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路遇

根据莫老八提供的线索,解放军猛扑穷追,迅速地搜查了土匪盘踞过的山洞,在短短的几天中,已经消灭了土匪一千多人。大部分土匪头子都捉到了,可一直没有发现林崇美和黄四保那一伙人。“朝天洞”究竟在哪里呢?也没有查出个结果来。王群一天到李营长那里打听几次,却一直没有确实情况。

这天,王群与小黄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莫家山去。忽然看见一个年轻漂亮的瑶族姑娘,走了进来。王群正想上去招呼她坐,只见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王群才看清楚,进来的不是什么瑶族姑娘,原来是刘玉英。这使他忍不住笑着问:“玉英!你这是出什么洋相?”

玉英仍是笑嘻嘻地说:“区长,你看我打扮得像个瑶族姑娘吗?”

王群点点头说:“调皮鬼!你从哪里弄来这一套服装?像倒是蛮像,可惜是个假的!”

玉英正经地说:“借来的。你不是要我们和群众打成一片,做好工作吗?连一件衣服借不来还行!”

说到这里,王群也认真起来:“借这样的衣服做什么?”

玉英淘气地凑近王群耳边,装出很神秘的样子说:“我现在去找土匪,你说好吗?”

王群顿时恍然大悟,说:“啊!你是想化装上山,去侦察敌情?这主意倒不错,土匪可能会认为我们进山不久,瑶族群众觉悟不高,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家,就是找到了土匪也解决不了问题呀!”

玉英很不满意王群的话,立即像机关枪似的分辩说:“我看你就是有点轻视妇女。人家黎保一个人能捉到两百多土匪,我怎么就不行?!”

王群笑着说:“莫忙!你慢点扣帽子好不好?让我想一想再说。”沉默了一下,他又说:“村里的工作需要你啊!现在水生和黎保他们都随部队出发了,剩下黄干和几个女民兵随我回去发动群众清匪反霸,力量是不够的,所以……”

玉英有点生气地打断王群的话:“我就不回去!不抓住黄四保,我死也不回黄山!”

王群完全理解玉英的心情,便慢慢地动员着说:“玉英,要你回去并不是为了好耍的呀!而是为了给你报仇,消灭土匪,捉黄四保……”

玉英仍不服气地说:“黄四保在山里面,回家捉什么黄四保呀!”

王群说:“你莫生气!要知道,我们在村里清匪反霸,土地改革,并不是与剿匪没有关系的呀!只有群众都觉悟了,谁也不帮土匪的忙了,才能把土匪肃清。不然,你捉到一个黄四保,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黄四保出来呢!”

玉英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反正我不回去。”

王群觉得这个姑娘倔得可爱,正想找出更多的理由说服她,只见黄干兴冲冲地背着行李走进来。他一见玉英坐在那里生气,就忙问:“玉英,这是做什么?”

王群和玉英见黄干来了,都很高兴,双方都以为黄干会支持自己的意见。但,当黄干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后,他却一反常态,含含糊糊地说:“回去也好,留下也好,我没意见。”没什么意见?他没说明。这是因为,从感情上,他应支持玉英;从理智上,他不该反对王群的意见。

过了一会,还是黄干忍不住了,向王群建议说:“我可不可以同玉英一起去?”面对着黄四保的这两个死对头,王群实在不好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了。沉默一下后,他只好答应说:“好吧!你们就一起去一趟。不过,如果捉到了黄四保,就立即回黄山去;捉不到也要按时回村,不要超过期限。”

玉英马上来了一个立正:“是,谢谢区长!”

黄干和玉英带着一篮的食物,扮成走亲戚的样子朝着北面荒无人迹的深山大峒前进。约莫走了几十里,天已快黑了,他们既没有发现什么匪情,也没有碰上一家住户,眼前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山,遮天蔽日的古树,间或有一两声野兽的吼叫,怪鸟的悲鸣,听起来令人有点胆怯。可玉英报仇心切,根本不管这些,只觉越走越有劲。走了一程又一程,爬了一山又一山,可是他们哪见土匪的影子。黄干想了一下,对玉英说:“我们这样盲目地走不行,还是坐下来想想办法吧?”

