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光耀又看了看张三旺和王长贵,见二人都不讲话,接着说:“我都跟王乡长说好了,抓住他们以后,男的枪毙,女的送给凤屏寨的弟兄。”
此时,崇仁乡乡公所灯火通明,常光耀作司仪正在为王雨霖和陈香玲主持婚礼,只听他一字一句地大喊:“送——入——洞——房——。”
“噢——”还乡团的乡丁一边叫一边簇拥着王雨霖和陈香玲向后院走。
到了门口,王雨霖拉了拉常光耀。常光耀心领神会地转过身,一边用双臂拦向前拥的人群一边喊:“弟兄们,时候不早了,回去吧,回去吧。”
“不是闹洞房吗?俺还没进房呢!”
“谢谢大家了!”王雨霖冲众人抱了抱拳说,“今儿个跑了一天,死哩慌(1),都早点儿睡吧。”
“是乡长想早点抱着美人睡吧?”人群中有人嚷道。
“是啊,是乡长绷不住了。”有人跟着起哄说。
“就是,乡长早就绷不住了。”
“瞎说啥呀,都老夫老妻了。”王雨霖笑着冲众人说。
“乡长,你中不中?”
“要不要请弟兄们帮忙啊。”
“瞎叫啥呀你?!瞎鸡巴说!”常光耀有点急了,冲众人喊。
“不是说新婚没大小吗?”
“说句笑话都不让,闹的哪门子洞房呀。”
“你认为你是谁啊,说不论大小就不论大小了?镇暂儿(2)要你的小命,你就活不到明儿了(3)。”
“算了算了,走吧。”
“走走走,不闹了。”
“走吧。”
“走。”
还乡团的乡丁们“唧唧哝哝”地议论起来,纷纷转身向回走去。
王雨霖见状急忙拉了一下常光耀,笑着对将要走散的人群喊:“谢谢弟兄们的美意,只要你们好好干,我王某不会亏待你们,至于今儿黑这个忙嘛,就不用你们帮了。”
王雨霖的话飘向众人身后,犹如在廖天野地里放了个屁,一点儿回音都没有。他冲着人们的背影喊:“大家早点儿睡啊,明儿了还有任务哩。”
王雨霖这句话还真说应了。他和陈香玲刚宽衣上床,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那人一边敲一边喊:“乡长,快,快开门。”
“滚,开你娘那个屄!”王雨霖认为是哪个不知趣的乡丁来闹洞房哩,冲着房门愤愤地骂道。
“开门啊乡长,有急事儿,俺有急事儿。”外面的人焦急地叫道。
“咋了?”王雨霖没好气地冲门外喊,“死人了,叫丧哩!”
“嗯,死,死人了。”门外的人答道。
“死人了也得等老子把事儿办完。”王雨霖嘟囔一句,然后冲门外喊,“等一会儿。”
“咋又是你!”王雨霖提着裤子打开门,一看是早上报信的孙强,气就更大了,一边系裤子一边恶狠狠地说:“老子一天弄两回事儿,妈那个屄你敲两回门,成心吧你?!”
“我,我,我。”孙强被王雨霖这么一骂,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我,我,我啥我?!”王雨霖冲孙强吼道。
“我,我爬树上了。他们,他们,全死了。”孙强结结巴巴地说。
“啥爬树上了?全死了?慢慢说!”常光耀这时也跑了过来,拉了孙强一把对孙强说。
“我,我,撒尿。”孙强结巴着说。
“妈那个屄,你撒尿敲我的门弄啥哩(4)?!”王雨霖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冲孙强骂道。心想,这狼嘴下逃生的人就是胆大,我今儿个夸他一句,他倒来劲了,别人不敢来闹洞房,他敢来!
“我,我,我不,不撒尿。”孙强吓得浑身哆嗦,急忙摆着手说。
王雨霖见状,更以为孙强是逞能前来闹洞房的了。在心想骂道,我倒要看看是你胆大还是我厉害!他想到做到,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那你,找死啊你!”一边操起门边的扫帚就向孙强打去。
“白(5),白!”常光耀急忙拦住王雨霖说。他听说孙强慌慌张张地跑到王雨霖那里去了,预感到出大事了,也急忙跑了过来。他拦住王雨霖,回过头问孙强:“你咋回来?”
“我,我。”孙强见王雨霖要打他,吓得更说不出话了,憋了半天憋出四个字:“有急事儿。”
“有屎快拉,有屁快放。”王雨霖把扫帚往地上一扔,没好气地说。他想起了孙强是同结巴一起留在山上的,也意识到孙强的本意不是撒尿,但是一阵风吹来,他确实闻到了一股尿臊味。
“孙强,白着急,慢慢说。”常光耀又拉了孙强一把,对孙强说完,冲王雨霖哈下腰,笑着说:“乡长,白生气,看来事儿不小,看把他急的。”
“进来吧。”王雨霖听常光耀这么一说,脸一沉,转身向办公桌后边的椅子走去。
常光耀跟在王雨霖的后边进了屋,又转过身冲站在门外的孙强招手说:“进来呀。”
孙强走进屋,站在王雨霖的办公桌前。常光耀坐在办公桌旁的椅子上对孙强说:“白着急,慢慢说。”
孙强看看常光耀,又看了看王雨霖说:“山上的弟兄,全,全让狼给咬死了!”
