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牛半山的脸色突然变得暗淡阴沉起来,他看着赵石头,低沉地说:“兄弟,我实话告诉你吧,您娘,也让还乡团杀了。”

赵石头和刘红云一人骑着一匹枣红马继续向前走。两人转过山坳,走了一阵,突然发现右前方竖立一道宽约百米的绝壁,如刀削一般,直插云霄,绝壁上零散地长着参差不齐的松柏。那松柏或大或小,但都将脚插入石壁,紧紧地贴着石壁拼着命地向上直长,显得那么顽强那么倔犟,给生灵以无限的启迪。

走到石壁前,赵石头对刘红云说:“等一下。”

赵石头翻身下马,向前走几步,把手中的缰绳交给刘红云,然后顺着一条小路轻快地向石壁下攀登。

石壁下的山坡很陡,壁前有一道一米多宽的平地,但已没了人工平整的痕迹。石壁上刻着千姿百态的佛像,这佛像使赵石头想起,这就是人们讲的千佛画像崖。赵石头没有来过这里,就顺着那条一米多宽的平台走过去,把石壁上的佛像看了一遍。准确地说,应该是把石壁周围的地形看了一遍。这石壁上的石佛不像黄河边石窟寺里的石佛,个个都有个小石窟,是凸形的,风吹得着,雨淋不着。这里的佛像都是刻在石壁表面,呈凹形的,所以人们称其为壁画。这些壁画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个个都给世人一种沧桑感。平台下的山坡上灌木和荆棘交织生长,枝缠藤绕,草深叶茂,根本没有人下脚的地方。通往石壁的路就那么一条,而且这么大的石壁只有路口一个山洞。洞口已被人用石头砌成了窑门那么大。石壁的正面是一片开阔的大山谷,谷深岭远,一座座小山似一个个善男信女,在面壁朝拜众佛。群山混合着深绿、浅绿、深黄、浅黄、深红、浅红色的植被和裸露的白石,在阳光的直照或辐射下,呈现出万紫千红、五彩缤纷的景象。

赵石头走进山洞。洞内面积很大,宽、高约三、四米不等,深不见底。赵石头眨眨眼,向前摸着走,走着走着眼睛适应了,前后看看,洞深约二十米。他仔仔细细地把洞看了个遍,洞底非常潮湿,有些钟乳石上还挂着水珠。洞口比较干燥,有人为放置的石炕、石桌、石凳,还垒有用于生火做饭的灶台。洞壁上,有许多刻画。洞口处有两米多宽,被人用石砌起,留了个一人多高一米来宽的门洞。坐在洞门口,把两边的平台和壁下的小路看得一清二楚,无论哪里发生一点动静,都逃脱不了洞口观察者的眼睛。

赵石头把石洞和石壁周围的地形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顺着小路一蹦一跳地跑下去,跑到刘红云跟前,激动地指着小路说:“看见这条路,我就想上面可能有山洞,果然有。”

赵石头又向脚下的大道前后看了看,对刘红云说:“这上面比较理想,只要有枪有子弹就能守得住。”他说着先把自己的枣红马拴在路边的灌木上,然后把刘红云抱下马,蹲下去说:“我背你。”

刘红云没有说话,身子向前一倾趴在赵石头的背上,双手搂住了赵石头的脖子。她想,自己虽然是个姑娘,但是已经让人家男人抱来抱去了,又是同志关系,背着又有什么呢?

赵石头背起刘红云,一手兜着刘红云的屁股,一手牵着刘红云的马,慢慢地上了小路。刘红云担心地问:“马能上去吗?”

“能。”

赵石头把刘红云背到洞口,将刘红云放下,指着石壁上的壁画说:“这是千佛画像崖。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儿。你看看,不知是啥年代刻的,据说有一千个佛像,个个栩栩如生。”

刘红云扶着赵石头看了看石壁上的画,单腿跳了两步跳到了墙根,扶着石壁看周围的风景。准确地说,她也是在看地形。

赵石头把马牵进山洞,又搬一块石头放在洞口处,对刘红云说:“你坐在这儿,周围有啥动静,都能看见。”

赵石头说完,又跑下坡,把包袱和缴获的枪及子弹从马背上卸下来。他回到洞内,把东西放在石炕上,然后走出洞对刘红云说:“我去弄点儿秫秫秆儿(1)。”

赵石头走到一块玉米地,解下马的缰绳,结结实实地捆了一捆干玉米秆。回到山洞,赵石头把玉米秆分成两份,一份捆起来竖在了门口,另一份铺在石炕上。他按了按石炕上那层厚厚的玉米秆,又打开包袱在上面铺上了两件衣服,对刘红云说:“你挺(2)上去歇一会儿?”

