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救人

一行人顺流而下,路上虽偶有看见拦船搜查之人,却并无阻碍。安全起见,他们途径忠州也未停船,直至云安附近,几人商量过后,决定在此处停船靠岸,由李白与赵年去采买食物。

由于盐井,各地客商往来,云安城中很是繁华。他们逛了一会儿,就已购足生?活所需。林毅和?韦霖还在船上等着,不便逗留太久,他们大包小包拎着,原路返回。

还未至船埠,突然有一阵慌乱的惊呼声,李白和赵年没有多?想,赶往人群聚集之处。

只见一名紫衣男子躺在地上,浑身湿透,面色惨白,明显是呛了水,刚刚才被捞上来的。护卫之类的人围在男子四周,像是在等医者。

赵年迟疑了几秒,看着男子的嘴唇越发青紫,危在旦夕,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没来得及与李白解释,便拨开人群,鼓起勇气说道。

“这位郎君性命垂危,再不救治,眼看就会送命的,我?学过几天医术,不如?让我瞧瞧?”

男子的随从闻言,不敢耽搁,立即示意护卫退开,让赵年进入他们的守卫圈内,却不肯李白靠近。

赵年无暇顾及其他,默念着急救的步骤,紧张地搓着双手,半跪在男子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接着把耳朵贴在对方胸前,男子已经不能自主呼吸。情况危急,赵年松开了男子的领口和革带,左手捏着他的下巴,右手腕一转,抓着自己的袖口,清理他的口鼻。

李白一瞬不瞬地望着赵年,觉得陌生?又遥远,内心焦躁不安。

赵年双手握拳,又快速松开,托着男子的下巴,另一手捏住他的鼻子,俯身为其渡气。李白蓦然松开了双手,采买的物品散落一地,然而他并未发觉。上前一步,却仍然被护卫阻挡在外,双脚像是扎了根,木然看着眼前的景象。

赵年努力做着心肺复苏,交叉的双手在男子胸骨处,不断地按压着,不断重复着,几乎想要放弃之时,仍是咬咬牙,想要竭力试一试。过程持续不过几分钟,她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双臂的肌肉渐渐麻木,低声数着数字,胸压又满三十次时,男子突然咳了起来,终于恢复了呼吸。

赵年跌坐在地,用力过猛导致身子有?些?颤抖着,低头盯着重获呼吸的男子,一阵后怕,全然没有?了方才果决的模样。扭头在人群里搜索着,找到李白的瞬间,她的鼻子一酸,露出了凄凉可怜的神色。

男子悠悠醒转,看着自己衣着不整的惨况,眼底有?一丝冷意。目光扫过在场之人,最后落在赵年身上,稍稍怔然了片刻,顺着赵年的视线,看向人群之中的白衣郎君,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你?好些了吗?”她上下打量着男子,见对方面色好转,神色清明,显然是脱离了危险,不由庆幸着他的好运。

男子睨着赵年,双眸波澜不起。笑什?么?他是在高兴,自己还活着?

“嗯。”男子自矜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随从身上,对方会意地点点头,立即命护卫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赵年看见他们的举动很是粗鲁跋扈,顿时心生?不喜。李白也被隔绝在外,赵年担心他和?护卫起冲突,连忙起身。

“如?此,就此拜别。”赵年说罢,快步朝着李白走去。

男子不解地看着赵年。这就走了?他还没给赏呢!看着赵年走向了令其惊艳的美郎君身边,男子突然面色古怪地捂着嘴,忿忿不平地暗骂道。

这粗鄙的田舍汉,竟敢在这美人面前轻薄于我。

赵年并不知道自己已然成为了田舍汉,看着洒落一地的物品,弯腰收拾着,仰头一看见李白的眼睛,又委屈得紧,巴巴地望着他。

李白收回目光,也弯下腰,沉默地收拾着。

“你?变了!”赵年抿着嘴,心里有?一股无法言语的酸涩感,在李白冷淡的态度下,慢慢发酵成了怨气,她指责道。

“这话从何而起?”拎起最后一袋粮食,李白站直了身子,低头直视赵年,反问道。

“你?……”赵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更感辛酸了。

李白轻叹了一声气,空出一只手,揉了揉赵年的发顶,赵年不自觉地放软了身子,还没得到治愈,李白就敷衍离去。

“我?们回去吧。”

“哦。”赵年闷闷不快地答道。

不远处,男子神色不明地望着他们,直至他们并肩远去,他才收回目光,吩咐道。

“查一查,他们的身份。”

