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心意

停停走走数日,终于抵达成都。与阿喜分?别,背着各自的包袱,看着渐渐驶离视野内的马车,对于离乡,也有了彷若可以触及的真实感。

“这?几日叨扰二位了。”魏江提了提肩上的包袱,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礼。若是没有同车前来,恐怕还要在荒野露宿好些日子才能?入城。

“苏和客气了。”李白托着魏江的手肘,浅笑道。

“太白会停留几日?待我安顿妥当,便来寻你可好?”

这?趟短途的相伴,他们互相倾述了各自的宏愿,一身才学的寒门学士壮志难酬的忧愁与李白报国无门的忧思不谋而?合,此刻倒有些难舍难别的意味。

“我明日便走了,怕是不得与苏和聚上一次了。”李白惋惜道,但却并?未动摇去意。

成都,几年前他曾来过,谒见益州刺史苏颋,受到苏颋的赏识,却在渝州和太守李邕相见以后,失去了苏颋的举荐。为此事,李白心?中?苦闷了许久,却并?不以为失去了他们的相助他便不得入仕,李白唯一所想?便是位极人臣,证明与他们来看。

然而?,时隔多年,他却依然离庙堂如?此之遥,故地重游,李白无暇赏景游玩,更不愿在此多加逗留。

“这?真是可惜了。”魏江由衷地叹息道。难得遇见一个知己,这?次分?别不知何时再见,实在令人感伤。

“苏和才情兼具,来日朝堂之上,我们总会相见的。”

这?话说的,怎么像是前辈在鼓舞后辈。赵年悄悄觑着魏江,好在并?未在他的脸上看到半点不悦。李白并?非傲慢之人,他待友人一直是格外真诚的,可是天才似乎都是如?此,言谈举止之间,总会不自觉地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自信。过分?的自信,便有恃才傲物之嫌,难免会令人解读成过分?的高傲,要是再遇上一位天资超凡之辈,很容易便会相争不下,得罪于人。

好在,魏江似乎是太欣赏李白了,并?不在意这?些,反倒高兴地道谢道。

“承你贵言。”

李白拍了拍魏江的手,以作回?应。

好李白这?一口的,就会爱之入骨,不爱的时时都会被呕得半死?,有这?样的能?力?,也是天下一绝了。赵年感慨不已。

“天色不早了,赵郎君。”魏江朝着赵年点了点头,又回?头望着李白,“太白,后会有期。”

“苏和慢走。”李白看着魏江,眼中?尽是不舍。

赵年抱臂瞧着李白和魏江依依不舍的道别,没由来地觉得异常养眼,心?中?浮现了一句诗却是应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阿年。”

正在浮想?联翩之际,赵年被一个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倒抽一口气,双手捧着心?口处,怯怯地说道。

“你说什么?”

李白摇着头,露出无奈的表情,轻轻敲了敲赵年的脑门,道,“你呀你,走啦。”

“魏郎君呢?”

“苏和走了好一会儿了。”李白没好气道。

“是嘛,他腿脚挺利索的哦。”赵年动了动肩膀,故作随意地笑了一下。

“嗯。”李白拉长了嗓音,打量着赵年,片刻又道,“阿年,我们的赌约何时兑现呢?”

赵年一噎,磨蹭了半晌,不甘地说道,“你发现了吗,方才在马车里,那么大的茶杯,他居然都没瞧见,由此可见他的眼神确实不好。”赵年边说,边用余光偷瞄着李白,只见对方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喉间顿时有些干涩,轻咳了一声,又笑着打趣道。

“十?二郎,你的眼睛炯炯有神,还这?么好看,是怎么保养的?下回?儿看见魏江,就不要藏私了,指点他一二吧。”

李白却摆出不上当的模样,眨了眨眼睛,弯腰凑近赵年,一瞬不瞬地望着赵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有时也觉得双目酸涩,瞧不清楚东西,现在似乎又复发了,连阿年的样貌都有些模糊。”

温热的鼻息洒在脸上,灿若星辰的眸子似是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悄无声息地蚕食着她的自制力?,赵年咽了咽口水,迅速退后几步,绷着脸说道。

“凑这?么近,能?不眼花吗?”

李白颔首,一副受教的姿态,“原来如?此。”不急不慢地朝着赵年又走了几步,拉近了俩人的距离。

“茶杯在苏和的手边,许也是如?此。”

“……”赵年抿着嘴,面部表情有一瞬的狰狞,尔后强行扯起一抹笑,咬牙切齿道,“十?二郎这?么风度翩翩,慷慨大度,区区五页纸,不过是信手拈来,我得了空便写!”

