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心思】

医院里灯火通明,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岑寂的夜。

顾笠姗姗来迟,准备好的谩骂在看到顾谨脸上的狼狈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顾谨细皮嫩肉的脸上有红肿的指痕和淤青,嘴角破了,淤血凝在伤口处,护士正用酒精棉球清理,纤细的脖子上也留下了掐痕,痕迹变得青紫,看上去触目惊心。

“哥……”顾谨怯懦地喊了一声,眼泪汪汪的。

顾笠头疼不已,气愤地说:“你别叫我哥!你才是我祖宗!”

顾谨不敢多说话,忍着疼让护士清理伤口,不止脸上的伤,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好在伤口不深,可血迹糊成了一团,也是蛮吓人的样子。

顾笠回头再和这小祖宗算账,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二位,态度亲和下来,很是愧疚地说:“莫少,司少,抱歉,是我弟弟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你们的医药费我来出,还有莫少酒吧的装修费,改天我再上门拜访。”

莫凡的是皮外伤,都不需要包扎,消个毒就好了。

倒是司昭廉伤得有点重,毕竟一打十,对方手里有棍子和小刀这些武器,护士给他的双手又是贴纱布又是缠绷带的,看得莫凡眉头直皱。

“他的伤很严重?”莫凡问护士。

就一条疤长了一点,多流了一点血,怎么包得像手断了似的。

护士:“其他伤还好,但这条伤疤有点深,虽然没到缝针的程度,但是要仔细护理,如果恶化就不好了。”

司昭廉跟没事儿人一样,在低头玩儿手机,消毒伤口的时候感觉不到疼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听到这话抬起头问:“什么是仔细护理?”

护士:“定期换药,短期内伤口不能碰水,胳膊不要用力,否则会反复撑开伤口,对愈合不利。”

“好的。”司昭廉嘴上答应着,眼睛却盯着莫凡。

“……”莫凡移开目光,终于拿正眼瞧顾笠,“不是钱的事,大家都是年轻人,用不着搞那套形式主义,我也用不着你拜访。”

顾笠点头:“是,但把你们牵扯进来,我很过意不去。”

“我是想知道那人的目的,”莫凡脖子有些酸疼,按着后颈转了转,不耐烦地说,“你得罪什么人了?”

顾笠推了推眼镜,低声说:“最近我们公司在竞争一个项目,我用了点儿手段……他们气不过,就找人去搞我弟弟。”

莫凡和司昭廉见怪不怪,生意场上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非黑即白,大部分都处于灰色地带,只要能拿下项目、疏通关系,很多时候大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状态。

这种“公平”竞争已经算是和谐的了,那些利用自己强大的关系网和交际圈直接走后门拿下项目,甚至不给其他人上台机会的事情比比皆是。

所以这件事司昭廉和莫凡并不意外,只是那群人没长眼,又或者是运气不好,挑在了莫凡的地盘。

在酒吧里动手打人还搞得人尽皆知,莫凡不管他们有什么私人恩怨,肯定是教训了再说。

论后台硬,谁硬得过他?

莫凡的视线在顾家兄弟之间徘徊一阵,轻嗤道:“那群人我朋友已经处理好了,应该不会再找顾谨麻烦,你的那些恩怨我不想掺和也没兴趣知道,以后管好你弟弟,少在外面浪。别什么该睡不该睡的人都睡,没点儿脑子。”

顾谨脸色一阵青白,一句话都不敢说。

顾笠稳重许多,应声答应:“确实是我管教不善,莫少应该给我一个赔偿的机会。”

“就按你说的办,”莫凡说,“医药费你出,我的酒吧被砸成那个样子,后面肯定要停业整顿,装修费你来出,整顿期间我的损失,也都由你出,有意见吗?”

“没有,”顾笠笑了笑,“还得谢谢二位对我弟弟的维护。”

司昭廉:“那倒没有,我只是不想莫哥受伤。”

“少在这孔雀开屏,”莫凡站起来,睨向司昭廉的手,问护士,“他还没弄好?”

护士:“包好了,记得近期别沾水、别用力,定期来换药。”

莫凡见司昭廉对自己的伤一点都不上心的样子,耐着性子问:“定期是什么时候?”

护士:“三天一换。”

莫凡颔首,一边掏出烟盒,一边大步朝外走去。

司昭廉跟在后面,与顾笠擦肩时脚步微顿,狭长的眼尾不着痕迹地轻挑几分,讥诮地勾了勾唇,随后快步跟上莫凡。

二人一走,急诊室里只剩顾家兄弟,头顶的灯光打下来,将顾笠的镜片反射出冷白的光。

顾谨脸上的害怕和无措消失了,他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门口,冲顾笠喊了一声:“哥。”

顾笠转身对上弟弟的视线,嘴角不明显的扬了一瞬,“做得好。”

·

司昭廉和莫凡出去时,正好遇见纪阳,他的酒完全醒了,神色清明,眉眼间有几分担忧,开口就问:“你们怎么样?”

“就那样呗,我没事,上了药,”莫凡看了一眼司昭廉绑成粽子的手臂,“瞧他没用的样子,还算半个职业拳手呢。”

司昭廉强调:“莫哥,我可是一打十。”

莫凡:“那又怎样?还不是伤成这副样子,很得意?”

“好歹是为你受伤的,要不是我在下面拦着,那群人就冲上去打你了,”司昭廉说,“不感谢就算了,能不能有一点感动?”

莫凡转开脸,吸了口烟,没有暴露自己略微别扭的神色,“我可没求你出手。”

纪阳头大:“行了,别吵了,还嫌今晚的事儿不够大?”

莫凡言归正传:“你在警局处理得怎样?”

