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
李白环顾着四周,却遍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强烈的恐惧席卷而来,仿佛谁在背后生生给了他一?记闷棍,打得他头昏脑胀、不知应当作何反应。更令他彷徨的是,目之所及的景象似乎是从记忆的深处偶然翻找出来的,甚至还蒙着岁月的尘土,就这样朦朦胧胧地映现在他的面前。
李白沉沉的目光投向?面前的老?妪,年节之际,正是她最忙碌的日子,但也是她最欢喜之时,像是不会疲累一?般,笑容满面地一遍又一?遍地搅动着炉中的胶牙饧,招呼着来往的客人。
但是不多时,她便会对自己说出一个最可怕的宣判。
李白趔趄地后退着,眼神飘忽不定地看着似乎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一?切,不敢前进,不敢出声。厚重的尘土一?点点被拭去,痛苦和绝望的情绪骤然出现,所有的信念一?触即碎。
“我要?如何寻你?”
李白垂着头,失神地望着自己的左手。分明抓得这么紧了,怎么会没了呢?就这样结束了吗,从此你我各归其位,过往烟消云散。
“阿年。”
“你在叫我?”
湿冷的掌心贴上了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触感轻飘飘的,却有着真?实的温度。
李白浑身动弹不得,盯着与自己十指交缠的手,呼吸滞涩,缺氧导致他血气上?涌,眼眶被热气熏得泛红。
“怎么了?”
一?滴泪落在了紧握的双手间,李白望向?眼前的人。她今日仔细打扮了一?番,涂了口脂,还敷了粉,每每见自己这般认真?地瞧她,便会面容微红,透出几分羞涩。
“你去何处了?”
李白心中倍感酸涩,语气里饱含着浓浓的委屈和控诉。赵年提着酒袋在李白面前晃悠着,眨着眼睛,面脸地无辜。
“这不是去给你买酒了吗?乖乖,怎么还掉金豆子了?”赵年探着头,愕然地瞅着对方。
“喝什么酒,往后我都不喝了。”李白多日以来积压的情绪无处发泄,这会儿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地拿着他自己的终身爱好泄愤,说完立即后悔,但又拉不下?脸,只好绷着脸,兀自生着闷气。
赵年知道李白内心的不安,也自知理亏,待欣赏完李白的口是心非,眯着眼睛乐呵呵地说道。
“我是舍不得这烧春酒的,十二郎不要?,那么我就不客气啦。”
李白磨了磨后槽牙,以颇为看不惯赵年的神?色,粗声粗气地说道,“谁人说了不要?,既然是给我买的,不论喝不喝,也全是我的。”
赵年以宠溺的口吻笑道,“好好,全是你的,十二郎说得都对。”
“自然是对的。”李白被哄得心头热热的,面色终于缓和了,嘴角也不由上扬着。
“高兴了?分我一?口酒,我能把你夸成一?朵花。”见到李白心绪稍安,赵年眨了眨眼睛,调侃道。
李白的心情五味杂陈,直勾勾觑着赵年,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视线,笑得更加没心没肺,良久以后他摇了摇头。
“不分。”
赵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怀疑起自己的听力,不敢置信地望着李白的眸子,问道。
“说啥?”
李白的食指在赵年额间点了点,不苟言笑地绷着脸,冷冷地说道,“回?家以后,给你戒酒。”
“说不喝酒的人是你,怎么反而不许我喝了?凭什么呀。”赵年捂着额头,愤愤不平地看着李白。
“我要?管着你,不让你犯错。”李白语重心长道。
“我能犯什么事了?”赵年摸不着头绪了,嘀咕道。
“酒和我,谁重谁轻?”李白指了指自己,问道。
“这是什么鬼问题?”赵年不由囔囔着。
李白却一副不肯罢休的表情,执拗地看着赵年,宣告道,“我不管,你只能爱我。”
面对着李白恨不得在脸上写?上?‘与我争宠者?亡’这几个大字,赵年顿时无语,又觉得在这个问题上?轻易地退让,后果堪忧,于是便轻飘飘地回了一?句。
“你几岁了?没完没了了是吧。”这是在谈对象,还是谈祖宗啊?呃,虽说是谈了一?个老祖宗,但是恋爱中的平等地位还是要保障的!
果不其然,李白的脸色更不好了,不发一?言,就这么抿着嘴直勾勾望着赵年。赵年也不让步,打定主意坚守原则,为未来的生活奠定下?自由的根基。
“李十二,你这个行为是不对的,你好好反省反省,这说的是人话吗?你有没有想过这种动不动不许不准不同意的情绪,很戏剧化啊,你强行霸道总裁上?身,会掉粉的啊,不招人喜欢的呀。”赵年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企图挽救身在迷途中的人。
李白打断了赵年的长篇大论,险些要?被气哭了。
“阿年看不出,我在生气吗?”
赵年望着那双微微湿润的眼眸,语塞了许久,语气弱弱地问道,“就因为我跟你抢酒?”
