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大黄狼的坟前,只见一只青灰色的狼在不停地舔坟前那块青石板。它的舌头磨破了,流着殷红的血。
天神慢慢地收着夜幕,东方的地平线渐渐由灰变白,浮戏山的山尖尖开始由灰变白,这灰白像百万大军从平原的远方合围逼近浮戏山,这灰白像天兵天将从浮戏山的最高峰铺天盖地地重压下来。山谷还沉睡在夜幕中,千佛画像崖还沉睡在朦胧中。崖下的狼转累了卧在平台上,赵石头干累了趴在石炕边打盹儿。刘红云的烧有点退了,睡得正甜;炖熟的鸡煨在火边,满洞飘香。炉火没有了火焰,红木炭将洞顶映红一个大圆,像被云彩遮掩的太阳,浑浑然把洞内照得朦朦胧胧。洞外开始放亮,十米开外已经能够辨别清楚了。千佛画像崖下的小路上闪动着十几个人影,他们用路边的树丛做掩护慢慢地向千佛画像崖接近。一百米,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这伙人就是王雨霖留在刘尚武家的那帮乡丁。
原来,到千佛画像崖方向的两个探子一个叫狗剩,一个叫孙强,两个人同一个村,都是桃花峪人。狗剩留着分头,孙强理个平头。他们俩走到千佛画像崖下,狗剩指着通向千佛画像崖的小路对孙强说:“你上去过吗?”
“没有。”
“这就是千佛画像崖,石崖上刻着一千个佛像,个个活灵活现,跟真人一样,可好看了。上去看看?”
“中。”
“对了,上面还有个洞哩,有可能藏着八路。”狗剩突然想起了千佛画像崖下的山洞,对孙强说。
“那就算了,不去了。”
“若真发现八路,咱就发财了。”
“别指望发这财,弄不好就把命搭上了。”孙强一边说一边向前走。
“就是,咱例行公事在大路上走一走得了。”狗剩说着紧跟两步追上孙强。
孙强和狗剩一边说笑一边顺着大路向山里走。他们知道,他们的身上没有贴着还乡团的标签,只要他们不主动出击,八路也会对他们网开一面;山里的土匪,除了劫富,不会轻取人命,更不会坑害当地百姓。他们一身百姓打扮,又没带辎重,就是沿途看看风景,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他们俩一边谈笑一边看风景,慢慢地移着脚步。半个下午,两人感觉非常舒服,从来没有过的舒服,心理上没有任何负担,风景处处抢眼,身在其中,胜似神仙。
“天快黑了,回去吧?”狗剩看看天对孙强说。
孙强没说话,调头向回走。
狗剩说:“这事儿还老美哩,不用干活,整天看景致,多得。”
“就是,咱就咤(1)走走看看,能打探出个屁。”孙强接着说,“八路没傻到往咱枪口上撞的地步,你不招人家,保住自个儿(2)平安就得了。”
“哎,要真是让你撞上了,你咋办?”狗剩问。
“你没见八路打仗,先喊‘缴枪不杀’。咱先把枪交了,保个不杀再说。”
“你真是个怂包。”狗剩笑着说,“要让王雨霖知道了,非宰了你不可。”
“咱俩是老伙计了,我才跟你说,换换家儿我才不说哩。”
“我也这么想。”狗剩说,“遇事儿你也得看看情况。你看咱,碰上八路和老共,说咱是贫苦老百姓;见了皇军,咱说大大的好;打起仗,咱向天上放;谁也不坑,谁也不害,谁厉害,咱向谁靠,混个肚饱,睡个安稳觉儿。”
“你还没害人,那个八路军伤员是谁抓的?!”
“这你就傻了。”狗剩说,“我说遇事儿得先看情况,就是这个理儿,到手的财就得发。你说,他和我非亲非顾,他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了,十块大洋,白挣啊。再说,我不抓,总有人抓呀。”
“可是,他被杀了。”
“那是王雨霖杀的,不是我杀的。”
“你要不抓他,他能被王雨霖杀吗?”孙强看着狗剩说。
“这谁也说不准。”狗剩满不在乎地说,“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抓别人也得抓。再说,八路都走了,他伤那么重,受也受死了。这样,他一下子解脱了不说,还让王雨霖给咱出十块大洋,正应了他们的话,为老百姓死得值得。”
“你也叫老百姓?”孙强白了狗剩一眼,愤愤地说:“俺说不过你,不跟你说了。”
“中了,你呀,就甭为他人担忧了。”
“真是的,那些共产党和八路军对老百姓真好。”
“听他们说哩,是为老百姓。为老百姓还让老百姓掩护他?”狗剩愤愤地说,“这不,国军还没到哩,他们就跑了,老百姓可遭殃了。不是他们,前一儿(3)能死恁些人?”
