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自然是全天下最好滴师父啦!”罗先手中正揣着一张烙饼,见玉羊在身边坐下,非常自然地掰下一半递了过去,“师父武功好,制毒厉害,医术也厉害!这个世界上几乎就没有他不会的事情……不过做饭可能不如尼,但也已经是天下最厉害的人啦!”
“天下最厉害?有多厉害?”玉羊接过烙饼,一边往嘴里送一边接着问道,“跟我义父比起来,哪个更厉害一点?”
“天下之大,不是只有十一仙才堪称武林巅峰。”面对玉羊到来后对自己的视而不见,景玗似是有些不悦,当下插话道,“师父生平最大的遗憾,不过是始终镇守弯月城一隅,未曾游历天下,这才使其名声不扬……但倘若真要一较高下,便是当朝太傅杨敬行出手,师父也未必会输。”
吹吧你就,反正这会儿杨敬行和宋略书都不在,自然是怎么给自家长脸就怎么夸口呗。玉羊闻言翻了个白眼球,闷头啃饼并不接话。见景玗搭话再次失败,慕容栩只能从中斡旋,接下话题道:
“景师弟说得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么说吧,‘天一剑’杨敬行老前辈是先帝御赐武仙,又是名门正派出身,剑法收放有度,浑然大成,可比景师弟;宋老前辈以尺代锏招数精妙,外加一身浑厚内力,于身法上就好比罗先;师父虽然不大出门,但一人单挑数百戎狄马匪却是常有的事,双拳难敌千军万马,多少都要靠些小手段,这就像我……我们三人平日比武,若是只拼外功招式,那罗先都能压着我打;但若是加上暗器毒药之类的‘阴招’,罗先在我手里都走不过三十合;若是只拼刀法,我不是景师弟对手;但若是比小手段,我们俩堪堪伯仲之间,寻常里五十合内分不出胜负。”
“哇哦,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我都迫不及待想马上去见一见这位西域老英雄了!也不知道他肯不肯指点我一招半式……”景合玥闻言抓起了腰间的长刀,满脸露出憧憬之色——先前她对一人击退东门外鬼戎大军的宋略书也是崇拜有加,若不是宋略书为人过于严肃刻板,她早就想偷摸着去拜师学艺了。
“你想跟师父讨教?那还是算了。”慕容栩闻言,却是不顾景合玥满眼亮起的星星,毫不留情地兜头一盆凉水浇下,“师父在弯月城三十余年,虽然麾下弟子无数,但却有‘三不教’铁则,你没戏的。”
“什么‘三不教’?”景合玥回眸,瞪视慕容栩道,“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他不肯教我?到底是哪三不教?你且说来听听!”
“其一,心术不正的不教。”见慕容栩被景合玥瞪着一时发憷不敢回话,景玗随即接下话头,从旁解释道,“师父说了,心术不正的徒弟,即便天赋再高,将来出师之后也是为祸四方,兼之败坏他的一世声名,不若早些自理门户……但凡在授业过程中发现有邪淫伪善之辈,师父都是亲手料理了,从来不曾徇情放过一人……地牢里那些因试药而死的骸骨,至少得有一小半是我们那些动了歪心的师兄师弟,所以说若论治家手段,还是师父雷厉风行!”
“其之二,长得不好看的不教。”见玉羊和景合玥被景玗的话吓得变了脸色,罗先连忙接过话题,继续说道,“师父说了,教徒弟已经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了,如果徒弟长得丑,那每天光看着都闹心,教起来更加不会开心……所以窝们的师兄弟之中,几乎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大家平时也都很注意收拾仪表,以免惹得师父不开心。”
“教徒弟还要看脸?这算哪门子规矩!”景合玥闻言,似是很有些不以为难,接着追问道,“那么第三条呢?还有什么人是他不教的?”
“还有……就是……”见这一回罗先和景玗都不主动答话,而景合玥的目光已然锁定了自己,慕容栩心知自己这是又被自家俩兄弟给联手坑了,当下只能吭哧着小声道,“就是……蠢的不教……”
“……好啊,你果然又在嘲笑我!”即便单纯迟钝如景合玥,闻听慕容栩如此言语,也终于反应过来先前对方是挖苦自己太笨,从而入不得“毒神”法眼……眼见着景合玥已经拔刀出鞘要找自己干架,慕容栩一边抽出铁扇招教一边讨饶道:“诶诶诶,先别动手!你听我说完,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忘了我跟你们说起过,但凡是要拜入他门下的弟子,都是先要进蛇牢的!”
