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援救(三)

慕流云一愣, 他担惊受怕了这么多日,生怕自己晚到一步,张驰已经死在了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没想到却在这样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张驰浑身破破烂烂, 看上去面色灰败、神志不清, 但好歹人还活着,那大汉将手中利斧架在张驰的脖子上, 厉声威胁道:“你们是为了这人来的吧?赶紧住手,不然我这一斧头下去,谁也别想拿到赏金!”

慕流云迅速地反应了过来,压低嗓音吼道:“我管他去死!”

然后势如雷霆的一剑刺向络腮胡大汉。

那大汉一惊之下只能挥斧去挡,但慕流云这看起来要命的杀招却只是虚晃一剑, 转手就把昏迷不醒的张驰抢了过来。

当络腮胡大汉发现上当,想要再攻过来抢人的时候, 慕流云手中利剑脱手飞出, 刺进了他的心口, 当即毙命。

寻觅了这么久, 也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如今终于找到了张驰, 慕流云哪还有心思管别的, 将昏迷的张驰抱进屋内轻轻地放在床上,抓住他的手腕从脉门处将一股内力输了进去。

衰弱的张驰幽幽醒转过来,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四周,然后视线固定在拉下面罩的慕流云脸上。

他难以置信地用沙哑的声音问:“流云……是你吗?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慕流云反手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声打得刚进屋的龙九心头都是一颤。

“疼吗?”慕流云冷冷地问。

“疼……”张驰捂着脸,十分委屈地说。

“疼就说明不是在做梦。”

张驰被彻底地打清醒了,终于想起来问:“流云,你怎么会来的?”

“我不来谁救你?”慕流云拿出了水袋,扶起张驰小心地喂他喝水,但说话的语气却依然是冷冰冰的,龙九轻咳两声道:“那什么……张兄弟,我们可找了你一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怎会落到这些人手中的?”

“我本来……想到龙潭底躲上一阵,避避风头,当我来到龙潭底时……才发现全村上下都已经被灭了门。”张驰有气无力地说,“无辜的村民遭此横难,都是因为受了我的牵累,流云,你要为他们报仇……”

慕流云转头看向龙九,龙九叹道:“好吧,这种脏活我不干谁干呢。”

既然张驰已经找到,外面那些人自然就没有留活口的价值了,龙九拔出腰间的匕首走了出去,张驰继续说:“当时我意识到不妙,本想赶紧离开,却想不到这批人还在附近守株待兔,我本就受伤在身,暴露了行迹之后很快就被他们抓住了。”

“你伤在哪里?”慕流云刚才运功的时候就感觉到张驰身上似有严重的外伤,要不然这憋了许多日的火气,可不是区区一巴掌就能了结的。

张驰拉开衣襟,让他看到肚子上脏兮兮的、用衣服草草撕成的绷带:“暂时还死不了,但若不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养伤,怕是还要恶化。”

龙九拿着带血的匕首又进来了:“你这伤口不宜活动,我看就在这里住下,先养好伤再说。”

“不行……我迷糊间依稀听到他们说起已经叫了同伙来接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同伙就会到,然后又会引来更多的人,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既然如此,我去引开他们吧。顺便也该跟你们道别了,既然张兄弟已经找到,身边还有道长护着,想来已经不会再有危险,我最好还是早点抽身,免得牵扯太多害自己丢了饭碗。”

虽然没有时间细说,但是张驰也不难猜到,慕流云能够不远千里找到这个地方来,肯定少不了龙九的帮助:“大恩不言谢,九哥,你……一路小心。”

“你就安心吧,我是什么人啊,等把他们带远了以后,我把这身伪装一脱,一转脸又是一个标准的朝廷鹰犬。”龙九道,“至于京城那方面,我也会尽量想办法帮你洗刷罪名,至少撤销对你的通缉,不过我现在还是人微言轻,起到的作用有限,在有确切的消息之前,你就好好地躲着,千万不要现身。来,把衣服脱下来给我。”

龙九让张驰把脏兮兮的外衣脱下来,找了一具合适的尸体给换上,然后背着尸体往一个方向跑了,准备找个僻静无人处将尸体的面目毁去,看看能不能成功地冒充张驰掩人耳目。

在龙九离开以后,慕流云皱眉看着张驰腰间的伤口,那绷带显然扎上去有些时日了,渗出的血迹都已经发黑,和上面的污渍难分彼此,慕流云身上也带了一些治疗外伤的药,但对于这样的情形却着实束手无策。

张驰拉起中衣遮住了那个伤口,他又疼又虚弱,却还是尽量用了一副轻佻的语气对慕流云说:“别担心,辛岚山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我们去找他,他会治好我的,就是我的行动有点不便,为了不让伤势恶化,只能劳烦你抱着我走了。”

