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编号023

易鹤野躲在被窝里, 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

此时,被窝外传来小羊的调侃,他就只能抓着被角, 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已经没有了生气的力气, 只剩一丝意识告诉他,好险他习惯躲在被窝里,不然真是要出大事了。

他感觉在SHEEP的摧残下, 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底线也越来越低了——罢了,易鹤野一脸疲惫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

罢了。

被窝外是一片漆黑的房间和一只发着白光的小羊。

看到自己探出脑袋来,小羊就炫耀一般在半空中转了个圈,美滋滋地落在了他的鼻尖上:“看, 我学会用你家的全息投影了,现在我再也不止局限于在你的桌面晃悠了!”

很好, 易鹤野憔悴的闭上眼——已经开始从2D走向3D了,自己的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刚学会新技术的小羊非常兴奋, 在家里飞来飞去。

SHEEP 期待地问:“我像不像小仙子?就那种亮晶晶的小精灵?”

易鹤野:“……你像个大扑棱蛾子。”

看到就想要一巴掌拍死的那种。

易鹤野的绝情发言, 让小羊颇有些自尊受挫,他沮丧地飞到易鹤野的床边坐下。

“下来。”易鹤野冷漠地卷了卷被子,“我不喜欢别人坐我床。”

“没坐。”小羊眨巴着眼睛,“这是投影,弄不脏的。”

易鹤野:“……”

刚刚被迫完事儿,脑子空空如也, 易鹤野自觉说不过他, 便叹了口气, 翻个身, 试着学会眼不见心不烦。

刚一翻身过去, 易鹤野想起了方才结束的那场游戏,想到那只蓝羊,还想到SHEEP莫名其妙的缺席。

易鹤野:“刚刚你去哪儿了?”

“被人缠住了,耽搁了会时间。”小羊笑着落到他面前,“看来豹子先生很挂念我。”

易鹤野脑门青筋暴起,又翻了个身背朝着他。

被人缠住了,难道是被那俩条子缠住了?易鹤野拧起眉,不愿朝这方面想。

他回想起方才游戏里的简云闲,又看着眼前这羊,忽然想起,排除线上游戏之外,他好像有挺久没见到简云闲本尊了。

难道他的人形外壳废了?这么多天躺在家里会不会烂掉?到时候局里会不会怀疑是自己把他刺杀了?

于是他开口问:“简教授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SHEEP开始装傻:“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

易鹤野理都懒得理:“你不是会偷窥吗?钻他电脑帮我看看。”

SHEEP:……

他装模作样地从易鹤野眼前消失了大约半分钟,半分钟后,他又回到房间里。

“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小羊一本正经道,“他让我跟你带个话,如果你真的非常想见他,他明天就带病回来见你。”

明明早就被识破了,还要硬着头皮装作不是一个人。易鹤野觉得无语——爱演就演吧,懒得管他。

无语完了好久,漫长的反射弧才搭上线。

“想个屁,让他永远别来了。”易鹤野灯一关,眼一闭,准备睡觉,

闭上眼之后,房间里久久没有动静,易鹤野警惕地睁开眼,然后被吓得一激灵——

那小羊正趴在自己的枕头上,闭着眼,和他近在咫尺、几乎要贴着他的鼻尖。

尽管是一只萌哒哒的小羊,但易鹤野却下意识联想到了简云闲,想起那纠缠着的鼻息和柔软的吻。

他哗地从床上坐起来,条件反射一般举起枕头拍下去,结果那小羊的身体穿过枕头,依旧安安稳稳躺着。

他又忘了,这家伙是个全息投影,都怪自己家投影仪像素太高了,逼真得让人产生了错觉。

此时,SHEEP被他的动静吵醒,惺忪地睁起睡眼:“怎么了……?”

装,再给我装。易鹤野瞪着他:“你他妈为什么在我床上?”

“我想跟你一起睡呀!”SHEEP一脸理所当然,又飞起来,捂住他的嘴,“不要说脏话。”

易鹤野冷着脸,看着他,小羊就眨巴着眼睛,一脸纯真和无辜。

五秒钟之后,易鹤野走下床,径直走向总电闸:“给你三秒钟保存数据。”

小羊眼泪汪汪:“你好无情……”

“咔哒。”易鹤野关上电闸,世界一片漆黑,小羊也烟消云散。

连三秒都没留下。

关上窗帘、关掉通讯器之后,易鹤野终于昏昏沉沉睡下来。

或许是这一天受刺激太多,易鹤野总觉得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他怀疑自己正发着低烧,浑身上下的肌肉都酸痛无比,四肢也根本提不起劲来。

其实医药箱就在家里最明显的位置,但是易鹤野连体温都不愿意去量。

他在昏暗中任由自己稀里糊涂地难受着,甚至还摸黑喝了杯凉水,他巴不得自己更痛苦些——这种变相的zi虐,会比迷恋疼痛少一些负罪感,多一些被逼无奈的心安理得。

第二天早上,他强迫自己在头痛欲裂中起床。

吃完早饭后,他喝了杯牛奶,就昏昏沉沉坐到电脑桌前——

刚洗漱的时候镜子就告诉他,相比昨天,气色又变差了,血压也掉得很低,贫血状况也依旧没有改善。

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头盔。

不是为了上赶着虐自己,易鹤野为自己辩解道,是因为怕耽误久了,就再也找不到那只蓝色的羊了。

平时,接入脑机接口只会让他疼痛到动作短暂僵硬,但这一回,大约是身体状况实在有些太差了,连接的一瞬间,被放大了的疼痛几乎将他全身贯穿。

他硬是直接瘫倒在游戏大厅的中央,半天没能爬起来。

乏力、疼痛、虚脱。他强撑着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大厅,简云闲居然没有跟着他一起来。