随从也是看见了李白的容貌,他笑得暧昧,欢快地应了一声。

一路上,李白仍是沉默不语,眼看马上要上船了,赵年当机立断,快步上前,堵住了李白的前路。

“你?生?气了?”赵年的语气里带着肯定。

她不必多?想,也知道自己的错处。唐朝的风气是很开放,可也毕竟是古代,男女授受不亲。她虽说是救人,可若是月姨看见,恐怕会更加惊骇,无法平常视之的。

李白微微一怔,看了赵年一眼,下一刻又生硬地移开了目光。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责怪赵年,可是心底却似有?利爪缓慢划破血肉的钝痛,不断滋长着,令他难以平静,更无法强颜欢笑。

然而,比起救人一事,自己的心意,更令他思绪混乱。

李白的沉默让赵年不由心慌,她环顾四周,这个时辰,船埠附近并没有?多?少路人。她拉着李白的宽袖,讨好地说道。

“我?知错了,你?别不理我?呀。”

李白觑着故作乖巧的人,不着痕迹地抽回衣袖,负手在后,深深吁了一口气,严肃地问道。

“错在何处?”

赵年眨着眼睛,神色悲戚地看着自己的手,这副姿态落在李白眼底,险先令他动摇,凭着不多?的理智,强行看向了别处。

看来是糊弄不过了,别无他法,赵年只得端正姿态,诚恳地反思道,“男女授受不亲,我?的行为不妥,以后不敢了。”说罢,便如挨训罚站的学生一般,垂头丧气地站着。

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李白伸出手,摩挲着赵年的头发,眼底带着一丝缱绻。赵年明白这是和好之意,眯着眼睛,轻晃头颅,回应着李白。

“再不可如此了,知道吗?”李白哑着声音叮嘱道。

赵年抬起头,连声应和?着,“记住了,都听你的。”

“就爱说些?甜言蜜语,哪天真能谨记于心,我?才是真的放心了。”

李白忍不住抱怨道,好听的话,令人心情愉悦是真的,可却是远远不够的,至少对于他,他要的绝不止如此。

可是……他还想要什?么?李白的神色莫名恍惚。

赵年摸着鼻子,不知为何,竟然在李白的字里行间听出了几分幽怨,这令她心惊不已。她究竟是做了什?么,竟把他生?生?逼成这个模样?赵年顿时有种?强烈的负罪感,唯恐李白无形之中,被她带歪了。

成日里和?女子呆在一块儿,成天都是一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回忆着近来愈发细心温善的李白,赵年冷汗直下。暗自下了决心,从今开始,她要为了李白,变得爷们儿点。

说来便来,赵年一甩长袖,自觉变得英气洒脱了许多,压低了声音,豪情万丈地说道,“你?且看着,我?定会言出必行的。”

李白默默看着赵年一番生硬的转变,不由失笑,手指点了点赵年的额头,随即越过她,朝前方走去。

赵年捂着额头,小跑了几步,跟上李白的步伐,面露不满地囔囔着。“诶,士可杀不可辱,你?难道不知吗?以后不可以再乱碰我?的头了,知道吗?”

李白猛地停下脚步,赵年不留神,就撞了上去。折腾了半晌,发髻都有些?松散了,额间几缕碎发垂落在眉眼处。李白回过头来,反问道。

“阿年不许我碰你,却又投怀送抱,岂非不公?”

赵年赧然,发丝落在脸上,略有些?不适,她下意识地吹了一口气。李白摇了摇头,轻轻替她捋着碎发,练武之人的手指有?些?茧子,划过赵年眼周时,她无意识地轻颤了一下。

赵年不自然的模样,让李白心生?愉悦,他放慢了动作,手指从赵年的眉眼,轻轻移至她的鼻尖,最后是双唇。拇指停在此处,不过一瞬,倏地微微抽离,赵年经不住这样暧昧的举动,正欲拉开俩人的距离,李白的手指又落了下来,轻轻地擦拭着她的嘴唇。

赵年无措地看着李白,心率的节奏混乱不定,在她以为,以为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时,那双温热的手掌却离开了。赵年只得抚着心口,极力平复着,扑通扑通乱跳的心。

胡思乱想什么呢?疯了疯了!赵年低着头,不由羞愧万分。

阿年是不高兴了?李白抿了抿双唇,踌躇了片刻,弯下腰,轻声说道。

“若是你不甘心,也可,摸摸我的。”

赵年懵然看着李白,突然反应过来,不知为何,手心微微发热,她欲言又止地,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却灰溜溜地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