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校门外的女孩

我大方地摆着手:“不用小题大做。你不觉得那女孩很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吗?小孩子嘛,吵吵闹闹的也是正常的。她踩得也不是很重,我真的一点儿都不觉得疼!”

西观满面疑虑地看着我:“你确定没事?”

我很神圣地笑了:“当然,难道我看上去就是那种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的人吗?”

他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笑容:“不是。”

我心存感激:“我还以为你对我个性方面的印象一直不怎么样,看来是我多虑了。”

“不,我认为你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朝那对母女飞奔而去的方向看了眼,“不然你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

此事就不了了之。

我和西观转身走的时候,身后传来早摊位老板由衷的惋惜声:“这男的长得真不错,咋眼光就这么差呢?“

我回头,才知道他们议论的主角就是我们:毫不避讳地伸手指着我们的背影这一点就足够让人产生不了任何误会。我只是不明白,嚼人舌根我不介意,但明目张胆毕竟是缺德的表现。我骂了回去:“你妈眼光才不好呢!”

西观无动于衷地拉了我一把:“何必跟他一般计较呢?”

我冷笑:“你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镇静地告诉我:“无论他说的是谁,我都觉得他说得一针见血。”

我气急反笑:“他的意思是你看上我了,如果你肯定他的说法的话。”

他停下了脚步。

我趁机抓住了他的手指,说:“反正也被误会了,就当我帮你暖手吧,可别让我吃不得葡萄还丢了西瓜。”

“知道吗,陆易丝?”他的手既不挣脱也没任何回应,只是微笑着看我的手,“我也想牵着你的手。”

我很感动他竟然不嫌弃我。

虽然我感受不到他握着我的力,但当我想要松手的时候,他总是能在我的手指滑开他的那一瞬恰好抓住我的手指。这种指尖的分离不需要任何解释,他认为这很自然,我也认为这很自然。

我们傻乎乎地晃荡了一天。

不知不觉,我们就鬼使神差地走到了我曾经念过的小学校门口,看来放学时间快到了,因为我看到当时差不多还在念小学三年级的自己正从高高的校门的围墙的一个转角探出半个头来朝传达室张望。很显然,“我”是故意挑这个时间回来,以便在真正放学的时候可以让前来接她的爸妈看到她和别人一样是从围墙里头出来的。

是的,她又逃学了。要不是因为她不用学习成绩却一直名列前茅,老师把她揍扁都已经不下百次了。

我在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模样时,脸红了。

西观提醒我:“这女孩和早上把你踩了的是同一位。”

“应该不是。”我装作很轻松地笑,“她看上去比早上那位还要可爱。”

“她这是要干什么?”

“不知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当年的那个自己正蹑手蹑脚地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然后偷偷摸摸地移到校园传达室三米外的角落。她娴熟地往地上扔了个硬币,然后观察着传达室里那位的反应,预料之中,那老头在打瞌睡。于是,她脸上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这一连串的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丝毫不用彩排。

我觉得我的脸烧起来了。

毫无预料地,她手中的那个小石子准确无误地砸中了传达室大爷的窗户;然后,毫无预料地,她一溜烟钻到校门外花坛上那颗灌木后面,藏得滴水不漏;毫无预料地,那个传达室大爷火冒三丈地一边骂着“哪个兔崽子”一边马达似地冲了出来;毫无预料地,他什么人都没看见,可是就在他继续破口大骂的时候犀利地发现了地上的那个硬币,然后两眼炯炯发光,他矫健地弯下他的老腰去捡钱,当他再把腰直起来时,那个灌木丛后的“兔崽子”已经一溜烟窜进校门里面去了。

西观用手抚着额头。

我由衷地赞叹:“这孩子真机灵,看来智商很高。”

他朝我脸上看了看,又看一看,摇摇头:“算了,我不想说出难听的话来。”

我隐隐约约从他欲盖弥彰的笑容中看出了点蛛丝马迹来:他早就知道那女孩是我了。

不早了,我和他并排往回走。

我和他说,在我刚到圣地亚哥学院的时候,传闻中的他似乎不爱说话。他解释说那要看谁了,跟智商一般般的人说话不是享受,既然不是享受的东西,他都不喜欢。我因他对我智商的肯定表达了感激。

我说他越来越像奥塞尔了。

他愣了下,然后认真地说:也许只是因为某人喜欢。

只是因为某人喜欢。

所以我才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我恍恍惚惚觉得这句话在哪本书上看到过,想了很久才想起来,那是奥塞尔的那本《与爱因斯坦和亚历山大并行》中的一句:因为他曾经拿着这句话骗过很多女孩。西观肯定复制过他的记忆,所以这种话随手拈来的真诚度基本为零。

“这是奥塞尔那本烂书上的话。”显然西观也记得这是他从什么地方拈来的,“不过他可以和很多人说,我却只和一个人说过。”

“你认为我会相信吗?”

他说:“信不信的取决权在于你的心,不在于你口头。口是心非不是人类的天性,也包括像你这样的……”顿一顿,他补充说,“神。”

我讶异于他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词,转头去看着他,却不料和一个正从路对面走过来的人撞了满怀,那个人被我撞倒在地。

我下意识想要去扶住那个人,西观却突然把我用力往他怀里一拽,在那个被我撞倒在地的人正想仰头时,他施了点法力,我们隐身了。

这也太阴险了。

更何况,被我撞倒的人竟然是我爸!

我爸的眼镜摔飞了出去,他奇怪地往身边看了看,一脸大白天见鬼的表情。不过,他注定什么也没发现不了。

他肯定是来接当年的我放学的。

他的眼镜掉在了离他两米远的地方,左边的一个镜片甚至已经掉出了镜框。

他高度近视,从我记事起,他不戴眼镜几乎就跟盲人差不多。

然后,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