李白的心态临近崩塌之际,他仰天长叹着,克制着眼泪流出,调整了很久,才?能以相对平和的状态面对赵年。
“你想走便走,一?声不吭随意离开,我不舍气你,只能把怒意发泄在其他地方,你却嫌我不招人喜欢。”
这是真伤心了?赵年心道不好,连忙摸着李白的双臂,柔声细语地安抚着,“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错,往后我去哪里,一?定和你说,别生气了,别生气了。我喜欢你还不够呢,怎么会嫌你呢,刚刚我是在逞口舌之快,才?不是真心的。你什么样子,我都是喜爱的,只喜欢你。”
李白感受着透过衣袖传入的温度,温温热热的,把他心中的焦躁全部抚平。
“不要?走太远,我看不见你,会难过的。”
赵年心里也升起一阵酸涩,她如何不知对方因何不安,自己何尝不也是如此,唯恐错失了半分片刻,但凡是他们能够共处的时光,一?分一?秒也不愿浪费。
“不要?难过了,我会心疼的。”打不了、骂不得,只好以肉麻取胜。
“阿年要?无病无痛,与我白头。”李白却更胜一?筹。
赵年的眼睛转了转,踮起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李白嘴边偷了一?个香。
“这么甜?李家十二郎,你连一?口酒都不分与我,却趁我不在,偷吃我的胶牙饧?真?是岂有此理呀!”在他呆愣的目光下?,赵年捂着嘴,眼里透着狡黠,意味深长地笑道,“人赃俱获啊,李郎君且说说,这要?怎么办呢?”
李白垂眸思考了少刻,这才?给出了交代。
“上?交赃物,望望赵娘子从轻发落。”
赵年看向?那些装满了胶牙饧的竹节,香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咽了咽口水,于是乎表情勉强地点了点头,冷傲地抬着下?巴,伸出拎着酒的手索要着。
下?一?瞬,竹节落地的清脆声在耳边响起,赵年来不及反应,李白便把她拉进怀中,托着她的后脑,竭力展现诚意。
回?程的马车上?,赵年双手抱臂,正坐于车内闭目养神,相较于蜷缩在角落里擦洗着竹节的人,实在是悠哉悠哉。
“阿年。”
李白怯生生地唤了一?声。赵年睁开?一?只眼睛,瞥了瞥对方怀里的竹节,慢声慢气地开口道。
“知道错了没?”
李白低眉顺眼地答道,“知道了,我不该乱丢东西。”
“都擦干净了没?”赵年又道。
“焕然如新,阿年看看。”
李白宛如献宝般,捧着竹节给赵年看。赵年这才?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睛,满意地点着头。
“这么贵的东西,还好有盖子,否则全都糟蹋了。”
“是我考虑不周。”
李白百依百顺,把竹节安放妥当,便凑在赵年身边坐着,握着她的手,低着头轻轻摩挲着。
“还疼吗?”
赵年稍愣了一?下?,立即反应了过来,她摇了摇头说道。
“不疼了。”
昨日看到重新上药包扎过的伤处,赵年就知道了自己的伤并没有瞒过李白,对方并没有询问,她也就闭口不谈,在这一?方面,他们有着十足的默契。毕竟对于这些事情,谈论是无法解决其根本,或着应说是全无对策可言,何必徒增伤感。毕竟把不知还剩多少的时光浪费在自怨自艾上,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李白把赵年的手放在脸上,闭着眼睛,轻轻说道。
“至少,不要?自己上?药,让我来帮你。”
赵年贴着对方的额头,俩人无限眷恋地相依着。
“好,你给我上?的药,特别有效果呢。你说,这是不是爱的魔力?”赵年忽然来了精神,轻轻哼唱道,“爱的魔力转圈圈,想你想到心花怒发黑夜白天,可是我……”
赵年神?色一怔,迅速把这首歌把这首歌抛之脑后。
李白望着赵年的表情,没有言语。
“十二,你怎么不说话?”赵年摇了摇李白的身子,却在对方要开?口之时,抢话道,“你不要?说了,拒绝的话我才?不会听,我不管,我不听,反正我是赖上?你了。”
李白被闹得没办法,默默将赵年拦腰抱起,放在膝上?,禁锢在怀里。赵年老?老?实实地抱着双手,缩起了脖子,大有在他人地盘,要?安分守己的意识。
“仔细伤口,不许胡来。”
“好好,全凭神医圣手的吩咐。”赵年摆出一副小媳妇逆来顺受的模样。
李白轻叹了一?声,将赵年搂进怀里,静静感受着洒在颈间气息。
“别走。”
“我走了,让你去娶别人?做梦啦,我也不许!”
“我娶你,你便永不离开。”
“好。”
“你我约好,绝不违背誓言。”
“好,啰嗦。”
李白的嘴唇紧紧抿着,眼巴巴地觑着赵年。赵年轻轻叹了一?口气,凑近了李白,看了好久,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脸颊,一?字一?顿道。
“你娶我,我便永不离开。约好了。”
……
时空之神?似乎偷偷打了一?个盹儿,在它不经意间,这个时空里的小意外和她的白衣夫君走过了春夏秋冬,相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