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动使我?快乐。赵年颠了颠钱袋子,望着蓝天白云,补充道,金钱使我?幸福。
“有余。”
裴安站在马车前,对着她招手。赵年快步上前,笑着说道。
“好巧,你来附近办事?”
这条路比较僻静,少有马车路过,因着离邸舍近,赵年便常常走。
裴安点点头,指着太阳。
“去了一趟庄子,你用过饭了吗?”
“在观里吃了。”工程已经竣工,赵年想起明天就不能准点见到小道童,不免惆怅。
静待了片刻,却发现赵年兀自发起了怔,裴安只得出声刷一波存在感。
“庄子的事务实在冗杂,大半日连口茶都没空喝。”
“你还?没吃?”赵年听出言外之意,诧异地看着裴安。
裴安不言语,仅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再忙还?是要吃饭的。”
“有余说的是。”裴安虚心受教道。
赵年按了按钱袋,在脑中盘算着原先剩下的钱,最后终于鼓起勇气说道。
“我?正好发了工钱,走,我?请你吃饭。”
近来她可没少蹭裴安的顺风车,难得手头宽裕,不放放血,也说不过去。
金银暗暗撇了撇嘴,做着怪脸腹诽着。好大的口气,这么些天才挣了百来文,是让郎君陪着她啃饼子吗?
“怎好让你破费。”裴安虽矜持地婉拒了,面上却很高兴。
“不必跟我?客气。”赵年边走边说,“天气这么好,我?们走一会儿吧。”
裴安没有异议的。
金银嘀咕着。他就是不喜欢赵年,在他心中,裴安放着天下的美男子不去宠爱,成天跟一个浑身灰扑扑的梓人谈笑,简直是不务正业。
“你们离远点。”
裴安低声吩咐着,不顾金银幽怨的目光,走至赵年身边,俩人并肩而行。无须刻意抬头,便可看见漫天晚霞,绚烂浓艳,美得不可方物。
赵年背着手,神色定定地望着,没有余晖将尽的伤感,反倒是有一种被自然之美净化的舒畅。
“这里的面汤似乎不错。”裴安指着路旁的面摊。简朴陈旧的桌椅,却收拾得很干净,人并不多,很是清静。
扑鼻而来的高汤味,赵年动了动鼻子,也有些嘴馋,可是裴安的穿着,实在和这里格格不入。
“前面就有几家食肆,环境会好些。”
裴安挑了挑眉,他知道赵年领得的工钱,这么些钱他看不在眼里,却难得对这接地气的乐子愈玩愈上头,正兴致高昂着,自然不会败兴而归。
赵年瞅着裴安和?店主攀谈,隐隐感?觉裴安的这份随和有些突兀,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发怔着。
汤面上桌,赵年懊恼着自己的笨嘴寡言,爱发呆的臭毛病。看看碗里零零散散的几条肉丝,又看看裴安碗里厚切的酱肉,赵年目光幽怨地望向店主。
许是赵年的怨念太深,裴安充分满足了内心的虚荣感,忍着笑意,把碗里的酱肉分了大半出来,说道,“有余辛苦,多吃些。”
赵年还?来不及欣喜,耳边传来店家和老?顾客谈天的声音,这位郎君不止相貌不凡,还?这般心地善良,如此厚待小厮,真是难得。
小厮?我?怎么长得像小厮了,肤浅的老?板,以后不来你这里吃饭了。
赵年气鼓鼓地大口吃着面汤,鲜香的浓汤和筋道的面条入口,精神为之一振。真香!赵年端起碗,喝了一口的汤,满足地轻叹了一声。
“有余喜欢的话,改日我们再来。”裴安又拨了一半的汤面给赵年,柔声道。
赵年点头如捣蒜,看见裴安动作,连忙阻止道,“你还?没吃饭呢,别给我?了,若是不够就再买一碗。”
裴安笑容一滞。说忙得没空吃饭,自然是鬼话了,还?不容易分出了大半,再来一碗,他要怎么演下去!
“我?自幼少食多餐,这半碗足矣了。”裴安维持着完美的笑容。
赵年没有多想,见对方终于动筷,便低头认真享受着眼前的美味。
吃饱喝足,赵年起身付了钱,准备回?邸舍。还?没走几步,一位个头不高的小年轻突然撞了她一下,革带一轻,赵年晃神两秒,倏地回头,瞅着快速穿梭在人群里的身影,咬着牙,追了上去。
赵年发起狠来,她自己都害怕,赶上小贼,不过三两下,抓住他的手臂,见对方还在挣扎,没了耐心,左脚发力,将其制服在地上。
“你这人,居然偷劳动人民的钱。”
“放开,你放开我?。”小贼贼心不死,扭曲着身子,竭力挣扎,赵年使着巧劲,倒是没有令他逃脱。
裴安从后面赶来,就看见赵年得胜,眼瞅着自己没有半点用武之地,瞪着地上之人,从他手里夺回了钱袋。
“要如何处置他?”
