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道别了裴安和许家兄妹，他们启程回?元宅。
赵年默默无?言，一声不吭地坐在李白身边,而李白则浑身散发着拒绝沟通、熟人也勿进的气息。熬了一路,到达宅内，元演和吴指南找了一个借口就匆忙携手走了，躲开李白和赵年的冷气场。
李白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赵年,便要离开，赵年慌乱之间，抓住了他的手。
“十二。”
李白低头看着赵年的手，语气平平地说道,“阿年不必如此,你?去江陵之事?,我不会?阻拦的。”
“我们再聊一聊吧。”她其实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她很矛盾,也很沮丧,独自去江陵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更何况是这样，和李白冷战着分别。
“还有什么?是昨夜没说的？”李白并不想逼迫赵年做任何事?,可是她是要离开自己,对于这个打击，他无?法冷静接受。
赵年不肯松手,他们便这样对峙了许久。
“阿年想如何？”李白又道。
想如何？赵年苦笑着。她对历史知之甚少,仅有的“先知”却成为了她的紧箍咒，桎梏着，围困着她。赵年管不了其他，也竭力把许紫烟对她的影响降到最低,尽管如此，她还是不得不反思这段如梦幻般的感情，会?给面前的人带来怎样的改变。
他们都需要冷静下来，不要头脑发昏，也不要逆反心理。给她，也给李白一个的机会。如果他们只是彼此可以替换的爱情，那么实在不必以改变对方的人生，甚至历史，来满足一时的欢愉。
赵年松开了手，抬头望着无?垠的天际，如烟般丝丝飘散的云朵，像是可以飘进她的心头，赵年不住地眯着眼睛。
“我融不进这个世界。”赵年说道。
李白怔怔地看着赵年，微微皱起了眉头，有一丝迷茫，挫败……然而这些情绪都太淡了，几乎是难以察觉的。
赵年一再拒绝随他出门赴宴时，他已隐隐知道，沉浸在木艺手工里透亮的眼眸，和与他出门会友沉静的瞳仁，天差地别。不爱参与男人之间的宴席，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李白也不再勉强赵年。
可是，这对她而言，还不够的，是吗？李白暗自思量着。
赵年没有等李白开口，慢吞吞踱着步，继续说道，“除了木艺，我还会?很多东西。”
可惜在大唐，并没有用武之地。吟诗作对，谈经论道，她是真没兴趣。为了听懂他们的谈话?内容，总是要花费极大的精力，可仍是一知半解。她从没质疑过自己，可是在这里，她每天都在重新评估自己智商的下限。
太难了，做一个古人好难。
李白沉默不语，专注地听着。
“我不爱交际，却也有许多志同道合的朋友。”赵年看着远方，思念着他们，“我们有自己的语言，也经常会为了一道题目的算法争论不休，恨不得把笔砸到对方鼻子上，我们坐在一起讨论问题，一起吃着小卖部的零食……”
赵年怀念着往昔，嘴角微微上扬着。云烟瞬息万变，须臾之间，吸引着赵年目光的团状的云朵已经了无?痕迹了。
李白看着赵年不经意间的笑容，心生恐慌，仿佛赵年虽然站在眼前，他却永远无?法触及。
“我从小都很独立，很多事?情我都可以自己完成，可是，我还是会怕寂寞。”
“有我，还不够吗？”李白说道，又摇了摇头，是他把赵年放在大唐女子的身份上，理所?当然地以为着，她就应该依附自己生存。
他有阿年，不也是不够的吗？
“你?有的，我也很眼红，也想要。”没有许紫烟，或许她也会?这么?安然过下去，然而眼下有了这个契机，赵年也想要为自己做出一番努力。
“我舍不得你?。”一想到要与赵年分离，不得时时相见，李白就抓心挠肝地难过，慌乱。他从没想过会?这样离不开一个人，如今遇上了，对方反而要独立，还大有要给他和其他小娘子结交机会的意味。李白想到这里，内心又不平衡了，还有一些失落，一种赵年没有那么爱他的苦闷之感涌上心头，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心底十分沉重。
赵年搂紧了李白，嗅着属于他的味道，心中酸楚。
李白陷入了一种极其为难的抉择中，过了许久许久，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凝视着赵年，做出了一个妥协的动作，有气无?力地骂道。
“小没良心。”
赵年做出听凭任凭的样子，李白心中的别扭感却没有减轻半点，惆怅万分，提着酒壶和赵年寻了一出僻静之所?，怏怏不快地对饮着。
应是离别的情绪作祟，李白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控着不让赵年多喝，赵年亦是有一醉解千愁的念头。俩人蒙头喝酒，不多时，赵年就醉了。
思绪万千，李白一手支着膝盖，消沉地看着远景，提着酒壶正要喝的时候，赵年忽然窜进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声泪俱下，哭得不能自已。
李白怔然了一瞬，丢掉酒壶，轻轻地抚摸着赵年的头发，安慰道。
“别哭。”
赵年喝得酩酊大醉，这会?儿悲从心来，什么?也听不进去，紧紧搂住李白，边哭边道，断断续续的，毫无条理。
“我要你?的，我不想和你?分开。”
“你?不是我的呀，我喜欢你，最喜欢你了，可是你不是我的。”
