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时断时续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歇,天空稀稀疏疏的几颗星辰,或明或亮。
赵年低着头,不急不慢地往住所走。她的思绪很混乱,情感里?智道义私心,不断拉扯着她,枷锁镣铐在身,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她茫然不知地停下脚步,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微微仰头,夜空吸引了她的目光,纯粹无暇的幽蓝直透心底,带来了一?股宁静的力量。
“阿年。”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年闻声望去,颀长的身影立在不远处。月光洒落满地,一?身白衣也染上了月华的莹光,赵年静静看着,迷蒙的眼睛有了一?丝光亮。她下意识向前一?步,却忽然如梦初醒,几步之遥的距离让赵年望而?生畏,不能跨越。
李白一直注视着赵年,从她沉思走来,直到仰望天际。她在思考着什么,或是在决择。决择什么?她的心偏向哪方?李白的内心隐隐不安,忽然有一?种?即将被放弃的恐惧笼罩着他。以至于看着赵年被夜空吸引,沉浸其中,竟产生了强烈的嫉妒心,急不可耐地夺回?她的目光。
不愿意过来?
李白不作?多想,步伐坚定地走向赵年,不容拒绝地来到她的面前,距离一点点缩小,他的心也慢慢填满,伸出长臂,把赵年拥入怀里,紧紧贴着心口,唇边溢出一声低叹,终于得到了满足。
“十二?。”赵年闭着眼睛,轻声唤道。
“嗯?”疲倦和焦躁都被抚平,李白懒洋洋地应着。
“没什么。”只是,这样真好,有你真好。赵年的眼眶微热,搂紧了对方。
李白低头,无限温存地亲了亲赵年,乐而?忘忧地计划着,“我们明年就回乡,阿圆成婚以后,我们也把婚事办了。”
赵年睁开?眼睛,方才的温情犹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她突然清醒。
“回?乡?”可是历史上没有回?乡,也没有我。
“我会待你好的。”李白看着赵年,故作?沉着地笑了笑,轻声说道。
赵年仰头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比星空更璀璨夺目,她不由痴痴地看着。
“阿年,应了我吧。”李白捧着赵年的脸颊,弯下腰凝视着她,温柔地眉眼下,有着不可动摇的决心,一?寸寸、一?点点地攻城掠地,企图一举高胜。
温热干燥的手掌贴在耳朵和双颊上,指尖安放不动,没有半点暧昧不明的举动,但比任何抚摸都更撩动人心。
赵年几乎要投降了,许紫烟的面容却遽然出现在她的眼前,成为了他们之间不可忽视的阻隔。赵年凄然一笑,说道。
“我现在很混乱,我不知道,我还没想好。”
心底似有一?根弦崩断了,李白再也笑不出来,维持不住淡然的表情,惊诧地盯着赵年。
“你不想要我?”
赵年最喜欢李白的眼睛,然而此刻,却无法直视它,低着头不断重复着。
“让我再?想想,你别急,我再?想一想。”
“为何不看着我?阿年,你在犹豫什么。”
李白逼问着,终于无法容忍,手掌托着赵年的后脑,强使对方抬头。赵年眼眶泛红,情绪到达了临界点,仍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眼泪落下。赵年倔强的样子,让李白莫名感到无力,他摩挲着赵年的眉眼,哑声问道。
“不能一直看着我,心里只装着我吗?”
赵年沉默着,就这么僵持了很久,随着一?阵冷风袭来,携裹着枯黄的落叶落在他们的肩头,赵年这才轻声说道。
“你以为许娘子如何?”
“为何要提他人?”