“那是王雨霖狠,他说宁多杀一百个老百姓也不放过一个八路。”孙强也愤愤地说。
“嘘——。”狗剩拉了孙强一把,压低声音指着千佛画像崖下说:“有人。”
“哪儿?”
“那,你看。”狗剩指着千佛画像崖下的小路说,“那棵头向我们这边歪的松树,一个人,提哩啥东西?”
“嗯。”孙强点了点头说,“肯定是老百姓。”他说这话是不想自找麻烦。
“老百姓谁住那儿?”
“那就是信(4)佛的。”孙强冷冷地说,他不想让狗剩把那人提到八路军和共产党身上。
狗剩也知趣,不说话看着那人。那人正是赵石头,刚从泉边提了水向山洞走。
狗剩和孙强看着赵石头在平台上消失才慢慢地向前走。两人都不说话,走到千佛画像崖下的小路口,狗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是从这儿上去的,我说上边能藏人吧。”
孙强没好气地说:“那你就上去看看吧。”他丢下这句话气哼哼地径直向前走。狗剩追上来,两人一路无话,回到了刘尚武家。
“队长。”狗剩跑到结巴跟前,笑着说:“我发现个情况。”
“啥,情况?”结巴瞪着眼睛不屑一顾地问。
“在千佛画像崖下我发现一个人。”
“千——佛——崖?”结巴转身冲屋里一指,“刘,刘。”
“叫刘尚武?”狗剩凑上去问。
“早,发现,了。”结巴终于说出了后半句话。他按照王雨霖的指示,把人撒出去后,带了一个人和刘尚武一起对千佛画像崖进行重点监视。赵石头从将军寨回来后的一切洞外活动,他们都看在眼里,现在那个乡丁还在盯着呢。
“叫我弄啥哩(5)?”刘尚武正好从屋里走出来,笑着问。
“我在千佛画像崖下看到个人。”狗剩看着刘尚武说。
“那我知道。”刘尚武笑着说,“我跟队长说了,可能是过路的,将军寨的人抢了他们的马,不杀他们,把那男人放了。”
“是,八,八路。”结巴说。
“队长,要是八路,那十块大洋可是我的啊。”狗剩点头哈腰地冲结巴说。
“嗯。”结巴恶狠狠地瞪着狗剩“嗯”了一声。
“咱俩对分。不不不,你六块我四块,你七块我三块,嘿嘿。”狗剩看着结巴的凶相一边讨价一边点头如捣蒜。
“这还差,差不,多。”结巴笑着朝狗剩的肩上拍了一下。
“就咤(6)说了,你七块,我三块,嘿嘿,嘿嘿。”狗剩理了下他那小分头嬉笑着说。
“那,得抓,住——他。”结巴挥着右手结结巴巴地说。
晚上,结巴安排乡丁轮流盯着千佛画像崖。睡到五更时分,立功心切的结巴把熟睡的人都叫起来,全副武装要到千佛画像崖抓人。
结巴带领乡丁刚踏上千佛画像崖下的小路,卧在石洞前的狼突然仰起了头,“呼”地一下站了起来,长尾平翘,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军刀,一副弯弓搭箭、居高临下、准备扑杀的架势。这是一头大黄狼,它的脖子、前胸和腹部长着大片的灰黄毛,在晨曦中,虽不是金毛灿灿、耀眼夺目,但是它那双锥子般的目光射出了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透出腾腾杀气。
大黄狼看着结巴他们距千佛画像崖只有三十米了,回头看了一眼石洞,仰鼻朝天“呜欧——,呜欧——”地长嗥两声,“噌”地一下蹿起,跳到小路上挡住了结巴他们的去路,瞪着一双绿眼,把它那锥子般的目光直射向还乡团的乡丁。
“狼!”
“狼!”
走在前面的狗剩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见是一只大黄狼挡在了面前。这条狼比乡公所的大狗还大,尖碗形的长耳支愣着,锥子般的目光照得他浑身打颤,哆嗦着双腿,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众乡丁见状,也都吓了一跳,只是离狼较远,又隔着人和物,才没有灵魂出窍的感觉。他们好生奇怪,狼见了众人是要跑的,怎么这条狼却跑到人前挡人去路?