“如果和历史上一样，我希望你?幸福的，你?要是喜欢她，也要幸福。”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不要伤心……我真的，只喜欢你。如果你?不是李白，就好了。”
……
李白摩挲着赵年的眼睛，眼泪顺着指尖滑落掌心，热热的，甚至有些滚烫。把赵年放在腿上，亲着她的眼睛、鼻尖、脸颊，泪水很苦涩，可是他却不舍得让它随风消逝。像收集珍宝一样，一点点的，把它们都放入了心底。
“都是我不好，别哭了。”李白的声音轻柔，落在赵年耳廓，低声哄着。
哭累的赵年，枕在李白的臂弯里，鼻尖和脸颊都哭得泛红，眼睛更是肿得厉害，除了时不时的打一个嗝儿，就这样睁着眼睛，温顺地歪在李白怀里，动也不动地望着他。
“乖阿年。”
李白爱极了赵年这个样子，把最柔软的一面展露出来，全心依赖着他。
赵年无?意识地侧着头，用脸颊磨了磨李白的手掌，讷讷地说道，“别，嗝，别不理我了。”
李白的心和怀里的人一样，绵软无?力，除了彼此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没有得到回答，赵年焦躁不安地动了动，攥着李白的衣袖，抿着嘴不吭声，又是泫然欲泣的样子。
“会?不会?乖？”摸了摸揪着袖子的手。
赵年点了点头，又怕诚意不足似的，连连点着头，宛如捣蒜。
“会?不会?对我好？”李白的眼眸闪了闪，嗓音微哑地问道。
赵年又点了点头，松开了衣袖，捧起李白的手亲了亲，贴在了脸颊上，而后抱着自己的肚子，不动了。
手背的温热久久不散，李白低头看着赵年，眸光深沉晦暗，赵年却浑然不觉，也盯着李白的眼睛，软软地笑着。
李白有一瞬的挫败感，报复性地捏着赵年的脸，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正襟危坐地说道。
“惊喜。”
赵年微怔地看着李白，酒意上头，她有些困了，为了讨李白高兴，还在强撑着精神。于是虽然不太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她还是不吝捧场地眯眼笑着，仿佛在赞赏李白说话?有意思，表达她的欢喜。
李白没多想，低头在赵年脸颊上咬了一口，赫然出现了两排明显的牙印。
赵年受到了惊吓，她圆睁着一双肿肿的眼睛，左脸上一个大大的牙印，衬着她十分滑稽可怜。赵年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是脸上隐约的痛感，还有些湿乎乎的，让她不由感到委屈，抿着嘴巴。
“不许哭。”李白故作恶声道。
赵年蔫巴巴地看了一眼李白，不作声，却也没了想哭的念头。
“你?不是要给我一个惊喜？惊喜呢！不说，就再咬你一口！”
赵年又惊又怕，一手藏着腰间的香囊，另一手捂着脸，看着李白的表情，充满了恐惧。然后灵机一动，歪着头倒在李白怀里装睡，没一会?儿，却真的睡着了。李白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赵年，轻松地从赵年手里捡起了香囊。
这个香囊还是在大匡山的时候，赵年跟着卢月学女红，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的成品。藕色的香囊上，只在右下角不大的一个“年”字，里面装了赵年的耶娘送的项链。
打开香囊，李白看到了和项链放在一起的信件，他顿感紧张，手指微颤地取出了书信。
十二郎：
你?总是催我，督促我练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等着诓我给你?写?情书。我在你面前就是一个小文盲，带着任务来完成这份信，知道我掉了多少头发吗？为了凑够字数，聊表心意，我们就来聊一聊生活琐事?，最后以约饭结束吧。
我猜，你?会?请我吃一顿大餐，给这个深夜里还在写信的我。你?知道我穷，还不起饭钱，但是礼尚往来这个优良传统不能忘，只好把这个香囊和项链都抵给你?了。在这里，有必要着重提醒一下，你?的礼物可是让我胖三斤哦，这么?一算还是我比较亏。所?以以后你要让着我，对我好，还要分我酒，弥补我的损失。
我的来历，想必你?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按着赵叔对你?的信任，没准你?连我的老底都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要是全都知道，你?就眨一眨眼睛。
诶，你?长得真好看。看见你?瞪着眼睛，说已经把自己赔给我了，我简直想把你?揣在兜里，走哪儿都带着，可惜你?个头太大，兜里装不下，只能放在心里，你?知道就好。
我想要你?快乐，以梦为马，实现自己的理想。但又怕你?受伤，也怕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这让我很烦心。不过，无?论什么?都不必为了任何人停下来，也不要回?头，我会?在你身后，甘苦与共。
你?看到这里，我应该都饿了，出门磨刀霍霍向猪羊吧。最后的最后，还是反悔一下，把我家乡的一句话作为结尾，送给你?和我。
Loveistheohingthattraimeandspace.
只有爱可以穿越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