玉英觉得也是,两个人便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坐下来。这时候,他们都觉得肚子饿了。于是,就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商量下一步的做法。黄干到底对敌斗争的经验比较丰富,他说:“我们这样急匆匆地走,不像个探亲的样子,土匪见了也会躲开的。我看这样:我们分开走,你走前面,我走后面,行动要像个探亲的样子。要是碰上了可疑的人,我们再互相配合,见机行事。”

玉英一听,点头赞成,两人接着又出发了。他们前后相距约里把路,正往前走,突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阵劈柴的声音。玉英忙停下来仔细听,声音来自侧面的山林里,她暗自想道:这里前后左右都是大山,不见人影,怎么会有人在这里劈柴呢?莫不是土匪?这么一想,她就转身顺着劈柴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片杂木丛生的树林,透过树隙向前一望,只见不远的山脚下,有个人在一个洞口边,轻轻地劈着木柴。玉英这一下可兴奋极了,她想,说不定黄四保就在洞里!她随即把小手枪掏出,正准备向那个小土匪射击时,黄干已从后面赶来了,低声叫了声:“莫开枪!”玉英回头不愉快地望了黄干一眼,意思是说:为什么?只是离土匪太近,她没有说出声来。

黄干的意思是:面前的劈柴人虽然有很大的可能是土匪,但是不是土匪还没有证实,应该活捉起来,问清情由再说。于是,他示意玉英隐蔽好,以便接应,自己就把开着大机头的驳壳枪插在腰中,轻脚快步地向前跑去。他想来个猛虎扑羊之势,一下子把那人抓住。

不料黄干还没有跑到他身边,那劈柴人就忽然回过头来,对着黄干望了一眼,伸手从柴堆下拉出一支破拉八枪来。

玉英在后面早已用枪对准了他,一见对方拿出了枪,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砰的一枪打去。那个人四肢一伸,就倒在地上不动了。这时,从洞中突然跑出两个拿手枪的土匪,一左一右地飞奔而逃。黄干向左边那个追去。边追边喊:“莫跑!缴枪不杀!”那个匪徒不但不听,反而回头对着黄干开了一枪,黄干怕他跑掉,只好朝他背后连打几枪,那个土匪也就一头栽下,不再动弹了。黄干回头一看,玉英正在追着往右边跑的那个。那家伙也不住地回头打枪,玉英却一个劲地追着,黄干一看玉英非常危险,就大叫一声:“快扔手榴弹!”

一句话提醒了玉英,她立即把准备好的手榴弹,用力扔了出去,随着她趴下的同时,轰的一声,那个土匪被炸得血肉横飞了。

杀死了三个土匪后,黄干和玉英拾起土匪的三支枪,搜了一下他们身上的证件,知道一个是营长,一个是连长,最先打死的那个,没有证件,可能是小兵。他们又进洞搜索了一番,把土匪的瓦锅打碎,发现还有点剩米就埋在土里,然后走出洞口,又继续向前走去。

大约走了十多里路,快要爬上一个山顶时,忽然发现树林中有一个人影在蠕动。黄干就立即吩咐玉英隐蔽,他自己则蹑手蹑脚地走向前去。果然,这时从树林里闪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那里盯着黄干,远远就喝问道:“哪里来的?”

黄干一看那人的样子,就猜准不是个好人,便边走边回答道:“龙头山李司令那里跑出来的。”

那人半信半疑地盘问道:“有证件吗?”

黄干一听,果然是土匪了,就装着懊丧地说:“命都差点送了,你还要什么证件?我是李司令的副官,在枪林弹雨中跑出来的,你是哪一部分的?”

那人另起话头,又发问道:“你现在到哪里去?”

黄干灵机一动,忙说:“找林司令!他认得我的。”

那人却反过来问黄干:“你知道林司令在哪里吗?”

黄干从莫老八的供词里早知道是在朝天洞。可是,他故意不说,却声色俱厉地说:“大胆!你怎么乱问林司令的所在?这是秘密!”

那人故意装得很可怜的样子说:“兄弟也是逃出来的,正想找林司令呢。万请指点,感恩不尽。”

黄干也就顺水推舟地说:“看样子,你倒真的是林司令的人,差点误会了。林司令在朝天洞呢,我也去找他,我们一起走吧。”

那人听了黄干的话,倒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拍黄干的臂膀,说:“看来你真是自己人了。刚才的发问,是为了谨慎起见,请勿见怪。现在你就去找林司令吧!林司令就在前面,你顺着砍有刀印的树走去,自然有人接你。”

黄干被弄得莫名其妙,忙问:“他们怎么晓得接?”

