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结巴说话结巴,出枪可利索,枪法也准,“叭叭叭叭”几声枪响,牛半山的四个亲兵反抗的动作还没有做出来就倒在了他们刚刚堆起的坟头上。

王雨霖本想赵石头会带领一帮人来劫法场,按照常光耀的计策精心作了安排,准备将劫法场的人一网打尽,在自己的家门口耍耍威风。没想到一个赵石头就把整个法场搅了个底朝天,还差一点儿要了他的性命。

马进财率领马队追着赵石头进了浮戏山,常光耀急忙带人到大戏台上救护王雨霖。他把压在王雨霖身上的那个乡丁的尸体拉开,扶起王雨霖,打来水,为王雨霖洗去脸上的血迹。王雨霖这才缓过神来,哆哆嗦嗦地问:“赵,赵石头呢?”

“跑了。”常光耀一边为王雨霖整理衣服一边说。

“跑,跑了?”王雨霖有点不敢相信,但在这么多乡丁的簇围下,他感到了安全,咬着牙说:“狗——屁,还不快追!”

“去了。”常光耀用力拉了拉王雨霖的上衣下摆,松开手,看着王雨霖说,“赵石头跑不了。他没子弹,马队长带恁些(1)人,不抓活的,也得给他身上打一百个眼儿。”

“我要把他碎尸万段!”王雨霖咬牙切齿地说。

“抓住他用铡铡了。”常光耀也咬着牙附和王雨霖说。

“对,快去,抬几口铡来。”王雨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催促常光耀道。

“抬这儿?”常光耀不解地问。

“对,就抬这儿。”王雨霖恶狠狠地说:“我要把他们都铡了!”

“人,人都跑了。”常光耀看了看台下说。

“啥?抓的人跑了?”王雨霖急得几乎要跳起来。

“不,不是。是,开会的乡亲。”常光耀急忙指着空旷的会场解释说。

“都给我赶回来!”王雨霖气急败坏地蹦着喊。

还乡团刚才打仗吃了亏,把气全撒在了老百姓身上。他们连拖带打地把乡亲们又轰到会场,将昨晚上抓到的二十多个共产党员、八路军战士和农会干部五花大绑押上了大戏台。

大戏台上支着两口铡刀,四个大汉两人合执一铡等着行刑。

常光耀背着手把被捆绑的人一一看了一遍,然后站在中间挥着胳膊叫道:“我再说最后一遍,谁要是交出那幅图,饶谁不死!”他说完,瞪大眼睛看着众人,等了约一袋烟的工夫,见没人理他,就转过头看王雨霖。

王雨霖翘着二郎腿坐在罗圈椅子上,把手中的香烟向地上一扔,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铡!”

常光耀听到王雨霖的指令,冲旁边站立的还乡团重重地把手一挥,狠狠地喊道:“铡!”

还乡团的乡丁一轰而上,两人一组把被捆绑的共产党人放倒在地。两个乡丁把一个八路军战士抬上大铡,将那战士的脖子抵在铡床上。常光耀又跑到铡前,冲那战士喊:“说,图在哪里!”

“呸!”那八路军战士侧过头,冲常光耀狠狠地吐出一口唾沫。

“铡!”常光耀一边向远处跳一边喊。那两个执铡的大汉一齐较力,“咔嚓”一声,血“扑”地溅起,“哗”地一下洇满了铡的周围。那位八路军战士的头颅在戏台上蹦了两下滚落到台下。

“啊!”会场一阵骚动,有的群众叫着向场外涌,还乡团的乡丁用枪托敲打场边的人们,迫使群众向戏台靠近。

王雨霖一连铡了五人,见还是没有人说藏宝图的下落,“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被捕的共产党人把手一挥,歇斯底里地喊:“押下去,统统枪毙!”

王雨霖杀了这些共产党人,还不见追赵石头的马队回来,就把短枪队队长结巴叫到跟前交代一番,在乡丁们的簇拥下扬长而去。

山里黑得早,再加上阴天,牛半山的五个亲兵来到龙王庙前,天已经黑严了,王雨霖设的法场早已人去台空。他们打听到老百姓都把尸体认领了,就赶往赵石头的家——亚沟村。亚沟村的整个村庄都笼罩在夜幕之中,村里哭声一片。赵石头母亲和妻子的尸体也被村民们拉回了村子,牛半山的亲兵找了几个村民拉着尸体到山脚下找了块地,挖了两个坑,正准备下葬,结巴带着还乡团的短枪队突然围了上来。

“不许动!”

“不许动!”

“把手举起来!”

“把手举起来,听见了没有?!”