“不,我不想躺。”刘红云单腿蹦到炕前,坐在炕沿上,打开包袱,取出张三旺给他们的干粮说:“吃点儿东西吧。”

“我不想吃。”赵石头说,“你的伤咋样?”

“打腿肚儿上了,没伤着骨头。”刘红云把受伤的右腿抬到炕上,一边摸一边说:“我看是个跳弹,钻进肉里了。”

“那可咋弄哩(3)?”赵石头着急地看着刘红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刘红云说:“这山里也没仙儿(4),没,没医生。”

“我就是。”刘红云淡淡地说。

“你不是游击队员吗?”赵石头惊异地问。他清楚地记得刘红云说自己是白洋淀的,游击队员。

“我是来学卫生员的,看多了,也就成医生了。”刘红云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她摸了摸自己的伤腿,一边想一边说:“有把刀子,我自己就能把它挖出来。”

赵石头听到刘红云说刀子,下意识地摸了摸他身上那把救命飞镖,感觉它虽然锋利,但用它取刘红云腿上的子弹太大了。他用他那小而聚光的眼睛瞥了刘红云一眼,把装衣物的包袱放在刘红云身后的炕头,拍拍包袱说:“你还是挺一会儿吧。”

刘红云抬起头看了赵石头一眼说:“我真的不想躺。你,还是吃点儿东西吧。”

“我不吃。”赵石头摇了摇头说,“你要是不想睡,就坐在洞口。我到将军寨去一趟,把孟春桃找回来,她是医生。”

“她不是医生。”刘红云摇了摇头说,“是卫生员。”

赵石头一怔,淡淡地说:“不管是啥,早点儿把她找回来,也好照顾你。”他说完,不自然地看了看刘红云,喃喃地说:“她丢了,我这心,心里空落落的。”

“找不到她我也着急。”刘红云听了赵石头的话,脸上掠过一丝阴云,低沉地说。她看着愁眉不展的赵石头,又拿起干粮,轻轻地说:“吃点儿吧,早就过点儿了,你又干了那么多活——。”

“吃不下。”赵石头摇摇头低沉地说:“你要是没啥事儿,我趁早去,天黑之前就赶回来了。”

赵石头看刘红云不说话,抿了抿嘴,又说:“你别怕,就坐这儿。”他说着把自己包袱里的两件衣服拿出来,垫在门口他刚才摆的那块石头上。又从石炕上拿起手枪,退弹夹、上子弹、打保险地忙乎了一通,将十几把手枪都装满了子弹,在石桌上摆成两排,然后拿起两把放到门口的石头前,转身对刘红云说:“你看住门口这条路,再注意点儿左边那节石崖就中了。石崖那么高,一般人不会从那儿下来。即是有人从那儿下来,这么远的距离,有枪,他也难接近你。”说着又走到炕前抓了两把子弹,一边往兜里装一边向洞外走,边走边说:“我尽快回来,回来给你取子弹。”

刘红云瞪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看着赵石头,不说话。她看着他走出洞门,跃上小路,便急忙从石炕上跳下来,单腿蹦到门口,依着墙望着赵石头那矫健的身影在山坡上一蹦一跳地跑,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

赵石头跑下小路,骑上马沿原路奔去。刚转过弯,就依稀听到有人哭叫,仔细听辨,那声音来自丘葬李秀娟的墓地。他心里纳闷,李秀娟和张淑珍这里没有亲人,况且刚刚下葬,除了他和刘红云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啊!赵石头本来就是上墓地去的,那里有他缴获的马,还有杨文彬和杨文彬随从的尸体。想起杨文彬,他蓦然猜想,是将军寨的人,是将军寨的人发现了杨文彬的尸体而痛哭出声的?

想到这儿,赵石头打马向前。他远远看到墓地里有人影晃动,而且是在杨文彬的尸体旁边。

赵石头远远勒住马,冲玉米地里的人喊:“是将军寨的人吗?”

玉米地里的哭声戛然而止,众人举目向赵石头张望。

“赵队长。”留着阴阳头的土匪认出了赵石头,带着哭腔喊:“俺二当家的——被人打死了。”说着又痛哭起来。

赵石头也认出了阴阳头,就是在将军寨看到的那个报信人。他打马上前,冲众土匪一抱拳说:“弟兄们,别哭了,我就是来送杨二掌柜回寨子的。”

“赵队长,是不是还乡团干的?”阴阳头用手捋了一下他那阴阳头冲赵石头大声问道。

“是。”赵石头说,“还乡团的马队。”

“妈的,又是还乡团。”阴阳头咬牙切齿地说着,重重地把拳头打在大腿上。

“赵队长,俺二当家的是陪你办事儿哩,你咋好好哩,俺哩人都——。”光头一摇一摆地走到赵石头面前,瞪着一双虎目盯着赵石头,用怀疑的口吻问。

“幺儿(5)女八路也被他们打死了。”

“尸首哩?”光头看了看杨文彬的尸体,用怀疑的眼光盯着赵石头问。

“在那儿。”赵石头一边说一边指向地根上的山洞。

光头二话不说跑向山洞,几个土匪也随后跑了过去。他们就着洞口的石头缝向里边吃力地看,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光头冲那几个土匪喊:“让开,都挡着光能看见吗?!”