“啥呀?全让狼咬死了?”王雨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张着嘴看着孙强。
常光耀也吃了一惊,跟着站了起来。他看着孙强,故作镇静地说:“咋回事儿?你慢慢说。”
“我们正在喝汤(6)。”孙强说,“我想狗剩,吃不下,就上茅子(7)尿尿,还没走到后院,就听到有人大喊:‘狼!狼!’”孙强已经调整好了思绪,慢慢地说:“我回头一看,一大群狼张着血盆大口跑进了院子,见人就扑。吓得我赶紧爬上了我跟个儿(8)的柿树。只见那狼越来越多,见人就扑,扑倒就咬。有的好几只狼咬一个人,可吓人了,把我吓,吓——”
王雨霖坐在罗圈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孙强。当他听清确实是狼而不是八路袭击了他的短枪队时,悠闲地跷起了二郎腿。他才不关心死多少人呢,只要不危及自己就成。他感到自从孙强进屋,屋里就弥漫着尿臊味,所以,接过孙强的话茬,盯着孙强的裤裆挖苦孙强说:“吓得尿一裤子!”
“把我——吓死了。”孙强低下头喃喃地说。
“瞧你那熊样儿!”王雨霖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盯着孙强说:“不是尿一裤子,屋里能镇(9)臊?”
“是。”孙强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我镇暂儿(10),有一点儿尿就漏在裤子上。我想,我是吓破尿脬了。可我当时是真的,真的吓死在,在老木柯杈(11)上了。”
“你要真是吓死了,还能站在这儿?”王雨霖瞪了孙强一眼说。
“后来,后来,我觉得身上冷,就醒了。”孙强喃喃地说。
“一个活的也没了?”常光耀问。
“嗯。”孙强点了点头说,“我看狼都跑了,就想下树,可身子软得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孙强看了看常光耀,又看了看王雨霖,接着说:“我下不去树,就喊,没有人答应。”
“刘家的人呢?”王雨霖问。
“也被咬死了?”孙强说,“我在树上看见刘尚武想关门,被狼扑倒了,一群狼就蹿进了他的窑,接着就传来了哭叫声,后来,后来我看见好几只狼咬刘尚武幺儿(12)人,就吓死过去了。”
“也没人开枪?”常光耀问。
“没有。”孙强说,“当时,都吓呆傻了,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狼扑倒了。想,想起来都心颤。”
“中了,中了,快去把你那裤子换了,臊死了。”王雨霖冲孙强摆了摆手,又回手在鼻子前面扇了扇不耐烦地说。
孙强慢慢地退了出去。
常光耀追出屋子问孙强说:“孙强,你是咋回来的?”
“骑马。”
“你从树上下来就没见着活人?”常光耀又问。
“没有。”孙强说,“我喊半天都没人答应。后来,我感到有劲了,就慢慢下了树,骑马跑了回来。”
“你没看一下还有活人没有?”
“没有。”孙强诚实地说,“我怕有狼扑过来,抱着树等了一会儿,见没有狼,就直接跑到马前,骑马跑回来了。”
“去吧去吧。”常光耀也不耐烦地冲孙强摆了摆手说,“回家吧,以后别来了。”
“队长。”孙强回过头,眼里涌上了泪水。
“你被开除了,走吧。”常光耀把手一甩,转身回屋去了。
“你把他开了?”王雨霖问。
“要他弄啥哩(13)?”常光耀看了一眼王雨霖,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儿递给王雨霖,笑着说:“乡长,抽烟,遮遮尿味儿。”他帮王雨霖点上,又为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接着说:“您没听他说,他吓破尿脬了,尿直往裤子上漏,还要他弄啥哩?所以,所以,我就替您做主了。”
“做得对,做得对。”王雨霖深深地吸一口烟,一边思索一边说:“你看,这事儿咋弄?”
“能有啥法儿?收尸呗。”常光耀也没了刚才的神气,低沉地说:“这样吧,天亮后,我带人上山,看尸首全活不全活。有人认的,就让他们领回去,每家给五块大洋。刘尚武一家和没人认领的,在山上找个地方埋了。”
王雨霖托着腮帮子想了想,点点头说:“就咤(14)弄吧。”说完,站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常光耀说:“妈的,真晦气。老子大好的日子,尽这倒霉事儿,丧气。”
“乡长。”常光耀凑上前挤着笑说,“我早就想跟您说,只是没机会,这从您的角度讲,是件大好事儿,应该恭喜您呀!”他说着冲王雨霖笑着抱抱拳。
“啥意思?”王雨霖瞪大了眼睛问。
“您没听人家说吗?这叫采阴气。说谁在家里死人那天出生,这人就沾了阴气,将来身体壮,好养。”常光耀见王雨霖的脸色变得温和了些,用唾沫润了润喉咙,笑着提高声调说:“要是在死人那天怀上孩子,这孩子准豹,命硬,暗藏杀机,成大器,做大官。”
“你听谁说哩?”王雨霖笑着问。
“您看呀,自古到今,那些将门之后为啥都恁厉害?说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将门出虎子,其根子呀,就在他妈怀他时战场上不知死了多少人,他采了多少阴气。”常光耀眉飞色舞地说到这,冲王雨霖做了个鬼脸说:“您呀,这时候种上的说不准是个省主席、委员长哩!”