还乡团的十几个乡丁举着枪把牛半山的五个亲兵和几个帮忙的村民逼向两个墓坑。

“喊啥哩?喊啥哩?”留分头的土匪用手撩了一下垂在脸上的长发,撇着嘴冲还乡团的乡丁喊:“不就是还乡团的吗?老子是将军寨牛寨主的部下,回去告诉王雨霖,是牛半山让我下山埋人的。”

“啰唆个屌你啰唆,把枪交出来你!”一个乡丁上前要下分头的枪。

“去你的!”分头一脚把那乡丁踢倒在地,骂道:“敢下老子的枪!”说着就要掏枪。

还乡团的人“哗啦”一声全围了上来。一个戴土黄色礼帽的乡丁用手枪指着分头的脑袋结结巴巴地说:“你——信不——信,我一——一枪——打——打死——你。”

“哎——,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千万别伤了和气。”牛半山的另一个亲兵上前拦着结巴说。

“有啥——好——好说的,王——乡——长说,谁来——埋他——们——就——抓谁。”那结巴一把推开那土匪结结巴巴地说。

“好了,好了,把枪给他们。”分头说着把腰间的枪掏出来交给结巴,对结巴说:“你派个人回去问问王雨霖,问问他将军寨的人能不能抓?他要说抓,我二话不说跟你走。”

结巴收了枪,眼珠子转了转,冲身边一个理着茶壶盖头型的乡丁摆了下头说:“你——回去。”

“是。”茶壶盖应声调头就跑。

“把枪给他们,我们干活。”分头对自己的手下说。将军寨的四个土匪把枪交给了还乡团的乡丁,与帮忙的几个村民不一会儿就把两个坟头堆了起来。一个细心的村民搬来两块大石头说:“大的埋在他娘坟前,小的埋在他秀子(2)坟前,等他回来了好认。”

“这不明摆着的吗?!左为上,埋的他娘。右为下,埋的他秀子。”一个村民接过话茬说。

“还是埋块石头好。”分头说,“他叫赵石头,埋块石头也有种意义,让他陪着他老娘和媳妇。”

几个村民埋完石头,对分头说:“那,我们,走吧?”

“走吧。谢谢你们啊。”分头把手一挥说。

“慢——着,他们——是——不是——八路。”结巴上前拦住说。

“都是亚沟的乡亲,我请来帮忙的。”分头对结巴说。

结巴冲乡丁们一摆手枪说:“检——查。”

“俺几儿(3)都是亚沟哩,王孬认识俺。”一个村民一边让乡丁搜身一边指着一个乡丁说。

结巴冲那个叫王孬的乡丁问:“你——认识?”

“是,队长,都俺村的乡亲。”王孬说。

结巴用枪头在右太阳穴处操操痒,又顶了顶他那土黄色礼帽,歪着嘴说:“你——咋不——早说——哩,滚!”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拿枪冲村民们一摆,吓得村民赶紧跑开了。

这时,去报信的茶壶盖慌慌张张地跑回来,远远就喊:“队长——,队长。”

“你——喊个——鸡——鸡巴。”结巴拉着脸冲茶壶盖叫道。

“你过来,过来。”茶壶盖站在距结巴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直向结巴招手,就是不往前走,气得结巴提着手枪走了过去。

茶壶盖俯在结巴的耳朵上,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地说了起来。

原来,还乡团的马队被赵石头追得跑向玉仙圣母庙后,看看赵石头没有追来,众乡丁才慢慢地松了口气。他们躲在树林里,远远地看着赵石头带着五匹马上了将军寨,才上马回去向王雨霖报告。

王雨霖今天差一点儿让赵石头要了小命,一心想活捉赵石头解他心头之恨,突然听到报告说马队回来了,二话没说急匆匆走出门外迎接。他想,一个荷枪实弹的马队追捕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简直就是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儿。就是常光耀说的,赵石头武功再好,活捉不了,还打不死他?

谁知王雨霖迎到门外,听到的竟是损兵折马丢枪的消息,气得他七窍生烟,把手中的烟卷狠狠地摔在地上,咬牙切齿地骂:“赵石头,老子要把你碎尸万段。”

当王雨霖听说赵石头带着那五匹马上了将军寨时,大骂道:“牛半山,吃里扒外。有朝一日,老子平了你的将军寨。”骂完气哼哼地走进院子。

“报——报告。”茶壶盖远远看到王雨霖急忙跑着上前报告:“报告乡长,赵石头他娘跟他秀子有人埋了。”

“谁?”王雨霖向四周看了一眼,盯着茶壶盖问:“人呢?”

“没有抓,是将军寨的人。”

“狗屁,啥狗屁将军寨,八路,都是八路。”王雨霖气得跳起来,“你为啥不抓?我毙了你。”说着就要掏腰间的手枪。

“哎——乡长。”茶壶盖抱住王雨霖说:“人没抓,也没放,俺队长带人看着他们哩!”

“在哪儿?”王雨霖急切地问。

“亚沟村南头的山坡上,俺队长叫我回来问一问,是将军寨的人,抓不抓?”