众土匪走开,光头借着旁边石缝通过的光向洞里看了好大一会儿,说:“是有两排秫秫秆,像是丘着俩人。”

“是,丘着俩人。我都闻见血腥味了。”另一个土匪趴到洞前看了一会儿说。

“是有血腥味。”一个土匪附和着说。

“瞧,这石头是新垒的。”又一个土匪摸着封洞的石头说。

光头扫了一眼众土匪,纵身跳到地里,跑到赵石头面前说:“洞里丘的是俩人。”

赵石头看了一眼山洞,痛苦地说:“幺儿没尸骨。”

“没尸骨?”光头看着赵石头不解地问。

赵石头冲光头点了下头,对光头也是对众土匪说:“叫凤屏寨的人给逼得跳崖了。”

“狼窝,跳进狼窝了?”光头瞪大眼睛问。他知道,凤屏寨下有个狼窝,凤屏寨的人受罚,最重的就是扔下寨崖喂狼。

“你咋把她给丘这儿了?”光头看了看山洞说。他还是不大相信赵石头。

赵石头无奈地摇摇头说:“没法子,村儿里人都不敢出来帮忙。”

“我们帮你埋。”光头接过话茬儿说。他说这话时,把目光聚向赵石头的眼睛。他想以此证实,赵石头说的是真还是假。

“算了。”赵石头深情地看了看那丘着女八路尸骨和遗物的山洞,低沉地说:“丘好了,就让她们安静一段时间吧。”他抿了抿嘴,摇摇头,抑制住涌上眼眶的泪水,喉咙干咽了几下,接着说:“等八路军回来了,再厚葬她们。”

“赵队长,不是还有幺儿女八路吗?”光头看着赵石头的眼睛问,“她在哪儿?”

“走了,我刚给她送走。”赵石头冷冷地看了一眼光头说。

“去哪儿了?”光头直盯着赵石头的眼睛问。

“这个——”赵石头冷冷地用嘴角笑了笑,看了看趿趿拉拉地从墓前回来的土匪,对光头说:“走吧,护送杨二当家的回寨子,我要面见牛寨主。”

光头看了看赵石头,心想,我就是想拿你回去向牛寨主交差呢。他将手一挥,像是回答赵石头又像是对土匪们说:“中,走。”

阴阳头又捋了下他那阴阳头冲土匪们大喊:“走。”

土匪们把杨文彬及其随从的尸体抱上马,带着赵石头缴获的马匹,跟在赵石头的马后向将军寨走去。

赵石头一行来到将军寨下,光头和阴阳头嘀咕了一阵,阴阳头对赵石头说:“赵队长,我先走一步,给寨主禀报一声。”

“中。”赵石头的话音未落,阴阳头已打马向前奔去。

此时,牛半山正背着手焦躁不安地在寨子里转悠呢。

上午,杨文彬派回来的人刚向牛半山汇报过,就听到回峪沟传来了枪声。这枪声使牛半山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回峪沟是杨文彬和赵石头从凤屏寨下来的必经之路,正常行走此时杨文彬他们也正好走到回峪沟,那里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他能置若罔闻吗?一来,杨文彬是他的得力助手,若有个三长两短,他等于失去了左膀右臂。二来,赵石头的走留死活,关系到孟春桃的去留问题。回来的人报告说,赵石头已经知道孟春桃在将军寨了,回凤屏寨只是核实一下。张三旺和王长贵是不会告诉赵石头事实真相的,凤屏寨其他的人会不会告诉赵石头就很难说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封得住所有人的嘴。赵石头回凤屏寨了,很可能没遇上枪战。也可能回来了,后面的枪战是他制造的。如果是这样,赵石头是死了还是活着?牛半山不得其解,就立刻派阴阳头和光头他们前去打探。阴阳头是个拼命三郎,打起仗来不要命,枪法与赵石头不差上下。光头是个机灵鬼,干什么事儿都有自己的主意,而且对他牛半山非常忠诚。他派他们两个人去,是有意要锻炼一下他们,不管杨文彬回来还是回不来,以后是不能什么事都指望着杨文彬一个人去办了。

“牛赖。”孟春桃跑过来对牛半山柔声细气地笑着说,“你都转悠一个小时了,想什么呢?”

