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平安夜和往年的平安夜差不多过法。
不管是情人节七夕还是圣诞节，顾连玥和楚绾绾两个单身妞一向都是结伴度过的，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压马路，装les装得很是得心应手。
如果没有在临睡前接到某人电话的话。
他出差很忙，顾连玥本来以为今天晚上他不会联系她的。
“还没睡呢？”
电话那端有隐约的街声，男人的呼吸有点重，不知道是因为外面天冷，还是喝了酒的缘故。
顾连玥靠在床头，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努努嘴，道：“你不打电话，我就睡了。”
“不好意思啊，太想你了。”叶丞笑了笑，毫不掩饰，“刚从饭店出来，看见咖啡厅门口的圣诞树，才想起来今天是平安夜。”
顾连玥强迫自己忽略他那句调戏的话，正正经经道：“这么晚还不回去休息，明天没事儿吗？”
“明天就回来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说：“我在震旦大厦的楼底下。”
“嗯？”顾连玥不是太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叶丞似乎是仰着头，嗓音发哑，“什么时候你答应我了，我就光明正大地在这儿买块广告，整个外滩都能看见。”
“……”
“不够，到时候全网直播，整个中国都能看见。”
“……”喝多了吧？
顾连玥咬着唇不出声，叶丞今晚却格外的话痨。
“你是不是一点儿都不想我？”
“没关系，我想你就够了。”
“玥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怕狗？这边儿好多遛狗的，每天七八点的时候……我想着你在就好了，我牵着你，我就不怕了。”
这是酒劲儿上来了吧？
顾连玥有点担心，“屈峰呢？他就让你一个人出来溜达？”
那边没回她，还自顾自地叨叨着：“你真不想我啊？”
“我问你屈峰在哪儿呢？你知不知道怎么回公寓？”顾连玥拔高音调。
叶丞嘻嘻笑着：“想不想我？”
“想想想，行了吗？”她简直要疯了，放着几十个亿的身价大半夜的一个人在外面晃悠，心可真宽，“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拜托您给屈特助打个电话，让他带你回公寓睡觉好吗？”
他笑了一声：“好。”
那头的家伙黏黏糊糊的，顾连玥耐着性子又哄了一会儿。
挂电话之后，她还是不太放心，立马给屈峰打过去，确定找到了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关了灯捂在被窝里面，想起刚才那人一句一句跟撒娇似的，忍不住发笑。
这就有点可爱了吧……
*
第二天园游会，顾连玥和策划的小姐姐们说好了穿汉服，一大早带着她约的化妆师去公司，给大家都捯饬得美美的。
天气冷，所以穿的都是冬款，外面再罩一件宽松款的毛呢也还行，不算很出戏。
美工部那七八个人打定了主意孤立她，她也就懒得和她们打交道，摊位和策划部拼在一块儿，还找技术部管音箱的小哥哥们借了个插排牵过来，三个人凑一堆烤取暖器。
角落吹不着风，又有热源，还挺惬意的。
只不过别的部门下午就有人来换班，她却要在这儿坐一整天。
吃午饭的时候也是让旁边的策划小姐姐帮忙看摊位。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太阳渐渐往西边去了，气温越来越低，靠取暖器维持的姑娘们也开始觉得受不住，准备收摊。
顾连玥这边正把没卖完的零食往袋子里装，突然听见后面传来起哄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说叶总叶总的。
她脑袋一个激灵，赶紧扭头去看。
真的是叶丞。
他正在和技术部的小哥哥说话，还没注意到她。
顾连玥加快了收拾的速度。
结果拎着袋子刚一转身，就差点撞上一堵人墙。
“怎么就你一个人？”叶丞紧拧着眉，“方羽他们呢？”
顾连玥还在思索怎么回答，旁边的一位姐先帮她开口了：“叶总您是不知道，美工部其他人都死了，就剩小顾一个喘气儿的，还不得在这儿坐上一整天啊？”
叶丞眉头拧得更深，也顾不上这儿还有别人，抬起手捂了捂小姑娘冻得冰凉的脸蛋儿，然后把她手里的袋子接过来，递给屈峰，声音寒得像冰：“你找人过来收拾。”
说完，直接牵着顾连玥走了。
22楼的工区还热闹着，所有人都眼睁睁看着刚出差回来的老板牵着那个像是从古典画里走出来的小姑娘，进了办公室。
“嘭”地一声过后，顾连玥被他按在门上。
墙上的空调开关也被他摁开，嘀嘀几下开到30度。
“被欺负了怎么不跟我说？啊？”他知道这事儿不能怪她，于是竭力压着脾气，目光灼热得仿佛要冒出火来，“他们还干什么了？”
