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等待

胡乱走了两条街,赵年分不?清方向,看着来去匆匆的人流,鼻尖微酸。

不?想和陌生人说话,又找不到回邸舍的方向,赵年累得不?行,找了一个僻静处,倚着老树坐着,漫不经心地拨动着地上的野草。

怎么会遇上这种事情呢?太奇怪了。也许她应该听李白的,粉袍子一穿,也不?会碰到这事了。

不?知道月姨和赵叔在做什么,午饭吃了什么,这筒车没有故障吧。

他们什么时候走呢,这江陵真是待不?了了,太丢人了。

赵年胡思乱想着,眼前突然一黑,她头也不?抬,没好气道,“不?卖东西,不?算命。”

在这里?歇了没多久,前后来了几?波人,问她算不?算命的也就算了,更可气的是问她有没有卖兽皮野味,紧俏货的。我堂堂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卖什么兽皮呀!这些人都是组团来欺负她的吗?天啊!

“要九黄饼吗?”

九黄饼?赵年咽了一口口水,仰起头,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人猛然涌入眼帘。满腹的委屈破土而出,眼睛热热的,抿了抿嘴。

“我好饿。”

李白蹲下身子,垂眸解开油纸,双手捧着放在赵年眼前。赵年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捏着糕饼往嘴里送,大快朵颐的模样,颇有受了刺激,不?顾形象的自暴自弃。

“我渴了。”赵年直勾勾地看着李白,有气无力道。

李白了然,没有多?问什么,打开了酒袋递给赵年。

他们便在这颗树下,就着九黄饼,不?急不慢地同饮着清酒。

“阿年在这里?做什么?”

赵年瘪了瘪嘴,幽怨地说道,“我迷路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赌什么气,莫名有一股执拗,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呆着。心里?乱糟糟的,赵年没了食欲,垂头丧气地抱着双膝。

极少看见?赵年这样颓丧的模样,李白不自觉靠近,未及深思?便低下头,额头轻轻贴着对方的额头。

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从额间弥散开来,一点点的温热,还伴随着丝丝的酸涩,顷刻之间,便已驱散了阴霾。

赵年睁开双眼,看着近在眼前的人,仿佛被什么缠绕着无法移开目光,耳畔不?断传来自己的心跳声,声声震耳。

李白心念一动,执起赵年的手,动作轻缓拂去残留的酥皮,许是太过轻柔,有一股痒意掌心而生,直往赵年心头钻,击溃了她仅存的理?智。

“阿年是在等我吗?”李白的嗓音低沉,漫不经心地问道。

赵年低语道,“等了好久。”

李白心跳快了几?拍,半垂眼帘,长睫毛颤了颤,沉了沉心,把赵年的双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抬眸又道。

“是我不?好,让你等久了。”

捧着李白的脸颊,指尖下的肤质微凉滑嫩,赵年感觉一颗心都要化了。好喜欢,满心全是喜欢,赵年头晕目眩,喃喃说道。

“你超好的。”

“阿年最好,无人可比。”

李白注视着赵年,感受着她眼中的情绪,也把自己的全部一览无余地展现出来。喜欢,他眼里心里?也满满全是喜欢。

赵年无法压抑内心的狂喜,突然笑了,毫无形象地笑出了声,忘情之余,发出了一声猪一样的笑声。这一声怪笑一出,赵年倏然捂住嘴巴,又惊又窘,红透了一张脸。

李白左手握拳遮在嘴边,轻笑了几?声,笑声低沉,如鼓声冲击着赵年的心门。

笑这么好听,真?了不?起啊!

赵年捂着脸,心酸地望着不?远处的荒地,黯然神伤了少顷,这才?有了开口的勇气。

“元郎君还在等你吧,你现在过去吗?”走吧走吧,不?想看见?你了。

“我见?过霞子了。”李白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在店门口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他有说什么吗?”

李白顿时面色严峻,直视赵年的双眼,慎重其事道,“霞子说,你和裴安同行,应了要等我,不?知为何又走了。”

“哦……什么裴安?”赵年猛地坐正。

“阿年不?知他的身份?”看着赵年的面色,这个答案已经了然于心了。

裴安为何刻意接近阿年,他想做什么?刹那间,李白脑中闪过无数猜疑,思?绪万千。

赵年毛骨悚然,再次问道,“元郎君说,跟我一起的人就是裴安?”

李白紧紧蹙着眉头,点了点头。

这一波波的,接踵而来的打击,彻底掏空了赵年的精气神,她目光呆滞,却不忘抱着酒袋,补充养分续个命。

李白难得没有节制赵年喝酒,还大方让出了酒袋,一副清心寡欲、不?好酒香的模样,惹来赵年连连侧目,好不稀奇。这一分心,心底的惊恐倒是少了许多。

“你们是如何相识的?”李白心底惊涛骇浪,却不愿赵年平添烦恼,淡然询问着。

上一刻还觉得三观尽碎,遭遇了巨大挫折,靠着从酒中仙的嘴边抢食,堪堪聊以慰藉。这会儿,又好像没有那么难受了,剩下一点点的丢人,努力一下,也可以抛之脑后的。

赵年耸了耸肩,苦笑道。

“他就是在云安溺水的人。”

云安的记忆被开启,李白依然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感觉,他和赵年隔着一丈之距,却仿佛距离千里?,无法靠近的恐慌侵袭着他的理?智,至今还是让他心惊胆颤。

“阿年,你把重遇裴安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我。”

赵年回忆着,慢慢说。

一想到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裴安心存了觊觎赵年之念,李白心中就有一簇火焰熊熊不?熄,令他怒不?可遏。

“太大意了,我竟然把你丢在邸舍,都怪我。”李白紧紧握着赵年的手,不?肯松开。

“和你没关系,是我没认清他。他怎么会是裴安呢?元郎君会不?会认错人了……”

“好在你遇到了霞子。”李白怔怔地看着赵年,轻叹了一声。

“怎么说?”