“啊,没事儿。没事儿转转身体好,身体好。”牛半山强装笑颜应付孟春桃说。

“我才不信呢。”孟春桃收起笑容,柔声细气说:“自从你上午听到枪声就没有安宁,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我也不知道。”牛半山看了看孟春桃,叹口气说:“但愿没事儿。”

“当家的,回去休息吧。”平头跟在孟春桃的身后走过来,听了他们的对话插嘴说。

“报——。”阴阳头远远看见牛半山,泪水就止不住地涌了上来,一边向牛半山跟前跑一边带着哭腔喊。

“咋了?”牛半山从阴阳头的跑步和声调中已经预感到情况的不妙,沉着脸冷冷地问。

“当家的,二当家的,被,被,被还乡团,打死了。”阴阳头说着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噼啪啪地掉了下来。

“啥呀?你再说一遍。”牛半山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急切地问。

“二当家的被还乡团,打,打死了。”阴阳头泣不成声地说。

牛半山尽管早有思想准备,但是听到阴阳头的报告后,还是气得浑身哆嗦。他咬着牙说:“妈的,王雨霖!”

“当家的,叫我带人下山把他的乡公所平了。”阴阳头擦了把眼泪愤愤地说。

“看来,他真把枪口对准咱了。”牛半山看了阴阳头一眼,很快冷静下来,阴沉着脸一边思索一边说。

“不是是啥?”阴阳头说,“他夜儿个(6)杀了咱五儿弟兄,今儿个又杀了二当家的,这不是成心跟咱干是啥?!”

牛半山又看了一眼阴阳头,没有说话,咬了咬嘴唇。

“当家的,你就让我今儿黑(7)带人下山,提回王雨霖的狗头祭奠二当家的。”阴阳头继续请战说。

“看来,王雨霖是想占这浮戏山,先拿咱开刀哩!”牛半山若有所思地说。

“恁些(8)小寨他不打,打咱,找死呀他?!”阴阳头愤愤地说。

“你不懂。”牛半山看了看阴阳头,平静地说,“他玩的是三十六计,擒贼擒王。”

“那咱就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平头接过话茬说,“咱把十几个山寨集合起来,下山灭了他。”

牛半山又瞥一眼平头,把目光落在孟春桃身上,皱起眉头说:“把夫人带回去休息吧。”

“我不。”孟春桃翘着舌头说,“你以后不能对我说‘夫人’两个字,我还没有答应嫁给你呢。”

“中,中。我不说。”牛半山强装笑脸,推着孟春桃的后背说:“乖,回去吧,我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办哩。”牛半山一边推孟春桃一边冲平头使眼色,平头心领神会地冲牛半山点了点头。

“我不回去,我留下来可以帮你。”孟春桃的声调虽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可她的思想非常成熟,思维也很敏锐。她想留下,是想多了解一下寨子外面的事情,她特别想知道李秀娟她们的情况。

“不中。”牛半山很严肃地说,“你没有嫁给我,就是外人。寨子里的事儿,有些是不让外人知道的!”他说着,又看向平头,平头又心领神会地冲他点了点头对孟春桃说:“走吧,夫人。”

“谁爱管你的破事儿。”孟春桃假装生气地朝自己的小木屋走去,平头急忙跟在她身后。牛半山冲着平头的身影喊:“照顾好夫人。”

“是。”平头转身一边退着走一边答。

“谁是你夫人?不许你这么叫!”孟春桃回过头愤愤地冲牛半山说。她本想,她一装作生气,牛半山就会哄她让她留下,谁知牛半山不吃那一套,弄得她真生气了,一甩头,气哼哼地走向自己的小屋。

牛半山也不理会,转过身问阴阳头:“赵石头死了没有?”他将上午的枪声分析来分析去,总觉得赵石头没有死。

“没有。”阴阳头说,“他打死了十几儿(9)还乡团,又牵来十几匹马。”

“我要恁些马弄啥哩(10)?”牛半山有点生气地问,“他人呢?”

“谁?”

“赵石头啊。”牛半山有点着急地说。

“他来了,估计快到寨门口了。”阴阳头看着牛半山有点不解地回答说。

牛半山看了看孟春桃的小木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阴阳头说:“果然不出我的所料,他没有死,他真的来了。”牛半山突然又问阴阳头,“他来几儿人?”

“幺儿(11),就他幺儿人。”阴阳头说,“他说,死了俩女八路。”

“死俩?”牛半山眼珠一转,瞪着阴阳头问,“那幺儿哩?”