“你小子。”王雨霖咧着嘴冲常光耀笑着说,“死人也叫你给说活了。”
“可不是嘛!”常光耀一脸严肃地说,“那是多少个死人成就一个活人。”
“中了,中了。不早了,睡吧。”王雨霖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说。
“乡长是不是急着下种啊!”常光耀冲王雨霖做了个鬼脸笑着说。
“狗屁,我下他妈一个委员长,哈哈哈……”王雨霖一摆手笑着说,“你也快点儿回去下一个吧。”
“好哩,你下一个委员长,我下他一个省主席。”常光耀也挥了下手,一边笑着说一边去开进里间的门。
“去,去,去,你的门没在这儿。”王雨霖冲常光耀摆着手笑着说。
“我是替您——。”常光耀发现自己慌乱中走错了门,就将错就错地说。他想说“替您开门。”可王雨霖认为他是开玩笑,不等他说完就上前推了他一把,笑着说:“得得得,这事儿不用你替。快点儿回去吧,晚了你那片地就让别人种上了。”
“哪能啊?不会,不会。”常光耀一边点头哈腰地笑着说一边向后退,退出门外,转身就跑,身后传出王雨霖重重的关门声。
夜晚的浮戏山黑黢黢的,鸟儿归巢,虫儿息鸣,外表一片寂静。黑色的天空挂着几颗若明若暗的星星,它们不停地眨巴着眼睛窥视着山野,仿佛要拨开丛林探寻里边的秘密。黑暗的树丛里犹如煮沸了的油锅,数十只狼在里边游动穿梭。这群狼血洗了刘尚武家之后,兴奋地跳跃着追逐着向千佛画像崖下狂奔。
千佛画像崖下,大灰狼骑在小灰狼的背上,看着越集越多的狼群,冲天“呜欧——,呜欧——”地叫了两声,便从小灰狼的背上跳下来,一蹦一颠地向前走去。
大灰狼的叫声划破了夜空,在浮戏山的千峰万壑间回转。
“呜欧——,呜欧——。”狼群中相继传出声调相同分贝不同的嗥叫声,那便是这大狼群中小头领回应大灰狼的声音。
大灰狼带着狼群顺着赵石头和刘红云走过的路线浩浩荡荡地来到山中山,又顺着他们走过的路来到鸭梨潭。潭边树林中那双一直盯着洞口的绿眼睛闪了闪,迅速闪出树林。原来是一只雄壮的成年狼。这只狼一路小跑地迎上去,在大灰狼面前“呜欧——,呜欧——”地低叫几声,便引领着狼群直奔赵石头和刘红云他们住的溶洞洞口。
洞内的篝火已经没有了烈焰,只剩下红红的木炭在泛着红晕散发着热量。刘红云躺在赵石头的肩窝里,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着赵石头,见赵石头瞪着眼睛看着洞顶,轻轻地问:“你没睡?”
“眯盹(15)儿了一会儿。”
“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啥。”赵石头淡淡地回答。其实,他一点儿也没有睡着,他的思绪很乱,心里充满自责。一来,他感到自己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延安的革命同志。组织上派他给人家护送女人,还没有出浮戏山就全给丢了,好不容易找回来一个,他又给睡了,这叫什么事儿啊,他赵石头还是区干队员吗?二来,他感到对不起水仙,水仙的尸骨未寒,他就与刘红云好上了。但是,转念想想,他确实是从内心里喜欢刘红云,刘红云也说喜欢他,在这样的环境中,一男一女,青春妙龄,一个漂亮,一个健壮,又互相爱慕,怎么能——?!况且,四个女人,两个死了,一个作了压寨夫人,剩下这一个还送什么劲儿呢?!走一步说一步吧。
赵石头在内心深处围绕着这两个问题思来想去,用一百个理由否定自己,又用一百个理由为自己辩护。
“你心里有事儿?”刘红云看着赵石头的脸关切地说,“我都是你的人了,还有什么事儿不能告诉我的?!”