“好——,好——!”王雨霖咬着牙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众人说,“我叫他牛半山砸掉门牙往肚里咽。”

王雨霖拉着茶壶盖如此这般地交代一番,茶壶盖掉头跑出了乡公所。

结巴听了茶壶盖的话,对着茶壶盖的耳朵结巴了几句,两人走到坟头前。

“咋样?王雨霖不让抓吧?”分头笑着问。

“欸——,欸,王乡——长——说,说——”结巴结结巴巴地没说完,茶壶盖就接上了:“说你们是八路!”他说着手起枪响,分头应声倒地。

与此同时,结巴的枪也响了。这结巴说话结巴,出枪很快,枪法也准,“叭叭叭叭”几声枪响,牛半山的四个亲兵反抗的动作还没有做出来就倒在了他们刚刚堆起的坟头上。

“走。”结巴冲还乡团的乡丁把枪一摆,大摇大摆地走出坟地。

王雨霖听了结巴的回报,感到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又感到跟将军寨结下了冤仇,留下了后患。急忙叫来常光耀等人商议。

“咱死不认账,他咋着(4)是咱干的?”马进财首先开炮说。

“狗屁,是个人都着是咱干的。”王雨霖黑着脸瞥了一眼马进财说。

“死不认账也中,关键是不认啥?”常光耀说,“咱死不承认事先着他们是将军寨的人,就说,咱认为他们是共产党、八路军。”

“我就是自咤(5)想的。”王雨霖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咬牙切齿地说:“我叫他牛半山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乡长英明,乡长英明。”常光耀冲王雨霖点头哈腰地说。

“对,埋赵石头家的人准是八路军。”马进财也附和着说。

“有——人——着。”结巴插话说。

“着啥?着是咱干的?”常光耀盯着结巴问。

“嗯。”结巴重重地点了点头。

“谁?”王雨霖盯着结巴问。

“王——孬。”

“王孬不是你们短枪队的人吗?”马进财不屑一顾地说完,用嘴角笑了笑。

“村儿——里人。”结巴终于红着脸说完了下半句。

“村里人?干掉不就结了。”马进财又是一脸不屑一顾的样子。他这个人是个三青子,直筒子,顾头不顾尾,欺弱怕强。他今天在山里吃了败仗,正想找茬在王雨霖面前表现表现,见众人不说话,就对王雨霖说:“乡长,我带几儿(6)人去把他们的嘴给封了。”

“短枪队去吧,动静小,又认识人。”王雨霖拖着长腔说。

“啊——是。”结巴急忙站起来冲王雨霖敬了个礼。

“去吧,去吧。”王雨霖心烦又听着结巴说话费劲儿,早想打发他走了。当结巴转身走到门口时,王雨霖又咬牙切齿地喝道:“做彻底了,要透出去半个字,我叫你再变成哑巴!”

“欸——是——是。”结巴吓得颠颠地跑了出去。

“这口给封了,没人知道了,牛半山明明知道是咱做的,也找不出狗屁证据。”王雨霖一边想一边说:“可这仇是结定了,给他送的东西白送了不说,联合剿共恐怕是不中了。”

“那牛半山比猴还精,我看他是光收礼不办事。”常光耀对王雨霖说,“就是不结这仇,他也不会跟咱合作。”

“不合作倒不怕,我怕的是他与共产党联合,怕他打咱的黑枪。”王雨霖忧心忡忡地说。

“这个——,他们不是十几个寨子联盟吗?”常光耀一边想一边说:“咱先从他内部做起,分裂他们。”

“咋分裂?”王雨霖探着身子问。

“乡长,我有一计。”常光耀胸有成竹地说。

“讲。”王雨霖迫不及待地把身子又向前探了探说。

常光耀看了看马进财欲言又止,冲王雨霖使了个眼色说:“这个——,我想,还不知中不中?”

“常队长是不想让我听啊。”马进财不屑一顾地说着站起来,冲王雨霖说:“乡长,那我就先告辞了。”

“哎,哎,我可不是那意思啊。”常光耀不知怎么解释好,“我不是那意思。”

“狗屁,不是那意思就说吧。”王雨霖急于想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不耐烦地说:“又没有外人。”

“这个——,您——,三姨太——”

“啥三姨太?狗屁,我恨不得剁了她!”王雨霖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

“你剁了她还不如休了她。”常光耀说,“休了她还能为咱所用。”

“啥意思?”王雨霖盯着常光耀问。

“我已经想了半天了。”常光耀迟疑了一下,诡秘地说:“咱把她送给王长贵,先把凤屏寨拉过来。”

常光耀的声音很低,可王雨霖听起来却像五雷轰顶。当时,是八路军来了,他跑了,老婆才让王长贵占了。现在,自己又是一乡之长了,手下有个还乡团,长枪队、短枪队、机枪队、马队,何等的威风,王长贵给他戴了顶绿帽子,他不收拾王长贵就行了,还要把三姨太送给王长贵,怎么讲,这面子上也过不去。

常光耀好像是看透了王雨霖的的心思,压低了声音,慢慢说:“事情已经这样了。这一年多,八路军在浮戏山闹得挺红火,王长贵认为咱回不来了,所以,把事情都弄明了。现在,咱回来了,他害怕了,不敢跟咱见面了。这不,今儿个开会,凤屏寨就没来人。您大人大量,不但不杀他,还成全他,他能不老老实实地听您的话吗?!”

