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万年守护

紫影望着跌坐在地的两人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只能伫立原地不语,他要杀凤凰摆在面前,就算有苦衷也不值得原谅,走上今天这一步,紫影本就不奢求原谅,有些事,没人会做,他便会去做,哪怕万劫不复。

苏如意擦掉凤凰嘴边的血迹,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凤凰虚弱地看了她一眼,眼前一黑,瞬间昏了过去。

紫影这时走近一步,冷冷道:“你让开,不能留着他。”说罢,运气正要掌击下去,却见苏如意伸手接住他的手掌,怒道:“你疯了?他是小砚,伏苏珍惜的小砚,也是我珍惜的小砚,你敢杀了他?”

紫影手上一顿,略微迟疑后下定决心,甩开她的手,一掌继续下去。苏如意知道阻止不了他,便整个人趴在凤凰身上护住他,紫影大惊,来不及收掌,逆行运气减掉七分功力,却还是三分余劲打在她背上。

噼啪一声,骨骼断裂的声响,苏如意重重地吐出一口血,回头失望又绝望地看着紫影,虚弱地道:“你,怎么变成这样?”

“我……”紫影显然被她的惨状吓到,一时之间说不出一句话,倾身上前欲抱起她,弯到一半又停住,想到了什么,紫影挺直了身影,一句话也没留下,转身慢慢地离开了,留下一地萧索。纷乱堆积的木楹花瓣顷刻随风飘起,瞬间湮灭了一个魔族本就无法表露的东西。

“及卿,为什么?”

苏如意视线紧跟着紫影,最后的质问已有些疯狂,只是人已离开,再也听不到答案。

苏如意背着昏迷的凤凰,一步一步爬上台阶,推开了惊鸿殿门,水惊鸿正站在画轴前若有所思,转头看见跌倒在门槛边的两人,负手凝视许久,才瞬移到殿门处,执起苏如意的手,从她手腕处灌入些许灵气。

苏如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便拉住惊鸿的袖子,求道:“救他,救他。”

惊鸿道:“莫急。”他伸手按在凤凰脑门上,要为他驱除妖毒。

苏如意焦急地看着凤凰,替他擦了擦额头直冒的冷汗,失声问道:“为什么不行?妖毒无解?”

惊鸿收回掌,无奈道:“我并非无所不能,这魔族之毒,四界里只有俪龙逆鳞可解,找龙邪要龙鳞怕是要费些时日,凤凰撑不住了。”

苏如意闻言心惊,情绪几乎失控,望着凤凰发青的嘴唇,慌乱间忽然想起那日龙邪曾留下龙鳞一枚,本是想治愈紫影身上之伤,如今,她管不了了,救凤凰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她颤抖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泛着青光的龙鳞,小心递给惊鸿,问道:“这个可以吗?”

惊鸿探究地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龙鳞:“他把龙鳞给你,可是了然今日局面?”

苏如意摇摇头,急道:“我不知道,你快救他。”

“你该明白,俪龙,即便是一点血液都不简单,你不要后悔。”说罢,惊鸿手指一动将龙鳞捏碎成粉末,掰开凤凰的嘴,青色粉末钻入凤凰嘴里,从食道开始,吸收着魔族之毒,不消片刻,凤凰一声咳嗽,整个人坐起来朝地上猛地吐了一口紫血。

苏如意急忙扶住他:“小砚。”

惊鸿轻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没事了,休息几日便好。”

苏如意一心一意只在昏迷的凤凰身上,没有留意到难得好说话又柔情的惊鸿,更没有细究惊鸿接过龙鳞时的表情,以及所说的话。

安置好凤凰之后,从床沿站起来时已经浑身发虚,她没走几步便要歇息喘气,背上的伤火辣痛楚,虽然不及凤凰伤重,却也实在被紫影魔气所侵,恐怕已是中毒了。但她那时不能让惊鸿知道,龙鳞只有一片,救得了她,便救不了凤凰。

想来她中毒不深,否则怎能如此清醒,就是不知道能撑到几时。

次日,惊鸿破天荒地没在她身上取血,而是带着她来到了惊鸿宫最为幽禁的地方,惊鸿闭关的宫殿,打开殿门散出一股发霉味道。刚跨过门槛苏如意便知道此处不只是闭关地方那么简单,从四周沁透出来的冷气更像是被锁在困牢里的神祇发出的叹息。