“没,没什么。”赵石头一边回答刘红云,一边在心里呼唤水仙的名字:水仙,原谅我吧!你去了,我心里很痛苦。可是,我不能再让刘红云陪着我痛苦。俺俩走到了一起,一定要为你报仇。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说:“我想,娘——。”
“娘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刘红云沉浸在幸福之中,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喜悦和淡淡的哀伤。
“我想,娘,刚刚——。”赵石头吞吞吐吐不知说什么好。
“别想那么多了。”刘红云吻了一下赵石头的脸说,“娘若在天有灵,知道我们俩结合,一定会高兴的。”
“对,一定会高兴,高兴。”赵石头紧紧把刘红云揽在怀里。
“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
洞口的的两匹马相继叫了起来。
“有情况。”赵石头一轱辘爬起来,抓起草铺上的手枪,依在草铺前的小石山后。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对刘红云说:“你在这儿别动,我去看看。若有情况,向里边摸。”
赵石头三闪两躲地来到马前,只见洞口处黑压压地站满了狼,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锥子一样尖利的光。
赵石头先是一惊,接着松了一口气。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低鸣——“呜欧——,呜欧——”,那是大灰狼特有的叫声,让他刻骨铭心的叫声。同时,他也看到了狼群中那一熟悉的造型,大灰狼骑在小灰狼的身上。他慢慢直起身,学着刘红云的样子,冲大灰狼招了招手说:“乖,过来,妈妈在这哩。”
大灰狼就像是个懂话的孩子从小灰狼的背上跳下来,一蹦一颠地跳着跑了过来。
赵石头冲洞里的刘红云说:“是它们,你救的——。”他想说“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从内心里他已经接受了这帮异类朋友,尽管以前他很厌恶很痛恨它们。
“乖,乖,是你吗?”刘红云听到了赵石头对大灰狼的说话声就一瘸一拐地跑过来,她蹲下身抱着大灰狼,就像是抱着自己久别的孩子,爱怜地说:“乖,你怎么来了?可把妈妈想死了,你怎么知道妈妈在这里呢?”
大灰狼用头拱着刘红云的身子,低声哼叫着。
刘红云抚摸着大灰狼,看了看洞里洞外那黑压压的狼群,抬起头兴奋地问赵石头说:“你说它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呀?”
“闻着气味儿呗。”赵石头不以为然地说,“它们的嗅觉非常灵敏。”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离开千佛画像崖后,就有两只狼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
“这下好了,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了。”刘红云笑着说。说实话,这之前,刘红云一直处于恐惧的笼罩之中,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看到狼,她的“恐惧感”一下子没有了。
赵石头却与她恰恰相反,听到她说“害怕”两字,便立刻害怕起来,就像有一股冷气从头顶灌到尾骨,浑身充满了冰凉感,眼前浮现出群狼撕分狗剩那一幕。他看了看刘红云,又看了看狼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刘红云说:“来镇些(16),咋打发哩?”
刘红云好像看出了赵石头的心事,抚摸着大灰狼的头,对大灰狼说:“乖,领它们出去玩吧,爸爸太累了,想睡觉了。”她说完,抬头看了看赵石头,拍拍大灰狼的脑袋接着说:“对了,告诉你,以后不能叫他叔叔了,得改口,叫爸爸了。”
赵石头听罢,“扑哧”一声笑了,用手痛爱地摸着刘红云的头笑着说:“你啊,还真把它当孩子了。”
“那还有假?”刘红云抬起头,笑得一脸灿烂,用手捋着大灰狼身上硬茬茬的长毛说:“瞧,它多懂事啊。你不也说了,它比人还精呢。”
“中,中,中。你让它叫爸爸,我听听。”赵石头轻轻地拍了拍刘红云的头笑着说。
“好,乖,叫爸爸,快叫啊,人家当不上爸爸都急眼了。”刘红云抚摸着大灰狼的头笑着说。
大灰狼像个撒娇的孩子一个劲儿地用头拱刘红云的身子,就是不叫,连以前那种低声的哼哼都没有了。
赵石头笑了,拍着刘红云的头说:“不灵了吧,连哼哼都不会了。有本事给咱生出一个会叫‘爸爸’的。”
“我给你生一串。”刘红云抬起头冲赵石头做了个鬼脸说。
“中啊,有本事给我生上一个连。”赵石头笑着说完,沉下脸,挥了挥拳头恨恨地接着说:“我要有一个连,就灭了他还乡团。”
“好了好了,三句话不离本行。”刘红云拍了拍赵石头的大腿说完,又朝大灰狼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说:“去吧,到洞外去。”
大灰狼站在原地不动,还是用头拱刘红云,这时倒发出了低低的哼叫声。
“去吧,乖,去吧,听妈妈的话。”刘红云又朝大灰狼的屁股上拍了两下说。
大灰狼看了看刘红云,又看了看赵石头,不太情愿地一蹦一颠地向洞口走,走了几步又站下来,回过头,在黑暗中摇晃着它那双绿幽幽的眼睛。
赵石头见状,也动情地冲大灰狼摆摆手说:“去吧,乖,去吧,听你妈妈的话,去吧。”
大灰狼一蹦一颠地走向狼群,群狼为它让出一条路。大灰狼“呜欧,呜欧”地冲狼群低叫两声,然后一蹦一颠地走出洞口,群狼涌动着退出洞外。
“它们还真是有组织的。”刘红云看着洞口说。
“嗯。”赵石头点了点头,感叹地说:“可敬,也可怕啊!”