“你昨日就已拒绝,怎么会轻言改变,裴安如何不?知。”

赵年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李白继续说道。

“以他的性情,想来是留了后手,才?邀你出门的。”

结合听到的传闻,赵年顿时有了劫后余生之感。好在她刚才?走得及时,继续磨蹭下去,恐怕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

“这个世界好复杂。”赵年捂脸。她太难了。

“阿年说什么?”李白状似不?经意道。

“欸,这件事情太惊险了,你不?要告诉月姨和赵叔,千万要替我保密。”

李白颔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突然变得犀利了起来。

“裴安之事,阿年之前为何没有告诉我?”

赵年被口水呛了一下,不?住地咳嗽,李白虽然伸出援手,替她拍背顺气,眼神里?的锐利却没有减少半分。

“之前他送我回来的时候,我有说过呀。”赵年支支吾吾道。

“阿年只说朋友送你回来,为何不?说此人在云安我也见?过?阿年,你莫不是对裴安?!”赵年这副心虚、躲躲闪闪的样子,让李白不得不?有所怀疑,语气顿时急切。

赵年摇着头,连忙解释,“你不?要多?想,要是我对他有想法,昨天我就答应了。”

这话不?假,李白安了心,只不过依然掩不?住满心的失落,“阿年有了朋友,也不?与我说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连赵年在做什么,身边有什么人都不知道了?

赵年自知理亏,虽说她不是刻意隐瞒,却也是下意识地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延续云安的不?愉快,就含糊而过。从下山开始,她和李白相依为命,不?说其他,单论这种革命感情,这样的含糊以对,确实会让战友伤心的。

“我和他就是寻常朋友,我是不想让你误会。”赵年低着头,解释着。

“裴安是寻常朋友,我呢?我又是什么?”

“你突然这么问……”赵年隐隐觉察这个问题背后的意义,却少了一丝勇气面对,下意识含糊其辞道。

李白目光如炬,带着灼人的热度,紧紧锁在赵年身上。他已不愿再犹疑后退半步,他怕,害怕错失赵年。

“世上女子千万,我心独有你一人。阿年可也如我一般?”

如有烟花绽放,赵年望着那双清澈专注的眸子,心跳愈加凌乱,因为紧张,赵年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

李白轻声重复着赵年的答案,突然兀自笑了起来。仅仅是重要吗?阿年,你可知道,你眼底的情意并不比我少。

“太白,你在笑什么。”赵年有一种热得头顶冒烟的错觉,结结巴巴道。

李白扶着赵年的双臂,令对方正视自己,他低着头,仔细地凝视着赵年,她像是喝了酒,面色酣酡,连耳垂和颈脖也透着红艳,鼻尖紧张得渗出了细汗。然而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同样是脸颊微红,双眼因为羞涩而泛着水光。李白蓦地把头埋在赵年的颈窝处,哑着声音说道。

“阿年紧张了。”

赵年反驳得全无底气,“我没有。”

“骗人,阿年每次紧张的时候,都爱唤我太白。”

赵年深吸了一口气,依旧觉得空气稀薄,没有办法,只好示弱道,“好好好,是我骗你。”

李白低声笑着,胸腔微微震动,一派风流俊朗的姿态,撩动着见?者的心弦。

“我真?是醉了。”赵年喃喃自语道。

“阿年,我们都醉了。”

李白轻轻在赵年的耳畔低语着,鼻尖摩挲着她的肌肤,似是发现了其中的乐趣,一再探寻着,不?舍停下。

“我们回去吧。”赵年实在受不了这样的亲密,带着几?分求饶的口吻。

李白没有多?想,拉着赵年的手,往回去的方向奔跑着,绕过路人,越过食肆,追上马车。赵年猝不?及防,被带着跑了许久,每每想要停下来的时候,李白就会回眸一笑,赵年顿时满血复活,精力充沛,腿脚都有劲了。

大马路上的疾跑,引来许多?探究的目光,他们却不在意,也无暇顾及别人,握紧着彼此的手,向着前路而去,恣意又畅快,快乐得不?可比拟。

回到邸舍,快步上了楼,李白一脚推开房门,转身扣上门栓,顺势把赵年压在了门上。再没有别人,唯有他们彼此。

跑了一路,他们的呼吸都很急促,紧紧贴在一起,连呼吸声都变得暧昧极了。赵年的背脊上,有一只手掌轻柔地为她顺着气,也把她更紧密地环入怀里?。

赵年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却无法说服自己拒绝,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在她心底扎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