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水后心血

苏如意从不知道,有些人,前一刻还和你说话,下一刻便没了,她一路想着还要慢慢哄着凤凰,可等她带着烟花炮仗返回时,她看到了什么?

凤凰屋内残留魔族之气,地上一摊血迹,床上的少年早已不见,床上只盖着一封用血写就的血书,歪歪扭扭的字句,是少年一笔一画书写而成,颤抖着捧起锦缎血书,上面一字一句惊了她的心。

“原谅我最后一次霸道,以前你总护我,这次换我护你一次,我想真正站在你身边,像个男子汉一样宠溺地念你的名字,像个男人一样给你宽厚的臂膀,你哭时哄着你,你笑时陪着你……但我明白,今生无望,只求魂魄有知,泉下不忘。炮仗我很喜欢,我走了,要记得想我,再见。”

苏如意的手再抖,手中锦书幡然落地,此刻她再也忍不住,冲出屋去,追寻凤凰离去的身影,只是为时已晚,她跑了许久,最后只能站在空旷的天界街道上,一字一句恨道:“你个混账,混账小砚!留下绝笔信就想逞英雄?”

仿佛失去任何意义,一切都索然无味,苏如意想了凤凰许多事,无论是伏苏的记忆,还是她自己的记忆,少年一如既往,任性、霸道下是一颗略微胆怯的心……她渐渐地红了双眼,下一刻便恨不得杀了自己。

“为什么……变成这样?”

路过的神族仙家投来探究的目光,看着曾经风华绝代的司神少女,颇为狼狈地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头发乱糟糟,手上握着凤凰纹路的笛子,放置嘴边想吹却不敢吹,最后紧紧握在手里,嘴唇已被咬得鲜血欲滴。

众仙家不由得连连猜想:她是怎么了,莫非死了亲人?她哪来的亲人?

这时一匹白马走近,用头顶了顶失魂落魄的苏如意,她抬起头一愣,而后略微失望道:“封血,你回来了。”

苏如意伸手摸着它的头,道:“我待凤凰很好对不对?”封血点点头,她又说,“我对自己都没那么好,对不对?”

封血还是耷拉着马头,点了又点,她忍不住怒骂责怪:“你也觉得是,那混账说什么泉下魂魄不忘,逞什么英雄!火族的王,怎么都是目光短浅,愚不可及之辈,想死经过我同意了吗?伏苏曾把他养这么大,我也当他至亲,为什么伤我至此,不听我的话?”

苏如意又想起什么,眼睛更加红了,只见她把头搁在封血头上,轻轻地依靠着,又难过又痛苦地道:“还有温及卿,洗了仙就了不起了,狂妄了,以为杀了凤凰能救我,他们一个一个,怎么不为我考虑,好好地想一想前因后果,关键根本在我,又与凤凰何干!我当初答应洗仙,并非全是为了惊鸿,而是为了结束这一切,只要不结束,及卿不会解脱,凤凰不会解脱,惊鸿不会解脱,甚至你都不会解脱!”

一口气说完,她坐着歇息了一会儿,而后慢慢抬起手臂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紧握短笛,心怯颤道:“可是,我错了,错得离谱,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开始便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水后设的局,及卿洗仙成魔,万年前就动了手脚,小砚也身不由己,我这点私心真微不足道,我好累,突然不想活了……”

苏如意慢慢地倒在地上,任凭半个手臂盖住脸,睁眼看着蔚蓝的天空,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及卿被逼成魔,凤凰,此生怕再也见不到了。

她该怎么办?没有人真正在她身边了。

“小研……除了我,谁能包容你的任性和霸道……回来好不好?不要丢下我……”

一句话哽咽在喉,大雨忽然倾盆而下,湿了街道,封血突然悲鸣起来,转向暗处角落,一道翩然身影定在角落里若隐若现,却不知看了多久,只觉青色屋檐滴下的雨水从凉转热,最后碾碎在指尖之间。惊鸿看到这样一幅景象,苏如意全身湿透地躺在大街上,一手盖着脸,一手直直地压在身侧,旁边的封血低低嘶鸣,俯下马头轻轻地蹭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她仿佛死鱼一般没了半点生气。

“如意?”

