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逸人

江陵繁华,这一点赵年是知道的?,却没料到一连走的?几家邸舍,都是客满。往来行走的?道士,排着长龙的?马车,不必细细去想,也?明白这江陵城里是来了了不得的?人?物。

终于?寻到了空房,俩人?安顿妥当,正想和店家打听城中?的?事情,就有人?带着答案而来了。他正是对赵年而言赫赫有名,然而此刻仅仅是一位少有人?知的?逸人?——元丹丘。

赵年坐在一旁,捧着茶杯暖手?,听着李白和元丹丘的?谈话。其中?不乏修仙、炼丹之余的?话题。听了半天,她才明白,原来元丹丘的?职业是炼丹师。

炼丹?赵年不由皱起眉头,以古怪的?表情看着李白。

许久没有和旧友相聚,李白聊得欢喜,并没有发现赵年的?异样,元丹丘更是如此。提及师父胡紫阳,元丹丘想起了今日的?来意,随即问道。

“你可?知家师是白云先生的?再传弟子??”

“自是知道,霞子?何有此问?”这么人?尽皆知的?事情,他怎会不知。

“我来江陵,正因为白云先生。”

“先生在江陵?”李白又惊又喜,这足以解释入城以来的?繁荣之气。

白云子?,上清派茅山宗宗师司马承祯,道行深厚,博学能文?,名声极盛。

“近来许多?慕名前?来的?,不是求长生,便是求丹药,先生不胜其扰,恐怕不日便要动身离开。我日日盼着,总算把你等来了,你快随我去拜见先生,他会喜爱你的?。”元丹丘说罢,又有火急火燎之状,搓着双手?,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就领了李白去。

被圣人?以道兄相称的?白云子?,地位超然,若能得他指点一二,挚友何愁入仕无门?

李白亦是兴致勃勃,他好道法,对于?当世的?道家宗师自是仰慕的?,况且司马承祯不仅道法高深,文?采更是不凡,他二人?如此志趣相仿,定然会结为忘年之交。

“霞子?有心了。”他才刚落脚,元丹丘能立时前?来,这份心思?难得,李白深受触动,拉着元丹丘的?手?,深切地说道。

“你我不必如此。”成日里提心吊胆的?,更是事先和各处邸舍的?店家留了话,着实是费了一番功夫,唯恐李白与祖师失之交臂。虽说他并不求回报,但这份心意能得李白的?理解,元丹丘心里总是熨贴的?。

这样情深意切的?场面,使赵年感慨颇深,怎么李白和所有的?男性?友人?呆在一块的?时候,都这么养眼?呢?

“阿年。”

“诶。”赵年身子?一震,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神色有些迷茫,看着李白。见李白和元丹丘看着她,赵年眨了眨眼?睛,憋着笑意问道。

“怎么了?”

李白走至赵年眼?前?,食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没好气道,“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发发呆而已,别动手?动脚的?。”有外人?呢。赵年蹙着眉头,又觉得不太对,有没有外人?都不能这样。

李白浅笑着,又伸出手?掌,揉搓着赵年的?脸颊,惹得对方怒不可?遏,直囔囔。

元丹丘摸着下巴处的?一撮小胡子?,纳闷地看着李白和赵年。

他这是眼?花了,还是头昏?竟然在太白眼?中?看出了溺爱之情?真是太莫名其妙了。李太白呀,向来傲娇不羁的?人?,只差众生都将其捧在手?心供着,如何会宠溺他人??我这眼?神真是一年不比一年了。

一座大山堵在面前?,赵年只能使劲仰着头,借以逃脱李白的?魔掌,挣扎太过?,椅子?重心不稳,险先被赵年带倒在地。李白眼?明手?快,双手?扶住椅子?,一阵后怕道。

“不许胡闹。”

李白严肃地教育道,眼?神里写满了,‘若不是我护着,你就要摔跟头了,我还真是可?靠值得信赖’。

“你才是不要胡闹了。”

赵年怒目相视,头发有些松散,她双手?护着发髻,脑补着自己疯婆子?的?造型,气得不行。

离家越远,李白的?真性?情也?随之释放,愈发的?放荡不羁,戏弄起她,更是毫不手?软。她实在是太怀念山里,对她千依百顺的?邻家小哥哥。

“好好好。”李白摇了摇头,像是对她妥协一般,摆出低眉顺眼?的?姿态。双手?覆在赵年拢着发髻的?手?上,赵年倏地收回手?,逃离了那双温热的?手?掌。

她不是怂,也?不是一惊一乍的?,实在是,这感觉太奇怪了,赵年错开李白的?目光,盯着他的?衣角,自我安慰道。

离开云安以后,赵年总是如此,对他小心又谨慎,痴傻的?模样,宛如呆瓜似得不开窍,像极了蜷缩在龟壳内的?玄衣督邮。

李白也?不在意,手?不停地为对方整理发髻,手?法已经?很娴熟了。赵年浑身不自在,却又没有勇气挣扎。脑袋在人?家手?里拎着,还是乖巧点吧。

元丹丘惊诧地瞪着双眼?,这是在养孩子?吗?也?不对呀,谁家养孩子?也?没有阿耶亲自梳发的?。

在元丹丘心中?,李白怀有一颗难能可?贵的?赤子?之心,撇去一切杂念,纯粹得如同婴孩,又热情,兼任性?,没有章法可?言,却又拥有独特的?力量,使人?心往向之。在他们这些旧友心底,总是下意识宠着、让着、护着。然而,让他们宠溺的?孩子?,居然有了照顾别人?的?时候?