顾连玥顶着他的注视，小心脏不争气地砰砰乱跳。
这人今天的样子忒可怕了，她赶紧解释。
“没有，他们是想欺负我来着，不过有栗子姐呢，怎么可能欺负得了我？而且我也没干什么活。”说着她把一双白玉似的手摊起来给他看，“东西是栗子姐和姗姗姐买的，摊位是李工刘工他们一起弄的，我就在那儿坐着玩了一天，还有取暖器呢。”
叶丞眉心稍微舒展了些，“真的？”
“真的。”顾连玥认真地点点头。
他叹了一声，握住她的手。
顾连玥往回拽了拽，挣不开，只好满身别扭地任他握着。
“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有事就找栗子帮忙。”叶丞看着她，“她是我表妹，自己人，别跟她客气。”
顾连玥：？！
“什什什么？”一不小心都结巴了。
“那丫头不想让人知道，也不想管事儿，就是借我这地儿呆着。”叶丞笑了笑，“不过她性子风风火火的，大小姐脾气，没人敢欺负她，有她罩着你我放心。”
顾连玥“哦”了一声，转念一想，这事儿不是毫无苗头。
之前她还纳闷儿过，栗子一个策划小组长，跟叶丞的关系看起来却比很多主管都熟稔得多。
原来是正儿八经沾亲带故的关系户。
可是经他这么一说，倒显得不清不白了。
顾连玥努了努嘴，“那是我和栗子姐好，跟你有什么关系？谁……谁跟你自己人啊！”
“跟我没关系。”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可我记得有人昨天说想我来着。”
“……那是你无理取闹，逼我哄你的。”顾连玥不禁脸热起来。
“我不管，说了就是说了。”叶丞笑得如沐春风，人也靠得更近了些，明显就是耍无赖。
顾连玥被吓得倒吸了一口气，两只手紧紧地扭在一起。
片刻，办公室里响起一阵尖叫：“叶丞你个臭流氓！！！你滚出去啊啊啊啊——”
紧接着“嘭”一声，门被打开又关上。
正在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员工们齐刷刷地看向办公室门口，双手插兜、表情有点精彩却故作镇定的自家老板。
平日里装凶装面瘫的那张脸，此刻泛着些不易察觉的可疑的红色。
“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走？”叶丞烦躁的眼神扫射过去，“再不走都给我留下来加班。”
众人纷纷低头，火速收拾完东西跑了。
而办公室里面，顾连玥一张脸更红，眼睛也是红的，都快哭了，坐在沙发上整理裙子。
她穿齐胸襦裙的时候怕勒得难受，从来都不会把带子系得特别紧。今天这件还挺长的，裙边刚好及地，因为穿了一整天，有点下滑，刚才站得又不是很直，所以有几公分拖着。
结果某个不长眼睛的往前那一步，直接给她踩掉了。
幸好她反应快，不然从上到下要被看个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声清咳，“玥玥，好了吗？”
“你滚！！！”
小姑娘从来没有这么中气十足过。
门外的男人被震得浑身一抖，皱着眉捂了捂耳朵。
*
经过昨天那么一闹，顾连玥在研发部红到发紫了。
从之前老被叶总怼着教训的小白兔，变成了敢把叶总轰出办公室的女霸王。
当然了，大家都心知肚明，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寻常关系。
栗子就更不藏着掖着，直接问她要不要预定未来表嫂的位置。
顾连玥囧得不想理人。
叶丞又一次被她放进黑名单。
这次不光是微信，还有手机号，顾连玥灵机一动想起还有微博，也一样拉进屏蔽。
圣诞节翌日，年会前的工区大扫除刚刚做完，栗子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示意大家安静。
顾连玥也抬头看过去，她的表情有点严肃。
“叶总丢了一个U盘，里面有很多秘密文件，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工位上不要动。”
“刘工把门关上，从现在起任何人不准进出，由主管逐一检查每个人工位上的东西。”
话音刚落，美工部那边有个女孩子举起手说：“栗子姐，方羽姐不在。”
一般逢上打扫卫生这种事，方羽都是恰好不在的。
栗子脸上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鄙夷，点了一下头，“我过来检查你们。”
她先是装模作样地扫了一眼顾连玥的桌面和抽屉里，就嘱咐她跟着，两人一起去了美工部那边。
其他主管都在各自的工区查找，栗子和顾连玥负责美工部。
过了没多久，栗子忽然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这谁的位子啊？”
旁边两个姑娘交换了下眼神，其中一个说：“方羽姐以前坐这儿。”
“抽屉怎么上锁了？”栗子皱眉，“打电话让她进来。”
