也都有名字,不过名字多半都和本体血脉有关。上官霸血听其自称玄邺,本体是蛇,就大略猜到对方是一条修行得道的玄蛇。
玄蛇有神兽血脉,性格凶悍冷血,食谱里面有人,会把人当做鸡鸭牛羊一般看待,和虎妖狼妖一样,野性难驯养不熟。
此时对方有杀意却没动手,还和他们言语交流,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对方不方便动手,不然早就把他们宰了。
上官霸血抬手把挖开的荒地填平,沉声道:
“既然已经发现这座坟,你不死,或者我等不被灭口,墓主就没法安宁,何必多说废话?”
书生打扮的玄邺,冷哼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就在此时,山野中忽然响起一道女子声音:
“这是虚像,真身在西北方八十里地下。”
上官霸血听声音觉得有点耳熟,反应过来后,微微一愣,他没有多说,不再搭理书生,朝西北方疾驰而去。
山顶的玄邺,望向往西北方追去的几人,眼神依旧平淡而阴冷: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
几人毫无回应,眨眼不见了踪影。
玄邺皱了皱眉,身形在松树林间缓缓消散,等从再次睁眼之时,已经到了雪狼山脉深处,一座高峰之上。
雪狼山脉万里飞雪,看不到任何草木和光影,却有一队人影,在山峦之间前行,目标直指玄邺所在的这座高峰,为首的是个白裙女子,腰间挂着把碧青长剑。
峰顶不止玄邺一人,身旁还有一座银色山丘,初看覆盖皑皑白雪,细看才能发现那些随风起伏的浪涛,是长如芦苇的银色毛发,山丘高出是一双猩红眼瞳,正遥遥回首,望向伏鳞国,狼首口吐人言:
“先杀哪边?”
“妖王有令,不杀仇悠悠,其他人斩首丢去望川城。”
“蛇窟里的那条小泥鳅,拦不住这几只小猴子。”
“先办正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