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酒仙宴

翌日,赵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目光搜寻着桌上?的一封信,这是她写?给的,李白心心念念的战利品,一封类情书。

忙活了大半夜,连梦里都在遣词造句,极尽全力吹着彩虹屁。日落以后李白回来,她要第一时间上交作业。这么想着,赵年急切地探着头,盼着时间早早过去。

“赵娘子可醒了?”元家的侍女阿薇在门外轻轻唤道。

“醒了,劳烦稍等?。”

赵年把信上的褶皱抚平,仔细收好,这才回到榻边,匆匆穿好衣服开了门。

阿薇捧着热水走进房内,赵年连忙跟在她的身后,羞赧地说道。

“让你费心了,我昨晚睡得有点晚,实在起不来。”

“小郎君都吩咐了,可不能让你拘束着,赵娘子尽管当作家中,休息好了才是正理。我给你梳头?我这手艺不是胡吹的,顶好了呢。”阿薇比赵年小几岁,性子活泼,没费多少功夫,两人就热络起来了。

赵年拧了一把帕子,覆在脸上,温温热热的触感,十分舒适醒脑。

“喏,我这几根头发,也变不出什么花样来,随便挽一个髻就行啦,你歇一歇,这几日还得劳累你的。”

“都是我分内之事,赵娘子别客气了。”

赵年又推脱了几句,阿薇眼看此处已无自己的用武之地,收拾起帕子,转战饭厅。没一会儿,清脆的声音响起。

“饭食准备好了,赵娘子收拾妥当了吗?我再来给你搭把手?”

阿薇办事爽利,隔着屏风,赵年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三两下梳好头发,快步走了出来。

“大家都吃了吗?”赵年看着桌上?的早餐食指大动,却有些顾虑,不晓得这样单独开灶合不合适。

阿薇引着赵年入座,替她舀了一碗粥,边说道,“郎君和小郎君都有断食辟谷的习惯,每月数次,所以除了家宴,其余时候宅里的人都是分开用饭的。”

赵年点点头,有些讶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唐朝重道,比起炼丹画符等?,辟谷算是极为温和的一种修行手段了,毕竟在后世,仍然不乏崇尚断食排毒的族群。

吃完饭,阿薇陪着她去花园消食,没走几步,就遇上?了元演。

“赵娘子和阿薇在说什么,这么有趣?”

赵年想了想,好像也没有说什么有营养的话题,不外乎是这朵花是花匠的宝贝疙瘩,几个小姐妹嘴馋在夜里偷偷抓了水缸里的红鲤烤了吃云云,想来元演不会真的感兴趣。

“元郎君,你这打扮,是出门打太极了?”

不同昨日,这身装扮的元演似乎更贴近赵年幻想里修仙寻道的高人,试想一下,公园里打太极的老爷爷,超然物外的气质,是不是总让人肃然崇敬的。

元演摸了摸鼻子,不大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居家袍子,随意了些,赵娘子不要见怪。”

“这套袍子很衬你呀,仙风道气不外乎是,就放在家里穿多浪费。”赵年感慨道。

“赵娘子果真这么认为?这么出门会友,我只怕有所唐突。”赵年的态度太过真诚,以至于打动了元演,他此刻正处于欲想又不敢的心境中。

“别人觉得你穿得不正式,你怎么不能反过来认为对方太拘谨乏味呢?况且真正的朋友才不会介意这些。”赵年由衷地说道。

元演连连点着头,就这样,被赵年的三言两语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赵年不知道的是,自此,元演就沉溺于这身素装,哪怕刚开始在别人眼里犹如二十一世纪穿汉服唐装上?街买菜一样引人注目,时间久了,却也慢慢带出了一种风潮。

“赵娘子休息了一日,气色大好。”元演心情舒畅,连带着落入眼里的万物都随之美上几分。

“主要还?是你家的厨娘手艺好。”元演不吝赞美,赵年也就礼尚往来了。

元演兴致一来,就为赵年仔细介绍着厨娘进宅前的九九八十一难,最后历经千难万险,他们家才请来了这位堪比御厨的厨娘子。

“元郎君如此喜爱美食,竟还?有毅力辟谷?”元演字里行间,活脱脱一个吃货呀。让吃货断食,这简直是人生?最大的苦难,是什么促使他这么干的,赵年很好奇。

“族人好道,自小耳融目染。”元演说的含蓄。

从小饿到大,饿着饿着,也就习惯了……

赵年点点头,小小可怜了他一把,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元郎君也炼丹吗?”元丹丘是炼丹道士,赵年对这件事情总有些介怀,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丹毒还?不甚了解,不知道这些糅杂着数种金属矿物的药丸,并不能令人延年益寿、得道升仙,反而会更快送人见阎王。