事实证明她的直觉没错,这里确实是神之牢笼,封印的是上古之神的魂魄神识。自上古四族诞生以来,由四族王尊联手,先后设立了封神台、锁仙池、洗仙台、葬神窟等神之禁地,犯了禁忌的神祇通常会将神识和神体分别锁在锁仙池和封神台,而洗仙台则是真正的神之刑场,犯了大错的神族,通常会被推入洗仙台,自古以来,被推入洗仙台而重生的神族少之又少。

苏如意和温及卿便是其中两个,而更早前,从洗仙台里出来的,仅有水后玄素一人,至于后来发生的变故,却又跟洗仙无关了。

惊鸿慢慢指着前面的封神台,道:“凤凰为何被追杀,秘密就在这里,你看那里。”

顺着他手指方向,苏如意看到一名身穿凤凰羽袍的青年坐在那里,她差点失声喊出凤凰的名字,那青年和凤凰长得一模一样,应该是更像涅槃后的凤凰,黑色嚣张的长发,如刀削般的俊脸正目不转睛地望着造访的两人,一双紫眸最后定在苏如意身上。

苏如意正在诧异时,酷似凤凰九焰的青年,眼带几分邪气沉声道:“素素的心血,我能闻到那味道,你过来让我看看。”

一出声便能区分和凤凰的不同,她不会认错,苏如意诧异道:“他是谁?”

惊鸿叹了口气,道:“他是火族前王的魂魄神识,凤凰九焰的王叔,也是神王凤逍遥。”

苏如意更加震惊:“神王逍遥不是水族?”

惊鸿摇头道:“水后统御水族,在层层压力下,和火族前王凤逍遥在一起,万年前是一段佳话亦是一段孽缘,水火本不能共存,但她不信,挑起了神族之战,最终落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苏如意不可置信:“若挫骨扬灰,他又是谁?我又是谁?”

惊鸿一愣,随即笑道:“水族死前可以将魂魄神识和力量分开存放,等时机一到,便能复活了,复活的关键是,心血,神识,身体,而火族不同,火族死时必须身体寄在其他同族里,等身体长成,便能再次慢慢凝聚魂魄,借此重生了。”

“凤逍遥被封印的地方不是七星盘,而是天庭封神台,但终究算漏了一点,神王之体本该困在锁仙池,却被水后劫走,最后在洗仙台与凤王凰后一战,水后受伤逃走,神王自然落入洗仙台了。”

苏如意不解道:“那为何长得这么像小砚?难道是遗传?”

惊鸿笑了笑,道:“你太天真,那时的凤王凰后已经快死了,凰后受洗仙台水影响提前诞下金蛋,神王阴错阳差寄居蛋内,同凤凰九焰同体而生,某种程度上来说,凤凰九焰便是凤逍遥,但又不是,凤凰本是双生子,最终只活一个,该是凤凰九焰的死了,你现在所见,是神王原本样貌。”

苏如意不敢相信,若那人不是凤凰九焰,人间画壁前那一幕伏苏和凤凰的相处又算什么?这么多年来,一次一次地任性妄为,偶尔又态度软软地认错,委屈地喊着她名字的少年又是谁?

苏如意不信,真的不信,那种感觉,绝不是假的。她后退了一步,手指着惊鸿:“我不信,不信。”

“今时今日,何须骗你。”惊鸿也不上前,只是慢慢地说着,“凤逍遥被封印后,水后绝望,在凤凰蛋上加了一道水神禁咒,除非她的心血醒来,否则凤逍遥不会醒来,你该明白了,你洗仙之后凤凰九焰的不同,那已经不是他了。”

“什……什么。”

“凤凰只要碰到水神心血之灵,神王逍遥便会自他体内苏醒,而这里的封神台,再也困不住神王,神王灵识会一点一点慢慢占领凤凰身体。紫影追杀凤凰,是为了杀神王。”

惊鸿话罢,坐在封神台上的凤逍遥附和道:“他说得没错,我在这鬼地方待了万年,倦了,我要去找素儿,只要我一出现在素儿面前,她一定会睁眼看我。还有那紫影是谁,我跟他有仇?”

苏如意平静地看着两人,问凤逍遥:“你出去之后,想做什么?”

凤逍遥邪魅一笑:“和素儿一起,找回万年前失去的,本王和素儿被遗忘了万年,委实不甘。”

苏如意大惊:“失去的,你指什么?”

