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三十

“是智生吗?”女人又试探着问,带着一丝忐忑。

她是谁?沈智生紧接着冒出一个念头,不会是......

他不由得纂红了手指,心脏一瞬间加速跳动起来,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是语言像卡在嗓子眼里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总是这样,面对一些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像是失了声一般,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张嘴却哑口无言。沈智生心里好像突然挂过一阵慌乱的大风,他下意识的看着贺山,仿佛他是他的靠山。

“.......”沈智生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那头的女人迟疑了一下:“智生?”

沈智生拿不准该怎样回应,支吾的嗯了一声。

“啊我还以为打错了呢。”女人说:“智生,我.......”

沈智生终于确认了对面的女人是谁,时隔多年他已经忘记了母亲的声音。

“我和你爸爸要结婚了,就在这周六打算办个席。”女人说:“.......你要回来一趟吗,毕竟你爸爸他要结婚了.......”

沈智生听到这样的话,是他万万没想到的,他不禁愣住了,连女人话里的意思都没听明白,他难以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智生,听你爸爸说你们有点误会,但父子没有隔夜仇,你说是不是?”女人在那头说。

他这时才听清楚女人说了什么,恍惚的觉得他好像认错了人,问:“你是...谁?”

“啊?”女人自以为已经说清楚了,她又解释了一遍:“我和你爸爸结婚了,所以......”

沈智生懂了,是他认错了人,还以为是......他松了口气,仿佛心里将要落下来的刀变成了泡沫。

“他自己怎么不说?”沈智生平静下来,甚至有一丝想笑。沈志飞结婚了?有人愿意和他结婚?

“他,有点轴。”女人耐心的说:“但是结婚也是大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你知道他.....?”沈智生想问她清楚沈志飞是什么人吗,又不想在电话里说,说不清楚难免产生争执,还当着贺山的面。

“智生,你要回来吗?”女人又问。

“我现在有事,你把时间地址发我。”他说着匆匆挂了电话,愣怔着盯着贺山看,消化这件事。

贺山见他接了个电话变的有点呆,替他把辣锅里煮了好久的肥羊挑到盘子里。

“哥,你猜发生了什么。”沈智生回过味来,低下头边吃贺山给他夹的肉边说。

“什么。”贺山挑了挑眉问。

“我给你说过,那个人,林城的那个人,他居然要结婚了。”沈智生鼓着脸颊说。

那个人?贺山很快反应过来,那个人是沈智生的父亲。

“他的新老婆叫我回去参加婚礼。”沈智生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自然而然的和贺山诉说着家里的事。

“你想回去吗。”贺山问他。

沈智生低下头想着什么,笑了一下说:“哥,我不是给你说过他有个毛病嘛。”

“嗯。”

“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人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沈智生说:“我觉得他肯定没跟人家说实话。”

“所以你要回去告诉她真相?”贺山问。

“嗯。”沈智生点点头,说:“沈志飞老是祸害人,跟扫把星似的,我要回去告诉那个阿姨实话。”

贺山沉吟着,上次沈智生喝醉说了很多关于他父亲的事情,吸毒、家暴、赌博,是一个实打实的败类。他担心沈智生回去拆他的婚礼会遭遇不测,说:“图图,注意策略,不要和他正面冲突。”

沈智生闻言瞪大满是笑意的双眼,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声东击西,打了就跑。”

贺山无奈的看着他:“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沈智生笑着对贺山眨眨眼。

两人吃过饭,贺山照旧送沈智生回幸福里,远远的钢筋水泥的碰撞声就传过来,贺山心想等沈智生这次从林城回来,就让他搬个地方。

“哥,那我回去啦。”到了楼下沈智生解着安全带说。

“嗯.....”贺山沉吟了一下:“再坐会儿。”

“嗯?好。”沈智生楞了一下,乖乖坐好说。

贺山也不知要他坐下干什么,只是听贺川说他和他对象分开的时候总是谁也舍不得走。沈智生就要回林城了,未来的几天都见不到面,他想让人多在身边呆一会儿。

“哥,我回来带林城的特产给你。”沈智生探着身子凑近他说:“贼好吃了。”