大黄狼与众乡丁对峙一会儿。狗剩慢慢缓过了神,见这只狼不叫也不咬,他想退又退不了,就想从狼身边绕过去。谁知那狼又将身子横过来把小路挡了个严严实实,并扭过头龇着牙用那锥子般的目光照着他,那凶悍的样子吓得狗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结巴举着手枪一边上前一边说:“打——死它,冲——。”他的话音未落,那狼“呜欧——”发出一声短粗的嗥叫,趟过狗剩扑向后边的孙强。狗剩被蹚倒在地,吓得“啊啊”大叫起来。众乡丁见状急忙向后退。那狼咬住了孙强的衣袖,被孙强带着跑。只听“嚓啦”一声,孙强的衣袖被狼连根撕下叼在嘴中,孙强跌跌撞撞地跑入人群。
在平台两边静卧的狼听到大黄狼的嗥叫,“呼”得一下抬起头,环顾四周。见大黄狼跳下了小路,就向路口跑来。
赵石头听到狼嗥,一个激灵抬起头,就听到路下有人大叫:“狼!、狼!”他立即拔出手枪,跃上两步贴在了石洞门口的墙上,向下一看,只见大黄狼站在一队持枪人的面前。“打——死它,冲——。”一个结巴举着枪在喊。“呜欧——”大黄狼大叫一声,扑向人群。接着眼前“嗖嗖”闪了两下,洞两边的两只狼也先后跳下了小路。被扑倒的狗剩刚刚爬起,又被后边冲下来的两只狼扑倒。众乡丁一看又来了两只狼,吓得拼命向山下狂奔,三只狼在后边猛赶,一直把他们追到了大路口。
三只狼站在路口,看着众乡丁顺着大路发疯似地向山下跑。
结巴带着众乡丁跑了一阵,转过大弯,发现狼不追了,就冲乡丁们喊:“别——跑了,别——跑——。”
众乡丁惊魂未定地放慢了脚步。孙强战战兢兢地喊:“狗剩,狗剩,狗剩还在上面呢。”
“回去看看。”另一个乡丁紧张地说。
“看——”一个乡丁指着千佛画像崖惊慌失措地喊。
众乡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吓出一身冷汗。只见一只只狼从千佛画像崖旁的两节断崖处鱼贯而下,东面另一路狼在山路上向千佛画像崖狂奔。与此同时,千佛画像崖下传出“叭叭叭”三声枪响。
“走——!”结巴一摆手率先向山下跑了起来。
“队长,狗剩。”孙强冲结巴喊道。
“走吧,再不走就没命了。”一个乡丁拖着孙强向山下跑。
“狗剩,狗剩。”孙强一边跑一边喊。他喊了两声就流出了眼泪,哽咽着跟着众人跑,跑几步擦把泪向后看一看。
原来,狗剩被狼接二连三地扑倒,吓得魂不守舍,爬起来就跌跌跌撞撞地向回跑。这千佛画像崖下只有这么一条小路,正与返回的三只狼撞了个正着,他慌乱中闭着眼睛向狼举起了枪。
三只狼见状拼命地向狗剩扑去,狗剩开了三枪就被狼扑倒在地。从断崖处跳下的那群狼也冲下小路,一会儿就把狗剩撕没了。
刘红云被洞外的响动惊醒,提枪来到洞口,被赵石头一把揽在怀里。赵石头眼睁睁地看着狗剩被狼撕吃这一幕,他怕刘红云看了害怕。他看着看着,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他想到了张淑珍,张淑珍跳下凤屏寨后是不是也是这样被狼撕吃了?
刘红云被赵石头紧紧地抱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想赵石头抱住她总是有理由的,战场上是不拘于形式的。
赵石头被小路上群狼分尸的一幕惊呆了。人们都说狼凶残、狡猾,而且是有组织的,昨晚他看到了狼有组织的一面,今早又让他见识了狼凶残的另一面。
“呜欧——,呜欧——。”赵石头听到了那熟悉的叫声,刘红云也听到了,那是大灰狼那粗重威严的嗥叫,尾音不长,顿音明显。
刘红云刚要挣脱赵石头的搂抱,赵石头就松开了他那有力的手臂。只见大灰狼骑着一只半大的小灰狼,它后两条腿立地,让小灰狼充当其前两条腿,威武高大地站在平台上,大有君临城下的架势。平台上齐刷刷地站满了狼,少说也有三四十只。赵石头想到刚才路下发生的一幕,不由得又打了一个寒战。
“乖,是你来了。”刘红云见状,笑着拖着腿走上前抱住大灰狼的脖子,用手爱抚着它的绒毛。大灰狼用头顶着刘红云,亲昵地厮磨着,嘴里不停地嘤嘤哼叫着,好像在询问什么。
“怎么了?那枪声——?”刘红云一边抚摸大灰狼一边抬起头问赵石头。
“有人偷袭我们,被它们赶跑了。”赵石头看着大灰狼说。
“是吗?乖。”刘红云把大灰狼的头紧紧地搂在怀里,亲昵地说:“是你救了妈妈和叔叔,对吧?你真行,真能干。”
“呜欧——,呜欧——。”大灰狼冲刘红云哼叫着,把尾巴夹得更紧了。
这时,路下的狼相继跑了上来,两只狼还拖着一只狼的尸体。赵石头认出,那死狼就是守在洞前的那只大黄狼,心里“咯噔”一下,涌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痛。
大灰狼从小灰狼身上跳下来,三条腿一蹦一颠地走近大黄狼,嗅了嗅大黄狼的头,伸出舌头舔大黄狼身上的血。舔了一会儿,昂起头冲天“呜欧——,呜欧——”地大叫一声。众狼随即一同昂首朝天“呜欧——,呜欧——”地叫了起来,并轮流上前舔大黄狼身上的血。狼的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息,凄惨悲凉。
赵石头自从看到群狼撕吃狗剩的场面后,就琢磨着怎么把这么多狼打发走。他想,与狼共舞,终究会有后患。听到群狼的吼声,瘆得他起了一身麻星。他看了看狼群,把刘红云拉到洞口,拍拍刘红云手中的枪,然后走向大灰狼,轻轻地摸了摸大灰狼的头,蹲下身检查大黄狼的尸体。大黄狼身上的血已经被群狼舔尽了,皮毛被狼们的唾液浸得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腥味。赵石头明显看到了它脖子和肚子上的枪伤,血还在一点一点地向外渗。
赵石头把大黄狼从头到尾抚摸一遍,抬起右手摸着大灰狼的头,看了看刘红云,轻轻地说:“埋了吧?”