惊鸿一步一步走近在她身旁蹲下,拿开她的手臂,赫然看见一双流泪不止的眼睛,正茫然地瞪着苍穹,看见他时双眼失焦,而后竟变成胆怯的眼神。

“你……”惊鸿从未想过她已经害怕他到如此地步,一种异样感觉从脊背直窜脑门,紧紧揪住了他片刻松动的理智,“你怎么哭成这样,连声音也没了……”

话说一半,惊鸿便不再说下去。

不是哭到无声,而是本来无声,那是最极致的痛苦,最悲戚的颤抖。

他满脑子都是她无声流泪的模样,他一眼便明白,这是苏如意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哭泣,痛至深处,流泪无声。在这一瞬间,信仰似乎被动摇,他甚至已经忘了再说句话安抚她,脸上微微动容,从来不知道疼痛的地方,竟如刀割般疼痛起来。

他的如意,原来也会哭。

哭得这么惨。

惊鸿心中对自己说,不能逼得太紧了。

“是我逼你太紧了,忘了你不过是在身边养了几年,以为你会像伏苏一样坚强。”轻轻地托起她,指尖沾了她眼角的泪滴,炙热得叫他退缩,他木讷道:“现在我才明白,你和她不一样,我高估你了。”

苏如意看了看惊鸿,慢慢坐起来,抱住他的手臂,歪着头在他手臂蹭了蹭,无助道:“有很多事我糊涂了,越陷越深,及卿成魔,凤凰生死未卜,我已把心掏出来了,还是无法解脱,哪里出了问题,我快疯了……”

“罢了。”惊鸿手指抚过她的脸颊,眉头皱起,双眼里尽是矛盾,似有坚持,又有放弃,最后双眼闭上不再看她,平静道,“不是哪里出问题了,而是,我们都在棋局里。”

苏如意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我们纠缠如此之深?”惊鸿睁开了双眼,幽幽地望着苏如意,茶色眸子顿时变成粉色,流光溢彩,苏如意顿时一惊,有些不敢置信,惊鸿这时便继续说道,“因为,你我都是被水后挑中的人,我们都身不由己。”

“什……什么?”

“你是水后心血,而我是水后绝泪化成,水后的力量在我身上,生为水后,死为水后,没有她我便不存在。你纠缠于我,终究不过是心血与绝泪的牵连罢了。”

“我和你一样,都曾是山鬼一族。”

“汝名山鬼伏苏,吾名山鬼飞鸿。”

“吾曾和你呼吸着同一片人间气息,那时你是鬼族公主,而我是隐居山间的医者,只是后来你我都各自有了际遇,再后来你也知道了,我找到了伏苏,开始我的步步为营……”惊鸿刻意隐去了那段空白故事,脑中浮现以往画面,桃花树下,一捧书卷跌落泥泞久久,从此未见人影出现。

“你明白吗,这是山鬼一族的命运。”

苏如意脑子里满满是惊鸿最后一句,他们都曾是山鬼一族……惊鸿的身世,竟是如此,原以为震惊四界的白衣惊鸿,应是上古水族幸存者,却没想到,他连神都不算,而是曾经失去神格的鬼族,被水后选中的棋子。

“我不懂……”苏如意讷讷地回应,她确实不懂,世上还有比惊鸿更可怕的存在。

惊鸿淡淡地叹了口气,道:“鬼族,曾是水族孕育者,力量分给了水族,变得薄弱,退而隐居人间。水族挑起大战后,为了灭绝水族,其他三族联手灭了鬼族。鬼族于人间发生浩劫,仅你我逃过,如今我们是重新孕育水族一代女王的心血绝泪。或许鬼族复兴回天无力,但我们联手可以让水族强大,重造万年前四族鼎足大局。”

苏如意心慌:“复兴水族,如此重要?”