“辣椒酱和豆腐干?”贺山说,他前几年去林城出过差。

“对对对!”沈智生没想到贺山知道,一下子有了共鸣般兴奋起来,又想起他不吃辣,遗憾的说:“我忘了你不吃辣,这两样都辣。”

“没关系,带吧。”贺山想抬手摸摸沈智生近在咫尺的脸颊,这么想了,也这么做了,手指触碰到的皮肤,柔软带着温度,仿佛能灼人。

沈智生一下被贺山给摸懵了,呆呆的看着他,霎时间心脏砰砰狂跳起来,仿佛小鹿乱撞,他又一次失了语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贺山收回手指,密闭的空间里好像弥漫起一股无声的暧.昧情绪,两人都隐隐感应到了。

“哥,那什么......”沈智生感觉被贺山触碰过的脸颊痒痒的,他抬起手挠了挠,腕子上的黑曜石手链露了出来,落在两人眼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更浓郁了。

贺山送的这条手链,总是在一些场合忽然露面,戴在沈智生的手腕上,好像某种证据一般。

“哥,不早了,咱们早点回去睡觉吧。”沈智生有些扛不住这样的氛围,和他道别。

“好。”贺山蜷了蜷还残留着别样触感的手指说。

“哥,路上小心,睡前我们打电话。”沈智生低着头小声道,匆匆下了车。

他看着贺山的车开远,不知为何,和贺山在一起时他的头脑总是晕乎乎的,像浮在云巅一样荡漾,此时被初春的晚风一吹才清醒了一些,他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往家里走,走着走着无声的笑起来。

回到出租屋他躺在床上,脑子里转着一些纷杂的事,回味着与贺山相处时的微小悸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完成任务般的打开手机,那个女人发来短信,这周六,金林酒店,沈志飞先生和常思眉女士的婚酒。

常思眉,这个女人叫常思眉。沈智生自嘲的冷笑,他一开始还以为是离开后就没了音讯的妈妈。

他面无表情的买好前一天的火车票,心里酝酿着怎么在常思眉面前撕开沈志飞的真面目,看看她知道了沈志飞过往的那些辉煌战绩,还会不会愿意结这个婚。

他和誉衡请了两天假,婚礼前夕就坐上火车返回了林城。这个车次和他来时一样,K915。同样的硬座,白天的火车上挤满了人,与来时同样的山川林海,在日光的照映下却显得不尽相同。

常思眉热切的发来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到林城。沈智生发了列车信息给她,她紧接着又说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等火车到站来接他。

沈智生回复说不用,他放下手机,额头抵着窗户,心想,我是回来破坏你的好事来了,实在不必这么对我。

他想起沈志飞,紧接着又想到祝良,他觉得这两人虽然年龄身份天差地别,却是一丘之貉,都欲求不满,喜欢挑战法律的底线,实实在在是监狱里的亲兄弟。

火车到达林城时已是下午六点,天空已经暗下来,沈智生这次回来什么都没有带,两手空空的下了火车,被林城迎面而来的寒风吹了个满怀。四处都是熙熙攘攘的卷着行李的务工人员,他没有在人群里寻找谁,直接往公交车站走去。

“嘿!儿子!”背后传来嘹亮的一声吼。

沈智生听到了,选择性的忽略,没有回头继续朝前走着。

“孙儿!”沈志飞见他装聋,跑了几步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喘着粗气说:“装什么听不见。”

沈智生这才抬头看他,这人还不到四十,面庞上的皱纹沧桑的却像五十岁的人,许是好事将近,一脸掩不住的春风得意。

沈智生沉默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与沈志飞只会争吵,并没有和交谈的能力。沈志飞心大,可以忘记一些事。他做不到,他一看到沈志飞的脸,过往的记忆就争先恐后的浮现。

“我以为你在龙城混好了,怎么还是半天放不出来一个屁。”沈志飞试图搂他的肩膀,被他生硬的掰开了。

沈志飞撇撇嘴,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说:“见了你阿姨不要摆出这么一幅死人脸。”