刘红云冲赵石头深沉地点了下头,大灰狼冲他轻轻地哼叫两声。
赵石头将大黄狼的前后两只腿分别抓在手中向上提了提,见众狼没有反应,只是刘红云冲他摇了摇头。他也没弄明白刘红云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提着大黄狼不合适,大黄狼毕竟是为了保护他们才丢了性命。想到这,他慢慢蹲下去,双手托起大黄狼慢步走向路口,众狼自行为他让开一条路。他在捡干柴的时候,发现树林里有一个一米见方的大坑,他不知是谁出于什么原因挖的,他想把大黄狼安葬在那里。
赵石头抱着大黄狼在前面走,刘红云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大灰狼骑在小灰狼的身上走到路口,便跳下来,一蹦一颠地跟在刘红云身后,群狼也自动成队跟了上来。
赵石头抱着大黄狼走到大坑旁,把狼放在坑边的一块青石上,跳进坑,把坑里的棍子、石头扔出来,用脚把坑踩平,又站在坑里看了一会儿,跳上来,向树林的一边走去。
刘红云和狼都瞪着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赵石头。树林中除了赵石头弄出的响动和风撩万物的摩擦声外,一点声响都没有,静得出奇。刘红云能听到狼们的哈气,狼也能听到刘红云的呼吸。大灰狼见赵石头走远,蹦到坑边向坑里看。
赵石头揪了一大抱干软草回来,向坑里撒了一大半,坑便被蓬松松的干草填满了。他摸了一把大灰狼的头,然后走向大黄狼的尸体。他左手抓着大黄狼的两只前腿,右手抓住两只后腿,把大黄狼提起来,面色凝重地冲刘红云和狼群转了一圈,大灰狼立刻发出“呜欧——,呜欧——”的惨叫。
“呜欧——,呜欧——”
群狼齐鸣,声震山谷,悠长悲伤,如泣如诉。刘红云不知是高烧未退还是心灵受到了震撼,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
赵石头把大黄狼的尸体慢慢地放进坑里,松软的干草立刻包住了大黄狼。他跪在地上,探着腰把大黄狼的尸体放平,然后把剩余的干草放进坑里盖住了大黄狼。
“呜欧——,呜欧——。”大灰狼又发出一声凄凉的长嗥。
赵石头又抬起手摸了摸大灰狼的头,然后用双手捧土向坑里撒去。
“呜欧——,呜欧——”
狼群又发出了新的一轮嗥叫,凄惶苍凉,撕心裂肺。
刘红云哭了。她哭着拖着伤腿走向坑边,一边哭一边向坑里撒土。她这一哭一动,使本很刚强的赵石头也涌出了辛酸的眼泪。
赵石头和刘红云在群狼的嗥叫声中,哭泣着为大黄狼圆了个坟堆。赵石头还把刚才停放大黄狼尸体的青石板竖在了坟前。他忙完了一切,拉着刘红云向后退两步,对着坟堆深深地鞠了一躬。
群狼停止了嗥叫,争相奔向坟前,用舌头舔青石板上大黄狼的血。
青石板上的血迹舔没了,狼还在一拨儿接着一拨儿地舔,就像人举行一项必不可少的仪式。赵石头为狼的行为所感动,也为狼的行为所震撼。
所有的狼都舔过了青石板,被大黄狼血染的地方让狼们舔得湿漉漉的。狼们舔过青石板后自觉地站在赵石头和刘红云的身后。狼的作为彻底打消了赵石头对狼的偏见,一下子拉近了他与狼的距离,他轻轻地拉了刘红云一把,对着青石板、对着大黄狼的坟头又深深地鞠了三个躬。
千佛画像崖下发生的一切都被地主刘尚武在远处看了个一清二楚。原来,结巴带领还乡团的人五更行动,刘尚武不知内情,就悄悄地跟在后边想看个究竟。他看到结巴他们摸向千佛画像崖,意识到他们是去山洞抓人的。所以,他远远地躲在一棵大树后边,静看事态变化。当他看到狼把结巴他们赶下千佛画像崖时,吓得“噌噌”几下爬到了树上。
刘尚武看完赵石头安葬大黄狼,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家,把他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对结巴说了。结巴对孙强说:“你,回——去,报告——乡——乡长。”
王雨霖听了孙强的汇报,冲孙强摆了摆手说:“你去吧,我和常队长商量商量。”
王雨霖见孙强走远,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常光耀说:“真他娘神了,连狼都帮共产党。”
“听他瞎说哩,狼是啥?枪一响,全散了。”常光耀不屑一顾地说,“笨,全副武装的一个班,让狼给赶下山了,笑话。”
“那,你说咋办吧?”
