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肯定短命

送走了我爸,我在外面站了一会。等我回到宿舍时,奥塞尔已经睡着了。

我也躺了下来,过了很久才睡着。

我又做梦了。

场景在天上,耳边风声呼啸着,听起来像很多人在一起跑步。满眼的沙尘飞扬在早已经干涸的潘底斯多湖畔,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穿着白色的袍子,袍子上镶嵌着各种世间难得一见的象征尊贵身份的钻石、红蓝黑宝石。风带动了我长长的袍子下摆,袍子上看不到鲜血,但是下摆却在滴血,好像那些血是源源不断地不知从何方而来,源源不断地流动着。

我想那些血应该不是我的。

这样的梦境不会叫人害怕,只会让人压抑得想要发疯。

四周空旷得好像所有空气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很困难。除了自己,什么生物都没有。或许,连自己也不是生物。

一望无际都是沙子。

我弯下腰,用手握起了一把沙土,那些沙子没什么特别的。人间的沙土里可能还有一些小生物,可这里连沙子都是死气沉沉的。

我微微仰起头,看见正前方出现了一个发着光的圆球。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手心里握着的沙子飞飞扬扬地飘散开来,好像带着翅膀四处飞舞的小精灵。

那个圆球很像太阳。

因为我感受到了它的炽热,像要把人的皮肤灼得发烫发焦。它散发着火热的、耀眼的光芒,它像一个幼儿园的小孩子经常会画的太阳,环绕着它的都是漂亮的金黄的火舌。只是,画是死的,它是活的。

我冷静地抬起头看它,就像它也长着眼睛,浮在离我100英尺外,不远不近的距离,那样看着我。

它很大,我很渺小。

火光映照着我的面颊,烤得我的衣服几乎就要燃烧起来。

火球之中慢慢出现了穆斯夜的脸,和圣地亚哥学院的穆斯夜一样。

但是,他的容貌对我来说,或者说是对梦境中的我来说,有一种遥远的疏离。

火球中的他,一如我还是小女孩时崇拜的模样,他的白色的长发,深邃的黑色的瞳孔,白色的长袍,赤着双脚。他的衣服,将他那张带着月亮的光辉的微笑的面孔,衬托得如此神圣。

他平静而高傲地笑着,从光芒中缓慢地朝我伸出左手:“瑞亚,愿意过来一下吗?”

我不冷静了。

我像小时候一样心里柔软得像被塞了棉花,惊喜的眸光在眼内流转。我当然愿意。但我激动得无法言语,我高兴地跑了过去。

他露出欣慰而尊贵的笑容:“我爱你。”

我抱住他,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轻轻拥住我,就似乎捧着我一样,好像我是他最珍贵的宝石。

这种感觉,太不真实了。

我说:“我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说来听听。”

“我们起了争执,然后我杀死你的同时你的剑也刺穿了我的腹部。我听到无数个声音在警告我,他们不允许我和你在一起。”

“这可真是个噩梦。”他说,“不过幸好你醒了。”

“我真害怕那一切是真的。”

“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听到他依旧在温暖地笑,“你在梦里对我失望了吗?”

我觉得我的想法荒唐可笑,但还是说:“是的,因为我梦到您堕落了。”

“哦?”他说,“我堕落的样子该是什么样的呢?”

“你长出了一双黑色的乌鸦的翅膀,你的头发也变成黑色的了。”

“哦。”他推开了我,“那是什么样呢?”

“我无法形容。”我被他推开后,双手触不到他的任何一片衣服,我突然觉得满世界的茫然:我想靠近,可是靠近不了。

“是这样吗?”

我仰起头看他:他还是在笑,可是当他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满头的发丝一刹那全都变成了黑色,黑色的魔纹慢慢爬上了他的脸颊。他的身后,一双巨大的黑色的羽翼忽地张开了,那样巨大,让人瞬间窒息。

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后退的步伐远超过我刚才所走的。是的,我在倒退,我的心惊恐得无以复加:“这……这……不可能是真的。”

“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呢,难道你以为你真的在做梦吗?”他的笑容陡然间变得异常邪恶,“我一直在等着这一天,我要把整个世界变成黑暗,现在,我重生了!”

“不,不……我不相信。”我痛苦地捂住了面孔,“我不希望你成为我最大的敌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相爱着的敌人。”他说,“瑞亚,我不是你最大的敌人,你对我的爱才是你最大的敌人。”他竟然微笑着转过身,消失在火球中,“再见,瑞亚。”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了。他消失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到底软弱得有多可怕,身体软绵无力得好像一摊烂泥,跌坐在了地上。

然后,起风了。

沙子像气球一样从地上漂浮起来,它们被风吹得到处都是,疯狂地往我身上飞过来,抽噬着我的肌肤。

我一下子被惊醒了。

然后一整晚,再也不敢入睡。

我爸大清早就走了,临走前关切地对我说:“你看上去气色非常不好。”他问,“不会是那小子昨晚对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吧?”

“没有。”

“好吧,看来是我多虑了。”他拍拍我的肩膀,朝我身后看了眼,“幸好那个畜生不在……爸爸不得不提醒下你,要提防那个绷带男,我觉得这人不像是个好东西。”

奥塞尔刚好出现在我爸背后,他全听到了。

我咽了下口水。

我爸继续说:“这人尖嘴猴腮的,一副贼样,没事眼神就在那边飘,这种人心眼最多,本性最不靠谱。凭爸爸多年的经验,这人将来肯定短命。”

“呵呵,其实他还是挺帅的。”我想圆下场。

“帅个头!你必须听我的,以后和他保持距离!你到底听到了没有?!”

奥塞尔及时出手拽住了我爸想送我的爆栗手:“陆先生,很抱歉,我听到您似乎在说谁短命。您说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怎么可能?”我爸反应挺快,他镇定地回过头,“说的我家养的一个畜生。”

“你家的畜生也叫奥塞尔?”

我扶了下额头。

我爸不慌也不忙地说:“8错。我们那家养的畜生都取的外国名字,也没啥意思,就图个吉利。那个……以后陆易丝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大部分时候都是陆易丝关照我,有时候他一不高兴还会把我打成这幅德行。”奥塞尔摸了摸脸上的绷带,“不过我不在乎,因为我觉得我完全可以用其它方式把仇报回来。”

我爸的脸成了猪肝色。

“您尽管放心。”奥塞尔一把搂住了我,“我会把陆易丝照顾得无微不至的。”

我爸一掌拍开了奥塞尔的爪子:“陆易丝,如果可以申请换宿舍的话,我觉得你最好把自己从别人的猪圈中搬出来,这对你有好处。”

“何必这么麻烦。”奥塞尔把我楼得更紧了,“因为我肯定会千方百计阻挠的。”

我爸咬了咬牙,最终在我妈连番的越洋电话催促声中黑着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