凤逍遥哈哈大笑:“还能是什么?四神之主,四界天下。”

原来是想和万年前一样坐掌天下,立指江山,统御四神四界。苏如意脸色变了变,猛然站起来,手指凤逍遥道:“你休想!现在心血在我这儿,我做主!”她转头瞪了惊鸿一眼,讽刺道,“我以为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水后,原来不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逍遥微眯起了双眼,视线狠戾,道:“你做什么主,等我出去了,做主的是本王!”

苏如意厉声打断凤逍遥道:“你住嘴!只会坐享其成的混账!”

“你,野丫头!”

凤逍遥气得发抖,脸色铁青,他从未被人如此对待过,还是一个初次见面的野丫头,他心里恨恨地想,等出去了真的要好好教训她,哪怕她是水玄素复活的功臣。

惊鸿面色一沉,幽幽地望着她,道:“我做什么,轮不到你管。”

却见苏如意苦笑道:“好好好,我也管不了你,刚刚我还想,也许你有苦衷,我真高估了自己,为了你,付出一切我认了,但为了他,想都别想!”

苏如意气急败坏又痛苦万分地从这个地方逃离,直到她消失在殿内两人的视野内,凤逍遥发出一声邪魅冷笑:“性子真烈,万年了也没磨平,哪里像我的素儿了?我的素儿最温柔了,怎么,你心痛?你也会心痛?”

神王面露不屑和鄙夷,惊鸿不以为然,反问道:“没有心,何来痛?”

凤逍遥了然一笑,附和点头:“也是,你的心早没了,素儿厉害,怎么就创造了你,太好玩了,实在太好玩了,我迫不及待要出去了,你会安排的对吧?不会让素儿失望的对不对?”

惊鸿冷笑,不屑道:“你之如何,与我何干?”

凤逍遥嗤之以鼻,口气更呛:“如果不想要回曾经封印的记忆,你就试试怠慢本王?”

“你以为,我在乎?”

一句淡淡的回答,惊鸿不再理会凤逍遥,只是负手转身离开。走至殿外时,平淡的脸上忽而眉头一皱,像是极力地隐忍压抑,眼中闪过些许痛楚,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片段闪过,不知道尘封多久的年代重现,桃花树下,一白衣男子手上捧着写给别人的竹简,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可他还没等到,就被一道水光击过心脏,瞬间轰然倒地。

等他再次醒来时,已经忘记最初的目的,只是茫茫然地往回走,连那奉若珍宝的竹卷也被丢弃一旁,像垃圾一样被他抛弃了。之后的事情,他更是没有印象,只觉得慢慢地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局面,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于他而言,那真的是一个没有开始没有结局的欢迎,甚至连路人甲乙都没有,从头到尾,只有茕茕孑立的白衣,他水惊鸿,又为何要为这陌生的片段迟疑,如果真有人牵挂着他,他等了这么多年,那人又为何迟迟不现。

他,已经不是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了。

所以,他不在乎。

苏如意一路小跑出惊鸿宫,望着神器库的方向,脸露不甘神色:“凤逍遥算哪根葱!休想我为一个火族前神王,再赔两个进去,那是我珍惜的人,凭什么?”

这两个人不用说,自然是凤凰和及卿。走到这一步,苏如意知道自己走错了,当初惊鸿所迫,虽不得已,但她没有誓死反抗,甚至没周全考虑,及卿凤凰之后会如何,如今报应在身,还是因为自己,让他们一个两个都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万年前神族之战的水太深了,她不能坐以待毙。

打定主意后,苏如意放慢了脚步,向神器库前行,站在神器库前,心境和以往已大不一样,物是人非,凤凰和及卿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一个迫不及待地冲出来欢迎她,一个则站在原地静静等着她。

她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再看一眼神器库,便跨过门槛,打了盆水,往凤凰的屋子走去。

苏如意坐在凤凰的身边,将毛巾打湿拧干,轻轻地在他额上擦着,一下一下无比轻柔。他极为不舒服地嗯哼一声,干涩的嘴唇已经开裂,脸色惨白却似被梦魇抓住,无法从梦里脱身。

他越来越痛苦,眉头皱紧,连身体也不住颤抖。苏如意扔下毛巾,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唤着他:“醒醒,快醒醒,你是火王,为何害怕?”