常光耀看王雨霖不作声,想了想,接着说:“再说,今儿个王长贵派人来送信,分明是巴结您,看您的态度哩。那送信的不是说,他们凤屏寨抢了几儿(7)女人,牛半山让他们还给赵石头。我想,那姓王的死了,说不准把那藏宝图交给这几儿女人了。我想了好多,要接近或者得到这几儿女人,把三姨太送给王长贵,是最好的方式。”常光耀说到这里停下来,看了看王雨霖,见王雨霖没啥发应,就接着说:“您老再大度一些,说是奖赏他的,看他不给您当狗使唤。”

王雨霖想了想,一拍桌子说:“狗屁,老子不要那骚货了,就送给王长贵了。”说完,他站起来,咬着牙骂道:“妈的,便宜他了。”

常光耀和马进财见王雨霖站了起来,也跟着站起来。常光耀凑上前去说:“事不宜迟,我准备一下,明儿个(8)一早就去,不能让赵石头抢先了。”

“中。”王雨霖想了想,有点疑惑地问常光耀:“这中吗?”

“您就放心吧,有三姨太,找不到藏宝图,我也要把凤屏寨拉过来。”常光耀胸有成竹地说。

“狗屁,光有她不中。”王雨霖摸了摸耳朵说,“既然这样,就带些枪和子弹,把凤屏寨好好武装武装。”

“有您这句话,我就更有把握了。”常光耀赔着笑脸说。

“中,就咤(9)了,您俩去吧,我找她说去。”王雨霖冲常光耀和马进财摆了摆手说。

“那,明儿个我陪常队长去?”马进财一直没说上话,他想,这功劳不能让常光耀一人占了,就请示王雨霖说。

“算了,算了。”常光耀看出了马进财的心思,推着他的后背说:“杀猪焉用宰牛刀,这又不是去打冲锋,一个王长贵好对付得很。”

马进财憋了一肚子气也没法冲常光耀撒,咬着牙说:“日他姐,我恨不得剁了王长贵!”

王雨霖用异样的眼神看了马进财一眼,他感到马进财骂得解气,正合他的心意。

太阳的光辉刚刚照亮浮戏山的峰巅,山谷还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山前那金壁辉煌的佛昌寺早早抖去了身上的雾纱,睁开惺忪的双眼,清傲地注视着对面的乡公所,冷冷地看着从乡公所走出的马队。

马队最前面走的是一位年青女子,红衣红裤红斗蓬,胯下一匹洁白的战马,宛如一位女侠,英姿飒爽。她就是王雨霖的三姨太凤屏寨二寨主王长贵的情妇马红英。

马红英的左边是常光耀,右边是马进财,这两位还乡团的队长各骑一匹枣红马,两匹枣红马比大白马落后一个马头,就像一支锋利的箭头。在他们的后边,由十二个骑兵护着四匹马驮。这个马队,浩浩荡荡,犹如一支离弦的箭射向浮戏山。

“哎——,马大姐,王乡长对你可真不薄啊。”常光耀没话找话地对马红英说。

“哼。”马红英用鼻子哼了一声,看了常光耀一眼,没有说话。

“你看,不但把你送给你心仪的男人,还给了镇些(10)——”

“他这是利用我。”马红英不等常光耀说完,冷冷地呛了常光耀一句,接着又冷冷地问常光耀说:“这不是你出的主意吗?”

“我这也是为你好。”常光耀笑着说,“正好有这个茬儿口,我就想成全你。”

“那我得好好谢谢你了。”马红英斜了一眼常光耀,淡淡地问:“你知道我上山后想干的第一件事儿是啥?”

“是啥?”常光耀嬉笑着问。

“就是抢你们乡公所!”

“别,别介。”常光耀笑着说,“这还用你抢?你说一声要啥,我就给你送啥。”

“哼,还是抢了痛快!”马红英阴沉着脸咬着牙又补上两个字,“解气!”

“哎——,你没发烧吧?”常光耀侧着身勾着头看着马红英的脸笑着说,“是不是夜儿黑(11)让王乡长给折腾晕了?”

“就他那两下?”马红英撇了下嘴,不屑一顾地说:“休我,老娘早就不想跟他过了。”

“是不是王长贵可棒?”常光耀拨马向马红英靠了靠嬉皮笑脸地问。

马红英鄙睨地看了常光耀一眼,然后用挑逗的口吻问:“你中吗?”