“哪幺儿?”阴阳头一头雾水懵懵懂懂地说,“他就说死俩啊。”

“中了,中了。”牛半山想到阴阳头确实不知道内情,就对他说:“快去安排,全寨举丧,迎接二当家的。”说完,大踏步地向寨门口走去。

牛半山走到靠近寨门的一个兵房前,冲着兵房里喊:“李勇,李勇。”

“到。”从兵房里随声跑出一个留着大包菜头的土匪,在牛半山面前站定,看着牛半山的眼睛,不亢不卑地问:“大当家的,有啥吩咐?”

“带上一个班迎接二当家的。”牛半山一边说一边向寨门口走。

“是。”李勇看了一眼牛半山,冲兵房喊:“一班,跟我来。”喊完紧走几步追上了牛半山。

牛半山带着一班人马还未走出寨门,就看见赵石头等人带着杨文彬的尸体来到寨门前。牛半山一看到杨文彬的尸体,就大叫一声:“哎呀呀,兄弟,兄弟啊,大哥接你来了。”张开双臂痛哭着向寨门外奔去。他趴在杨文彬的尸体上,摸着杨文彬那满身的血迹,一边哭一边喊:“兄弟,你死得好惨啊。”

众土匪见状,也不知是谁死了,“扑通通”全都跪下不知所以然地哭起来。

“二当家的,你咋就走了啊。”

“二当家的,啊,啊,啊……。”寨子里突然传出众人的哭叫声。阴阳头带着一队身着孝衣的土匪哭着向寨门口走来。

“二当家的——,啊,啊,啊……。”跪着的土匪听到寨子里的哭声也慢慢迷盹过来,知道是杨文彬死了,哭得更痛,声音也更大了。

赵石头上前拉起牛半山,沉重地说:“牛寨主,别太伤心了。您要保重,节哀顺便啊。”

“赵队长,你不知道啊,他们打死文彬,就是要我的命啊!”牛半山哭着拉着长腔说。

“牛寨主,你一定要挺住,整个山寨都靠您哩,山里十几个寨子也都看着您哩。”赵石头劝解牛半山说。

“文彬啊,你心疼死大哥了。”牛半山又扑向杨文彬的尸体痛哭起来。

“快,把牛寨主扶回去。”赵石头冲光头等人说,他知道光头是牛半山的内侍心腹。

“当家的,走吧,回万寿堂再说。”光头上前扶着牛半山说。

“混账,你看看你们,咋能这样哩?咋不弄个担架抬着哩?!”牛半山指着杨文彬搭在马背上的尸体生气地骂光头。

“是,快去找担架。”光头冲土匪们喊了一声。

“是。”李勇应声从地上爬起来向回跑去。

“牛寨主,您别生气,路远,没办法。再说,也没有担架。”赵石头既是安慰牛半山又是替光头他们说情。

“唉——。”牛半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哽咽着对赵石头说:“你是不着(12)啊,赵队长,镇(13)大个寨子,没幺儿治事儿(14)哩,没幺儿像文彬这样哩啊。”

“那是您用他用惯了。”赵石头指着光头和阴阳头说:“我看他俩都挺治事儿的,您老多重用一下就中了。”

阴阳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赵石头,当他的目光与赵石头的目光相对时,微微地冲赵石头点了下头。光头一直用敌意和怀疑的目光看赵石头,听了赵石头的话,眼神也变得温和多了。

牛半山看了看阴阳头和光头,像是回答赵石头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更像是对阴阳头和光头说:“是,是该重用他们了。”他又指着杨文彬的尸体说:“你看看,人都死了,还不叫他安生。”

阴阴头和光头看了一眼马背上驮着的杨文彬,都低下了头。

赵石头搀扶着牛半山说:“别嚷(15)他们了,咱还是商量一下后事吧。”

“哎呀呀,赵队长,你看我,失礼,失礼。”牛半山挥袖擦去泪水,冲赵石头抱了抱拳说,“请,请。”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石头也冲牛半山抱了下拳。

阴阳头和光头也不约而同地冲赵石头摆了下手作了个“请”的姿势说:“请。”

“啊,我给你介绍一下。”牛半山指着阴阳头说,“赵狮子,你们一家子。”又指向光头说,“这个王老虎。好记,蓬头狮子,光头虎。”

“哎呀呀,不说不知道,原来是您的狮虎二将啊!”赵石头冲阴阳头和光头抱了抱拳说。

“兄弟你说的没错,是该重用他们了,你抽空帮哥哥调教调教。”

“不敢,不敢。”

“悉听赵队长指教。”阴阳头感激地冲赵石头抱拳说。

“多指教。”光头也冲赵石头抱拳道。

“牛寨主,你这狮虎二将定能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说话间,赵石头见牛半山已经起步,就与他并肩向万寿堂走去。

“兄弟啊,伤着了没有?”牛半山关切地问赵石头。

“没有。”赵石头摇了摇头说。

“真是打不死的赵石头啊。”牛半山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赵石头一番,一边点头一边说。

“事情是这样的。”赵石头说,“俺厮跟住(16)出了凤屏寨,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又回去了一趟。没想到,他们先走一步,就中了还乡团的埋伏。”赵石头不知道杨文彬已派人给牛半山送了信,而牛半山是不知道杨文彬怎么中了埋伏。

“噢,是这样。”牛半山若有所思地说,“那,那几儿(17)女八路哩?”