“四族相生相克,水族力量最为强大,当年龙族能封印水后,便是知道制伏之法,反之,水族也知道牵制龙族的法子。更直白地说,水族是龙族的气之食源,龙族过多依赖水族反成瘾受制,那是万劫不复的境地,传闻每一代龙帝都死在水族手上,葬神窟中森森龙骨全是水族杰作。我如今推波水族复兴,一半为复活水后,一半为了打压龙族嚣张气焰。”

“不知为何……”惊鸿眨了下眼睛,恶作剧道,“我看龙邪,真的很不爽。”

龙邪肯定不会想到,招惹了惊鸿仇家,只因让惊鸿看不爽。苏如意几乎无语,最后只能小声地解释:“其实,龙邪跟你也没仇,不用……”

水惊鸿挑眉不屑道:“当年若不是龙族封印不彻底,做事不利落,你我缘何造成今日局面?我说不仅有仇,还是深仇大恨,龙族,灭鬼族之一,你我仇家,以后少跟他牵扯。”

苏如意愕然,她实在没想到惊鸿会这么解释,明知道有些牵强,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她木讷道:“不是吧,他不是你对手,四界没人打得过你。”

惊鸿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俪龙是最难缠的怪物,杀都杀不死,待我日后慢慢整他。”

“这事其实还是水后做的,你为何……”

“你想说为何不恨她?”惊鸿顿了一下,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恨她?没她你我早死了。”

“你可知道,为了让水后复活,布局万年,试问谁能如此疯狂?”

惊鸿迫不及待地想看水后复活,想知道创造他的水后,是怎样的一个人,给了他这么强的水灵,却不给他一颗热的心脏,他真的很想知道,为何没有心的他,会牵挂从未真正见过的人,也会因一些人、一些事觉着心口要炸开,疼痛难忍。

他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成为扎在他身上的刺,如附骨之蛆,万年的魔障已经拔除不去。

苏如意哑然失笑:“是啊,算起来她也是我的恩人,让我能重新活着,你一切为她也无可厚非,我又在奢望什么。”

惊鸿审视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毫不在乎地笑了:“我与水后的灵犀没有人可以理解,也无人可以插足,若是因你,更不可能。”

“她很完美,却吝啬给你一颗能动情的心。”苏如意手指着惊鸿胸口,轻轻地微笑着,显而易见的疑惑,亦是最真的答案。

“你对水玄素,究竟是何种感觉?”

惊鸿莫名一愣,眼里闪过一丝狠戾,夹着难以言喻的波动。

“什么感觉?你对我是什么感觉,我对她便是那一种……”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撕心裂肺……不是……好像都不是。

苏如意的话似在耳边又远在天边,惊鸿瞬间失神在她的粉眸里。

那道明灭的视线有着些许鄙视,又藏着无奈,再化作悲悯的微光,一瞬间明明灭灭的光芒令他想要退缩,他对水玄素的感觉,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许曾经刻骨铭心,或许,她是他曾经唯一的天下。

苏如意一声冷笑,她忽然觉着站在她面前的傲天仙君,是多么可悲。

惊鸿瞬间回复了神智,恼怒地看着她:“你那一声冷笑我不追究,身世告诉你了,怎么说都站在同一条船上,以后不要想些有的没的来逆我,我答应你,以后会好好对你,下次不要哭得这样难看,你一哭,这天界的雨便没完没了地下,淹了龙帝该头疼了。”

苏如意直直地看着惊鸿,而后愣愣地笑了出来。

她从未想过眼前傲天的男子会有这种风姿,像是哄人却又不是,干净无双的脸上,双眼比以往来得亮,嘴角含着柔情,这样一个惊鸿,她真的从未见过,她心中酸涩,曾几何时,便是为了看一眼这样的神态、享受着片刻的温柔而赴汤蹈火,如今见了,心中却又多了许多道不清说不明的东西。

她知道,惊鸿无心,她却有心,她在乎的不该仅仅是惊鸿。

苏如意往前走了一步,与他并肩而站,而后轻轻问道:“我最后一次问你,以后有没有可能这样,站在一起?你可有一点点喜欢我?”