“我对丹药无甚兴趣,所以连这次的酒仙宴都没去。”

“酒仙宴?”赵年的眼皮跳了跳。

“赵娘子不知?君山上有一酒香峰,传说曾一种带着酒气的青藤,以此酿酒,饮下便可成仙。常有人在此设宴,饮酒服丹,我曾参加过一次,总觉得格格不入,就不再去了。”他对饮用仙酒,服用丹药并无任何的不满,只是于个人的喜好,更钟爱以闭关静养为主的修行。

“十二郎是去参加这什么酒仙宴的?”喝酒服丹?这是寻仙?分明是找死呀!

“我并不认识太白的友人,不过今日是汉武帝命人上?山取酒的日子,想来君山上的宴席并不少。”元演回答道。说来,若是李白邀请他前往,自己倒是不会拒绝。

“这样的酒宴很风行吗?”赵年强作镇定地说道。

一直以来,她害怕自己过多的参与,会影响诗仙的成名轨迹,或多或少的刻意躲避,很少打探李白在外的动向,多数时候,李白也不会刻意提起他在外玩乐的细节。

在元演的只言片语中,赵年突然有了一种恐惧感,她很害怕因为不得志,而纵情于酒精和丹药的那个人,她既感到不舍,又有一股无名的怒焰烧灼着她,让她又怕又气,无所适从。

元演看出赵年神色不对,婉转地解释道,“举国上下皆是修道之人,每个人的机缘不同,各有他法,文人墨客恋诗酒,江湖侠侣好丹符,还?有逸人居士喜静修……像太白这样天生?仙骨之人,更是与众不同,你以为他是这样,明日又跳脱出这些条条框框,让人惊喜,令人钦佩。想必,赵娘子也最爱这样的太白,是吗?”

赵年失神地看着自己的指头,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应了一声,“或许吧。”

最爱李白什么?把这个问题化繁为简,粗暴地回答一下。不论好的坏的,她眼里的,还?是其他人钦慕的,她都喜欢。看着元演,她又稍稍冷静了下来,这个人不止是她的,不止她独爱。连元演都看出来了,看出她内心的冲动,不应该生起的念头。

元演思忖了片刻,温声说道,“赵娘子待会儿想做什么呢?你还?未来过岳州,不如由我做东,领你四处逛逛?”

赵年压下烦乱的思绪,随口问道,“吴郎君呢?”眼下没有什么比吴指南的性命更宝贵的,保险起见,赵年想先和他碰头。

“九郎也去君山了。”元演答道。

“也去君山了?什么时候?”赵年惊愕地看着元演,来不及考虑其他,慌忙地问道。

“太白今早去得匆忙,指南心中不快,就替他引荐了世交之子同去赴酒仙宴了。”

兜兜转转,吴指南还?是去了洞庭湖?赵年一手捂着额头,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不可自拔。

“赵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元演上?前几步,眼中浮现了几丝担忧。

赵年回过神来,强撑着精神,觑着元演,声音有些许颤抖。

“吴郎君出门多久了?”

“已有一个多时辰。”元演道。

赵年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元演,随后说道,“李家十六娘说过,吴郎君幼时落水,自此就有些畏水,能否劳烦元郎君为我准备车辆,我想去洞庭湖看看。”

“赵娘子要去见九郎?”

元演以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赵年,眼中的意味不必言语,赵年也品味出来了。她低着头,想了想,连忙解释道。

“家父曾为吴郎君和十六娘卜过一卦,说他们的情缘有一水劫,我实在放心不下。”

元演面色一凛,想起声名在外的赵蕤,着实不敢轻视,低头吩咐阿薇备车,好在今日宅里有客,车马一直候着,以供客人要出门。

元演忙里忙外,又唤了一位小厮去催促,不多时就安排妥当,领着赵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