他想起SHEEP昨晚说的,“如果你真的非常想见他他,他明天就带病回来见你”,就更有些烦躁了——连游戏都没来,还讲个屁的见面。

他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下该怎么完成任务。

易鹤野从剧痛中缓过神来,坐到地上,把毛茸茸的长尾巴抱在怀里——这样的动作会让他感到些许安心。

要不还是算了,这个状态确实不太适合继续玩游戏。

易鹤野划开面前的面板,打算还是吃点药,躺个一天再起来刷关——他相信只要给你SHEEP讲清楚自己不舒服,那烦人精也不会腆着脸硬要骚扰自己。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退出关卡的前一秒,画面突然切换,游戏大厅轻松Q背景被替换成了阴雨天遍地霓虹的城市夜景。

游戏居然被强行开始了。

易鹤野站在街道口,看着地上水洼里一圈圈彩色的涟漪,精神仍旧恍惚懵懂。

他大约在雨中站了足足两分钟,才走到了屋檐下避雨。

雨滴落在身上的触感做得非常逼真,义肢甚至还爬上了被淋湿的酸痛,全身上下都难受地湿冷起来。

他闷闷地咳嗽了两声,不知是因为昨晚半夜喝了凉水,还是因为这欺骗了大脑皮层的虚假的寒意,总之不太舒服。

这个游戏让他越来越不舒服了。

等缓过劲来,他的反射弧又开始回溯——他刚想退出,游戏就自己开始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方才并没有误触任何按钮,他的游戏应当是被人强制启动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易鹤野忽然警觉起来。又有人对他动了手脚。

他晃了晃脑袋,将那锐痛短暂地驱赶走,然后打开了任务面板。

一片空白,甚至连退出游戏的按键也找不到了。

他盯着那空白的一处发愣,一时间完全无法想出合理的解释来。

易鹤野再次头疼起来,抬起眼,下着夜雨的城市一片灰蒙蒙的。

街道的那头,是一排排高不见顶的摩天大楼,而自己的身后,则是灯红酒绿的娱乐街区。

光影交错间充斥着热闹和繁荣,却挡不过街道空无一人的萧索和寂寥。

对,眼前的街道除了易鹤野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影,没有任何一个NPC存在。

莫名其妙的遭遇加上越来越强烈的生理不适,让易鹤野烦躁起来。

他回过头,先是推开了身后那家便利店的门。

整个店里和街道上一样,空无一人。

门口,一个两者蓝光的小机器人正盯着他看,易鹤野上去拍了拍他的脑袋,没有任何反应,应该是个不可交互的背景。

他皱着眉,来到隔壁台球吧——门店里的电子音乐响着、楼梯口的老虎机也开着,电子屏幕闪烁着垃圾广告,一切都热闹得很,唯独就是没有一个活人。

冷嗖嗖的,非常诡异。

易鹤野开始有些反胃了,他砰地关上店门,逃跑一般冲了出去。

冲出街道的瞬间,易鹤野发现眼前的景象有些眼熟——这似乎是他家附近的街区,因为平日里骑车同行很少驻足,他一时没能发现这个事实。

此时,觉得烦躁无比的易鹤野决定回到自己的小窝,先冷静一下。

他快速走回家,却发现平日里,四处可见遛电子猫狗的老头们没了踪影,和家教机一起踢球的小孩子也不见了,挨家挨户依旧是亮着星星点点的灯,但整个住宅区,都回荡着叫人不寒而栗的静默。

像是进了个鬼城。

此时,易鹤野全身的症状都开始渗透出来,他觉得有些胃痛,全身正虚脱地冒着冷汗,视野也开始泛着白色的雪花点。

此时,他只想着快点倒在床上,躺着睡一觉。

然而,就在打开门的一瞬间,一道诡异的亮蓝色出现在了房间中央。

易鹤野一瞬间想到了那只蓝羊。

极度的紧张和亢奋,让他短暂屏蔽掉了全身的不适,他“砰”地打开门,朝那蓝色飞奔去。

在易鹤野动作的一瞬间,蓝羊弹跳到了客厅的窗台上,“哗”地打开窗子,飞跃而下。

现在自己是在玩游戏。

一瞬间,易鹤野的大脑做出了清晰的判断,于是也跟着跳下了二十余层的高楼。

现在自己是在玩游戏,他死不了。

他伸出手,拼命去够那只蓝羊——他想要看清这家伙的长相,他要知道这只羊到底是不是SHEEP。

然而,就在落地的前一刻,他看见楼道里有人走过,街道上有了老人遛狗,草坪上也出现了小孩踢球……

这些突如其来的人,让易鹤野骤地心脏一揪。

那一瞬间,一个恐怖的想法爬上心头——这真的是在游戏里吗?

在落地的一瞬间,巨大的痛楚从颅顶蔓延。

易鹤野“哗”地从床上弹坐起来时,全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醒得突然,视野和意识都还是一片模糊,一阵一阵的惶恐和后怕满溢上来。

双手都还在克制不住地颤抖,他战栗着想要呕吐,却克制不住心脏也跟着抽搐起来。

全身发冷,恐惧,害怕。

就在他闭着眼、抱着膝盖,蜷缩在床上抖筛子时,房间门似乎被谁推开,有人进来了。

还没来得及睁眼,易鹤野的整个身子就被人一把搂进了怀里。

“做噩梦了?”简云闲的声音在他耳畔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