“不中,我不中。”常光耀摆摆手摇摇头笑着说。

“哈哈哈……”马红英放荡地大笑起来,她笑着说:“都说‘男人不能说不中,女人不能说随便’,今儿个我想给你说‘随便’吧,还没开口,你就说‘不中’了。哈哈哈……”

“我——”常光耀被马红英笑得不知说什么为好。

“可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啊。”马红英冲常光耀说完回头看了马进财一眼,见马进财一直不说话,就笑着对马进财说:“马队长做证,我可是谢过他了啊,他说他不中?哈哈哈……”

“常队长棒着呢!”马进财也笑着说,“那回抓了一帮娘们儿,他一个人玩俩。”

马进财的本意是帮常光耀说话。他知道,今天是常光耀主动要求让他一块来的。不管夜儿黑回去后常光耀是咋想的,反正是人家给了你面子,是想跟你和好的。所以,该帮人家说话就得帮人家。

“就他?!”马红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

“不信试试?”常光耀也来了情绪,挑逗起马红英来。

“试你个头啊!”马红英扬起手做出要打常光耀的样子。两匹马离得远,看碰不着,她就将巴掌变成了“兰花指”,冲常光耀半是撒娇半是生气地说,“跟着啥人儿学啥人儿,跟着巫婆跳大神儿。”马红英说完瞥了常光耀一眼,又看了看马进财,长长地出一口气,娇滴滴地说:“哎,我说,您俩呀,干脆跟我一块留在山上得了,跟着王雨霖有啥奔头儿?”

常光耀和马进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什么好。

马红英接着说:“王雨霖长不了。他对乡亲们恁狠,还不如山寨里的土匪呢。”

“你说,俺是来送你的。”常光耀陪着笑脸说,“送你是为了拉王长贵跟王乡长合作。这王长贵还没跟王乡长合作哩,俺俩就不回去了,这王乡长不就真成了‘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关键是你当了压寨夫人,俺留下弄啥哩(12)?当小土匪,听别人吆喝?”马进财接着说。

“要是你拉杆子,让我来当压寨男人,我就干。”常光耀勒马靠近马红英嬉皮笑脸地说。

“想哩美。”马红英又扬起手装作要打常光耀,常光耀很夸张地向一侧躲闪。

常光耀的枣红马被勒得与大白马碰了一下,忽见大白马的主人扬起手来,以为是要打它,撒腿跑了起来。常光耀又顺势将身子夸张地向后一仰做摔下状,逗得马红英又“哈哈”大笑起来。

马进财见状也跟着傻笑起来。看着常光耀跑远,他非常认真地对马红英说:“我不能答应你。王乡长待俺不薄,给个队长干,亲戚朋友都沾光。”

“没出息!”马红英丢下一句话,打马向前。马进财急忙追赶,后边的马队也“驾”、“驾”地加快了脚步。

马红英赶上常光耀,也不说话,打马继续前跑。常光耀和马进财相继紧追,远远地把马队甩在后边。

马红英跑到灵官庙下,勒马踹蹬跳到地上。常光耀和马进财赶到跟前,急忙勒住马缰。

“到山神庙进个香。”马红英冲常、马两位队长说。

常光耀急忙下马,赔着笑脸说:“对,灵官爷是山门神,人们到山里进香都要先拜一拜灵官爷和灵官奶奶。”

马进财骑在马上不高兴地说:“庙门还没开哩,咱是上山寨又不是去求神拜佛,烧啥香哩。”

“你懂个屁。”马红英沉下脸一本正经地说,“在神灵面前别瞎说,这灵官爷灵官奶奶可灵了,凡是进浮戏山先来拜他的,有求必应,是不是他管的事,都成。”

“就是,再小的神也法力无边,应人个事还不是手到擒来,就看你虔诚不虔诚。”常光耀附和着说。

“所以,不要以为神小就不拜。”马红英认真地说,“庙再小,里边供的也是神。”她说完看了看马进财,见马进财一脸的不屑,就拉下脸用命令的口吻说:“叫门去。”

马进财还想说什么,常光耀已将马缰绳塞在马红英的手里,并趁机揉了揉马红英那滑嫩的小手,笑着说:“我去。我去看看,和尚哪有睡懒觉的,说不定早就起来练功了。”

常光耀的揉撮使马红英芳心荡漾,她一把拉住常光耀,柳眉一竖,狠狠地说:“叫他去。”

常光耀就势拉着马红英的手转到白马鞍前,隔着大白马对马进财说:“马队长,要么你就先走一步?夫人要上山了,拜一拜山门神,山里一百零八位神仙都会相助呢。”一边说一边用力捏马红英的手心。

马进财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也不说话,怔怔地拉着马走到路西边,将马拴在树上,头也不回地向灵官庙走去。

灵官庙耸立在大路上方的石崖上,就一座宝殿,没有院落,系明代修建。此殿古朴雄浑,正相应灵官这位镇山元帅的身份。庙前一棵巨大的栎树侧卧探望崖畔,非常壮观。树干直径就像宝殿正面那么宽,不知需要多少人才能合抱得住,就是靠下的几根树枝,每根也得三四个人才能合抱。树高难测,近处看不见顶。树冠很大,足可以遮住二亩地。树叶茂密,密不透风,只是时至深秋,皆已枯黄。忽然,一阵风吹来,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随之撒落一些败叶。栎树像一位年迈的老妪在风中颤抖着,发出阵阵老掉牙似的哭诉。它那粗糙的树皮皲裂着,如山坡上的水沟,又深又宽,刻记着历史,充满了沧桑。它那粗壮的根系裸露着,像巨人暴露的筋骨,紧紧地勒住地下的岩石,把岩石勒裂,再顺着裂缝扎向石下,去寻找它赖以生存的养分。这些树根又像一条条蜿蜒曲折的巨龙,在向人们昭示,山洪可以冲走它们身下的泥土,却冲不去它们顽强的生命之根。这棵栎树不知生于什么年代,也许是与浮戏山共生,村里年迈的老人说他爷爷的爷爷就叫它“万年栎”,前来山里进香、游览的人都尊称它为“迎宾栎”。