“都办妥了,本来就是那群人先闹事,”纪阳说,“和你打架的叫郑坤,黑白两道都有点涉及,这次闹事儿主要是为了报复顾家,似乎俊和街那个项目有关系。”

莫凡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鼻音,“他承认的?”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一直拿顾谨给他戴绿帽说事儿,”纪阳说,“但内情怎么回事都心知肚明。”

天色沉沉,晚上的停车场偌大清冷,在夜色下生出几分萧条的意味。

纪阳喝了不少酒,一晚上的心情大起大落,这会儿太阳穴疼得厉害,按了按眉心,“你的酒吧怎么说?顾家赔偿?”

“不然呢?”莫凡说,“停业的损失也让他赔给我。”

纪阳笑了笑,“你倒是不客气。”

莫凡:“被当怨种了,为什么要和他们客气?”

纪阳脑袋晕晕沉沉,没注意这句话的深意,他司机把车停在医院门口的,纪阳上车前问他俩需不需要送。

三人的住处在不同的方向,莫凡不想他来回折腾就拒绝了,让他回去好好睡觉,今晚的事儿改天请喝酒。

他们的关系不需要客气,纪阳没再管这俩“病号”,轿车扬长而去,黑色的车身消失在视野尽头,与浓厚的夜幕融为一体。

司昭廉看向莫凡:“咱们怎么回去?”

“叫车吧。”莫凡打了哈欠,闹腾这一晚上也有点累,“喝酒也开不了车,明天叫我助理来开。”

司昭廉拿出手机叫车,趁机问道:“你哪个地址?”

莫凡没设防,懒懒地说:“龙景豪庭那个。”

没一会儿,车来了,但就来了一辆。

莫凡上车后,司昭廉跟着坐在后排另一边。

“……你上来干嘛?”莫凡瞪他。

司昭廉大言不惭:“节约钱啊,打两个车多浪费,快到的时候修改地址就好了。”

莫凡觉得可笑,“你缺这几十块的打车费?”

司昭廉理直气壮:“有钱但不代表要浪费。”

“内裤都要穿上千块的奢侈品,在这说不浪费?”

司昭廉笑了笑,“莫哥,好歹我也是伤患,夜黑风高的,结伴而行安全一点对吧?”

莫凡打量着他肩宽窄腰,肌肉精悍的身躯:“您要点儿脸行吗?”

司昭廉笑了笑,没再说话。

车内安静下来,电台的广播里放着轻音乐,窗外的路灯飞速地倒退,明明暗暗的光影透进车窗。

莫凡疲倦地按了按眉心,今晚的种种在脑中掠过一遍,开口问:“你和顾笠很熟?”

“不算,”司昭廉回答,“只是合作过项目。”

莫凡嗓音微冷:“他们两兄弟的算盘打得挺好。”

司昭廉:“你也看出来了。”

“傻逼才看不出来。”莫凡冷笑,“顾家得罪了人又不好处理,所以让顾谨引来我的酒吧,在我地盘上撒野,知道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司昭廉接上他的话继续说:“他们想借你的手摆平这件事。你都出手调查了,对方自然不会缠着不放。”

“这两兄弟心机挺深的,”莫凡眼底闪过几分锐利,“那个顾谨平时看着挺软的,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司昭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语气懒懒的,“顾笠愿意赔偿你的损失,总体来说,是他们顾家赚到了。”

“花钱买平安,”莫凡讥讽,“他利用了我,也算是怕我报复。”

司昭廉睁开眼转头看他:“你会吗?”

莫凡桀骜地说:“看我心情。”

司昭廉莞尔:“我觉得你不会。”

“为什么?”莫凡睨向他。

“你不会把时间花在不重要的事情上,”司昭廉说,“顾家虽然利用了你,但也愿意赔偿,总体来说你并没有损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了这个多一个对手,没必要。况且,以顾笠的精明,料到这件事瞒不过你。你如果睁只眼闭只眼地过去地过去了,他会记你这个情。”

莫凡反问:“我要他这个小家族的人情干什么?”

“多个朋友多条路,这是最优解。”司昭廉眼眸透亮,“以莫少的性子,难道会选择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莫凡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抬手捏着司昭廉的下巴,眼睛微眯,轻嗤道:“别以为你多了解我。”

“我愿意试着了解,”司昭廉说,“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二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交汇,都带着疲倦和醉意,却将彼此眼中的深意看得分明。

莫凡没有回答,松开手,将胳膊搭在中间的扶手上,闭眼假寐。

司昭廉垂眸看着莫凡的胳膊,想伸手去握莫凡的手掌,思忖片刻后,还是将自己的胳膊搭在另一侧。

他们的手臂并未碰上,但挨得很近,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和存在。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停在龙景豪庭门口,司昭廉站在莫凡身边,目送车子离开。

莫凡拧眉:“你他妈不是要走?!”

“我怎么走?”司昭廉说,“医生说了我的手不能碰水,我今晚洗澡怎么办?你不是答应了要负责吗?难道不是应该照顾我?”

莫凡怒道:“操,我他妈什么时候答应的!”

“你答不答应不重要,”司昭廉笑吟吟的,“既然听出来了我说那些是借口,又默许我‘送’你回家,我肯定是不会走的。”

莫凡一口气堵在胸口:“……滚。”

他有预料司昭廉会拿受伤的事儿做文章,可没想到这人的脸皮真这么厚,还想登门入室。

死皮不要脸。

莫凡开始怀疑司昭廉受伤的目的,平时看着那么厉害,真打不过那些混混吗?!

“不滚,”司昭廉抬脚往里走,扬了扬受伤的胳膊,“我这可是为你受伤的,莫哥,可别太无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