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 ACT18:蜂胎
面对赤裸裸的武力威胁,两位红纸扇面面相觑。
“我来打110。”官静侧了侧头,不动声色地推开了诺基亚6250的滑盖。
“哦~仁慈的上帝!”刘细君在胸口连划十字:“没想到朗朗乾坤,居然让我碰上了白日抢劫的歹徒!”
这个瘪三对装神弄鬼有种特殊的偏好,这次说话他的腔调完全是在模仿肥皂清宫剧里洋人传教士的经典口音。
“抢劫?歹徒?”甜姐儿愤怒了,横跨五个八度音域的海豚音再次展现无上的大能:“莫名其妙的洋鬼子!我看过《早间新闻》连耽搁都没耽搁就来这儿了,你们俩偷我的蜂窝还敢泼我污水……”
可怕的音波让“蝴蝶泉”的水面上荡漾起了密密麻麻的涟漪圈纹,栖息在山林中的飞鸟“嗡”地飞起黑压压一群。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蜂窝现在在我们手里是事实!”官静拼命搓抚胳膊上的冷痱子,看白痴一样看住了这个魔音贯脑的女杀手:“怪事,现在又不是旧社会,你家有电视我们家难道没有?我们也是看了《早间新闻》才来这儿弄蜂窝的!”
“那你们来了已经多久了?”甜姐儿蹙了蹙眉。
“差不多……”官静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到一个小时。”
“那我远在你们之前就到这来过了,起码比你们早一个钟头!”甜姐儿越发的气愤了:“这个蜂窝应该属于我,我是第一个到这儿的,是你们偷走了我的蜂窝!你们是贼!”
“是不是你来飞云山亲眼目睹了这玩意,感觉自己很难搞定它,所以又折回去找人来帮忙……”官静拍了拍巨型莲蓬似的蜂窝,转头看住了甜姐儿:“小丫头,这个野生蜂窝本身就是无主之物,不是说谁先看到就应该属于谁,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我没听说过目光有保险箱的作用。我很心平气和地告诉你,它是我和我的伙伴花了心血才弄到的猎物,它不属于你。”
“你猜的真准,嘴也挺能说。”甜姐儿忽然对官静莞尔一笑,嘴角弯出了一道优美的轮廓:“我同样心平气和地告诉你,蜂窝,我可以不要,但里面的蜂蛹我要定了。”
“蜂勇?什么是蜂勇?”细君用怪腔怪调的西式中文不解地问官静:“这是蜂蜜的别名还是工蜂的别称?”
“蜂蛹和蜂蜜、工蜂都不是一码事,它是成天吃花粉、王浆的蜂虫幼体,也是我们独龙族的名菜。”甜姐儿被这个外行问题逗乐了:“我估计你们外国人全加起来估计也没几个吃过[蜂胎]的,至于[蜂王紫河车]……呵呵……”
“窈窕美眉,不好意思,我经常听岔中文……”刘细君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蜂蛹我吃过的,上次我在广陵最大的菜场还花两百块人民币买过一斤[蜂王紫河车]呢!”
“你就吹吧……”甜姐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百块?你能两百块买一两[蜂王紫河车]我都算你本事,这点钱撑破大天也就买一斤人工养殖的[蜂胎]。”
官静和细君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人民币的反光。
金发小子没有浪费故意设置的语言陷阱,这个财富契机差一点就和他们俩擦肩而过。
“长见识了。”官静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没有蜂蜜的马蜂窝也有马蜂窝的贵重之处,造物主果然是公平的。
“赞美你,哦卖轧!”刘细君补充了一句。
成天用六只窨井盖杠铃锻炼臂力的官静是个龙精虎猛的肌肉棒子,金发小子也对自己的力气颇有自信,所以他认为这个蜂窝怎么着也不会低于三百斤份量——他俩抬蜂窝时之所以感觉很轻松,显然是因为他们的力量强大。
蜂窝是工蜂分泌蜡质以及蜂胶构成的建筑,重量极为有限,也就是说,这个蜂巢的大部分重量来自里头的蜂蛹——也就是甜姐儿口中的[蜂胎]。
至于[蜂王紫河车],应该是指[蜂王蛹]罢。细君估计自己没猜错。
甜姐儿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主,官静和细君的德性告诉她,自己刚刚可能画蛇添足了。
“这钱算是我买你们的蜂窝,也算是给你们俩忙了半天一点辛苦费。”抽出皮夹,甜姐儿点出两千大洋夹在青葱玉指中对官静和细君晃了一晃:“放下蜂巢,立刻拿钱走人!”