苏如意眉目间神情坚定,却又像在做什么决定,亮着双眸看惊鸿,静静地等他的答案。

“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愚蠢。”惊鸿伸手拂掉她肩膀上的树叶,答道,“我告诉你,你和我,不可能。”

苏如意先是一愣,而后释然而笑,道:“我明白了。”说罢,她毫不留恋转身而去。

惊鸿默默地注视她离去,突然叫住她:“去哪儿?”

苏如意停住脚步,回头朝他一笑:“凤凰让我明白,我身边不只是你,你不值得我付出,心是我自己的你管不了,他们都是捧在我手心里的宝贝,我要去追寻他们,这便是我和你不同之处。”

苏如意说完决然转身,故意不看惊鸿若有所思的神情,不想因为他的迟疑,让她再次心软停留。这么多年来,那些对惊鸿的评价不假,无心无肺,即便此刻了然他真正身世,也无法抹去惊鸿的绝情,那种绝情,绝非水后绝泪造成,而是山鬼飞鸿天生的凉薄。

和惊鸿的纠缠,苏如意累了,她不想因此失去更多,惊鸿不会背叛水后,不代表她会对水后感恩,不代表她不想杀了她。

到了晚上,苏如意故意路过封神台,见凤逍遥闭目打坐,心刚有些安定便又慌乱起来。

她到御马处选了匹天马,孤身到了天河桃花源,点燃了烟花炮仗,霎时长空绚烂,朵朵烟花皆是美到极致。繁华过后,夜空归为寂静,远处是点点似水繁星,一寄天马从远处飞翔踏云而来,马上正坐着数日不见的俪龙帝尊。

龙邪一到,也不下马,也不说话,一双龙目幽幽地盯着夜色中的身影,只等那人先开口。

苏如意微笑着走过去,拍了拍马背,左手在龙邪身前抬得老高,欲做扶手请他下马。龙邪满意地看了她一眼,把手搭在她手上,猛然握紧,从马上跳下,双目紧逼着她,沉道:“你不要后悔。”

苏如意答道:“我不后悔。”

龙邪颇为不屑,用鼻子呛她:“那日你说你不会变。”

“我从未变过。”

龙邪更加不屑:“那为何求我?”

苏如意笑了:“我没求你,只是做个买卖。”

龙邪面色一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想通了什么一般,恼道:“你求过惊鸿了?”

苏如意回避,淡淡说道:“我想知道凤凰下落。”

龙邪愣了一下,冷道:“我不知道。”

苏如意心中一紧,不明所以地看着龙邪,此时他一脸平静,叫她摸不清他的底细,苏如意一指一指掰开了他的手,慢慢说道:“那告诉我,怎么才能杀了水后?”

一言既出,连龙邪也微微一愣,而后竟然皱起眉头,狭隘地看她:“你嫉妒了。”

苏如意哑然失笑道:“你以为人人都是龙族。”

龙邪不以为然:“龙族怎么了,我喜欢你,我就是嫉妒了,可有人像我这样喜欢你?”

苏如意抬头看了看龙邪,闷声不语,而后不悦地推开了他,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心中堵着一口闷气,确实没有人像龙邪一样,用着近乎变态的方式,从现实到梦里,章鱼般缠着她不放。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太过优秀,让尊贵的龙族紧追不舍。

如果有,她宁愿舍弃。

“没有,他们没有一个像你。”苏如意说着,一张小脸苍白得失去血色,没有一个人像龙邪一样爱得几乎变态。

她转身欲离龙邪远些,这时龙邪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紧紧箍住不让她离去。她几次掰不开他捆紧的双臂,此刻已有些怒意,冷道:“这桩买卖不做了。”

龙邪将她抱得更紧,不悦道:“明明是你求我,却像我求着你,你竟敢趁机威胁我……告诉你也无妨,水后很不简单,她也是洗仙过的神族,杀她必须分两步来,一者,碎她神识,二者,亡她躯体。”又趁机在苏如意脖子上吻了一下,仿佛偷到宝物般愉悦,“碎她神识,只有龙族能做到,而灭她躯体便简单了,只要是同族的仙骨刺中心脏,便彻底无救了。”

苏如意歪了歪脑袋,忍着不舒服之感,皱眉问道:“万年前为何失手?”