“可怕什么?我们和它们相处得多融洽,就像好朋友。”
“就像一家人。”赵石头一把将刘红云搂在怀里拉着长腔说,“你不是它妈吗?”
“它可真像个懂事的孩子。”
“狼是灵性动物,很通人性。你听没听说过狼孩儿,就是狼养大的孩子。”
“听说过。”刘红云说,“还在书上看到过呢。说是一个小孩被狼叼去了,狼没有吃他,把他抚养成人了,他的生活习性和狼一模一样。”
“看来我的孩子也要让人家叫狼孩儿了。”赵石头拉着长腔说。
“什么意思?”刘红云抬起头不解地问。
“你是它们的妈呀。”赵石头指了指洞外,一本正经地说,“给我生一个儿子,整天跟它们耍儿,时间长了不成狼孩儿了?”
“尽瞎说。”刘红云轻轻地打了赵石头一下,喃喃地说:“我有点儿晕。”
赵石头伸手摸了摸刘红云的头,爱怜地说:“烧,还是发热,进去躺着吧。”赵石头说着欠下腰抱起刘红云就向洞内走。
“别,我自己能走。”
赵石头也不说话,抱着刘红云只顾向前走。
“别抱了,看累坏了。”刘红云搂着赵石头的脖子既心痛又幸福地说。
“没事儿。”
“我可怕把俺男人给累坏了。”刘红云学着一口河南话笑着说。她嘴上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我还怕再把俺秀子(17)的腿弄痛了哩。”赵石头笑着一边说一边抱着刘红云向前走。他把刘红云放在草铺上,又向火堆里扔了许多干柴,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你也来睡吧。”刘红云看着赵石头的背影说。
“哎。”赵石头一边应着一边走向另一个草铺。
“你要干么?”刘红云见赵石头没有走向自己“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急切地问。
“合铺。”赵石头一边揽地铺上的草一边冲刘红云笑着说,“都成夫妻了,要它没用了。”他把干草抱到刘红云身边,一边均匀地铺一边说:“都铺在身下,厚实,暖和,不摁儿(18)腰。”
“现在什么钟点了也不知道。”刘红云看了看黑洞洞的洞口和黑洞洞的溶洞,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赵石头说。
“估摸着天快亮了。”赵石头看了看铺好的草,扶着刘红云躺下,接着说:“睡吧,这洞里不分昼夜。”
“你也踏踏实实地睡一觉儿吧,有大青它们在,没事儿。”刘红云向草铺里边挪了挪说。
“是啊,要是没它们,咱在千佛画像崖下就叫还乡团暗算了。”赵石头把刘红云揽在怀里,叹口气,抱怨说:“真是的,好不容易把鬼子打跑了,还乡团又回来了。”
天一亮,常光耀就带着还乡团上了浮戏山。
刘尚武家里,横尸满院,到处飘着血腥味。他们查验了尸体,所有的人都是被咬断喉咙毙命的。死者的脖子两边都有两个又深又大的黑洞,那是狼那四根钢牙的杰作。令人惊奇的是尽管死者个个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但是没有缺少一具尸体。
“妈的,真是狼咬死的。”常光耀看着一具具完整的尸体自言自语地说,“恁些(19)狼咋不吃他们哩?”
“是不是狼对咱的警告!”孙强怯怯地说。
“你懂个屁!”常光耀气哼哼地回了一句。他突然一愣,对孙强喝道:“你咋来了?没说不让你来吗?!”
“俺,俺,俺想看看,他们。”孙强吓得结结巴巴地说。
“你看个球,滚,你被开除了知道不知道?!”常光耀厉声喝道。
“队长,俺,俺——。”
“再不走我毙了你!”常光耀恶狠狠地对孙强说,“死了镇些(20)也不多你这一个。”
“俺,俺走。队,队长,俺,俺的,军饷?”孙强后退两步怯怯地问。他昨晚一夜没睡着,心想:他今天跟在队伍里面,看王雨霖和常光耀什么态度,他们若不说什么,就继续当差;要真开除他,都到月底了,应该把这个月的军响领了。
“妈那个屄,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了!”常光耀说着就要掏腰间的手枪,吓得孙强急忙向后退,一边退一边摆着手哆嗦着说:“俺,不,不要了。”孙强退出一丈多远,见常光耀没有掏出枪,转身撒腿就跑。
常光耀看着孙强的背影,咬着牙说:“我杀了你,对你家讲也是共产党、八路军干的!”说完,他突然转过身,冲一群乡丁喊:“王孬,王孬!”