“集合队伍,上山。”常光耀说,“抬上机枪,把狼打散,捉拿那对屌男女。”
“对,不能让他们跑了。”王雨霖把手一挥说,“快,快集合队伍,立即上山。”
王雨霖带着还乡团浩浩荡荡地开进浮戏山,由结巴一伙带领来到千佛画像崖下。
“把山给我围了,一只狼也不能放过。”王雨霖指着千佛画像崖恶狠狠地喊。
“上边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出来吧,王乡长饶你们不死!”常光耀拿着喇叭筒对着千佛画像崖喊。他喊了一阵,见没有动静,冲着队伍一摆手喊道:“机枪,上。”
十几个机枪手听到喊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肯上前一步。
“你,你。”机枪队的张队长上前一手一个推出两个机枪手说,“走。”
那两个机枪手在张队长的威逼下战战兢兢地抱着机枪上了通向千佛画像崖的小路。王雨霖的机枪队,其实抱的大都是冲锋枪,就是巩县兵工厂模仿MP18冲锋枪制造的“花机关枪”。
王雨霖见两个机枪手上了道,指着小路冲队伍喊:“快枪班,跟上。”
结巴听到命令,带着他的短枪队哆哆嗦嗦地跟在那两个机枪手后边向千佛画像崖爬去。他们心惊肉跳地爬上千佛画像崖,石洞里却空无一人,炉火熄了,白白的炉灰散发着些许热气。
原来,赵石头冲大黄狼的坟头鞠完三个躬,对刘红云说:“咱得离开这里。”
刘红云看了看自己的腿,重重地点了点头。
赵石头接着说:“咱们已经暴露了,王雨霖要是把还乡团都拉来,一点儿退路都没有。”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狼群迟疑地说:“还有,它们。”
刘红云知道赵石头打心眼里不愿意和狼在一起,她虽然没有看到群狼撕分狗剩的场面,但她看到眼前这么多狼,个个杀气腾腾,心里也直发怵。狼毕竟是狼,她听过不少狼吃人的故事,知道狼的本性。她探下身子,摸了一下大灰狼的头,对大灰狼说:“走吧,我们已经暴露了,不能在这里待了。”
大灰狼用头蹭着刘红云的腿,委屈地“呜欧——,呜欧——”哼叫了两声。
赵石头和刘红云收拾完东西,两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看向炉火边煨着的山鸡。赵石头对刘红云说:“吃块儿鸡肉吧。”
刘红云摇了摇头。
“那,喝点儿鸡汤。”
刘红云又摇了摇头说:“不想喝。”
“这,”赵石头走到炉前说,“也不好拿。”
“你吃吧。”刘红云轻轻地说,“吃饱了好赶路。”
“我也吃不下。”赵石头低沉地说,“其实,也没有啥好吃的,没盐,白煮,都是草腥味。”
刘红云看了看大盆,又看看赵石头,眨了眨眼睛说:“那,放到狼的坟前吧。”
“对。”赵石头的眼睛突然一亮,接着又低沉地说:“它救了咱的命。”
“它吃不了,其它的狼也能吃。”刘红云接过话,淡淡地说。
赵石头端着大盆走出石洞,突然怔住了。只见洞外站着一只狼,瞪着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洞两边平台上的两只狼,也将头转了过来。
“怎么了?”牵马走在后边的刘红云惊觉地问。
“它们散了。瞧,还是三只,每只都有明确的分工。”赵石头看看狼,把大盆放在狼的跟前,对刘红云说。