那人边走边说:“我们有暗号,守朝天洞的人,看不到这里的干树枝时,就准备接客。”说着,他去解系在树根上的绳子。

黄干顺着绳子一望,果然在树梢上,有一根被绳子系着的干树枝。眼看那人快把绳子解下,黄干一想:不对!如果敌人有了准备,如何应付得了。一想到此,他趁那人解绳子的当儿,偷偷摸起一块石头,照着那人后脑勺用力砸去。只听砰的一声响,那人应声倒下,再也不动了。玉英忙从隐蔽的地方跳出来,两人把那摇摇欲落的干树枝重新系好,就顺着那人刚才指引的方向一先一后向前走去。沿路果然见树上有刀砍过的印子,这使他们更加高兴,脚步也放快了。

约莫走了一里多远,突然刀砍过的树不见了。黄干抬头一看,前面出现了一座方圆数亩、高达数丈的山峰,在大山上屹立着,四周都是悬崖,没有一处可以上去的。黄干心中暗想:莫非这是朝天洞?然而,又没一点洞的痕迹。

正当黄干犹豫观望的当儿,只听耳边呼的一声,有人出现在他身边了。他本能地转过身时,早已被那人拦腰抱住。他没顾多想,就用尽平生之力,猛然扳去,两人就一起倒在地上。按身材、力气黄干是可以取胜的,无奈经过几天的劳累,倒被土匪压在下面了。他正用力挣扎,企图翻转上去,只见土匪顺手向屁股上一摸,亮光一闪,拿出一把小匕首来。正在这时,玉英突然跑上来,双手抓住那只拿着匕首的手,用力一拉,土匪顺势仰面倒下。那人赶忙甩脱玉英,推开黄干,跳到了一株也用绳子套着的干树枝边,抓着绳子,就用匕首割。黄干一时急了,也没有多想,就拉出怀中的驳壳枪,照着土匪后脑勺,用尽平生之力砸下,只听见“哎哟”一声,那个土匪脑袋开了花。

打死了土匪之后,黄干和玉英才吁了一口气。想起刚刚发生的紧张情况,两个人都无声地笑了。但战斗不过才开始,想起他们的任务,想起面前即将遇到的敌手,两个人又处在凝神苦思之中。

黄干仔细地观察了面前的小山、悬崖以及用绳子系着的干树枝,悄悄说道:“玉英,我想,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他们迎接客人的人,只是因为前顶的干树枝没掉下来,因此,他才把我们当敌人看待。”

说到这里,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这两棵干树枝。玉英说:“那么,这个又是什么暗号呢?”

黄干说:“这个说不定就是给土匪住的地方报信的暗号,也许是警报,也许和前面的暗号一样是接客的。”

玉英有点难以理解地问:“他们为什么不用嘴巴,却搞这么多名堂呢?”

黄干想了一下,说:“这样做有它的好处。一方面,可以不声不响地从一边把消息通知另一边,避免外人听到;另一方面,如果不是十分细心的人,即使发现了绳子,也不一定会把它和土匪联系在一起,这样就可以减少暴露的机会。”

玉英一下醒悟过来:“哦,原来如此!”很自然,她就想到林崇美、黄四保这两个坏蛋,可能离此不远,说不定就在这个上不去的小山上。她随即对黄干说:“我看,把树枝拉下来,土匪出来了,我们再消灭他几个,也许黄四保、林崇美也会跑出来哩!”说着就想去拉绳子。

黄干忙制止说:“别耍孩子脾气,你看,这样的深山老林,荒无人迹。如果林崇美真的在这里,绝不会只有两三个人,必然是一批最顽固的土匪。万一他们出来,那就不大好对付了。我们不如先仔细地检查一下附近的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线索。”

于是,两人再仔细地检查了身边的一切,甚至连石头也没有放过,可是什么线索也没有发现。黄干走到崖下土坡上的一堆乱石上坐了下来,忽然他发现了什么,仔细一看,透过石头缝儿,似乎下面是一块平平的石板。黄干用手与玉英打了一个招呼,两人就小心谨慎地把那一堆石头,一块块地挪向一边。刚刚挪了一半,见下面是一块完整的石板,黄干竭力压制着自己心中的跳动,同时一再暗示玉英小心。转眼间,他们已把石块全部搬完,然后合力把那块只有两寸来厚的石板一掀,啊……他们差不多叫出声来。

原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他们所期望的一个山洞口。于是,黄干向玉英附耳说了几句,就先跳下洞口,玉英跟着也跳了下去。

沿洞口爬了一丈多远,顿觉豁然开朗。黄干站起来,仔细向前一望,只见前面是一个无底深潭,潭水清得像一面镜子,上面闪现着一个人影。开始,黄干还以为是自己的影子呢!仅仅是一忽儿,他就弄清了,人影是从上面映下来的。他忙顺着水上的石壁向上望去,只见两丈来高的石壁上面,是一个朝天的出口,不用猜测,这一定是莫老八所说的朝天洞了,可只见人影却不见人。黄干正在着急的当儿,玉英却从一边轻轻地拉了黄干一把,用手指了指侧面的石壁。

