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兄友弟恭

晌午,马车停了下来?,颠簸了大半日,窝在车内不得伸展,赵年难免感觉疲惫。在路边寻了一处荫蔽处,顾不得形象,四肢舒展着倚在老树上,深吸了几口凉爽的空气,沉重的身?子渐渐松弛,瘫坐着一动?不动?。

“还好?吗?”李白随意地撩起?衣摆,坐在赵年身?边。赵年不会骑马,所以李白选择了马车出行,可长途跋涉还是很考验体力的。

“昨晚有点雀跃,太迟睡了,歇一会儿就行。岁月不饶人,熬不了夜了。”赵年挤着脸,自黑道。

“嗯,阿年长大了,是时候要嫁做人妇了。”李白调笑道。

赵年撇了撇嘴巴,瞅着李白嘟囔道,“年纪大和结婚有何干系?你的观念太过迂腐了。”

找了对?象可以一块儿玩,彼此作伴,可也有人更爱独处的,只要开心也很好?呀。

这是李白第一次被人道迂腐,他刚想反驳,却突然?想起?赵年的来?历,沉了沉心,又觉得赵年哪怕说他是老古董,也在情理之?中。想是想开了,却免不了心头五味杂陈,怏怏不快地说道。

“阿年以为,何为开通呢?”

赵年伸了一个懒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落叶,认真想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应该是不理所谓的约定俗成,一切都随性而为。”

未必所有事情都能如愿,所有心意都能达成,只求不负本心。这些,都是你最熟悉的。赵年望着李白,在心中道。

李白闻言,朗声笑着,面上不显,双眼却闪亮如星,嘴边噙着笑,戏语答道。

“如此说来?,我?为阿年寻如意郎君之?举,倒是有些不妥了。”

赵年收起?慵懒的姿态,认真看着李白,口气不善地说道,“怎么,你要反悔?”

“我?是不愿把?世俗之?事强加于你,更觉得以我?的意志替你挑选郎君的做法阻碍了你的率真天性,毕竟阿年快乐,才是最重要的。”李白的眼中满是情真意切,望着赵年,道。

“这不打紧的,我?就是一介普通人,怎可免俗。”对?象还是要介绍的,她愿不愿意,另说。

“这样不会违逆本心?”

“我?是不愿意为了年纪、家世和其他人的看法成婚,若要嫁人,唯一的原因只会是,我?想嫁他。”

“我?有些不懂阿年的心思?了。”

赵年赧然?,也觉得自己反复无?常,沉默了半晌。

“我?不想一个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孤独。

李白心头微动?,如小石入水,泛起?一丝丝涟漪,让他感到莫名的不适。

“我?的生活圈太小了,还是要多认识一些人。”赵年自言自语地感慨了一声,随即看着李白,挤眉弄眼了一番。相亲什么的,只要是对?象好?,尽管来?,别犹豫呐。

“嗯。”

李白轻声应了一句,不作其他回应。从行囊里取出卢月备下的点心,递到了赵年面前。赵年也是饿了,看见食物,精神头也回来?了,坐正了身?子,三两口吃掉了大半。李白把?用油纸包裹的点心放在膝头,又拿出水袋,递给赵年。

吃饱喝足,赵年懒洋洋地伸展着筋骨,正欲闭目养神之?际,余光扫过李白,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还一口未动?。

“怎么不吃?还是用些吧,别饿了。”赵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似乎太习惯李白对?她的照顾了,这样不好?,很不好?。

李白顺从地捏了一块点心,细嚼慢咽地吃着,有些心不在焉。赵年犹豫了一会儿,用袖子擦了擦水袋的袋口,殷勤地递了过去,目光不太自然?地略略错过对?方的眼睛,李白的手顿了顿,伸手接过了水袋。

赵年悄悄松了一口气,礼尚往来?,今日的份额达到了及格线。赵年窃笑了几声,又觉得自己有些无?聊,佯装无?事地活动?着面部的表情。

李白全程关注着,惊叹着对?方瞬息万变的表情,却不露声色,兀自吃着点心。

俩人默默无?言之?际,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身?影,只瞧他背了一个大包袱,在烈日之?下,衣襟和鞋子的尘泥足以窥见他的旅程艰辛,即便如此却并?未显出狼狈之?姿,依然?是不急不慢,步履从容地走在黄土地上。