“牺牲了俩。”赵石头低沉地说。他见牛半山盯着自己,知道牛半山在等下一句,自己不说,他就问了。所以,就撒了个谎说:“幺儿失踪了。”

“叫还乡团抓走了?”牛半山故作惊讶地问。

“不着。”赵石头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牛半山,轻轻地说,“我追下去,打死他们十几儿,有幺儿骑马跑了。”

“啊,坐,坐。”说话间,两人已经走进万寿堂,牛半山指着凳子对赵石头说完,走到自己的桌子后坐下。

卫兵立刻走上来倒茶。

牛半山先呷了一口茶,看了看赵石头说:“妈的,还乡团咋就盯上您了?”

赵石头也呷了口茶,看着牛半山的脸说:“不瞒您说,我也在琢磨这事儿。”他又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接着说:“按理说,夜儿个(18)我搅了法场,打散了他们的马队,他们是不可能在今天进山的。就是进山搜剿,从凤屏寨下来一帮人,他们不问清红皂白就往死里打,也不合情理。还有,我追下去时,听到他们喊‘把赵石头打死了’,这说明他们事先着我一定在那群人里,就是没人认识我,没有看出我不在里面。所以,我认为他们是专门伏击我的。”赵石头又喝了一口茶。他确实是太渴了,不喝水还不觉得怎么渴,喝了却感觉更渴。他一口气将水喝完,把水杯朝站在一旁侍候的小土匪举了举,那土匪就赶快上来倒水。

“这么说,你是上山兴师问罪来了?”牛半山听了赵石头的话,不高兴地把脸一沉问。

赵石头一怔,不解地问:“您这话是咋说哩?”

“你看你是咋说哩?他们是专门伏击你的,着你在那群人里边,又不认识你。照你这么说,我的嫌疑不就大了?”牛半山说完盯着赵石头,他要看赵石头有什么反应。赵石头瞥了牛半山一眼,又端起杯子喝茶,静等牛半山后边的话,看他如何解释。

牛半山见赵石头不说话,就越发生气地说:“你说,就我将军寨的人知道你上凤屏寨要人去了。你们从凤屏寨下来中了伏击,不怀疑我将军寨给王雨霖报信还怪哩?!”牛半山见赵石头还在低眉不紧不慢地喝茶,更气了,激动地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八度,愤愤地说:“你说,要是我报的信,还能把杨文彬包进去吗?!”

赵石头放下手中的茶杯,用他那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扫了一下牛半山,抬起手冲牛半山向下压了压,轻轻地说:“大哥,白(19)急,您坐下,听我说。”

牛半山听到赵石头叫他“大哥”,也不好再发作,就坐下来,端起了茶杯,用眼睛斜瞟着赵石头。

赵石头接着说:“要不是夜儿个我在法场上遭伏击,我没准真要猜疑你。夜儿个,我遭到伏击,黑蒙儿(20)见了阎王,就想可能是凤屏寨的人向王雨霖报了信儿。今儿个,他们遭到还乡团的伏击,使我断定凤屏寨和还乡团勾结上了。”

“这个——”牛半山一边思索一边说,“不可能呀。那王长贵霸占了王雨霖的三姨太,这夺妻之恨王雨霖不会轻易咽肚的。”

“这个您就不着了。”赵石头说,“王长贵今儿个和王雨霖的三姨太举行婚礼。”

“啥呀?”牛半山瞪大眼睛问,“他在王雨霖回来前就把那娘们弄上山了?”

“我看不像。”赵石头说,“要是那样,王长贵就不抢那几儿女八路了,他咋说也是凤屏寨的当家人,懂得山里的规矩。我想,王雨霖能派人到你的寨子里来拉拢你,就不会到别的寨子里拉拢别人?”

“那你说,王雨霖是把三姨太送给王长贵了?”

“我看像。”赵石头看了一眼牛半山说:“伏击我们的可能就是送亲的人。我点了缴获的马匹,多了四匹驮东西的马。”

“你是说,送亲的人在你们出凤屏寨前先下山埋伏好了?”