刘红云走出石洞,看了看狼说:“书上说它们的组织可严密了,比人还守信用。”
“吃吧。”赵石头轻轻地拍了拍那狼的头,指着大盆说。
那狼嗅了嗅大盆里的山鸡,仰头看了看赵石头和刘红云,又转头看了看两边平台上的狼,“呜欧——,呜欧——”低叫了两声。平台上的两只狼“哒哒哒”地跑过来,低头嗅了嗅山鸡,仰起头冲赵石头和刘红云呜咽着哼叫。
“吃吧。”赵石头又一手摸着那狼的头一手拍着大铁盆的边沿,铁盆发出几声沉闷的响声。
三只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怔怔地看着赵石头和刘红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它们咋不吃呢?我杀野鸡的水它都喝,连鸡毛都吞到肚里了呀。”赵石头看着三只狼不解地对刘红云说。
“它们有严明的纪律,不该动的东西,它们绝对不动。”刘红云又想起了她看过的那本关于介绍狼的书,轻轻地说:“还是放在那——坟前吧。”她不愿说出“狼”这个字,这两天让她感受到,狼比狗还通人性,这群狼是他们的异类朋友。
“中。”赵石头低头端盆,看见刘红云圈屈着的伤腿,直起身对刘红云说:“你等会儿,我背你下去。”
“没事儿,我能走。”刘红云说着先牵着马跛着腿下了小路。
赵石头跟在后边,三只狼也跟了下去。
他们来到大黄狼的坟前,只见一只青灰色的狼在不停地舔坟前那块青石板。它的舌头磨破了,流着殷红的血。那血顺着青石板流向石下的黄土。刘红云被这只狼的举动感动了,默默地流下了眼泪。一只狼从赵石头的身后跑向坟前,像狗咬架似的“呜欧——,呜欧——”地叫着,把那条满嘴是血的狼赶离坟头。
赵石头把大铁盆放在坟前,对着坟头深深地鞠了四个躬。
刘红云也流着热泪跟着鞠了四躬。
“盆不能丢下。”赵石头说着,弯腰从坟前搬起一块一面平整的红石头,挪开大铁盆,把红石头的平面朝上放在了青石板前。
赵石头左右摇晃压了压那块红石头,把它放稳,折下一根树枝,折成两段,把盆中的山鸡捞出来放在红石上,看了看盆中的鸡汤,又端向狼,敲了敲盆沿。一只狼走上前,看了看赵石头低头喝了两口,另外两只狼也走向前喝了起来。那只满嘴是血的灰狼又走到大黄狼的坟前,用嘴拱了拱山鸡,低叫两声,又舔起了青石板。
赵石头看着眼前的情景,心头涌上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把鸡汤喝干净的三只狼不约而同地冲向灰狼,把它赶离大黄狼的坟头。
刘红云看着这场面,情不自禁地涌出了热泪,喃喃地说:“它真重感情。”
赵石头看了一眼那满嘴滴血的灰狼,灰狼眨着可怜巴巴的眼睛注视着大黄狼的坟。他想说什么,动了动喉结,没有说,眼睛向家乡的方向望了望,低头掂起铁盆对刘红云小声挤出一个字:“走。”
刘红云看了看大黄狼的坟和面前的四只狼低沉地说:“还真有点舍不得它们。”说完,擦了把泪,冲狼招招手哽咽着说:“再见了,朋友。”
赵石头看了看狼,从马背上取下两只野兔放在坟前,四只狼冲他低低地“呜欧”了两声。
两个人牵着马走到大路上,赵石头停下来对刘红云说:“上马吧。”
“我们上哪?”刘红云停下来问。
“镇(7)大的山,总有咱的栖身之处。”
“他们会不会盯梢?”