“每当我看见‘万年栎’,心里就发怵。”马红英心有余悸地说。

“为啥?”常光耀用力握住马红英的手装出一副很关切的样子问。

“他,太苍桑,也太有生命力了。”马红英边想边说,“就像咱浮戏山的老百姓。”

“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常光耀像是从马红英的话里感受到了什么,低沉地附和着说。

“你说,你们,王雨霖就那儿(13)杀人,他们能甘心吗?”马红英盯着常光耀的脸说,“人家八路军来了一年多,老百姓那个高兴,相处得那个和睦,日子过得那个红火。就连我,人家也没慢待过。可是,你们刚回来两天,就杀镇些(14)人,连平民百姓也不放过。做孽,做孽啊。”

“话可不能就咤(15)说。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是自然法则。”常光耀拉起马红英的手,一边抚摸一边说:“他八路好,不杀人,可他待得住吗?这不,说跑就跑了。这年头,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你就站不住脚。”

“中了,中了,别给我说谬理了。”马红英挣脱常光耀的手说,“我这一上山,眼不见,心不烦。你们爱咋着(16)就咋着吧。”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马走到路的东侧,将马拴在树上。常光耀也急忙跟过来,把自己的枣红马拴好。那枣红马用头去拱大白马的脖子,大白马一仰头转了下身子给枣红马一个屁股。

常光耀看着两匹马,笑笑,又看了看马红英,摇摇头。

“上来吧,开着门哩。”马进财站在“万年栎”下拉着脸冲马红英和常光耀喊。

常光耀看了看赶上来的马队,对众乡丁说:“稍等一会儿,太太要烧香。”

马红英和常光耀一前一后拾阶而上来到灵官庙,马进财已在门前候着。马红英步入庙内,慈眉善目的灵官爷和灵官奶奶正襟危坐在红色的帷幔后,红幔前是一个巨大的长方形青石香炉,香炉里有和尚早起上的四支红香。

马红英看了看香炉里燃烧的红香,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投进功德箱中,从香案上取了四支红香点燃,冲着灵官爷、灵官奶奶非常虔诚地拜了三拜,将香插进香炉,又跪在香炉前的蒲团上起起伏伏地连拜带磕磕了四个头,慢慢地站起来,冲灵官爷、灵官奶奶闭目拱手,嘴里念念有词,进行祈祷。

常光耀和马进财站在庙门外。常光耀认真地看着马红英进香。马进财心不在焉,一会儿看看地,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近水,一会儿看看远山,好不容易等到马红英祈祷完,他转身就走,被常光耀一把拉住。回头看,马红英又从香案上取了四支黄香……

马进财站在灵官庙门口,看着对面万丈山壁上的瀑布。那两道相距约三十米的瀑布,犹如两条银白色百米长练,飘挂在半山腰。又像两条白色的巨龙从山的半腰“倏”地一跃而出,扬头摆尾,呼啸着飞身而下,跌在百米以下的石崖上,溅起万千水花,织成一片水雾。瀑布上边是高入云端的两个山头,两山形成一个“V”字形,吞云吐雾。

马进财心不在焉地看着对面的风景,眼睛瞟着马红英烧香。当他看到马红英进完四支黄香,又去取了四支粉香时,一步跨到常光耀那边,拉了一下常光耀,皱着眉头小声说:“真烦人!”

“这算啥,就叫你陪着,还没叫你办啥事儿哩。”常光耀小声回应说。

“是不是改嫁的人必须走的过场啊。”

“屁,她跟人睡觉偷乐时,啥过场也没了。”常光耀笑着说。

“她跟你睡过吗?”

“瞎说啥呀?”常光耀急忙拉了马进财一把说。

“我看你拉着她的手挺黏糊哩。”马进财满不在乎地说。

“唉,想沾点儿腥,晚了。”常光耀叹口气说。

“你是不是想跟她留在山上?”马进财一本正经地问。

“屁,我想留在她身上!”常光耀不屑一顾地说。

“那你跟她黏糊啥哩?”

“我哪是拉她,是想通过她拉王长贵。”

“你要是跟她好了,王长贵不嘣了你,还能跟咱合作?门儿都没有!”马进财说。

“你咋不说我要是跟她好了,她就是咱放在王长贵身边一个暗探哩?”