那姑娘赶紧打了个电话，得知方羽就在门口，被刘工挡着呢，这才放人进来。
“怎么回事？”方羽仰着脖子，趾高气昂，“谁准你们翻我东西的？”
“代理总监，这普通员工的位子你不是不坐了吗？”栗子冷淡地扯了扯唇，“不好意思啊，叶总命令，没人坐的位置也得查，既然锁是你上的，麻烦打开一下。”
“有什么好开的？我座位早就搬到那边去了，这里面什么都没有。”方羽双手环胸偏过头，一副说什么也不配合的架势。
栗子冷笑一声，“那也得打开看了之后，我才能告诉叶总你这儿到底有没有。”
方羽正要开口反驳，叶丞已经亲自过来了。
“怎么回事？”他目光冷凝地扫了一眼方羽，又望向栗子。
“叶总，这位代理总监不配合，她抽屉上着锁呢，不让看。”栗子闲闲地靠在工位板上。
顾连玥一直默默地听着看着，总觉得今天这事儿不单纯。
叶丞面无表情地伸了手，“钥匙拿来。”
方羽张了张口，犹豫道：“叶总……”
“拿来。”叶丞嗓音发冷，“你不配合，我找人砸了也是一样的。到时候损坏公物算你头上？”
方羽咬着唇，从包里找出一把钥匙，递出去。
顾连玥发现她手指在发抖，越发能预感到什么了。
叶丞用钥匙打开锁，把抽屉拉了出来。
里面确实没什么东西。
只有一样。
栗子走上前把那条显眼的蓝色带子扯了出来，下面赫然吊着一个工牌。
名字写的是龚凝。
她拿起来晃了晃，“解释一下吧。”
这会儿不光是美工部，研发的所有人都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没检查完的也不检查了，纷纷凑过来看热闹。
方羽顶着大家的注视，脸憋得发红，“……这是我之前帮总监拿去换新工牌的。”
“你知道我想听的是什么，不用避重就轻。”叶丞笑了一声，道，“照理说旧工牌应该交给人事部统一销毁，你还留着做什么？龚凝知道吗？我猜肯定不知道吧。”
方羽目光闪了闪，“我，我忘了扔。”
“哦，忘了。”叶丞点了点头，从栗子手里接过龚凝的旧工牌，望向方羽的目光顿时变得凌厉：“你把我当傻子蒙？”
方羽被他吼得身子一颤，“我……”
叶丞把工牌举到她眼前，语气低沉冷漠，“老实交代，你还有求情的机会。”
方羽瘫靠着身后的白墙，浑身发抖，嘴唇都被咬白了，“我没，没有。”
“还嘴硬？”叶丞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把工牌扔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好，那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
手机连上工区正中央的LED屏幕，一段监控视频，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方羽被打得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顾连玥默默地看着，也是逐渐背脊发凉，满手冷汗。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方羽在明着跟她过不去，却没想到背地里心机那么深，那么胆大包天。
连总监都敢拿来当棋子。
龚凝留下，从此和她结下梁子，别说继续重用了，以她泼辣直爽的性子，不日日针对就算好事；龚凝走了，只有方羽这个始作俑者能够接替总监的位置，一举两得。
这棋不管怎么走，局势都在方羽掌控之中。
顾连玥发现自己还是太单纯了。
以为招招都是赢，以为方羽真奈何不了她，其实早就输得一败涂地。如果没有叶丞和栗子，以方羽的心机再谋划点儿什么，她怕是被人吃了都不知道。
顾连玥走近方羽，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丑态毕露的女人。
“东西的去处我就不问了。我这个人，不喜欢丢过的和二手的东西。”她凉薄地笑了笑，“取个整，你赔我三万吧，剩下那两千，就当是扶贫了。”
方羽被羞辱得面色惨白，表情狰狞，“你——”
“哦，不想赔的话，我们法庭见。”顾连玥语气轻飘飘的，却掩不住眸底的嫌恶，“你用那两千块请个好律师吧，我和我的律师团等着你。”
“顾连玥！你不要太过分了！”方羽失声咆哮，正要冲上来的时候被保安摁住，依旧目眦欲裂地盯着她大喊，“本来我年底就能升组长了，就因为你长得好看，你家里有钱，自从你来了之后老大看都不看我一眼，她们都说你实习结束之后留在这儿，就能完完全全取代我的位置了。凭什么？我是跟着公司从江城过来的，学历不够我当不上总监，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空降一个总监，行，我跟着她好好干，我想着总有一天能混出头的……好不容易我成了她面前的红人，又凭空降下来一个你！”