赵石头向四周看一看,不紧不慢地说:“按常理说,会有人盯。可是对于还乡团这帮乌合之众来说,是不可能的事儿。他们被狼追得失魂落魄,个个只顾逃命,让谁盯梢,谁都怕被狼吃掉。”
刘红云仰脸看了看千佛画像崖,心想,我们刚在这山洞里住下就被人家发现了。她没有看到狼追赶还乡团的场面,也没有看到狼撕分狗剩的情景,但是,她的眼前立即浮现出银峒洞那场战斗,他们躲藏的时间更短,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遭到了别人的暗算。想到这,她轻轻地说了一句:“还是小心点儿好。”
“嗯。”赵石头一边扶刘红云上马一边说:“我们再向前走一点儿,绕过山头,钻进树林,就是有盯梢,他也看不见了。”
赵石头把刘红云扶上马,在马的屁股上拍一下,那马就“哒哒哒”地向前小跑起来。
赵石头把马背上的东西往肩上一背,跃身上马追了上去。
两人骑马转过山包,赵石头打马向前,见到一片树林,对刘红云说了声:“小心。”圈马伏身钻了进去。
刘红云也学着赵石头的样子钻进树林。
两匹马一前一后在原始森林中疾驰。猎猎清风像无形的手慢慢地抽扯去了赵石头心中的压抑,随着不断涌入眼眶的旖旎风光,他想起了皮定钧司令员的话——一定要保持革命乐观主义精神。他认为他是男的,应该做出好样,让刘红云感到安全、有所指望。想到这儿,他看了看面前的小山包放慢了马步,转过头对刘红云笑着说:“这深山老林,猎人都难进,他还乡团更不用说了。要盯梢,除非他会轻功,长着一双飞毛腿。”
刘红云向四周看了看,他们站的这个山头被群山包围着,四方景观,相依托衬,相拥争秀,禁不住感慨地说:“多好的风景啊,我们这里简直就是山中山了。”
赵石头向四周看了看,笑着夸奖刘红云说:“你真会起名。”
刘红云也想驱赶走笼罩着他们的忧伤,以轻松的心情面对残酷的现实。她一扫几天来严肃、抑郁的神情,面对夸奖自己的男人,忽闪着大眼睛,有点骄傲也有点撒娇地说:“我会起名吧?”
“有点儿品位。”赵石头也爱怜地看着刘红云笑着说。
“什么叫有点儿品位?”刘红云剜了赵石头一眼说,“这叫很有品位。你说,还有哪个词能比这‘山中山’更贴切的呢?”
赵石头一边笑眯眯地看着刘红云一边思索,他想了一会儿,挠挠头说:“还真没有更合适的。”
“怎么样?”刘红云用眼睛笑着看赵石头。
“好,很好。”赵石头冲刘红云笑着说,“下马吧,休息一会儿,坐在这‘山中山’上好好品味品味。”说着,他翻身下马,先把背包放在地上,然后扶刘红云下马。
赵石头把刘红云扶坐在草地上,对刘红云说:“你在这里看会儿景致,我转一转,找个栖身的地方。”他把他背的包袱放在刘红云跟前,拍拍包袱说:“枪,都上好子弹了。小心点儿。”
刘红云的脸一下子阴了下来。她看了看包袱,又看了看赵石头,噘起小嘴说:“真扫兴。你就不会歇一会儿,陪我看看。”她今天早晨被惊醒后,一直沉浸于忧郁之中,刚刚有点儿好心情,不想让赵石头离开。
“等你腿好了,我领你把浮戏山看个遍。”赵石头堆起笑脸对刘红云说。
刘红云佯装生气不理赵石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两匹马吃草。赵石头也看了看低头吃干草的马,笑笑向山下走去。
山下就是玉仙河的河道,清粼粼的河水欢快地在河道内流淌,冲刷着河道内的乱石,这些乱石别具一格,有的似仙翁,有的若玉女,有的像雄狮,有的如卧虎,有的兀立如柱,有的探身戏水,它们形象各异,相映成趣,纹丝不动地立在河道内把流经他们的水分开涨满河床。两岸山势陡峭,林木茂密,隐千军万马,难见踪影。
赵石头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地形,脚下石子一滑,差点儿摔倒,踢翻的石头顺着山坡滚下,钻进青藤,发出“扑通”一声闷响。赵石头一激灵,跑上前,拨开青藤一看,只见下边有一道十余米高的岩壁,岩壁不平,像是用斧头劈过,龇牙咧嘴地隐在一大片松林中。
赵石头站起身,连跑带跳绕道来到那道岩壁前。只见岩壁上缠满了野藤,有的野藤比松树还要粗。它们紧贴着岩壁面,或插入岩壁的缝隙中,或悬挂于岩壁上。你看不到它的根在哪里,只要能缠到的地方它都缠了,往石壁上缠,往荆棘上缠,往松树上缠,缠得紧紧的,斩不断,甩不掉。有两根碗口粗的藤条,从岩壁顶端垂下来,在岩壁前形成两副可容坐三人的大秋千,若一个人躺上就是一个绝妙的摇蓝。一泓清泉从一米多高的岩缝中淌出,浸湿了岩壁渗入壁下的土地。赵石头想,怪不得这里的松树长这么旺,原来是有水啊,如果这里有个栖身的地方该多好啊。
赵石头看着岩壁发愣,他原指望岩壁下能有个崖洞,哪怕是个崖窑崖庵什么的,他用石头垒一垒,就能遮风挡雨,就能在这里先安顿下来。可是,这岩壁立刮陡沿,断壁倒不少,都是竖断,龇牙咧嘴的,没有一个横断的崖沿。气得他拿起一块石头向岩壁中的一道裂缝砸去。
随着“啪”的一声响,“扑棱棱”从岩壁的裂缝中飞出几只蝙蝠。