顺着玉英的手望去,只见一个粗大的绳梯,一头塞在一个石缝中,另一头却伸向了洞顶。

黄干一见,心中大喜,忙用手示意玉英,拉下绳子,用力一扯,只见屋顶上的那个人影,忽地把头伸了出来。黄干随手一枪把那人打入水中,然后,闪电一般,顺着绳梯,飞快地爬了上去。

等到黄干刚刚爬上洞顶,只见十多个匪徒已惊慌失措地拥上前来。黄干把身子向石头边一趴,顺手就是一梭子弹,敌人也趴在地上不动了。但,仅仅是一会儿,只听见林崇美在不远的地方高声大叫:“冲,快冲过去!”于是,匪徒们又应声而起,冲过来,黄干又射出了第二批子弹,匪徒们被迫又停了下来。黄干急中生智,不等敌人再一次冲锋,忙高声叫道:“刘连长,快向上开炮!”

一句话提醒了紧握着绳梯,正想爬上洞顶的刘玉英。她立即回头向洞的进口处,甩出了个手榴弹。一声巨响过后,玉英又跑出洞口,朝天开了几枪。

这个行动,果然有效,眨眼之间,匪徒的枪声就再也听不见了。黄干忽地爬起来,一看,那十多个匪徒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手拿一支左轮的匪徒,慢慢跑到东面的山顶边。黄干为了想捉个活的,就没开枪,只是高声大叫:“站住!”随着喊声,只见那个匪徒脱下棉衣,把头一裹,就一头滚下山去。

黄干紧跑几步,跑到那个匪徒刚脱棉衣的地方,向下一望,这里的石壁,没有陡峭,稍微有点坡度,刚刚从这里跑下山的那班土匪,已经杳无踪影。只有刚刚滚下山去的那个家伙,也许是跌坏了,还在那里挣扎着。黄干不能多想,也忙用棉衣把头一裹,滚下山去。

玉英一听上面没有声音,就又抓住了绳梯向上爬,由于不像刚才那样紧张,绳梯也没有那样摇晃了。她顺利地爬到了洞顶,紧跑了一阵,到了东面山顶边上,只见那个滚下崖去的匪徒,挣扎着身子,正用左轮手枪向昏迷中的黄干瞄准。玉英不由心头火起,忙对那个匪徒开了一枪,只见那个匪徒手一松,左轮枪丢在一边,不再动弹了。再望黄干时,他也苏醒过来了。玉英把心一横,正想向下滑去,却听见黄干在下面焦急地叫:“玉英,不要下来,会跌坏的。”玉英忙问:“你没有跌坏?”黄干答道:“不要紧,你快点从那边顺绳梯下去,再绕到这里来。”

玉英回头想走,才发现这里有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包括吃饭用具,煮饭的锅,以及一袋子米。玉英一想,这些东西拿不走,留下又给土匪再来使用,何不丢下水潭去?想罢,她就动手把土匪留下的一切,乒乒乓乓地统统丢进了朝天洞的水潭里去了。然后才抓着绳梯,爬下洞去,走出洞口,与黄干会合。

这一次虽然捣毁了林崇美的巢穴,但因跑了林崇美与黄四保,黄干与玉英都非常失望。下步棋怎么走法呢?他们都在思量着。

因为黄干腿有些痛,所以他们走得很慢。走了不远,只见那荒山野岭中,出现了一条很少有人走过的小道。黄干思索了一下说:“这条小路,好像是我过去走过的那条。前面不远方有座古庙,说不定土匪会躲在那里,我们来个乘胜追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果没有土匪,我们也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下。”于是,两人就顺着那条荒僻的小道走去。走了大约七八里路,果然发现前面的茂林之间,有一个小小的院落,正是五年前黄干到过的那座庙宇。两人随手把手枪的大机头打开,小心谨慎地走进庙门,穿过草径,进了庙堂。黄干一看,里面的一切还和过去一样,只见神像面前的石雕供桌上面的石香炉里还有熄灭不久的香火,说明不久前这里还有人来烧过香。

正当黄干聚精会神地观察香炉的时候,只听玉英大叫起来:“黄干!你来看,这里有人烧过火。”原来她在神像侧面看见一堆火灰。黄干忙走向前一看,果然不错,确是不久前烧过的。黄干心想,莫非土匪到这里来过?顿时,他心里又充满了希望。他笑着对玉英说:“刚才我们一定把林崇美和黄四保吓得够呛!现在,解放军正分散在这一带山里剿匪,大山的四周又都在搞清匪反霸运动,估计土匪一定不敢轻易往外面窜,更不可能回村上去,因此,他们不会离这里太远。既然这个庙还有人来烧过香,又有土匪在这里烧过火,说不定林崇美和黄四保也会到这里来找吃的,我们何不在这等客上门!”

