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做好了楚倦年不告诉她的准备,但没想到他直接就说了,一点儿防着她的意思都没有,非常干脆。
“赏枫。”
依依:“……”
这么冷的天赏什么枫?她又看不见,这人是诚心折腾她吧?
不对,这分明是借口。
依依起卦看了一下,更加确定,他上山是为了见一个人。
什么人,值得他这么大费周章?
依依顿时戒备起来。
这可是他自己要带上她的。
如果明天发现他要做什么对大公主和亲不利的事情,她一定毫不犹豫地阻止他!
“好呀。”依依于是欣然答应。还装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还没有在这个季节去爬过山呢,现在山上还有蘑菇吗?”
楚倦年低头看进她眼睛里。
她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充满了天真,仿佛对她生出点儿什么念头都是罪过。
楚倦年情不自禁地伸手,却不知该落向何处似的。
犹豫片刻,只动作轻柔地将她额前的发丝拨开,指尖在她眉尾处缠绵地描摹须臾的功夫。
“应该有吧。”他说。
依依想起来以前跟师兄弟上山挖笋和找菌子的场景,不禁有些怀念,没再说话。
半躺在楚倦年怀里,指尖百无聊赖地绕着自己的发尾玩儿。
马车晃晃悠悠的,依依很快睡着了。
楚倦年用视线勾勒着她的五官,眼神是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放松和愉悦。
下车时,他也并没有叫醒依依,而是直接将她抱回了她的房间。
第二天,依依醒过来。
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是松糖在她旁边时不时就偷笑,弄的依依莫名其妙,不由问她笑什么。
“没什么。”松糖还不肯说,甚至引开话题,“昨天我跟白果出去看热闹,回来发现咱们俩的床头各放了一包贵物,似乎是姑娘的。”
那是依依昨天想要离开,而这些东西又不好带走,于是分给她们了。
虽然她现在不得不再在楚府待一段时间,但放在她这里也没什么用,干脆直接给她们好了,反正她迟早都要离开。
正想找个借口说一下,就听见松糖后怕地说:
“可把我俩吓坏了──别是什么宵小鼠辈想要陷害我跟白果手脚不干净吧?!赶紧给您放回去了,姑娘快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
“对了,担心不安全,我还在箱子上加了把锁,这是钥匙,姑娘千万收好。”
依依:“……”
宵小鼠辈竟是我自己。
“……你帮我收着吧。”依依说,“若哪天我不在了……”
“姑娘要去哪里啊?”松糖突然紧张地问。
依依当然不会现在就告诉她,说道:“我的意思是,万一哪天公子烦我了,或者娶了正妻,遣散后院,这不也是常有的事。”
“不会的!”松糖急忙说,“公子昨夜亲自抱您回来,还特意交代我们不要吵醒您。”
“这般悉心照看,哪能说烦就烦了?”
依依没听见她后面的话,羞赧地捂住脸:“什、什么?!昨天……”
“没什么没什么。”松糖连忙打哈哈,“姑娘别觉得害羞呀。这样多好,公子是不会让您离开的,放心吧。”
不让她离开才更可怕呢!
好端端的,他干嘛这样?
依依想到他抱自己回来的场面,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难怪她没有下车回房间的记忆,原来昨天楚倦年根本没有叫醒她!
还被松糖和白果看见了。
楚倦年一定是故意的,就因为她说了搂搂抱抱不算什么,所以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他也太记仇了……
依依心想,以后再和他乘一辆马车,绝不能再睡过去。因为真的好危险!
带着这样的想法,早膳后,楚倦年带她前往流云山时,即使一上车就困了,依依也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
看她又往角落里躲,楚倦年无奈地牵牵嘴角,问她:“昨夜睡得挺好?”