沈智生持续耳聋,沉默的跟着他走。

常思眉等在路口,看见父子俩走来,儿子比父亲明显高了一截,蓬勃挺拔、眉清目秀。她热切的挥手:“是智生吧,哎呀,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沈智生老远就看到了这个穿着红色大衣的女人,看得出来上了年纪,个子高挑,染成栗色的长发,眉目生动,画着淡妆,透过岁月可以看出年轻时的风姿。

他礼貌的打招呼:“阿姨好。”

“哎哎,智生,怎么这么帅啊,和你爸爸走在一起阿姨都不敢认。”常思眉笑着说,稀罕的摸了摸沈智生的后背。

“什么叫和我走在一起你不敢认?”沈志飞笑了一声,拽住她的手,说:“没有老子能有儿吗。”

常思眉笑着顺从他:“是,是,智生随你了。”

沈智生冷眼旁观他们的互动,膈应的脚趾头都蜷缩起来。

沈志飞大手一挥,神气的拿出一把车钥匙,打开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商务车。常思眉热情洋溢的招呼沈智生上车。

似乎能感应到他的疑惑,沈志飞把着方向盘解释:“不是老子的车,但是老子想开就开。”

沈智生看着窗外不理他,常思眉在一旁瞅着他说:“你爸给人当司机,这车平时自己也能开,干个什么事可方便了。”

沈智生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常思眉又试探着说:“智生啊,我这边也有个儿子,比你大一岁,现在就在家里,算是你哥哥吧。”她看着沈智生沉默的侧脸又补充道:“不过你不想叫就不叫,他这个年龄也正叛逆,不听大人的话。”

沈智生又点点头。这段亲戚关系不知道在他披露出真相后还能不能成。

见他不说话,夫妻俩聊起明天酒席的事情来,车很快就开到了西郊的小屋外。

沈智生率先下了车,呼吸着林城略带寒意的空气,路灯昏暗的亮着,一如他离开的那天。

众人轻车熟路的回家,屋里亮着灯,果然有一个年轻的男孩在家看电视,见众人回来,打了个招呼,他的眼神打量着沈智生,对他点点头。

沈智生也对这个短暂的哥哥点点头。

沈志飞一到家,大爷似的往沙发上一坐,拍着男孩的后背说;“清澎,你看我这儿子怎么样?”

常清澎没有看他,沉沉的说:“挺好。”

常思眉端出做好的鸡鸭鱼肉,热情的招呼众人:“老公,男孩们,过来吃饭!”

众人在饭桌前坐下,两个男孩无话可说,沉默的吃着饭,二婚的夫妻俩倒是气氛和谐,嘴里一刻不停的说着话。

常思眉给两个男孩夹着菜,眼含期盼的问沈智生:“智生,你觉得阿姨的手艺怎么样呀?”

“挺好的。”沈智生说,常思眉的手艺的确不错,比他妈曾经做的饭要有滋味。

“多吃点。”常思眉给他不断的夹着菜,把她觉得最好吃的推到沈智生手边,说:“阿姨看你瘦的。”

一顿饭吃完,常清澎蒙头进了沈智生以前的房间,常思眉收拾着碗筷,沈志飞翘着二郎腿坐在电视机前看他的法制情景剧,边喝白酒边磕瓜子,大声说:“儿子,今晚你和你哥住一间。”

沈智生走到他面前,终于和他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他略微沙哑的开口:“我有话和你说,到外面来。”说着,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沈志飞不想理他的茬,他直觉沈智生说不出什么好话,又有点憷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还是不情不愿嘀咕了一声,跟着他走了出去。

沈智生在前面走,一直到了一处黑暗僻静的角落里才停下,回过头看沈志飞。

“你有什么好说的,快快说。”沈志飞跟他一路走来已经不耐烦了,看着沈智生这么一幅阴沉的表情,更是有些心虚。

沈智生似乎考虑着如何开口,半响,轻轻的说:“她知道你以前干过的事吗?”

他看着沈志飞瞬间慌乱的脸,又开口:“她知道吗?你吸过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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