兴许是她的话奏效了,凤凰竟不再颤抖,而是渐渐地睁开了眼睛,看见她一脸焦急的神色,他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失声抖道:“如意。”

苏如意手顺着他的背,安抚道:“我在。”

凤凰更加痛苦道:“你告诉我,火王为何就不会害怕?每个会呼吸的生灵,不管是神还是人,都会害怕的,我只是凤凰,你宠着的小砚,你知道不知道,我伤了你,在那个摆脱不了的梦里,我很怕真的伤了你。”

苏如意一时无言,却知他说的是真,否则也不会深陷梦魇,痛苦得如此惨烈。

她轻轻捧着凤凰的脸,对上他的双眼,脉脉地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也许离了这鬼地方就会好,如今,你还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凤凰看了她一会儿,眼中闪过矛盾、痛苦,最后变成一抹难以消除的决绝和清明,决然道:“在这之前,我会说我愿意,但经历了紫影那件事,有些东西我明白了,我不能走,不能和你一起走。”

苏如意愣了愣,哑然道:“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砚?”

凤凰闭上双眼不再看她,眉头微微皱起,隐忍几分痛苦,道:“我没有糊涂,我很清醒,在你身边,我怕噩梦成真。”

苏如意顿时气道:“你是凤凰九焰,火族之王,一个梦也怕?”

“如在以前,山崩地裂我也不管,但现在,我很危险。”凤凰神情已有几分难以解脱的痛苦。

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凤凰,苏如意又惊心又担心,欲言又止,话到喉咙吞了下去,她巴巴地看着他,看他慢慢地扭过身子背对自己,不由得喉头一酸,颤抖道:“你这么迷信!背对着我是什么意思?你再不转过身来,我不管你了!”

苏如意说完,等着凤凰转身,像以往闹别扭那样,只需一个眼神一句话,只是,这次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慢慢地说了声:“你很烦。”

苏如意脸色一变,果真站起来,端了水气急败坏地离开屋子。

凤凰面露隐忍神色,最终偷偷转了头,看着她消失在视线现里,苍白的脸上只剩苦笑,这次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又折身返回,软软地讨好喊他的小名,原来,她也有忘了不再做一些事的时候,幸好,她没有回头,否则便会发现少年伪装的坚强,早已崩溃得不像样子。

次日,凤凰瞪着血红的双眼,刚要入睡,听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道身影透着光线靠近,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长。

凤凰皱着眉看着苏如意端了盆水走到他跟前,一脸讨好地对他道:“昨天我语气冲了些,我想开了,我就算走了惊鸿又能拿我怎么样,我是毁不了这颗心脏,但逼急了我掏出来还他,看他还嚣张?所以,那些有的没的你不要想了,我们一起走吧。”

凤凰拉过锦被蒙住脸,只露出一双幽幽的眼睛盯着她,口中吐出一句老成的话:“幼稚。”

苏如意放下玉盆,继续眉开眼笑:“是是是,幼稚了,那你想不想去玩?”

凤凰冷冷拒绝:“不想。”

苏如意被噎得无语,干瞪着他,以往这小子总是两句话被她说服,怎么突然这般强势,令她没有半点办法,再看他一脸软硬不吃的模样,铁了心要和她唱反调,心中一阵惆怅,该如何让他服个软。

凤凰看她眼珠骨碌碌转着,知她又在想着说什么话哄她,便又说道:“你别费心了,我说不走就不走。”

“好吧,不走也行。”苏如意低眉抬眼,笑道,“你看你眼睛都红了,定是一晚没睡,你先睡会儿,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不怕那怪梦,那等你伤好后,我们一起去放烟花,好不好?”见凤凰脸上有所松懈,便顿了顿,低声下气道,“好不好,小砚?”

凤凰半天无语,差些点头,惶然醒悟般推开她,探究地在她脸上看了几眼,在她双眸里满满的是动容暖意,他张了张口,最后目光定在她的袖口,从她袖子里面掏出一个炮仗,看了又看,眼眶红了起来,他沙哑地道:“这个就送我了,你再回去拿几个过来,入夜了,我们一起放。”

凤凰九焰一句服软,一个暖暖的眼神,苏如意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喉头,不由自主地笑了,她点了点头,道:“好,送你,这里面有我的保证信,若我负了你,你就用这封信好好谴责我,让全四界都来骂我。小砚,我很高兴。”

她说到最后有些语无伦次,凤凰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催她快走,她才站起来道:“我这就去拿,你等我,等我啊。”

苏如意转身跑出了屋子,其间还听到撞到案几的声音,却是无暇顾及,挡不住她的欣喜和去意,直到她从视野中离开,凤凰才慢慢地叹了口气,指节抚过炮仗,视若珍宝地把玩,而后将炮仗放进胸口用衣裳藏住,撕下一段袖口,他咬破手指,迟疑片刻,忽而一点锐光凝聚双目之内,手指在锦缎上流畅优雅地写着。

书写完毕,将锦缎轻轻放在一旁抚平,凤凰从床上跳下,直直地站着,自说道:“别躲了,我都知道了。”

话音刚落,魔族紫影凭空而现,他来到凤凰跟前,略微迟疑,道:“你如何得知?”