“我只有三个月实习，没打算继续留在这儿，也从来没想过取代你的位置。”顾连玥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老大看中我不是因为我长得如何，也不是因为我家里有没有钱……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要自以为是地诋毁别人吗？你想说我是没用的花瓶，还是说老大识人不清？大家都有眼睛，会看，承认自己自卑嫉妒患得患失就那么难吗？”
“我自卑我嫉妒，你以为你多高尚啊？”方羽冷笑一声，“在座的各位都还不知道吧？这个女人当人一套背后一套，在公司装得温柔和善，当初仗着自己有钱，又是怎么羞辱我妈的！”
方羽此话一出，围观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
栗子看不下去了，气冲冲地走上前，“方羽！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你们问她啊。”方羽张牙舞爪地指向顾连玥，“顾小姐，舌头没有四两重，搁人身上如千斤，你这种家境优越的大小姐，怎么能理解别人的难处呢？我妈是有错，但也轮不到你教训。”
周围各种各样的议论传入耳中，顾连玥紧紧咬着唇，一言不发。
似乎弱者穷者总是占理的，所有人合该给他们让路，所谓的强者就只能忍着跟吞了苍蝇一样的难受，被人指摘。
叶丞拍了拍她的肩，转头吩咐栗子，“你处理一下。”
然后揽着她走了。
顾连玥被叶丞带到了办公室里，喝了杯牛奶，心情才终于平静了些。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沙发上的男人，“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对方点了一下头，“嗯。”
“你一直都有监控视频，为什么还要把总监……难道你真的那么讨厌她，所以故意冤枉她泄愤？”
“在你眼里我是这种人？”叶丞笑了一声。
顾连玥低下头，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龚凝确实有能力有才华，自从她来到公司，我手下如虎添翼。可是她为人太过恃才傲物，大事小事不听劝，一个美术总监，在整个研发部搞得唯我独尊，其实自己得罪了多少人都不知道。”叶丞喝了一口茶，低缓地说，“趁着这次机会，让她下去磨磨性子，也好好想清楚，以后怎么管理手下的人。”
原来真正的狐狸在这儿呢……
“那你怎么确定她不会辞职啊？”
“我确定。”
“为什么？”
“不告诉你。”
顾连玥“啧”一声，“不说就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叶丞笑了笑，过来挨着她坐。
身旁一暖，她眼睛却忽然酸了酸，“那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人吗？”
她没有明说，因为实在心里难受。叶丞也没有点穿，“你在我眼里，就是我喜欢的人。”
“谁问你这个了！”顾连玥脸一红，不想理他了。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那你把监控直接拿出来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的搜东西？”
叶丞盯着茶杯里氤氲起来的雾气，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你不觉得一点一点的剥皮削肉，比直接宰了更有意思么？”
顾连玥先是微怔，反应了几秒钟才大叫：“你好变态！”
“你不是讨厌她？剥给你看的。你想想她刚才的样子，直接放监控可没那么精彩。”男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放心，我不是变态，也没有特殊癖好。”
顾连玥摇头，不信。
求生欲让她决定离这个男人远一点。
“你信不信都好，我这个人其实很良善的，不随便跟人过不去。”叶丞看着她，眉眼温柔得不像话，“不过我现在，可算是有点儿理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心思了。”
顾连玥低着头，努力想让狂跳的心平静下来。
叶丞刚想再撩她，突然间没忍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你感冒了？”顾连玥看见他变得红红的鼻子，皱眉道，“你身体怎么这么差啊？我昨天吹了一整天的风都没……”
话说一半，她自己接上了第四个喷嚏。
两个人面面相觑。
顾连玥这波打脸打得有点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强行解释：“我……我可能是有点着凉，回去喝两袋板蓝根明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