“若有许家相助,或许比白云子的方法更有成效。”
李白错愕之后,眼中满是失望,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看着赵年说道,“我若要娶妻,只会选我所爱。”
赵年面色苍白,心头五味杂陈,眼睛酸涩到了极点,在眼泪落下之前,她猛地转过身去。
“阿年。”
李白握着赵年的肩头,把她环在自己的怀里。他看不得赵年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不懂,自己分明已经表明了心迹,为何赵年反而?更加不安了。
“天色不早了。”
赵年下意识选择了逃避,试着挣脱桎梏,李白却没有松动半分,他不敢放。
“阿年,你先听我说。”
李白低头在赵年的耳畔说道,声音里透着焦急,赵年不得不按捺下逃离的冲动,指甲扣着自己的掌心,强装镇定地站着不动。
“阿年,我想娶你,只有你,没有别人。”
圆娘和吴指南互相爱慕,那么吴指南就是世上唯一与其般配的人。李白想娶她,她也只要李白,他们之间便是彼此最合适的存在。
赵年捂着自己的嘴巴,不让哽咽声溢出半分。
李白体会到了一?种?既痛苦又甜蜜的感觉,他从未见过赵年拈酸吃醋的样子,这样不讲道里?又可怜委屈,李白怜爱之余有些苦恼,不明白对方为何就是不相信自己,唯恐因此折损他们的感情。
无限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李白把下颔支在赵年的头顶上,柔声劝慰道,“许娘子不论多好都与我无关,先来的人是你,我只要你一?人。”
也许爱情是有先来后到的,她来了,得到了,就这么简单。可是赵年无法泰然处之,她身处的这个位置,原本就是别人的,她偷了别人的人生。赵年一?想到这里,觉得愧疚,又害怕。
害怕李白会后悔她的出现,后悔没有先遇见许紫烟。
赵年知道自己是魔怔了,但是不论如何想破脑袋也不能捋清这一?团乱麻,或许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的,唯有时间。
赵年忽然有了决断,定了定神?色,拉着李白的手,终于回头看向他。
“圆娘成婚的时候,我们就回?去。”
李白听到这话,并没有安心,他的手掌托着赵年的后脑,清楚明了地望着赵年眼睛里决然的情绪,心底升起几分不详之感,顿时有些慌了。霎时间失去了里?智,低头堵住了对方的双唇,比之以往,更急切难耐。赵年不能呼吸,双手抵着李白的胸膛,但是所有的挣扎顷刻间都化作?微不可查的呜咽声。
赵年低声喘息着地靠在李白胸前,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四周寂寥无声,怀里的人就这么静静地依偎着自己,仿佛天地间再无其他,这样的亲密无间,让李白前所未有的满足,低头轻轻吻了吻赵年的额头。
气氛变得温情,李白的怀里暖暖的让赵年昏昏欲睡,尤其是在秋意渐浓的夜晚,足以遮挡所有的凄寒凉意。赵年不由沉溺其中,额头磨了磨宽阔的胸膛,眼皮愈加沉重,睡意朦胧,连手指头都懒得动弹。
她承认自己很煞风景,甚至是不解风情。赵年在迷迷糊糊之间,又想起了这件事,她知道会破坏这一?刻的美好,可她也知道,此时不说,或许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还记得堵料匠杨先生吗?”
李白心底的不祥之感更强烈了,他生硬地说道,“你累了,回?房歇息吧。”
赵年看得出李白的抗拒,可是现实是不解决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它会成为他们之间永远过不去的坎。
“十二?。”
赵年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然而李白却无法忽视,他苦笑地看着赵年,动了动嘴唇。
“记得。”
李白的苦笑落入眼里,赵年心头酸涩,长长吐了一?口气,继续艰难地说道。
“在江陵时,他曾借了几卷建造的图纸给我,并吐露了收我为徒的意向。”
李白蹙着眉头,面色变得很难看。
“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你知道的,我好清静,不爱随你赴宴。你在外干谒,我也帮不上忙,在邸舍又无所事事。”
李白的眸子动了动,双唇微启,一?瞬不瞬盯着赵年,像是一旦眨眼,对方就会凭空消失在眼前。
“所以你要离开我?”李白又笑了笑,说这话时,呼吸几乎要停滞,心头一阵钝痛向他侵袭而?来,使他的身子晃了晃,难以自持。
李白难过的样子像是尖针,尤其刺目,赵年又红了眼眶,攥着李白的双手。
“你去扬州,要是明年,你还是决定回?乡,你就来江陵。如果……你改了主意,要去其他地方也无妨,托人给我送封信,我就知道了。”
赵年说得清清楚楚,李白也听的明明白白,他还是笑着,笑得很勉强,却又不失风度。好像所有的愤怒、忐忑全都消失了,心底只有惘然若失之感,一?片荒芜和沉寂。
“还有别的吗?”李白轻声问道。
赵年深吸了几口气,僵硬地摇了摇头。
李白揉了揉赵年的头发,无比宠溺地点了点头,低低笑了许久,好像一位旁观者,柔声说道。
“还真是任性,怎么总是这样呢?什么都自己决定,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我于你究竟是什么?是傀儡,还是摆件?有时候我真不甘,你爱我这么少。”
赵年无言以对,就这么愣愣地望着李白,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是多余的,所有的难过都不配。她只知道,她伤了李白。
“夜深了,回?去吧。”
李白轻轻地把赵年往房门的方向推了推,收回了手,转身离开,刚走了几步,又停下脚,声音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阿年,这是你给我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