“我想是这样。”赵石头说:“从时间上看,我们到凤屏寨后,他们派人给王雨霖送信,王雨霖再派还乡团来埋伏根本就来不及。从现像上看,我们到了以后,张三旺没有在聚义厅招待我们,而是直接把我们领到了他住的屋里。王长贵一直没露面,我们将要走的时候他才急急忙忙地跑出来见我们。这说明,聚义厅里有客人,而且是王长贵作陪的。后来我才想明白,王长贵为啥要竭力挽留杨二当家的在凤屏寨喝酒了。因为,他们伏击的是我而不是杨文彬。”

“原来是这样。”牛半山若有所思地说,“这说明王长贵还是不愿意杀文彬的。”

“我想,应该是。”赵石头看着牛半山点了点头说。

“可是还乡团就不同了。”牛半山看了看赵石头,呷了口茶一边想一边说:“还乡团的人也一定知道文彬在里边。”

“这,我就说不清了。”赵石头看着牛半山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光。

“他们肯定知道。”牛半山瞪着眼睛盯着赵石头说,“你们上山是要通报的,一般是先通报王长贵,由王长贵报告张三旺。张三旺在自己的屋子里接待你们,临走时王长贵才跑去见面。这说明是王长贵和还乡团一起密谋伏击你们的,也是王长贵安排好了一切才去见你们的。王长贵——”牛半山用右手托着腮帮子一边思索一边说,“他竭力留文彬喝酒,是不是在拖延时间?”

赵石头沉思了半天,冲牛半山点了下头说:“挽留嘛,总是要耽搁一些时间的,也有可能。”

“这就对了。”牛半山看着赵石头说:“王长贵本意不想杀文彬,可还乡团是铁了心要伏击你们,明知文彬在里边也要打。”

“他王雨霖就不怕得罪您?”赵石头看着牛半山的眼睛问。

牛半山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站在一旁伺候的小土匪急忙上前为他续水,他看了一眼小土匪说:“他们是有备而来,一不做二不休。”

“啥意思?”赵石头的目光原本在来为他续水的小土匪身上,这时转向牛半山问。

牛半山的脸色突然变得暗淡阴沉起来,他看着赵石头,低沉地说:“兄弟,我实话告诉你吧,您娘,也让还乡团杀了。”

赵石头扶杯子的手抖了一下,看着牛半山,咬了咬牙,慢慢地说:“我已经预料到了,可是——”

“我着(21)你不好受,可这是事实。”牛半山用手抓住杯子,用力地抓了抓说:“你可以放心了,我派去的人,已经把您娘和您秀子安葬了。”

“谢谢大哥!”赵石头腾地一下站起来,走向大堂中央,冲着牛半山跪下就磕头。

“哎呀呀,兄弟,你这是弄啥哩(22)?”牛半山从座位上站起来,走上前拉着赵石头说:“使不得,使不得呀。”

“大哥的恩情,小弟实在是无法报答。”赵石头被牛半山拉起来,拉着牛半山的手激动地说。

“我们是兄弟,兄弟之间说这话就见外了。”牛半山放开拉着赵石头的右手,在赵石头肩膀上拍了拍说。

“那,那几个安葬我娘的兄弟哩,我要当面谢谢人家。”赵石头的眼里射出了期盼的光。

牛半山听了此话,放开赵石头,转过身,沉下了脸。向前走了两步,轻轻地说:“死了,全死了,全让还乡团给杀了。”

“全让还乡团给杀了?”赵石头看着牛半山的背影,惊得两眼瞪得溜圆。

牛半山转过身盯着赵石头点了点头说:“嗯,全被杀死在你娘的坟前了。”他看赵石头惊愕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就一边踱步一边说:“王雨霖明明知道他们是我将军寨的人,还公然把他们全杀了,说明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要与我作对,我偏偏给了他机会。两次,两次都让我打烂门牙往肚里咽啊。他够狠,够狠,夜儿个杀了我五儿人,今天又杀我俩人,居然把杨文彬给杀了。这就是我刚才说的,他们是有备而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牛半山说着踱着,不知是说给赵石头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都是我连累了大哥。”赵石头有点自责地说。

“话可不能就咤(23)说。”牛半山站定,看着赵石头说:“该来的,迟早是要来的。”他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他想占有孟春桃,也就不会再有这些故事了。有这些故事,也并非是坏事儿,给赵石头这么大的压力,他就是知道孟春桃在将军寨也不会追寻了。况且,赵石头现在又成了孤家寡人,说不定能归他所用呢。赵石头要是归了他将军寨,他就如虎添翼了。

牛半山想到这儿,叹了口气说:“兄弟,你下步有啥打算啊。”

赵石头看了看牛半山迟疑了片刻说:“我想先下山祭奠一下老娘和水仙,然后再做计宜。”

牛半山抿了抿嘴说:“既然我们走到了一起,你镇暂儿(24)又成了孤身一人,不如就留在我这里,帮大哥一把。文彬走了,我就像失去了左右手,急需兄弟这样的人才啊。”

赵石头瞥了一眼牛半山,不紧不慢地说:“谢谢大哥的美意,我镇暂儿不能答应你,组织上交给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哩,待我完成了再考虑吧。”

“还有任务?”牛半山问。

“嗯。”赵石头点了点头。

“中,中。”牛半山抬起右手向下压了压说:“先完任务,先完任务。有啥需要大哥我帮忙的吗?”