身后的伟岸身躯一震,而后传来坦然声音:“你真聪明,知道我们失手了。水后很狡猾,当年她先把心血和绝泪送出去了,杀她无益,龙族只能将她封印。因为亡她躯体,要水后自己的骨头刺中才有效,水后又不可能自杀,你说是吗?”

苏如意气道:“你还说简单?”

龙邪不以为然:“以前水后孤身一人,不能逼她自杀。现在水后的身体在四界重育,只要找到她取下她的骨头刺杀,并没有什么难度,只是不知道这人在哪里罢了。”

苏如意几乎想要咬死龙邪,她气得发抖,忍怒询问:“我传承了心血,能否伤她?”

龙邪一愣,而后幽幽一笑,道:“你又不是水后,你只是心血啊,别挣扎了,今日你来,我定会帮你,你别做出什么事来。”

苏如意重重地哼了一声,龙邪低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夹杂着几分暧昧,在夜色中慢慢化开:“你还不屑?为了我们以后的幸福生活,我不在乎,你再哼一声我听听?”

“你别太过分了。”苏如意却是哼不出来了,因为龙邪已经在吸食她身上的水灵之气,一时之间,静夜无语,苏如意已浑身软在男子怀里,任他为所欲为,直到男子满足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苏如意一脱离他,便往回退了几步,戒备地看着他。

龙邪舒展了下身子,一脸餍足道:“怕什么,我不会对你怎样,回去吧,下次求我请早。”

男人吃定了她有求于人,也明白该如何慢慢地让她妥协,便越发肆无忌惮。苏如意一脸铁青地看着他,却是拿他没半点办法,以前的事,苏如意自知理亏,如今,都是公平交易,她也怨不得人了。

苏如意还不想走,便站直了身体,龙邪眯起双眼道:“还有事?”

“有件事,我真的毫无头绪。”苏如意别扭地点了点头,脸上竟是一派奇异的天真,她走到龙邪面前,抱着破罐子破摔的觉悟,道,“凤凰他留了信不见了,不知是生还是死,不知道怎么找他,我很担心他,你能不能……”

“帮你找他?”龙邪脸色一变,本来惬意的神情顿时变得讽刺,“你保证现在虚弱的样子,能让我满足?我不做亏本买卖。”

龙邪说罢,兀自绝情故意狠狠地推开她。

苏如意顿时跌坐在地,实在想不通龙邪为何不喜欢她提及凤凰,犹记数日前,龙邪答应和她交易保及卿和凤凰安全,如今反悔令人捉摸不透。苏如意呆呆地望着前方,许久后挫败道:“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好罢了,那破小孩,死了倒好,不用再烦我了……”

说到最后已是无声,若说不在乎,那是假的,凤凰九焰天生势单力孤,多年来苏如意像宝贝一样养在身边,纵容他所有的任性和霸道,如今却只得了这么个结果,苏如意心有不甘,却也自责得想杀了自己,便是太过纵容,才造就了如今局面。

“凤凰他……我探不到他的灵力,这事你也不必求我,只须吹响凤凰笛,凤凰自然会……”龙邪慢慢地说着,突然诧异地看着苏如意,有些不敢相信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不敢吹响凤凰笛,是怕他真的回不来吧……你哪里是从我这里知道凤凰,你是想从我这里看到希望吧?今日才发现,原来龙帝还有这用途。”

说到后面,龙邪面露自嘲神色。

苏如意手捧着自己脑袋,深深地埋在双膝里,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敢回答龙邪的话。

龙邪微微愕然,苏如意某些方面,天真得像从未涉世的人,以前她只知要如何达到目的,甚至伤害自己,现在反而有种失去方向的脆弱,让人想好好怜惜她。龙邪不觉间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扶起她,却想起什么似的止住,最后只冷冷地说:“地上凉,别坐着了。”