“蛇牢?什么蛇牢?”玉羊依稀间似乎觉得有些印象,但一时想不起具体内容,同时外加白天里似乎听珂利多说起过,当下便出声插嘴,“是放了很多毒蛇的哪种?”
“对呀,我在天虞城里有给你们讲过,但凡要入师门的新弟子,均需要先入蛇牢一试胆量——将想要拜入门下的孩子赶进铁笼之中,再把铁笼沉入蛇牢,三天内不与饮食,三天后再去查看,没疯没死的便收为弟子,已经吓疯或者吓死的就地喂蛇……所以我哪里舍得让你受这等罪过?你要学什么招式,来问我也是一样的嘛。”慕容栩解释的同时不忘把景合玥重又拉到身边坐下,好言哄劝道。
“……其实合玥如果要拜师,倒不一定要进蛇笼。”对于自家师父的种种恶趣味,景玗看起来倒是一副处之泰然的表情,“你忘了?师父收徒,男女不同,我们男子自然是免不了多遭些皮肉之苦,但师父对于师姐师妹们,却向来是极宽容的。”
“对哦,合玥姐姐尼若是想拜师的话,说不定真的是可以的!”罗先的话语让景合玥的双眼燃出希望的同时,却又升起了一抹疑惑,“只是不知道尼会不会歌舞或者乐器咧?”
“我?我是要学武,会那些个玩意儿干嘛?”景合玥平日里除了舞刀,最大的兴趣爱好便只有看话本吃零食跟收集坊间八卦,确实在歌舞曲艺上少有造诣。景玗闻言拾起酒囊,满饮一口道:“师父收徒,原本就分为男班跟女班——男班便如同刚才所说,有‘三不教’及‘蛇笼三日’等诸多规矩;而对于女班却只有一条:凡是在西域诸城中往来的歌伎乐伶,倡优舞女,只要有心习武学艺,均可自投门下,无需引荐或者见礼等诸多缛节。”
“什么?堂堂一个武林宗师,一城之主,竟然自降身段,无条件教授倡优习武?”景合玥毕竟是在教条森严的昆吾国中长大,闻言很是有些难以接受,“这是为什么啊?他就不顾惜自家的名声了么?”
“西域诸国民风奔放,礼数纲纪本就与国中不同。”景玗抬眸看了景合玥一眼,沉声道,“再者,传授倡优武艺,也不算什么有辱声名之事——你们不是也在石门内教那些贱籍孩子读书了吗?”
“师父定下这么条规矩,自然也有他的理由。”见景合玥有些不服气却又不敢反驳的模样,慕容栩拍了拍她的脑袋,柔声解释道,“那些倡优乐伎,一般都是西域诸国中失去财产家园的流民女眷,因为没有土地和家人可以傍依,所以只能出卖色艺来谋生……这些人是西域商途中最卑贱也最可怜的人,任何一个稍有体力的男子,任何一个稍有恶念的歹人都可以对她们为所欲为。所以师父办立女班,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女子,其实只是让她们能有条活路而已——有武艺或毒理傍身的乐伶,便不用再巧言令色躲避好事之徒的骚扰;即便她们离开了弯月城另谋生路,但只要身上有师父签发的乐籍名牌,来往商队也就不敢勉强她们献艺……故而弯月城美人如云,来往佳丽络绎不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原来如此,可是……像我这样不会歌舞乐艺的,要怎么跟他拜师习武呢?”听罢慕容栩的解释,景合玥似是有些纠结,然而玉羊却是瞠目不语,一时陷入了沉思之中——倘若真如慕容栩所说,那么这位传说中猎艳无度的“弯月城城主”便绝非荒淫之辈,而是一位颇有些古道热肠的率性豪侠……玉羊正琢磨着该相信哪边的说辞,却听得景玗轻咳一声,冷声说道: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想了解对方是怎样的人,最好的方法便是亲眼去见证,亲身去了解……毕竟我等皆有可能为市井谣言所构害,又如何能够以同样的偏见来妄议他人呢?”
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反问,玉羊抬起头来,瞧见景玗正意有所指一般盯着自己——这厮果然记仇!不就是当众叫了他一次“白子”嘛,至于记恨到现在非要找机会扳回一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