他不提还好,一提,依依就觉得尴尬又难为情,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敷衍地答应一声。
“可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楚倦年带着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昨夜到家门口时,本想喊醒她,谁知,她迷迷糊糊的,直接将两臂缠上他的脖颈,睡得心安理得。
楚倦年不过拍拍她的后背,她还不满地哼唧。
楚倦年无奈,只好将她抱了回去。
依依哪记得这些?还以为楚倦年是在故意逗她。
听见他这么问,顿时如临大敌,指尖绞在一起没章法地乱捏,仔细回想,却半点儿印象也没有。
“并不是什么大事,忘了就算了。”
楚倦年偏头,兴味地看着她,语气轻松随意:“过来。”
依依登时更往角落里缩去:“我坐在这儿就行了!这里挺好的。”
看着她这副可怜老实人的样子,楚倦年难得没有继续欺负,而是说:“山上蚊虫多,过来给你系个香囊。”
依依动作更迟疑了。
他若像以前那样独断专行,不管她乐不乐意,她还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他就是个坏人,不好相处,难伺候。
对付他,是为民除害。
但是,他像现在这样,好声好气地和她商量,邀请她到他身边去,语气温和地照顾她,甚至对她好。
她会觉得,自己和他渐渐成了一路人。
再算计他,下狠手,多少有点不厚道。
依依面露难色。
早知道,出门前该在三清像前先跪半个时辰的,不至于被他一句话搞得心乱如麻。
“不想要?”楚倦年偏头看着她,温柔又耐心。
见她僵着不动,叹了口气,似乎不知道她在闹什么脾气。
“别耍性子。山上蚊虫毒的很,被咬了,有你哭的。”
他牵住依依的手腕,将她纠结的指尖解开,继而,自己主动往她那边挪了挪。
熟悉的檀香味靠近,依依身型更僵,不知所措地眨眨眼睛。
纤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衬得她表情懵懵的,有点呆。
楚倦年无奈,如她所愿地松开了她的手,继而微微倾身,把一个带着特殊草药气息的香囊系在她的腰带上。
依依看不见,只感觉到他的双手在腰间轻柔地动作。
香囊的细绳从腰间穿过,打了个结,耐心地系紧,特殊的草药味充斥着鼻腔,依依有点想打喷嚏。
“好了。”楚倦年帮她调整了一下香囊的位置,满意地拍了拍。
两人离的极近,楚倦年抬头时,她被热气蒸腾的脸一下子闯入了他的视线。
楚倦年有些意外,被这抹明艳动人的色彩冲击得晃了晃神。
转瞬间,依依回正身体坐好,侧对着他。
另一侧肩膀紧紧倚着车身,只留给他通红的耳尖和一段爬上绯色的修长脖颈儿。
楚倦年不满地顶了顶腮。
视线落在她裹着颈侧的领口处,挑了挑眉。
他想,在上面印满他的齿痕。
依依正思索着,要怎么跟身边这位存在感极高的人保持距离,就又被他抱进怀里,牢牢圈住。
“躲我?”他说。
依依半边身子都麻了:“没、没有。”
看着她紧张的神情,楚倦年没有反驳,也没有拆穿,而是贴近她的耳朵。
“没有就好。”他并没有碰她,喷洒在耳垂上的气息却更让依依颤抖,“路途遥远,白白给你当肉垫,你还不乐意。”
依依心虚地抿抿嘴,不敢接话。
“困了就睡,强撑着做什么?”楚倦年大剌剌往后一倚,慵懒地单手支颐,看着怀里呵欠连天的依依。
依依想到昨晚,他也是这样说的,结果到了地方却不叫醒她……
摇摇头,依依在心中默念清静经。强撑着不肯睡。
“距离流云山还有一段路程,说不定半途你自己就醒了。”楚倦年打趣她说,“况且,山路崎岖,求我抱你上去我都不干。”
自己别扭的小心思早就被他看穿,依依脸一红,终于开口和他说道:“我才不会。”
楚倦年哼笑一声,倾身,凑近她。
玩笑道:“是是是,您是得道高人,清心寡欲,飘然若仙,自然不会和我等凡夫俗子纠缠不清。”
依依:“……”
“你、你怎么还骂人呢?”依依气恼道。
楚倦年不禁大笑,看着她突然正经起来的神色,大掌揉了揉她的脑袋。
“原来,还听得出好赖话。”楚倦年偏头,仔细打量她的表情。
“你干嘛老是欺负我?”依依无奈地说,“我又没惹你。”
“谁说的?”楚倦年意味深长地说,“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在惹我。”
依依:“你不讲理。”
楚倦年心情更好了,将她搂紧些:“所以,躲我没用,你得哄我。哄的我高兴了,就不欺负你了。”
依依不说话。
就在楚倦年以为她被自己逗得不想搭理他的时候,依依突然开口,无比认真地问:“要怎么哄啊?”
楚倦年挑了挑眉。
“嗯……”他认真地思考片刻,回答她,“先说点好话来听听。”
依依倍感疑惑,说好话哄哄他,就能让他离她远一点?
总觉得……不太可信的样子。
“算了。”依依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道,“公子开心就好。”
楚倦年于是勾了勾唇角,更加理所当然地抱着她。
虽然依依醒着的时候,楚倦年老是喜欢逗她,看她大惊小怪的神情,就觉得心情很好。
但是当她不设防地在自己怀里睡着,楚倦年却本能地放轻了动作,生怕扰了她清梦似的,翻书的动作都小心了不少。
依依对此浑然不知,只觉得他怀里温暖舒适,加上马车晃晃悠悠如摇篮一般,半途醒来,竟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翻了个身,更窝进楚倦年怀里,继续睡。
楚倦年:“……”僵住。
出城时,依依被武卫军的声音吵醒,对方看到车前的夜明和昼影,就第一时间打开了城门,并未做任何的阻拦和问话。
依依心中无奈。
如此轻易就将他放出去,不怕他趁机溜回北郸,让大安失了维持和平的筹码?
思及此,依依对楚倦年的防备心更盛,睡意消解,陡然间清醒过来。
对他此行要见的人也愈发好奇。
出了城,马车很快就到了流云山,山路陡峭,无法行车,一行人遂在山脚停下,沿一条曲折小径,拾阶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