“走。”马红英烧完香,见两位队长在门外嘀咕着什么,走出庙门沉下脸说出一个“走”字,径直步向台阶。

“哎——,不拜拜白奶奶。”常光耀指着百米远的白奶奶庙说。那庙与灵官庙同样大小,但建筑细腻的白奶奶庙,是人们为了纪念善良的白娘子白素贞而建的。庙里白素贞的塑像,周身洁白如玉,玲珑剔透,灵秀秀端庄美丽,清静静气度不凡。

“是,去烧炷香,求个子。”马进财说。他把白娘子当成送子娘娘了。

“你懂不懂呀你?”马红英瞥了马进财一眼,将披着的斗篷一撩,愤愤地向下走去。常光耀见状,急忙跑过去拉着马红英的手,扶着她的胳膊。马红英看了一眼常光耀,放慢脚步,像个贵妇人似的在随从的搀扶下,一步一个台阶地向下移。

马进财在后边看不下去,“噔噔噔”地跑下台阶,跑向自己的枣红马。

一匹白马在前,两红马随后,带着一个马队又形成了一支利箭向山中射去。穿过石寨门,跃过瀑布,到了小龙池前,山谷豁然开朗。原来,太阳从浮戏山的背后悄悄地爬了上来,跳到山巅上把它的光辉洒向山谷。漫山遍野的黄栌、柿子和椿树一下子红了起来,深红、紫红、鲜红、浅红,相映着,互衬着,像一副红色的地毯,像一滩殷红的鲜血,像一片燃烧的大火,红得耀眼,红得壮观,红得让人心战。

如歌的鸟语被马蹄声惊息了,一群山鸡“咯咯咯”地叫着从路旁飞起,像一架架滑翔机降落在山谷对面的山坡上,摇着美丽身躯倏地钻入林中草丛不见了。马红英望一眼漫山红叶,打马奔跑,她像那些美丽的山鸡一样,怕自己被那殷红的血淹没了,怕自己被那燃烧的火烧毁了,她要奔向她新生活的红地毯。

常光耀见马红英打马奔跑,对马进财说了声:“快!”也拍马追了上去。

马进财冲身后大喊:“快点!”一踹蹬,胯下的枣红马就狂奔起来。

马红英一行来到凤屏寨,王长贵刚刚起床。

王长贵昨天晚上失眠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派去给王雨霖送信的人回来报告,说赵石头不但没有死,还差一点儿把王雨霖给毙了。亲眼看着赵石头没子弹了,被还乡团的马队追着跑,可不知怎么搞的,赵石头又打死了好几个还乡团,把缴获的马串成一串拉上将军寨了。

王长贵听了,心里像吃了个苍蝇,真不是滋味。就那场合,硬没把赵石头打死。赵石头是不是真的打不死?赵石头不死,他抢的三个女人一个也不敢动,还得乖乖地放人家走。不说到嘴的鸽子给飞了,还白白葬送十几个弟兄。这赵石头,咋到关键的时候就没子弹了呢?老子给你那么多子弹,你留一颗也把王雨霖给毙了。咋弄哩(17)?偏偏到打王雨霖的时候没子弹了,是不是阎王爷也不要王雨霖?这王雨霖不死,也不能和马红英厮混了,这吃着的鸭子又飞了。王雨霖心狠手辣,给他戴了绿帽子,他肯定要报复,等他清洗完共产党、八路军,腾出手来肯定要收拾凤屏寨。牛半山也一定意识到了这一点,要不,怎么不让凤屏寨的人下山开会呢?可是,派去给王雨霖送信的人,也没受啥难为呀。是不是王雨霖不知道老子把他的三姨太干了?不对,他知道了也不会难为一个送信的,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况且给他送的情报是准确无误的。这一点王雨霖应该感谢我,要不是他们早有准备,说不定王雨霖的小命真没了。这赵石头也是,你的仨人在我手里,你缴获了枪和马不往我这里送,送给将军寨,你让牛半山卖了还替他数钱呢。赵石头为啥不把枪和马送到凤屏寨呢?是不是他知道我派人给王雨霖送信了?

王长贵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车轱辘的事反复想,一直想到天亮才眯盹(18)儿了一会儿。他做了个梦,梦见他娶了刘红云,那仨女人中最好看的那个,牛半山是主婚人,说是要把最漂亮的奖给他。忽然,牛半山变成了王雨霖,刘红云变成了马红英。王雨霖说他送信有功,成全他和马红英。他激动地和弟兄们喝酒,他举着酒碗冲兄弟们喊:“谁说没人嫁给土匪?乡长的女人还往咱肚子底下钻哩!”

王长贵喊啊笑啊,喊醒了,笑醒了。

“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王长贵在心里默念着这句俗语。虽然一夜没怎么睡觉,但他的精神却出奇得好。憋了一泡尿,那命根贼硬,高高地挺举着。

“尻他娘,有啥不敢动的!他赵石头打死我十几个兄弟,我尻他一个娘们儿有啥了不起?!啥名声?啥义气?他牛半山讲吗?他还偷偷留一个哩!就这一条,他就没有资格教训我。不尻白不尻,赵石头把人一领走,想尻也没有了。”王长贵想到这儿,急匆匆穿好衣服,洗了把脸,冲着脸盆长长地撒一泡尿,提上裤子就向门外跑。跑到门外,对卫兵说:“去,把洗脸水倒了,好好把盆涮涮。”

王长贵径直向关押三个女人的房子跑去。站岗的两个土匪正扒着门缝向房内瞅呢,听到脚步声急忙转过身,怯怯地冲王长贵叫道:“二当家的好。”

在往常,王长贵肯定要把那俩土匪骂个狗血喷头、一脸雾水。今天他却破天荒地笑着说:“好,好。”说了“好”,还嫌不够,又关切地问一句:“冷吗?”