玉英一听,心中很是高兴,就对黄干说:“我看这样:现在天已黑了,我们就在这庙里住一夜,明天早上,天不亮我就出去,在这庙的附近,装作迷路的样子绕着圈子,你在庙边等着,要是碰上了土匪,我就把他引到庙里,我们来个里应外合,捉到活的,要他带我们去找林崇美和黄四保。你看好不好?”

开始,黄干以为是好主意,但回头一想,觉得这样有漏洞,说:“你这办法看来不错,要是真的碰上别的土匪,一定能行,就怕碰上林崇美,不好办。”

玉英睁大眼睛问道:“为什么?碰上林崇美不更好吗?为什么又不好办了?”

黄干忙说:“林崇美是一个十分狡猾阴毒的家伙,要是碰上他,他不但不会上当,还说不定会把你抓住。再说,他身边的人不会很少,我们怎么对付呢?”

玉英坚定地说:“林崇美再狡猾阴毒,我也不怕!除非他不敢出来,只要他来,我就能躲过他的诡计,把他引到这里来;要是他人多,那也不怕,我就用这个与他们拼。”说罢,玉英拍了拍腰中插的手榴弹。她见黄干没有作声,怕黄干不相信她,就加重语气说:“队长!你莫忘了,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呀!不是为给亲人报仇吗?”

提起报仇,黄干就不由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抓住林崇美和黄四保,千刀万剐。但,一想起王群和徐翠要他遇事沉着的教导,才压下心头怒火,心平气和地对玉英说:“好吧!我们就这样试试看。不过,玉英,有一句话,我要向你说清楚,我们这次来剿匪,固然是为了自己报仇,更重要的是为了革命的彻底胜利,我们穷人的彻底翻身呀!这样想,我们才能冷静地对待一切,如果单从个人角度出发,就会感情用事,办事不牢。你说对吗?”

玉英感到黄干讲的话有道理,就点了点头。

土匪在哪里呢?

这时候,林崇美正率领黄四保等十多个亡命之徒,拖着饥饿的身子,像丧家之犬似的穿过了丛山茂林,来到了庙宇对面的那座山上,找个安全的山洞住下。刚歇息了一会,黄四保提议说:“这附近有一座庙宇,也许里面会有人许愿烧香,摆下供物,让我下去看看吧。”

林崇美马上制止说:“不行!今天碰到的共军,说不定会在这里打下埋伏,专门等我们上钩,明天看看动静再说。”其实这时候他的肚子也在咕咕地叫。不过,根据多年的经验,他觉得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应该忍耐,否则最容易自讨苦吃。于是,他略微提高了声音,对其他的匪徒说:“请各位今晚忍耐一下吧!睡梦里是不想吃东西的。明天我一定请各位美美地吃一顿。”就这样,好容易才熬过了这个难眠的长夜,直到快天亮时,才一个个进入梦乡。

在匪徒中,杀人不眨眼的黄四保,却与众不同。别人没睡着,他就睡得呼呼大叫了;别人还没醒,他却醒得特别的早。原来他做了一个美丽而可怕的梦,梦见“国军”反攻大陆胜利了,他也耀武扬威地回到了家中,见了久别的妻子儿女。妻子变得又年轻,又漂亮了,他一阵淫心发作,也不顾儿女在场,就上前紧紧地拥抱妻子,用劲地把她推倒在床上。然而,正在这时,妻子却紧张地告诉他说:“快起来!你看背后是谁?黄干来了!”他猛吃一惊,回头一看,真见黄干圆睁着眼睛,正用枪指着他大叫:“别动!”一声惊叫,吓得他立刻从梦中醒来。

黄四保睁眼一看,太阳已透过层层的雾霭,升到了半空。他立即骨碌一声爬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抖了抖精神,走向正在放哨的黄自心面前问道:“有什么情况吗?”

黄自心懒洋洋地说了一声“没有!”就想打盹。黄四保吩咐黄自心找人换哨后,自己站在山坡上向山下观望。通过树隙,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山下的庙宇。他正看得出神,忽然发现一个瑶族姑娘,手挽一篮东西,正从小路上走来,而且走走站站,一下子又打回转。看了一阵,他喜得眉开眼笑,暗自猜想:正是送上门来!一定是谁家的姑娘探亲,一时迷失了道路。一想到此,那口水就涌了上来,肚子在呱呱乱叫。他自言自语地说:“待我去抓她!”不防背后前来换哨的土匪接口问道:“抓哪个?”