苏如意无动于衷,龙邪哼了一声,果然不再理会苏如意,转身骑上天马便要走。

“我不会再纵着你,你坐在地上也没用。”

白色天马消失在夜空中,桃花源只剩苏如意一个,她还静静地坐在那里,仍凭桃花瓣纷纷落在她身上,天河之水静静流淌,湖面上泛着幽幽光芒。

苏如意站起来正要离开,突然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动弹不得,背上传来阵阵刺痛,浑身冰冷得瑟瑟发抖,怕是魔族之毒要发作了。苏如意浑身打战不止,周围空无一人,难道今日便要死在这里?

苏如意细碎呻吟了几声,额头冷汗直冒,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正在这时,前面传来一声落地闷响,她抬头一看,竟是离去多时的龙邪折身而返,他面色一沉,满脸怒气地看着她。

苏如意疼痛间苍白一笑,虚弱地道:“你来得真是时候,我毒发了。”

龙邪脸色铁青,俯身抱起她,大为不满:“假如你往旁边看一眼,就会发现我根本没走,这样利用我,你很高兴?”

苏如意手摸着龙邪下巴,虚弱地笑道:“你救不救?”

龙邪低头咬住她的指尖,道:“救!”

苏如意放心地把脑袋搁在他胸怀上,龙邪默默地把一道龙灵输入她身体,冰凉的气息侵入五经六脉,妖毒带来的痛楚有所缓解,她抓住龙邪的袖子,再一次近距离地观察着他,从这个角度看上去,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让人备感安全。

苏如意轻轻地呼唤了一声:“鞋子。”

龙邪一愣,手上灵力稍有停滞,而后回神应道:“嗯。”

苏如意呵呵笑起来,神情已有些恍惚:“上次,我被惊鸿打伤,也是你救了我,现在,我中了毒,还是你救了我,明知道你我不可能,为何还要为我如此?从你我相识至今,感觉隔了多年,我怎么就……拿你半点办法都没有。”

龙邪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柔道:“你只要喜欢我就行了。”

苏如意一愣,睁开眼,十分清醒道:“那不可能。”而后,双眼光芒散去,抵抗不住灵力治疗带来的疲倦感,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龙邪挫败地叹了口气,紧紧搂着她,无语望天。

次日,一阵悠扬通神的陶笛之曲从河边传来,苏如意睁开了双眼,静静地听着《桃花渡》,回想起以前,也曾和龙帝畅游天河桃花渡,听龙帝一曲《桃花渡》,现在神曲重现,多了一些无奈与挣扎,却恍如隔世,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两人已经缠得这么近,又离得这么远。

一曲毕,龙邪折身返回,苏如意坐了起来,淡淡语气隐去了情绪:“不要吹了,我伤心。”

龙邪一愣,冷笑一声:“不是给你听的,我管你伤不伤心,伤好了就滚远点,你心念着凤凰,却不知还有别人为你豁出性命,你那及卿,已经快死了。”

苏如意浑身一颤,猛然站起来,诧异道:“你说什么?及卿怎么了?”

“温及卿,他快死了。”龙邪故意看她的眼睛,看她从平淡到慌乱,再到波澜乍起,“洗仙并不代表永生不死,虽然换了个身份,却是脆弱的,他急着除去凤凰,也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如果还想见他,想救他,帮他回魔界即可,魔族本该在魔界。”

龙邪话刚说罢,苏如意眼底闪过戾气,饱含怒气和责怪看着他,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不早告诉她?

龙邪耸了耸肩,无辜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苏如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而后野蛮地抢了他的坐骑,跨上马背,御马而去。龙邪呆呆地望着苍穹,嘴角一扬慢慢地笑了。这一笑,复杂莫名,他再次拿起腰间陶笛,和着飞舞的桃花,一曲通神,上达天下达地,浑然忘我,悠悠之间,尽是靡靡天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