“小小年纪的,不学好,要送你到官衙吗?”赵年低着头,神色恶狠地说道。
小贼闻言,立马露出了可怜的模样,假意求饶道,“郎君就饶了我?吧,我?也是饿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赵年皱着眉头,空出一只手来,捏着他的脸颊,说道,“这白白胖胖的,怎么也不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难不成是把饭钱花在妓馆了?”
“你怎么知道?”小贼双目圆睁,随后又极为懊恼地抿着嘴,余光看见几个路人往这儿走来,嘶声裂肺地喊着,“当街轻薄良家郎君,你就不怕被入狱吗?放了我?,你放开我?。”
“你胡说什么?”赵年懵了,愣愣地问道。还?没得到答复,就被路人围住了。
“你这个浪荡子,还?不快放开这位小郎君。”
“世风日下,真是世风日下呐。”
“……是他偷了我?的钱袋,这满口胡言的,你们不要听信。”赵年真没遇过被人围攻质疑的情况,有些慌张地松开了双手,解释道。
“你轻薄不成,还?诬陷我偷盗,良心何在?”小贼柔柔弱弱地捂着心口,双眼微红,可怜的模样,使路人们愈加愤慨。
“贼赃在此,你竟敢狡辩?!”裴安扶着赵年,举起手中的钱袋,呵斥道。
“呜呜呜……”小贼垂泣。
“东西在你们手里,如何说是这位小郎君偷的?”
“看他人模人样的,还?真不是东西。”
人证物证都没用,真是百口莫辩,赵年掂量了一下形势,指着小贼。
“你悠着点,再偷东西,迟早要倒霉的。”
说罢,见路人靠近了他们,拉着裴安后退了几步,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怂。拿定主意,拽着想要理论的裴安匆匆离去。
疾步过了一条街,赵年才停下,捂着胸口,直喘气。
“有余为何要走?到官衙里,总有法子能说得清的。”裴安把钱袋递给赵年。
“刚刚那些人是一伙的,真动起手来,我?们得吃亏了。”
“哦?有余怎么知道他们相识?”裴安眼底闪过一丝兴味。
“我?看见他们偷偷使眼色了。”赵年抚着胸口,嘟囔着,“不知道人走了没有,还?是要去趟衙门备个案,免得他们再去祸害别人……”
分明胆小怕死,怎么就改不了好管闲事的毛病呢?裴安在心底嗤笑了一声,仍戴着温文尔雅的假面,体贴地承揽了这件易刷好感?的事情。
“这种小事让我来办,天色不早了,我?陪你回?邸舍。”
李白晚上没有约,稍迟些就会回?来,赵年看了眼天色,顿时归心似箭。
裴安跟在赵年身边,“玄妙观的工期已毕?”
“嗯,明天起就不用去玄妙观了。”赵年怅然地叹了口气,又道,“你若要找我就去邸舍。”
裴安侧目看着赵年,眼底微微暗了一霎。
数年来,每每太阳下山,都是他厮混于平康坊和?酒肆玩乐的时候,这些日子他却厌倦了这生活。赵年是一个平淡无味之人,没有清酒的醇香,歌舞的热烈,猎奇的刺激。和?他在一起,只是闲话家常的聊着,却有一种难言的平静,让他一再想要延续下去。
“好,你可别嫌我?扰人。”
赵年耸肩无辜地看着裴安,“我?是这种人吗?”
裴安笑了笑,又道,“接下来可有其他打算?”
“杨先生会让人送些图纸,我?应该会在邸舍学习。”
“有余不如搬去与我同住,我?请来名师,亲自教导你。”
这邀请来得突然,赵年始料不及,满脸错愕地看着裴安,消化了一会儿,才干笑得做出了反应。
“我?与朋友在邸舍住惯了,突然换个地方反而不自在,再说,兴许近期,我?就会离开江陵的。”白云子已经走了,元丹丘离开以后,他们也不会在江陵逗留太久的。
要和?李白走了?怎么可以,这游戏他正兴头上呢!
“有余。”
裴安抓着赵年的双手,神色专注地看着她,赵年的心头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浑身别扭。
“怎么了?”
“我?并不是邀你暂住。”
这是变卦了?赵年困惑地看着裴安,摸不着头绪。
裴安突然停下脚步,深情地看着赵年,“有余,我?心悦你,想长长久久和?你一起。”
赵年慌张地后退了几步,裴安目光专注,不像是在开玩笑,赵年不由蹙起了眉头。
沉默了良久,赵年不自然地笑了笑,支支吾吾开口。
“你知道我?的……性别?”
“我?知道的,可是情难自已。”裴安也有些紧张,他还?从没这么正儿八经地和人谈情说爱。
这可真是遇见一个明白人了,赵年不合时宜地感到了些许欣慰。一张嘴,又是磕磕巴巴。
“可是……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没有其他的想法。”
怎么可能没想法,没想法你救我??还?请我吃汤面?是耍我?吗?裴安暗暗磨了磨牙,这个当口又不好翻脸,只得摁进了风度的人设,深情无边地说道。
“以前有余是不知道我?的心意,现在重新想一想,可好?不必急着答复,你认真考虑以后再告诉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赵年被堵得无话可说,像是骨鲠在喉,难受得很。
裴安露出了一个浅笑,心中却有了别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