黄四保指指山下,说:“抓那个,有吃的!”

小土匪也早已饿得难受了,一听说有吃的,就连忙催促他快去。

黄四保大模大样地朝山下走去。当他转过山脚时,只见那个瑶族姑娘,又从西向东走去。两人相距不到半里。那姑娘忽然扭过头来,与他打了一个照面,就吃惊地向东跑去。黄四保一晃之间,看见小姑娘的年轻漂亮,不禁淫心大发,只顾没命地猛追过去。

转眼之间,姑娘进了庙门,黄四保也跟了进去。庙内很静,冷冷清清,杳无人影,只见姑娘正跪在神像前叩头。黄四保不由一阵心花怒放,忙把手枪向腰中一插,蹑手蹑脚地走到姑娘背后,伸开双手,就要搂抱。

眼看黄四保就要抱住姑娘,突然背后的南山坡,传来了惊心动魄的一声枪响,他正想去抓手枪,不防面前的姑娘,陡然转过身来,一手拿着左轮,一手拿着驳壳,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地对着他,大叫一声:“莫动!”

黄四保一见,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忙向后退了两步,不自觉地说:“啊!是你!”正想顺手去抓枪,哪知他的手刚刚碰到枪柄,黄干早已从背后伸出手,把黄四保的双手反扭起来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玉英伸手摘下黄四保的手枪,就是两个耳光,打得黄四保眼里直冒金星。

这时,从西山坡上,跑下一群解放军,前面走的,正是张排长。黄干高声喊道:“张排长!那里有土匪。快去追吧!”张排长答应着,就带领战士向山南插去。

这时玉英已拿了一根粗粗的麻绳,把黄四保紧紧地绑在一棵树上,然后气冲冲地就想开枪。黄干忙摇头说:“不行!那不符合政策,要挨批评的。”玉英想了一下说:“那么,我们放他跑,再从背后给他一枪,不是仇既报了,政策也没犯?”

黄干从内心来说是十分同情玉英的,他自己也有同样的心情。但是,他是共产党员,不能这样随随便便,泄私愤,报私仇。他想,黄四保不光是他俩的仇人,而是全村全区人民的公敌。有很多问题要彻底算清。而且还要弄清林崇美和其他土匪的下落。如果他们在这里把他打死了,那怎么向上级交代呢?想罢,就温和地对玉英说:“你又来了,昨晚我才讲过,捉黄四保不仅是为了个人报仇,更重要的是为了革命,为了人民。我们要把他带回去,彻底清算他的罪恶,然后经过政府的判决,在村上开个公审大会,让大家狠狠地斗他一顿,再把他枪毙。”

玉英觉得黄干说得有理,没有再说话,可心中却仍有点不甘心似的。黄干解下了树干上的绳子,牵着黄四保喝道:“走吧!找林崇美去!”

玉英这才想起了还没捉到林崇美,便忙用手枪捣着黄四保问:“林崇美到哪里去了?快说,不然我枪毙你!”

黄四保扭头看了玉英一眼,没有作声。黄干把手中的绳子用力一拉,大声怒吼道:“你给我讲!”黄四保被绳子拉得转过身来,望了黄干那威严的面目一眼,低下头来,冷冷地说:“我是上了你们的当,才给你们抓住了。你们要抓林司令,这一世休想。”

最后这句话可把黄干气坏了,他真想狠狠地扇他几个耳光,一枪把他打死。但他没有那样做,只是冷笑了几声:“走着瞧吧,林崇美的下场不会比你好。国民党的八百万军队都能打垮,他还能翻得了天!”

黄四保不敢再作声了。黄干又喝了一声:“走!”他明知黄四保会顽固到底的,也就不再多问林崇美的下落了。只是心中暗想:到哪里去找林崇美呢?张排长能不能根据刚才土匪在南边山上打的那一枪,追捕到林崇美呢?万一追不到又怎么办呢?这件心事,使他老放不下。不知不觉地已到了西边的一个山坡上,张排长也带着全排战士,从后面赶来。

等张排长走近,黄干就拉他走向一边,了解刚才追捕的结果。当他知道只打死了两名土匪,却没找到林崇美时,有点失望了,不禁着急地问:“你们近来到处搜山,都没找到林崇美的影子?”

张排长说:“影子是有了点的,只是找不到人。”

黄干一时不解,忙问:“影子在哪里?”