“再不走你们可就走不了了。”有个剃着彪悍光头的大汉沉声喝道。
“医院的加护病床可不好睡。”又有一个凶悍的刀疤脸阴测测地跟着发了话。
其余十来个壮汉双手抱胸,用压迫和暴力并具的眼神将两个红纸扇铁壁合围。他们的目光就像乍暖还寒的冷风,充斥着寒气逼人的冻结。
“你们一定是属龙虾的,脑袋里有屎。”官静撇了撇嘴角,他还没有被人抢劫时双手奉上财物的习惯,以前没有,今天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思想单纯的人往往都很执拗,官静就是这方面的典型,别人的东西再好他也不会要,但是他的东西别人也休想拿走。
“我劝你们俩不要自讨苦吃。”甜姐儿抖擞着手里的钞票:“再这样僵持下去,你们连两个硬币都别想得到。”
官静和刘细君理都没理甜姐儿和一票虎视眈眈的壮汉,去“蝴蝶泉”洗了把脸,将地上杂七杂八的灭蜂装备和金耳一人背一份,准备搬蜂巢下山。
“看来你们是属黄鱼的,脑子里都长着石头,。”甜姐儿的俏脸一点一点开始变冷。
十来个膀大腰圆的壮汉也跟着拉下了脸,两个精悍高挑的男青年主动挤出人群,摘掉墨镜递给身边的同伴,一边频频侧头虚挥娴熟的拳击动作,一边向官静和细君走来,他俩的目光就像狼群凝视羔羊,每一束视线都写满了征服。
“咚咚”两声闷响,两个前来找碴的马仔还没跨进攻击半径就被刘细君撂倒在地,216CM的身高给了金发小子一对长度惊人的犀牛腿,也给了他野牛一般的力量。
一个马仔被高鞭腿击中了脑袋,蹲在地上像瞎子一样伸手乱摸,还有一个马仔捂住了胯下的睾丸,五官全揉到了一起,嘴巴倒抽凉气的频率快得能把这儿改造成空气稀薄的青藏高原。
观战的壮汉们脸上的蔑笑顷刻间僵硬,一个个面目扭曲地从背后抽出了各式各样的凶器,慢慢散开,像一面无所不包的渔抄向官静和细君,凛冽寒冷的刀光一下子让时节重返可以去台北看雨的冬季。
“适可而止。”甜姐儿还算有点良心。
看看这些打手用的都是什么装备:巴克、七星狗腿、西班牙丛林、雷博士、冷钢、虎牙、蝴蝶……
不得不说,这帮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倒是具备极其罕见的群体品牌意识,用来砍人的战刀一律选用名厂产品,害得官静握住那把赝品戈博三叉戟战术刀拔都不好意思往外拔。
刘细君扯了把铁锹横握在手中,掂掂份量觉得有点轻,又从地上换了一根象鼻粗的枯树干。
本来这场架是免不了要打的,金发小子嘴贱,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瞎话:“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帮黑社会份子,按照中国的政策,抢劫外商可是枪毙的罪,这种案子一发都是全国挂牌的大案要案……”
这次他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不是动画片《渔盆》里的洋鬼子口调。
一大帮手执战刀、杀气腾腾的壮汉全都刹住了脚步,看看细君那副老外脸蛋,再想想法律上的规定,全部扭头看住了甜姐儿。
面对这个突发情况,缺乏江湖经验的张美葱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
其实她刚刚一直在暗暗猜测这个老外的身份,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个老外身手如此凌厉,只一个照面就打伤了两个保镖。
不是他主动开口提醒,怒火攻心的张美葱早把什么外交纠纷抛到了九霄云外。
“瞧见没有……”刘细君吹了个洋洋得意的口哨,抠着眼睑对官静做了个鬼脸:“这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只言抵千军!”
“你有王者之气。”官静用时下最流行的词夸奖他。
细君虎躯一震,王者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唯一可惜的是,对面那个小妞的美眸里居然连半颗星星都没冒。
“报上你们的名字!”张美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不管你是哪个天王没盖住的地虎,也不管你是哪个宝塔没镇住的河妖,今天这事咱们没完!”
“刘细君。”
“官静。”
这两个剽悍干练的青年居然有着女人般细腻的名字,这让一群手执快刀,脾气暴烈的壮汉在再维持不住冷酷的打手造型,纷纷笑喷。
“我叫张美葱。”甜姐儿打了个响指,纤纤素指先点了点官静,又点了点细君:“今天我忌惮你是个洋鬼子,不跟你计较,但这不代表我哥也拿你没办法,他会来找你们的,有时间的话,你们最好先打听一下张醒言这个名字。”
“真有种的话,就别把这个蜂窝递到我手里求我收下。”甜姐儿临走之前,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对两个红纸扇摆了摆手。
“你说他们是不是黑社会?还有那个什么张醒言……”刘细君故意装出紧张兮兮的样子,一脸惶恐地看住了官静。
“张醒言是这座城市赫赫有名的飞车党大哥,人称太子,他的事迹广为流传,据说前段时间刚把一个道上混的挑断了手脚筋。”
“你怕不怕?”刘细君斜乜着官静:““要不……咱还是把这个蜂窝给那个小妞送去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出狱之后,我没欺负过任何人,也从没做过一件坏事,我救过两个溺水的儿童,抓过七个小偷,总是在身边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官静骄傲地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山林,那双让人沉醉的黑色池塘中荡漾出的是无比锋利的、永不屈服的光芒:“为什么?为什么我想洗心革面,励志向上,重新做人是这么的难?”
“因为你没学会妥协,我知道你在学习,但你显然学不会。”刘细君得到了答案,师傅语气中的辛酸也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你这样的性格迟早要出事的,从你把那个三轮车老头一肘子砸倒在地,我就隐约有了这方面的预感。”
“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精神信仰,没有理想和坚持,我们是垮掉的一代,我们要学会妥协一切,圆滑地应对人生风雨,卑谦地迎合前途所有的高山险滩。”细君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像你这样的草根阶层,本就不该拥有太多的血性。”
“没有血性还叫男人吗?”官静笑了。
刘细君也笑了,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接受这个男人成为授业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