“到——!”王孬歪戴着帽子高声应着跑了过来。自从那次短枪队杀了亚沟村那几个埋赵石头母亲和老婆的人后,常光耀为了拉笼王孬,就让王孬到乡公所内当差了。
“看见了吧?要不是我让你到乡公所,你也是这个下场。”常光耀指着满院子的尸体说。
“谢谢常队长,谢谢常队长的救命之恩。”王孬冲常光耀又是点头又是作揖。
常光耀冲王孬摆摆手不耐烦地说:“中了,中了,知道就中了。跟着我干,不会叫你吃亏。”
“那是,那是。”王孬点头哈腰地说。
“去,叫人把尸体都抬到后院,通知他们家里来领。”常光耀指着院中的尸体对王孬说。
“是。”
“还有,把院内的血用土垫了。”
“是。”
“回来!”常光耀又厉声叫住王孬说,“跟弟兄们说,对外,一个调子(21),就是,人是共产党、八路军杀的,是他们放狼狗咬死的。”
“是。”
王孬指挥着还乡团的乡丁抬尸体的抬尸体、垫院子的垫院子,忙得团团转。
常光耀站在堂屋前,对前来领尸体的人们讲:“乡亲们,他们是被八路抓到这里杀害的。你们知道八路是咋杀他们的吗?是放出大狼狗,把他们一个一个咬死的。八路为杀人灭口,把刘尚武一家也全杀了。你们看看这场面,惨不惨?真是惨不忍睹啊。”常光耀说到这儿,带着哭腔,又用手摸了摸眼睛,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尔后,他一挥手接着讲:“王乡长说了,他们没有跟共产党走,没有给国军丢脸,是好样的,每人补恤五块大洋。王乡长很悲痛,说无颜见父老乡亲,让我代表他慰问大家,请大家节哀顺便。他说,这笔血债,我们一定要找共产党清算!”
领到尸体的人抱着尸体号啕大哭,悲痛欲绝。
还乡团的家属本来思想就不牢靠,常光耀的话更激起他们对共产党、八路军的仇恨。一个穿着灰长衫的死者家属把常光耀拉到一边,小声说:“常队长,请借一步说话。”
“啥事儿你就说呗。”常光耀不耐烦地冲灰长衫一甩手说。
“俺有重要情况向您报告。”灰长衫附在常光耀耳边压低声音说。
常光耀把灰长衫带进堂屋,关上门,冷冷地问:“啥情况?”
“程子川没走。”灰长衫神密地看了看窗外对常光耀说。
“没走?不对吧?”常光耀疑惑地摇摇头说,“他让皮定钧封了个大队长,跟皮定钧走了。”
“没有,真的没走。”
“你听谁说的?”
“不是听谁说的,是俺亲眼看见的。”灰长衫说,“他夜儿个(22)又回来了。”
“带多少人?镇暂儿(23)在哪儿?”常光耀急切地问。
“没有带人,是回来送家眷的。”灰长衫说,“皮定钧是封他个大队长,让他带着家眷走。可他走到登封,见维持会把哩严,出不去,又回来了。”
“你咋知道镇(24)清楚哩?”常光耀盯着灰长衫问。
“俺看见他回来了,就上他家串门,想打听点儿情况,叫他家的长工马运山拦住了。俺问马运山,你不是跟程大队长走了吗?他说,没有,他只是听差去送程子川的家眷,送到登封塔水磨,见维持会把着路搜查,走不出去,就回来了。俺问,程大队长也回来了?他蒙俺说,没有,程大队长带部队走了。”
“你不是亲眼看见程子川了吗?”
“是啊。就冲马运山这话,俺就断定他没有带人来。”灰长衫狡黠地一笑,看着常光耀说。
“好啊,他藏在老庙。让老子撞上了,老子今儿个就把他抓了。”常光耀一边掏枪一边转身向门口走。
“他不在老庙,藏在五指岭。”灰长衫急忙拦住常光耀说。
“藏在五指岭?咋回事儿?”常光耀瞪起两眼问。
“是,五指岭。我跟的梢。”灰长衫说,“政府不是说举报共产党有赏嘛。所以,俺就一直盯着他家。后来,俺看见程子川一人出门向山上走,就远远地跟着他,看着他进了五指岭一户人家。俺估摸着五指岭上还有他们的人,不敢久留,就跑回来了。准备今儿个下山报告,唉。”灰长衫见常光耀若有所思不说话,就叹了口气,接着说:“真没想到,他们镇毒,叫狼狗把俺孩子给,给活活咬死了。”灰长衫哽咽了,用衣袖摸了把眼泪,带着哭腔说:“俺后悔死了,要是夜儿个就去报告,俺儿就不会死了。”
“中了中了,你别伤心了。”常光耀走上前拍拍灰长衫的肩膀说,“你儿子为国捐躯,死的光荣。你提供的情报很重要,很好。我们一定要抓住程子川,杀一儆百,给你儿子报仇。”常光耀见灰长衫情绪稳定了一些,接着问:“你还记得程子川去的那家吗?”