张排长回答道:“你看,黄四保抓住了,他是林崇美的直属营营长,这不是有了点线索了吗?刚才黄四保进庙,在山上打枪的,说不定就是林崇美带的人。”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个影子就是不少土匪头目都说有个什么‘小台湾’是他们的后备老巢,只是不知在哪里。我们正在寻找呢!”黄干听到这里,忽地把腿一拍说:“我知道!”

“在哪里?”张排长也顿时兴奋起来。

黄干随即把五年前他遇到的那个有一片大水的山洞讲了一遍,然后,带点推测的语气说:“既然是‘小台湾’,就一定是四面有水的小岛。可这一片山里,莫说大水,就连个大一点的水塘也少有。因此,我怀疑‘小台湾’是在有水的山洞里。”

张排长觉得黄干所言有理,就对黄干说:“对,我们去看看。”

说罢,他们就一起押着黄四保,去找“小台湾”去了。

这一回真让黄干猜对了,那个山洞,果然就是土匪凭险据守的“小台湾”。黄干为什么在五年前没有发现水中小岛呢?这要详细地加以说明。

“小台湾”不是在平地的水上,而是在一座大山的中间。这座山,说来奇怪,其中三面和一般的山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到了山顶以后,就是一个陡削的山谷。山谷对面,又是悬崖,这样被山谷围绕在中间的那座山,虽然并不雄伟,可谁也没法上去看个究竟。只有山的北面,也就是黄干走过的那个山谷底,在陡削的石壁上,有那么一个洞,从洞口进去几丈远,就是一片大水。这一片水,只能从洞的两侧看见,中间却被一块几丈长的、几乎伸向水面的大石片挡住了视线。因此,从洞中向里望去,不能望见中间的小岛;而这个小岛周围的水,又是被包在石山的中间,石上又与外面的山隔一道幽谷,所以,你就很难弄清它的本来面目了。

那天黄干和张排长等人到了洞内,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过去的路线。解放军从侧面爬到山顶去观察了一番,也没办法进到中间。黄干蹲在水边深思了许久,最后衣服一脱,就要跳下水去。

忽然,玉英走了进来,一把抓住黄干,低声说道:“冷指导员找你!”

黄干一听冷指导员来了,忙披上衣服,跑出洞口。一看,见冷指导员和张排长正在谈话,他就迎了上去,说:“冷指导员,你来得正好,我现在就下水去看看,只要这里真是‘小台湾’,我们就可来个‘渡海作战’,把土匪一网打尽。你说行不行?”

冷指导员已听过张排长的详细叙述,当然同意黄干的意见。“不过,”他说,“我们也不能太盲目,现在你下水去,主要是弄清真相就行了,千万不要轻易惊动敌人。今天我们全连人马都来了,现在我们先把炮和机枪准备好,等你一弄清情况,我们就把山顶给它打平,再进去搜索。”

黄干一听,激动地说:“好!”回头就向洞内跑去。

可事情却与估计的不全相同。这时候林崇美却并不在这里,因为他知道这地方虽然险要,可“小台湾”三个字在土匪中却早已传开了,尽管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这个地方。由于名气太大,他感到不安全,所以,一直不愿到这里来。在这里潜伏的是李雄的儿子李猫抓。他纠集了几十名土匪骨干,多日来在这里为所欲为,逍遥自在。这时他正派了个心腹匪徒,从小岛上下来,坐着他们那只仅有的小船,想到洞外听听风声。黄干下水时,也正是那人解小船的时候。

黄干跳下水不久,就刚巧遇上了那个匪徒。那匪徒看见黄干游来,估计来者不善,就想先下手为强,照着黄干就是一枪。

黄干一个猛子,一头扎进水去,枪弹在他的耳边飞过,没有打着。他一口气从水底钻到了船边,悄悄地露头一看,只见那个小土匪正顺着石砌小径,向着小岛上爬。小岛顶上,响起一片枪声,子弹叭叭落在水边洞口。他不慌不忙地举起驳壳,一梭子弹,就把那个土匪打得仰面跌下水来。黄干正想跟着爬上岛去,一颗手榴弹从岛上滚下,在他身边不远的水中爆炸。显然枪声已经惊动了岛上的土匪。他稍微迟疑了一下,只见又是一颗手榴弹在离他更近的地方爆炸了。举目一望,只见石砌小路的边上,有一个小小的山洞,他一跃而起,跑进洞中。直到这时,黄干才注意到,尽管小岛上枪声仍是密密麻麻,响个不停,可解放军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他心中真个急得冒出火来,心想冷指导员他们,一定是怕我黄干危险,才不向岛上开炮,这真太不应该了!怎样才能告诉他们开炮呢?而这时,枪声已响得不可能向洞口大声传话,手榴弹又把石砌的小路炸坏了,小船也炸成一片片,这使黄干焦急极了。等到枪声慢慢稀疏了,黄干就用双手合成一个喇叭,对着洞口大叫起来:“冷指导员,快点开炮吧!这里真是‘小台湾’,土匪就在小岛上。我已找到了隐身的地方了。”