赵年和李白所处之?地,正是方圆几里内最为适宜小憩片刻的好?去处,男子也停下了脚步,看着树下的二人,以眼神询问。李白以手示意,请对?方一并?坐下歇息。

“在下李白,字太白,不知郎君怎么称呼?”李白知道,他对?面前之?人很有好?感,便放下点心,与之?交谈道。

“在下魏江,字苏和。”志趣相投之?人,不必言语,往往只需一个眼神,便可心意相通,魏江亦是如此。

赵年看着二人眼中的火花,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她自认为自己的性格挺好?相处的,可是慢热的性格阻碍了她,不论以前,还是现在,朋友的数量,十根手指便能数尽。对?于走在路上,就能结交新友的李白,赵年很是羡艳了。

“苏和往何处去?”李白看了一眼陷入思?绪之?中的赵年,好?笑地摇了摇头,又对?着魏江问道。

“我?乃安县人,此去成都访友。”

李白看了一眼魏江的包袱,从方才坐下之?时,魏江便小心放下包袱的动?作来?看,李白就知道对?方包袱里除了几件衣物,恐怕都是书卷之?物,才会如此爱护。同为读书人,自然?是惺惺相惜。

“我?们同路,不若结伴而行?”

魏江看向路旁的马车,心里估算着路程,点了点头,只道,“我?便却之?不恭了。”目光落在赵年身?上,目光有些飘忽不定。

“苏和?”李白轻唤了一声。不知何故,他并?不喜欢别人这样看着赵年。

赵年以好?奇地神色看着魏江,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就发起?了呆,还是看着她,陷入了沉思??她还算理智,至少并?不以为对?方是被她的清澈的黑眸,独特?的气质所吸引,对?她一见钟情了。赵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终于举起?手,用手背重重抹了一把?嘴巴,果?不其然?,带下了不少的残渣碎屑。

魏江回过神来?,自觉失礼,面露尴尬地解释道,“方才见太白与这位小郎君兄友弟恭之?态,令我?想起?了家中幼弟,若是他再大一些,也能同你一样,领着他游走八方。”说着说着,他的神色中带着无?限的憧憬。

有学之?士,背井离乡,自是为了满腔的抱负,李白感同身?受,可此刻却无?法安心与其谈古论今,述说志向。他不自觉地屏息,转头看见神色呆滞,一副晴天霹雳模样的赵年,微微一顿,强忍着笑意,看向别处。

兄友弟恭?莫非,李白是把?他当?做了天真可爱的小弟弟?什么,重点不在这里。赵年猛地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魏江,魏江不明?所以,只得硬着头皮,露出尴尬地笑容,看着赵年。片刻之?后,赵年心中得出一个结论。

他一定是常年挑灯夜读,眼睛都熬坏了。可怜!

“你看仔细,再凑近点?”赵年强撑着一抹笑,说道。眼角睨着李白,对?他不沾凡尘事的姿态很是不满,转念一想,心中满是怀疑。

魏江不会是托儿吧?

“小郎君这是何故?”这个小郎君的眼神好?锐利,莫非是练武之?人,瞧着不大像呀,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果?不其然?。魏江带着谦逊的态度,问道。

赵年还未回答,李白便抢先说道,“我?们并?非嫡亲兄弟。”

这话根本不在点上,重点是嫡亲的问题吗,是兄弟,谁是你弟了?说清楚。赵年的眼神化作一把?利刃,直指李白。

魏江略显讶异,目光落在赵年脸上,随后又觉得二人确实不太相像,“不知这位小郎君如何称呼?”

小郎君?小郎君!

“赵年。”赵年心里的憋屈,闷闷地回道。

“赵郎君英姿焕发,想必武功不凡。”魏江觑见赵年腰间的佩剑,客套地说道。

赵年低头,这佩剑是李白赠与的,她想着行走江湖,有武器在身?,可以威吓恶人,就随身?挂着这沉甸甸的佩饰。第一天就吓着人了,可惜,她半点喜悦也没有。英姿焕发,这双眼睛真是太瞎了。

李白嘴角抽动?了几下,凭着强烈的求生欲,愣是压下了嘴角的上扬之?势。

“是呀,不止剑术好?,我?力气还很大,一手能捏死一个人呢。”你信吗?

魏江身?子一颤,明?显感觉到对?方说这话时,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狠劲,他不过是一介文?弱书生,敬佩侠士的豪情倜傥,却经?受不住动?辄喊打喊杀的莽夫。

你抖什么?赵年眼睛微微泛红,气得不能自已。我?随口胡说的,这都信?

李白唇角噙着笑,揉了揉赵年气鼓鼓的脸颊,看着魏江说道,“我?们启程吧。”

赵年气势汹汹站了起?来?,一掌猛得拍在树干上,随后径直朝马车走去,徒留下目愣口呆的李白,和叶雨之?中瑟瑟发抖的魏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