“记得,记得。”灰长衫点头哈腰地说,“俺给您带路。”
“中,我给王乡长说说,重奖你。”常光耀重重地拍了一下灰长衫的肩膀,然后向门口走去。他在开门的当口,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转过身问:“你说那个长工,他向你打听啥事儿了没有?”
“他问,问这两天的枪声是咋回事儿?”
“你咋说的?”
“俺说,俺说,俺吓唬他,说是你们在抓共产党。谁通八路,抓谁。”
常光耀冲灰长衫点了点头,转身开门走出了堂屋。
常光耀回到崇仁乡乡公所,与王雨霖密谋一番,又立刻起程前往凤屏寨。
一时间,浮戏山地区消息传开,说山里有八路,两天消灭还乡团一个马队和一个短枪班,还把大地主刘尚武一家全杀了,一传十,十传百,妇孺皆知。老百姓个个称快,王雨霖也暗自高兴。
常光耀到了凤屏寨,过了天桥,远远地冲张三旺抱了下拳,高声喊道:“给张寨主请安,上次不辞而别,今儿个特意来向您请罪了。”
“哪里,哪里。”张三旺也冲常光耀抱了抱拳。
常光耀转过身,拍了一下王长贵的肩膀笑着问:“新娘咋样?把你掏空了吧。”
“净(25)瞎说,都老夫老妻的了。”王长贵朝常光耀的背上打了一巴掌说。
“走走走,到聚义厅喝茶。”张三旺向常光耀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次兄弟来,王乡长又让我给张寨主带了一挺重机枪、两箱子弹,还有——。”
“哎呀,我这是无功受禄啊。”张三旺没等常光耀说完就抢过话茬说,“请,请请。”
“常队长您这来两趟,就把俺凤屏寨装备好了。”王长贵嬉笑着向常光耀讨好说。
“我给王乡长说了,就是要把你们凤屏寨装备成浮戏山最牛屄的寨子。”
“嘘——。”张三旺冲常光耀摆了摆手,低声说:“前天你们把杨文彬干掉了,牛半山直噘(26)俺,说咱是串通好了。”
“就是串通好了咋着(27)了?”常光耀一边向厅内走一边说,“我就是要扶持您凤屏寨跟它将军寨干,到老(28)替了它,还尿他那一壶?”
“常队长。”张三旺沉下了脸,旋即又面带笑容指着大厅左边中间的椅子说:“坐,坐。”然后冲门外喊,“上茶。”
常光耀坐在椅子上,张三旺为示尊重,没有去坐自己厅中的正座,而是坐在了常光耀左侧的椅子上。王长贵见状,顺势坐在了常光耀的右边。门外走进一个穿对襟蓝布上衣的小土匪,提着茶壶,为三个人各倒一杯茶水。
常光耀见蓝对襟走出聚义厅,从兜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向张三旺面前送了送说:“这是王乡长送给寨主的十万元银票。”
“唉,使不得,使不得。”张三旺摁着银票向常光耀面前推,被常光耀按住了手。
常光耀说:“张寨主,你就收下吧。咋说,这也是王乡长的一点儿心意。你收了,人家说咱们串通;你不收,人家也说咱串通。反正,这个黑锅您是背定了。”
“我才不怕他们咬蛋(29)哩。”王长贵说,“大不了咱退出联盟。”
“瞎说。”张三旺瞪了王长贵一眼说,“咋给你说了,你那嘴呀,就是没把门儿哩。”
“你怕啥?常队长又不是外人。”王长贵满不在乎地说。
“是,是,常队长不是外人。”张三旺笑着说,“可是,你也得遵守盟规啊。”
“啥盟规?就是他牛半山一人说了算。”王长贵说,“咱死了恁些(30)兄弟弄来四儿(31)婆娘,他一句话,说放就放了。放就都放呗,他留幺儿(32),弟兄们意见可大了。”
“既然弟兄们意见大,干脆你们另立山头算了。”常光耀趁机烧底火。
“唉,说不得,说不得。”张三旺冲他们摆摆手说,“凤屏寨的弟兄们刚过上两天儿好日子,别再生出枝杈来。”
“是啊,日子好过了,可弟兄们憋闷啊,精神空虚啊。”王长贵把手一摊说:“一听是土匪,人家姑娘宁肯受穷也不嫁到你山寨里来。本地的乡亲又不能骚扰,好不容易弄来几个外地娘们儿,眼睁睁地看着没了,你说说,常队长,这让人憋气不憋气。”
“王掌柜,您别急。我这次来找你们,就是想把你们放走的女人给弄回来。”常光耀转向王长贵说。
“咋弄回来哩?你全给包饺子了?!”王长贵不解地问。
“没全包,跑了幺儿。”常光耀呷了口茶,又看了一眼张三旺说:“据可靠消息,她藏在五指岭,跟程子川在一起。”
“程子川不是跟皮定钧走了吗?”张三旺问。
“没走成,到登封又回来了。他不敢在老庙住,藏在五指岭了。”
“噢——”张三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那他一个大队长,恁大的官儿,肯定带好些人。”