说着张驰朝慕流云伸出手,跟个要抱抱的小孩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慕流云,慕流云却不由分说地拉过床上的棉被,将张驰整个卷了起来,然后抱起只能口头抗议的张驰运起轻功离开了小屋。

***

辛岚山这个名字慕流云还有一些印象,当初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押着张驰去调查门中四个师侄被毒害一事,结果张驰带着他七弯八绕地来到深山之中,找到了一个避世隐居的大夫,问到了有关断魂蓟的消息。

慕流云只知道那个大夫住在苗疆,一点都没记住路怎么走,虚弱的张驰一直强撑着给他指路,才算没有迷失方向。

慕流云的功力十分深厚,但要抱着张驰这么一个百多斤重的男人运起轻功赶路,还得留神不要颠着受伤的张驰,依然是一件十分吃力的事情。

他隔上个把时辰就要停下来歇歇,打坐调息让自己保持在随时可以迎战强敌的最佳状态。

当他运功调息的时候,张驰却没有趁这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而是裹在被子里,躺在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慕流云保持着打坐的姿势,眼睛都没睁地问:“看什么?”

“看你啊,你这么好看,多看一会儿怎么了。”张驰故作轻松道,“一想到差点就再也看不到你了,我现在连眼睛都舍不得多眨。”

“原来你也知道后怕?”慕流云终于睁开眼睛,冷哼一声道,“逞英雄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你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呢。”

“……我想了的。”张驰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你既然能够追到这里来,想必也已经知道了,我这次碰上的事情非同小可,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我不想连累你。”

慕流云并不领情:“我还怕你连累不成?”

“我知道你的武功好,但这一次的情况和我们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样,你的武功再好,也挡不住朝廷方面人多势众啊。”张驰难过地说,“在龙潭底的那一次,你为了救我险些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当我刚醒来到处找不到你时,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悔恨,我这辈子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那么我呢,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情?”慕流云道,“你自作主张地将我撇开,以为这样就是为了我好,可你若是为了不连累我而蒙冤身死,将来终有一日我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我苦练了一身的武功,却连自己心爱之人也无法保护,你让我今后如何自处?”

张驰一句话也应不上来,因为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个,或者说他还是低估了慕流云对他的感情,只想着别连累慕流云就好,却根本没去想想假如他死了而慕流云独活于世,心中又该有多痛苦。

醒过神来的张驰赶紧道歉:“流云,我错了。”

慕流云淡淡道:“你若是觉得我们两人之间缘止情尽,想要分手,只管把话说清楚,我绝不会纠缠,若下回再因为这种荒谬的理由离我而去,我非好好地打你一顿出了这口恶气。”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想要和你分手呢,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的,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流云你一直以来都对我那么好,宽宏大量,人美心善,就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张驰一叠声地甜言蜜语,并且装可怜道,“人家身上还受着伤,这么多天以来担惊受怕、吃苦受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是不是应该稍微对我和颜悦色一些,就不要责备我了吧,好不好?”

但是这一次装可怜博同情的小伎俩没能奏效,慕流云只是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看来他是真正气得不轻,张驰知道慕流云轻易不会生气,一旦气起来就非常难哄,不过再难哄他也只能迎难而上了,自己作的死,只能自己受着。

***

生气归生气,正事上慕流云却是不会马虎的,在张驰的指点下,他小心地避人耳目,昼伏夜出,借着暗淡的月光赶路,吃完了身上的干粮就采摘野果为食,火都不敢生一个。

到了第三天的破晓时分,慕流云终于找到了辛岚山的住所,远远的就听到辛岚山养的大白鹅开始嘎嘎大叫,惊醒了这个睡梦中的苗家大汉,他拿着一把砍柴刀开门出来,就看到一身夜行衣的慕流云抱着一大卷被褥,张驰被卷在其中,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尴尬地向他打了声招呼。

等到辛岚山开始处理张驰的伤口,慕流云才知道张驰所受的伤比表现出来的还要严重,别看他一路上还有心思跟慕流云甜言蜜语、舌灿莲花,实际上不过是在强撑着不让慕流云为他担心。

他身上各种内伤外伤大伤小伤不计其数,腰侧还被利器划了很深的一道,几乎伤及脏腑,由于只是在被追杀的情况下自己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已经开始恶化,渗出的血和肮脏的绷带粘成一团,撕都撕不下来。

辛岚山烧了热水耐心地慢慢化开那一坨粘在一起的绷带,花了两个时辰才终于把伤口清理干净,重新上药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