李白摸了摸赵年的头,眼底满是宠溺,可所说之言却如?一剂猛药,令赵年苦不堪言,“既然如?此,阿年便随心?而?为,能?写多少,就写多少,我会把?这?些全当作阿年对我们情谊的表示,切记不要有压力?,无论阿年的心?意深与浅,我都欢喜的。”

不要有压力?,怎么可能?没有压力?,赵年在心?中?暴走着。论说话的艺术,李白也算是大才了,怎么不把?这?些用在社交和工作上,为什么要死?磕着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呢?为什么!

“看来,没有一年半载的,我还真没法写完呢。”赵年在心?底默默流着泪。

李白的笑意更浓了,执起赵年的手,温声说道,“无妨,阿年写了多少,可先给我,时时能?得阿年的亲笔书信,实乃快事。”

赵年眨了眨眼睛,看着李白,神情恍惚。他在说什么,嗡嗡嗡的,咦,这?感觉居然熟悉的可怕。

“李十?二,你怎么晚了一日?你可知这?日头高照,连着晒了两天,快没把?我热晕了。”

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左后方传来,赵年转头看去。一位华服郎君当街挥舞着手臂,距离二人还有二十?来步,却丝毫没有阻碍他的唠叨与抱怨,李白几步上前,脸上也洋溢着喜悦之情。

“夏幺,你注意点风度。”这?位老友生了一副好面孔,偏偏一开?口,就让人幻灭,至今为止,求爱被拒的次数数不胜数。要说,还真没几个小?娘子喜欢找一个比自己还爱唠嗑的情郎。

“他何曾有过风度?”

赵年这?才发现来人身后还有一位男子,看似年纪略大了李白他们几岁,显得十?分?沉稳。

“席芝所言,我却无法反驳。”李白闻言,连连点头,与对方对视一笑,随即语重心?长地说道。

“蔡九,李十?二,你们又欺负人。”

夏义双手叉腰,颇有要与他们纠缠不休的意思,李白见状,立即转移话题,指着二人,介绍道。

“夏义和蔡雄,我的挚友。”李白想?了想?,又道,“夏义是碎嘴了些,可性情是极好,阿年不必害怕。”

我害怕什么?赵年还没有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听见李白所言,懵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李白又在调侃老友了,不由地看着夏义,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

果不其然夏义气得几乎要头顶冒烟了,然而?却发作不得,看着老友身边这?位个头矮小?瘦弱的小?郎君,从?对方的目光里,品味到了一丝同命人的气息。心?道,李太白连这?么白白净净的小?郎君都欺负,太不是东西了。腹诽过后,方才的愤慨已是消失了十?之八九。

“赵年。”李白并?不多做介绍,然而?从?他的语气听来,便可知道他的重视之意。

蔡雄带着几分?好奇地神色,打量着赵年。

“赵郎君可有字?”夏义托着下巴,问道。既是挚友关照之人,他也是有亲近的意思。

赵年想?了想?,行走江湖,没有表字总好像和文人侠士有些格格不入,思来想?去,也没有特别的可以使用,想?起一个成语,便随口说道。

“有余。”

夏义点了点头,兴致高昂地说道,“你可以唤我无瑕。”

“也可以称其夏幺。”蔡雄补充道。李白应和地点了点头。

“有余,你别听他们的,无暇如?我,比什么幺儿斯文多了,你还是唤我无暇吧。”

“无暇。”赵年满足了夏义的要求。

“诶,有余。”夏义高兴极了,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阿年,你宠他,可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李白轻轻摇了摇头,提点道。

这?就算宠溺了?赵年不由怜惜地看着夏义,这?孩子平时这?么不遭人待见吗?然而?赵年还是好奇。

“什么后果?”

夏义突然挤进李白和赵年之间,半搂着赵年的肩膀,关怀道。

“有余坐了几日的马车,累了吗?你没来过成都吧?城里有许多有意思的地方,以后你就跟着我,我带着你玩。这?俩人最坏了,不要理?他们。”

这?过分?的热情,让赵年有些吃不消,不知如?何脱身,抬头一看,蔡雄露出了一副见怪不怪的神色,李白更是摊了摊手,无声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有余,你看看,那个小?娘子好看吧?我很熟的,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呀?”夏义挤眉弄眼,语气中?带着深意。

这?是要给我介绍对象?介绍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赵年眼睛一抽,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夏义,倏地拍了一下,夏义不设防,轻呼了一声,收回?了手。

“呐,有虫子。”

李白和蔡雄微微挑着眉毛,看起了热闹。

夏义轻抚着自己的手背,愣愣地低下头,仔细检查自己的衣袖,思来想?去又有些不放心?,唯恐还有什么不知名的小?东西贪恋他的美色,不肯离去。

看着越发使劲地抖动衣袍的夏义,赵年心?怀愧疚,多么单纯的傻孩子呐,我和他计较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