他内心五味杂陈,感慨和困惑交缠在一起,使他不得不正视自进?门开始少有关注的?,这位不起眼?的?小郎君。

“稍后我要去拜访白云先生,阿年随我同去?”

赵年抿了抿嘴唇,饮酒作乐,她倒是有几分兴致,可?是咬文?嚼字,谈经?论道之类的?,她真是提不起劲来,正要摇头,猛然想起不多?的?头发还被揪着,随即僵直了脖子?,好声好气道。

“你是去做正事的?,我就不跟了。”语气里没有半点挽留之意。

“也?罢,你好好休息,饿了便起身,让店家送饭。”李白并不勉强,他知道赵年的?喜好,知道她不爱应酬,只能事无巨细地嘱咐着。

元丹丘砸吧着嘴巴,看着李白的?叮嘱,只觉得眼?睛酸涩得很,暗暗思?忖着,这次回去,要炼几颗丹药,专治眼?睛干涩模糊,莫名想哭。

“知道了,放心放心。”赵年连声应和道。

赵蕤和卢月不在,李白俨然自许为她的?监护人?了,什么都管,什么都操心,连她几点喝水,几时吃饭都要唠叨着,常常念得赵年头昏脑胀,举手?投降为止。这样婆婆妈妈的?,也?太不李白了,赵年在内心咆哮着。

李白忍了忍,又伸出手?,轻轻地揉了一下赵年的?头发。赵年的?嘴角抽了抽。嗬,得了,回头还得重梳。

唠唠叨叨,还依依不舍?元丹丘黯然地望着他们,觉得自己实在是格格不入。

耽搁了许久,李白终于?出了门,即将见到白云子?的?雀跃染上了他的?眉眼?,令他的?双眸显得熠熠生辉,走在路上,引来不少小娘子?惊艳的?目光。

“赵郎君志在何处?”与李白结伴出门,想必也?是为了胸中?抱负而来,元丹丘以为赵年是赵蕤之子?,理所应当道。

“她出门只为了游历罢了。”

“他这年纪,既无志向,却不好好读书科考,家里竟也?应许?”没有别的?志向,就该安安分分入学,参加科举,这是寻常男子?应该走的?路子?。

李白负手?站着,说道,“霞子?,阿年是女子?。”

“怎么是,女子?了?”元丹丘面有难色,心道,治眼?的?丹药还是要多?炼些,日日服用更为合适。

“霞子?。”

李白唤回了元丹丘的?神智,元丹丘蓦然停了下来,欲言又止地瞅着李白,竟是不顾形象,当街咬着手?指头,不知所措地模样,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我眼?拙,只盼赵娘子?莫要怪罪。”他原本只是觉得赵年生得清秀,稚气未脱的?模样难免有几分女气,因着李白的?缘故,全然没想过?对方会带着女子?跋山涉水出门游历。

元丹丘扭扭捏捏的?姿态,同李白一样,也?引来了路人?的?侧目连连,顺带指指点点。

“霞子?放心,她不记仇的?。”

李白说罢,便笑着转身,朝着前?方走去,闲庭信步的?姿态,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怎么就结仇了?元丹丘咽了咽口?水,大步赶上李白,探着身子?说道。

“我应该怎么补偿赵娘子?呢?小娘子?都爱脂粉首饰……”

李白觑着挚友,双眸里尽是指责对方肤浅之意,甩了甩宽袖,任由清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声音郎朗地答道。

“若是你觉得愧疚她,只管补偿给我。”阿年的?脂粉首饰何须他人?赠与。

“为什么是给你?太白可?不能这样戏弄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娘子?。”元丹丘以探究的?眼?神看着李白,方才让他眼?红心酸的?画面,在此刻,却似乎成为李白的?罪行。元丹丘正义感猛涨,为赵年说话道。

“你且去问问阿年,是不是我高兴了,她便欢喜。”李白面不改色,挑眉说道。

元丹丘沉思?了片刻,觉得赵年的?面相乖巧,虽有调皮之态,却也?是对李白十分依从的?。随即意味深长地望着李白,眨着眼?睛,笑道。

“江陵来了好些胡姬,太白不是喜欢丰胸细腰,婀娜多?姿的?美人?吗?今夜的?酒宴,我会请她们尽心服侍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