黄干的确猜得不错,冷指导员他们确实担心黄干的安全,没有开炮。开始,冷指导员命令张排长带几个会游水的战士,准备游去支援黄干。不料他们刚刚下水,就被山上的土匪用枪弹封锁了,以后他们一直眼巴巴地等待着机会。黄干的喊话,让冷指导员下定了决心。他低声地命令张排长:“立刻行动!”于是,张排长就同几个战士纷纷跳下水去,两边山头上的炮,也同时发出了震动天地的吼声!

就在黄干喊话与冷指导员采取行动的同时,土匪也派人从岛上下来,眨眼间已到了黄干藏身的洞口。他们是奉李猫抓之命,来抓黄干的。

黄干一见有土匪进来,举枪就打,谁知道子弹用尽了,他不容细想,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一个土匪猛扑过去。匪徒们见黄干来势凶猛,忙向两旁一闪,黄干扑了个空,匪徒们也就趁势蜂拥上来,把黄干团团围住。常言说:“好汉抵不过人多。”黄干终于被他们用枪逼着,眼看只有束手待擒了。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张排长和几个战士,已经游到这边来了。那些匪徒只顾对付黄干,冷不防张排长等人轻脚快手飞到了他们的背后。等匪徒们发现有人来到时,已一个个被冲锋枪抵住了,只好乖乖地举手缴了枪。

张排长安排了俘虏后,又率领战士冲上岛去,准备与最后一部分负隅顽抗的匪徒进行搏斗。

张排长考虑到黄干的身体,本来命令他在后面掩护,可是黄干还是冲了上去。也是因为他太累了,当他跨过一堆土匪尸首时,一不小心,被那些死人绊了一跤。他气恼地回头骂了一声,正要向前跑去,忽然心中一动,就停住了脚步。他仔细观察了这一堆尸首,感到有点奇怪:为什么会一大群人死在一起,而且还是堆了起来的呢?莫非这里还有活的在躲着?他用手推开两个尸首一看,有个人侧面卧着,好像有点面熟,再仔细一看,不由得一声叫喊:“李猫抓!”

李猫抓的确没有死。他强迫一些匪徒们与他挡弹皮,结果匪徒们都被炸死了,只有他在中间没死。他本来想装死过关的,没想到却遇上了黄干。经这么一喊,他吓得心中一惊,动了一下。这一微小的动作被黄干发现了,黄干连忙用脚一踢:“起来!你看我是谁?”

李猫抓睁眼一看,颤抖着站起来说:“兄弟,我过去可没亏待你……”

“少说废话,给我老实点!”

黄干一句话还没说完,李猫抓就猛向黄干扑去。黄干早有准备,机警地一闪。李猫抓用力过猛,一时不能保持身体的平衡,就跌倒在地。黄干扑了上去,把李猫抓压在底下,正想用劲捶他,李猫抓却突然用尽平生力气翻过来,又把黄干压在底下。这样反反复复几次。黄干由于几天来经历长久的战斗,体力消耗太大,渐渐感到力气不支了。李猫抓见黄干已翻不过来,得意扬扬地说:“你这小子,还厉害不?这回要你死在老子的手里了!”他嗖地拨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就往黄干的身上刺去。正在这危急的关头,他却哎呀一声倒下了。原来背后站着玉英,她手里的刺刀正从李猫抓的后背戳进去,就这样把李猫抓结果了。

玉英扶起黄干,黄干感谢了她一番后,想起战斗还没有结束,便说:“走,我们到前面看看去!”

玉英瞪了他一眼:“看你,就不知道累!你应该好好休息,让我一个人去好了。”“不!”黄干不依,两人只好又一同走了。

战斗很快就结束,“小台湾”里的土匪被消灭了。第二天,李营长接到王群的信,要黄干和玉英回村去,接受新的任务。玉英因为没有捉到林崇美,不肯罢休,坚持要留下来。黄干的心情虽然也是如此,可是考虑到村里工作的重要,觉得还是回去的好。于是对玉英说:“回村工作,也是为了捉林崇美嘛!你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应该从全面着眼才对。”接着,李营长、张排长也都劝说一番,玉英见没有挽回的余地,也就不再坚持了。两人便辞别了部队,马不停蹄地赶回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