“没有,最多三四个,他是为了带家眷才被拦下来的。”常光耀又呷了口茶,眼睛一转,接着说:“对了,还有几个女的,就是留下跟程子川当丫鬟的。”常光耀说到这儿停顿一下,看了看张三旺和王长贵,生怕他编的瞎话让二人心生怀疑,见二人没啥反应,就又呷了口茶接着说:“王乡长有心带人去抓他们,可是,目标太大,队伍没到,他们早跑了。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引下来,引进咱的包围圈儿,一下子把他们全逮了。”
常光耀又看了看张三旺和王长贵,见二人都不讲话,接着说:“我都跟王乡长说好了,弄住(33)他们以后,男的枪毙,女的送给凤屏寨的弟兄。让他共产不成,咱弟兄们共妻。”
“中啊,太中了。”王长贵乐得直点头。
“这下,凤屏寨欠您的人情可太大了。”张三旺也呷了口茶看着常光耀不紧不慢地说。
“这哪里话,咱谁跟谁啊。”常光耀看着张三旺说,“再说,要把他们引下来,还得您哩人出马。”
“俺咋引他们哩?”王长贵伸着脖子问。
“我实话给你们说吧,这诱引的事儿还就得你们办。”常光耀将手中的茶杯转了一圈儿,接着说:“你们想,这程子川是老庙村哩人,当村长、保长都三十多年了,他谁不认识,谁不知道。让浮戏山的乡亲去引诱他,我看没人干这事儿。就是有人干,弄不准就是个通风报信的。让俺还乡团的人去,容易露馅。只有您哩人,就是程子川认出来了,也没啥说的,以前他还争取您抗日哩,容易接近,也容易脱身。”
“你就说咋引吧。”王长贵迫不急待地说。
“您派人到五指岭去找程子川,说郜岩村藏着四个八路,他们要找组织、找队伍。可是,他们外地人不敢露头,求你们帮他们找哩。”常光耀又呷口茶说,“程子川一听,准到郜岩。他刚从登封回来,势单力薄,正想找人手扩大队伍哩。”
“程子川能相信吗?”张三旺有点怀疑地问。
“我们已经放出风了,说浮戏山里的八路打掉我们一个马队、一个短枪班。程子川正打听这几天的枪声是咋回事儿哩?听了这个消息一定认为是这几个人干的,他不来接头才邪呢?!”
“我看中。”王长贵接过话茬说,“让二蛋去,这小子自从见了那几儿(34)女八路,想娘们儿都想疯了,事儿成了,叫他挑一个。”
张三旺暼了王长贵一眼,端起茶杯,冲门外喊:“上茶。”
蓝对襟闻声跑进来,为三人的茶杯都续上了水。
常光耀看着蓝对襟走了出去,转向张三旺问:“张寨主,您意下如何呀?”说着,又按着银票向张三旺面前送了送。
张三旺瞥了银票一眼,冲常光耀笑了笑,看着王长贵说:“近来,寨子里的事儿都是长贵打点,你跟长贵商量商量吧,只要他同意,我没意见。”
“张寨主对王掌柜太信任了。”常光耀冲张三旺点头笑着说。
“我呀,正在想啥时候交班哩。长贵比我能干,有魄力,能把凤屏寨带得更好。”张三旺看着王长贵说。
“哪里,哪里,只要大哥在,您永远是寨主。”王长贵急忙冲张三旺点头哈腰说。
张三旺听了,眉头一紧,在心里骂道:“你是恨我不死。”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很快又放松了,笑着说:“你们聊着,我安排酒菜,咱们喝上几杯。”
“不了,张寨主,别麻烦了。”常光耀见张三旺站了起来,急忙站起来说。
“那不中,咋说你也是长贵媳妇的娘家人啊,送亲没喝酒,今儿个再不喝就说不过去了。”张三旺一边说一边朝门外走。
“那是,那是。”王长贵冲着张三旺直点头。
张三旺走向门口,突然转过身来低沉地说:“赵石头没有死。”
“赵石头没死?”常光耀惊得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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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累了。
(2) 现在。
(3) 明天。
(4) 干什么。
(5) 别。
(6) 吃晚饭。
(7) 茅厕。
(8) 面前。
(9) 这么。
(10) 现在。
(11) 大树主干分出枝杈的地方。柯杈,即树枝分出的地方。
(12) 念yò,一个。
(13) 干什么。
(14) 就这么,就这样。
(15) 睡。
(16) 这么多。
(17) 老婆。
(18) 硌。
(19) 那么多。
(20) 这么多。
(21) 口径。
(22) 昨天。
(23) 现在。
(24) 这么。
(25) 尽。
(26) 骂。
(27) 怎么。
(28) 最终。
(29) 嚼舌头,胡说。
(30) 那么多。
(31) 念sè,四个。
(32) 念yò,一个。
(33) 弄到手,得到。
(34) 念jè,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