赵石头抬起头看了看牛半山,心想,我到将军寨来,等了你半天,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你终于说出来了。他压抑着心中的激动,不紧不慢地说:“给大哥添了镇些(25)麻烦,我已经过意不去了,哪还敢再麻烦大哥。”

“你这是哪里话?既然认我作大哥,就甭给我客气。”

“中。”赵石头挺了挺胸脯,盯着牛半山的眼睛说:“大哥,我不让你帮我别的,就求你把孟春桃放了。”

“孟春桃,啥孟春桃?”牛半山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

“就是凤屏寨送给你的那个女八路。”

“女八路?我没见过女八路啊?”牛半山把手一摊说,“张三旺倒是送给我幺儿(26)女人,可不是女八路啊。”

“大哥,她就是我丢的那个女八路。”

“哎,你咋不早说哩?”牛半山一拍腿一脸遗憾地说,“我要早知道她是你护送的八路,夜儿个就让她跟你走了。”

赵石头心头一喜,没想到牛半山这么痛快,兴奋地说:“那,镇暂儿,镇暂儿就让我把她带走吧?”

牛半山没有搭话,慢慢地站起来,一脸深沉地背着手在大堂里踱起步来。他一边踱一边说:“唉,镇暂儿不中了,她已经是我的压寨夫人了。”

“你——”赵石头睁圆了双眼瞪视着牛半山。少顷,他低下头喃喃地说:“那我得见见她。”

牛半山看着赵石头摇了摇头,见赵石头没有看他,就说:“也好,你们是得见一见,不过。”牛半山站住了,盯着赵石头说:“得等几天,七天以后,我一定安排你们见面。”

“七天?为啥?”

“你想,大哥我刚刚成婚,寨子里就死了七个人,晦气,晦气啊。大哥我信这个,掐算过,她七天之后才能与外人见面。”牛半山一边说一边看赵石头的表情。

“你这是咋说哩?”赵石头的心一下子凉了。

“兄弟,你放心,我决不会亏待她。”牛半山说了,又自嘲一句:“也是,都成自个儿(27)哩秀子(28)了,还能亏待她?”

“你真把她,那个了。”

“嗨,瞧你说哩。他们给我送来就是给我做秀子的!”牛半山一本正经地说。

“唉——”赵石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几个女人是延安领导的秀子,半路上给土匪当了压寨夫人,这叫啥事啊?!

牛半山看到赵石头的情绪那么低沉,就走上前拍了拍赵石头的肩膀说:“放心吧,七天以后我准让你们见面。”

赵石头心想,既然孟春桃已经嫁给了牛半山,也就没有生命危险了。牛半山坚持七天之后才让见面,自己待在寨子里也没多大意义,况且,刘红云还在千佛画像崖下的山洞里等着呢。想到这,赵石头冲牛半山说:“既然如此,我就不在这儿添乱了,七天以后我再来。”

“喝了汤(29)再走吧。”牛半山挽留赵石头说。

“不了,请大哥给我弄几把刀子。”赵石头想到为刘红云取子弹,又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刀子好。

“是不是飞镖用完了?”牛半山拍了一下赵石头的臂膀说,“走,到铁匠那里。要啥样的刀你自己挑,再让他给你打点飞镖。”牛半山心里高兴,他没想到赵石头这么实心,这么好糊弄,等上七天,七天以后,孟春桃就真的成了他的压寨夫人了。他坚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牛半山带着赵石头到铁匠那里拿了几把大小不一的刀和匕首,画了个“飞镖”的样子尺寸,让铁匠打好了,七天后来取。

赵石头告别牛半山,骑马朝千佛画像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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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干玉米秆儿。

(2) 躺。

(3) 怎么办。

(4) 医生。

(5) 念yò,一个。

(6) 昨天。

(7) 今天晚上,或今天夜里。

(8) 那么多。

(9) 念jè,几个。

(10) 干什么。

(11) 念yò,一个。

(12) 念zháo,知道。

(13) 这么。

(14) 懂得事情怎么办,并积极主动去办。

(15) 批评,数落。

(16) 一起,一块,一同。

(17) 念jè,几个。

(18) 昨天。

(19) 别。

(20) 差点儿。

(21) 念zháo,知道。

(22) 干什么。

(23) 这么。

(24) 现在。

(25) 这么多。

(26) 念yò,一个。

(27) 自己。

(28) 妻子;老婆。

(29) 吃了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