“有洞。”赵石头心里一惊,急忙走过去。只见那两尺多宽的岩缝中,垂着一根大拇指粗细的野藤,野藤后是一个像织布梭子一样形状的洞口,洞口很窄,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赵石头拨开藤条,吸着肚子,仄棱着身腰,慢慢地探身入洞,感觉一股暖风向洞口涌动。他知道这是地气,以此判断这洞一定很深。他向前走了三五米,洞内果然大了许多,但是,洞内太黑,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见。脚下拦路石很多,磕磕碰碰。他判断,这洞里没有人来过。
赵石头调头走出石洞,在洞外揪了两大把带杆的高蒿,捡了一些干灌木枝,折了一棵干死的小松树,抱着蒿草和干柴,拖着小松树又磕磕碰碰地进了洞。来到洞内开阔地,他停下来,让眼睛适应一会儿,又摸着向前走了三五米,然后把东西放下,划着了火柴,点燃了蒿草。
洞内顿时亮了起来,赵石头惊异地发现这个洞好大,足有四五米宽、七八米高,更让他惊讶的是这里是一个奇异的世界。洞内的岩石,经过千古地壳演化,自然形成了许多千奇百怪的造型。他急忙把干柴放在火中,把小松树的头折下来加上,火“噼噼叭叭”地燃得更旺了。他看到走过的地方,在浑沌的火光照耀下,好似幽幽的林带中,置放的远古时代的生活图,古典式的楼台亭榭一个接一个、一座连一座,其间,仙女弹琴吟唱,舞女歌舞飘然,男宾纳凉摇扇,墨客挥毫行文,书生盘腿吟读,僧人坐禅静悟,……,栩栩如生。向前看,怪石嶙峋的山脚下,一位手执拐杖的老翁,银须飘然神采奕奕,身边的童子谨慎搀扶,在接受人们的顶礼膜拜。有的人将礼物举过头顶弓腰呈送,有的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有的人半蹲半跪,有的人急欲前行,个个毕恭毕敬,虔诚之至。他抬头望向洞顶,更让他惊奇不已,犹如满天星辰的天空熠熠生辉,一片片莲花、一串串葡萄、一支支竹笋倒挂在洞顶,有的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赵石头看着这一切,仿佛置身于神奇的仙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深山的石洞里还有这么美的景观,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赵石头决定暂时住在这里,仔细观察有无坐卧的地方。突然,他发现火苗忽忽地向洞口闪动几下。
“风。”赵石头心头一动,敏锐地感觉到,前边不远处一定还有洞口。他急忙把小松树放在火中引燃,带着剩余的蒿草干柴,举着燃烧的松木绕着面前的石块石笋向前走去。他要探寻那一个洞口,看一看住在这里是否安全。沿途一组组惟妙惟肖的人物、活灵活现的动物造型他不敢细看,警惕地观察着洞里的一切。他不知道洞里有没有毒蛇猛兽,也不知道有没有神鬼妖怪。他想,既然想住在这儿,就得侦察清楚。他发现了洞里有个叉路口,怔了一下,然后将火把伸过去,火焰不动,又把火把拿到大洞中,火焰就朝来的方向倾。因此,他决定,凡是遇到小洞,就顺着大洞走。
就这样,赵石头走了大约一里地,过了两个叉道,突然发现了前面有些亮光,他兴奋地加快了步伐。
这个洞口就在洞壁上,是山体裂变风化形成的,呈椭圆形,宽有三四米,中间最高,有两米多,洞口悬挂着野藤。洞前长着一片杨树,又高又密,把山洞遮得严严实实。洞口正面是一架小石山,距洞口十七八米,高三四十米,可能就是山体裂开那部分,和石洞所在的山体剖面一样,如刀劈斧砍一般。石壁断裂处长着许多野藤小树,石壁上的十几棵松树都有胳膊粗了,可见年代久远。大山和小石山连结的坡顶上,长一棵黄楝树。那树干比赵石头借“山羊胡子”的桶还粗,向洞口方向探着身子斜着长,把它那偌大的树冠像伞一样罩在洞口上方。两座山夹着一潭水,潭形犹如一个大鸭梨,水面一亩来大,深不可测,呈墨绿色。
鸭梨潭前的断面是个大石坡,这石坡从底到顶落差约有二十米,方圆几十米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上面寸草不生,经水冲刷又光又滑,难以行走。
“真是天助我也。”赵石头在心里叹道。他想,住在这里,就是来他千军万马,有我赵石头把守,他也休想接近山洞。退一万步说,就是他们摸进山洞,也能把他们逼进深潭。更何况,洞内有洞,并非一个出口。
想到这,他笑了笑,钻进了树林,向“山中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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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就这么。
(2) 自己。
(3) 前天。
(4) 那么多。
(5) 干什么。
(6) 就这么。
(7) 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