“不冷,不冷。”站岗的两个土匪受宠若惊,点头如捣蒜。

“打开。”王长贵冲着房门努了下嘴说。

两个土匪争先恐后地上前,一个扶锁一个捅钥匙把门打开。

挤在一堆互相用体温取暖的三个女人听到响声,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王长贵背着手走进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又把三个女人仔细地瞧了个遍,最后还是停在刘红云的面前。他咽了口唾沫对刘红云说:“你,跟我走。”

“干什么?”刘红云冷冷地问。

“我要——,我们要了解一下情况。”王长贵拖着长腔说。

“想问什么,就在这儿问,我们不出去。”李秀娟上前一步护住刘红云说。

“有什么事儿,就在这里问吧。”三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

“我就问她幺儿(19)人,还就不在这儿问。”王长贵冲三个女人喊。

“我们不单个出去,要去我们一起去。”张淑珍说。

“我就要让她幺儿人去,怎么着吧?”王长贵也上了劲儿,虎着脸说。他心想,在老子的地盘上,老子说什么是什么,还容得了你们几个娘们儿。

“不行。”三个女人异口同声地说着,上前一步把王长贵夹在了中间。

“走开。”王长贵一把甩过李秀娟,伸手就抓刘红云。

“打。”张淑珍大叫一声跳起来揪着王长贵的头发就打。李秀娟、刘红云也扑上去在王长贵身上乱抓乱打。王长贵一人难抵六手,被打得哇哇乱叫退出门外。

三位女八路手挽着手站在门里,看着王长贵那狼狈样“哈哈”大笑起来。

“你,你们,我,我把你们重绑起来。”王长贵摸了摸火辣辣的脸,发现了血,又发现头发被揪掉一撮,气急败坏地指着张淑珍冲站岗的两个土匪喊:“她,就给你们俩了。”

对女人早已垂涎三尺的土匪听到王长贵的话,先是一惊,继而像饿狼一样扑向张淑珍。三个女人和两个土匪厮打在一起。

王长贵见状,跳进屋里,“叭叭叭”几下点了李秀娟和刘红云的穴。他把李秀娟推倒在地,抱起刘红云就往外走。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王长贵还没有把刘红云抱出屋,二蛋突然大喊大叫地跑了过来。

“啥事儿?说!”王长贵没好气地冲着二蛋发火道,“慌张个球呀。”

二蛋不知是被王长贵当头一喝吓住了,还是看到了王长贵抱着刘红云惊呆了,他一动不动傻站在门口,看着王长贵的脸,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看个屌啊!”王长贵又摸了把脸冲二蛋喊道,“啥事儿?快说!”

二蛋这时才愣过神儿,上前抱住刘红云冲王长贵喊:“大哥,不能啊!这个是我的。”

“是你个球,今儿个(20)都得放了。”王长贵抱着刘红云一转身把二蛋撞了个趔趄。

“大哥,我求求你了,你的女人已经来了!”二蛋拉着王长贵几乎是带着哭腔喊。

“啥呀?你说啥呀?”王长贵瞪着眼睛问。

“马姑奶奶来了。”二蛋也近似于声嘶力竭地喊。

“啥?”王长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问道:“你说谁来了?”

“马姑奶奶来了。”二蛋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她咋来了?”王长贵心里一颤,急忙问。

“带着一个马队。”二蛋看着王长贵怀中的刘红云怯怯地说。

“真哩?”

“真哩。”

“快,集合队伍!”王长贵甩下刘红云跳了出来。他的第一反应是王雨霖来报复了,准备战斗。他看了一眼正在和张淑珍厮打的两个土匪,厉声喝道:“看好她们!”转身就向寨门方向走。他走了两步发现二蛋抱着刘红云怜香惜玉地慢慢往地上放,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喊道:“快集合队伍啊!”

“集,集合队伍干啥?”二蛋抖抖地说。

“准备战斗!”

“打谁呀?”二蛋一脸疑惑地问。

“打我——!”王长贵冲二蛋吼道。他一边气哼哼地走一边摸自己的枪,发现没带,就径直跑向自己住的屋。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骂:“尻他娘,梦全是反的,还娶媳妇哩?不但脸被抓破了,还得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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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那么多。

(2) 老婆;妻子。

(3) 几个。

(4) 念zháo,知道。

(5) 这么。

(6) 念jè,几个。

(7) 念jè,几个。

(8) 明天。

(9) 就这么。

(10) 这么多。

(11) 昨天晚上。

(12) 干什么。

(13) 就那么。

(14) 这么多。

(15) 这么。

(16) 怎么办,怎么样。

(17) 怎么办。

(18) 睡。

(19) 念yò,一个。

(20) 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