“闯进惊鸿宫抢走琥珀时,看到了封神台的逍遥王叔,我这样子,完全照他的样子来长,哪是九焰本人?”凤凰走至座椅旁,手扶着椅把,手指深深掐入木头里,越是用力,越是绝望。

最终,他放开了手指,方才咬破的手指再次淌出血来,莞尔道:“可我不甘心,挣扎过,仍想涅槃做我自己,可是,我控制不住身体里另一个自己,再次回到天界时,哪怕伤了她,还是心存侥幸,可以的,可以只做小砚,但直到你出现。”他手慢慢指着紫影,更为痛苦,道,“连温润如你,天下无双的妖玉及卿,都要拔刀相向,我大概没救了。”

紫影身形微晃,似为凤凰所动,他手抓过自己红白相间的头发:“哪怕曾经一夜白了半头,费尽心机变强,也于事无补了。”

曾经闯入人间的时候,少年脑里满满是涅槃,便真的引了场雷火烧身,可惜不是凤凰族地特有之火,凤凰站在火中无法浴火重生,冷汗不及流出便被烘干,他被混乱的心情反噬,突然想起他要死了她怎么办,还欠她一个解释,害怕她因此受惊鸿惩罚,少年眼眶一红,一口血喷得老远,大火被凤凰血熄灭,他已经奄奄一息躺在焦地里,醒来时已是隔日。人是恢复了平常模样,只是一夜间白了半头,再也无法恢复。

紫影呆了呆,愕然道:“我以为她知道。”

凤凰微微一笑,道:“你也未免太小看我,那时她到人间是为心伤,我何苦添堵?如今,说了何益?不过多添她痛苦罢了。”

以前的凤凰只会霸着她撒娇,肆无忌惮;以前的凤凰总有特权,站在她身边,他总以为,这是她的无原则宠溺,凤凰无底线纠缠,可如今凤凰一番觉悟如石投波澜,惊起了水波涟漪,这样一名少年,是有资格站在她身边的。

紫影再是一愣,坦诚道:“是我小瞧你了。”

凤凰双眼亮了亮:“现在,我不怕你小瞧了,我配站在她身边。曾羡慕你能在她背后等着她,现在,我不羡慕了。”

紫影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愣愣地看他的脸,道:“我,也曾羡慕你。”

“我知道,早就看出来了。”凤凰得此答案,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忽然都放开了,他抬头望着窗外,仿佛看见了漫天璀璨的烟花,他幽幽地,如忽然绽开的兰花,带着香气而渐渐迷失深谷,轻轻地叹息,“只是,还是觉得遗憾,好多事没做过。”

他真的好想和她一起走,一起看那烟花,她亲手做的烟花,定然绝世不同。

紫影走近,掌中凝聚魔族紫气,看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喉咙苦涩,压低了嗓音痛苦道:“不要怨我,若凤逍遥在你身上重生,便阻止不了水后苏醒,除心血外,她也是承载水后魂魄神识的最好人选,那时,不止她魂魄碎了,四界大乱,何谈以后。”

“魂魄碎了?”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她没有前世,没有来生,只有今生。若是魂魄碎了,就是彻底没了。”

这算什么?

别人都有前世今生,唯独她没有。

凤凰有些伤感,想起凤凰族地的数年相陪,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人,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她为什么一直在否定伏苏,那是她自己。”

“她身上有桃花禁咒,忘记了一些事,更何况她一魂被藏,那是她做回伏苏的关键,可惜我找了万年,不知藏在哪里。”紫影顿了顿,“酆都有一面镜子,可以照出众生生前,我曾在酆都走了一遭,看到了种种过往,那时才明白,万年前惊鸿并没有真正杀了她,只是让她记忆残缺。”

凤凰愕然抬头,突然不明白,为何惊鸿从不解释。

“对不起,我已经守候她万年了,只能委屈你了,凤凰。”

凤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忐忑道:“昨夜若她再回头劝我,我肯定不管不顾了,现在,我想通了,那句老话说得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