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斩爪

由于黄石一时心慌意乱,心跳手抖,以致他和王群他们虽然仅有数丈距离,子弹却从王群耳边飞过。王群应声卧倒时,顺手拉了徐翠一把,徐翠也就机警地躺了下去。黄石的枪弹,是在徐翠向下躺时发出的,所以子弹从徐翠的头顶飞过。小黄以为两个区长都被打倒,一阵热血涌上了头,正想向着枪声扑去,不料,王群却伸手抓住他的裤腿,短促而急迫地低叫一声:“卧倒!”接着,他又凑在两人的耳边叫他们不要开枪。因为,当他躺下的一瞬间,已经清楚地知道了是怎么回事。他冷静地考虑到:枪声是自山脚下乱石杂草中发出的,跑向前去,天黑路险,不但不可能捉到敌人,反而会有遭暗算的危险。如果胡乱开枪,也只能打草惊蛇。当然,更主要的是,他没有丧失能够捕捉敌人的信心。他知道,部队在天黑时,已经把圩镇严密地封锁了,准进不准出——除非有区长或部队首长的证明文件。这措施是为了割断山内外敌人的联系。这突然事件,肯定是隐藏在内部的敌人搞的。因此,王群才采取了就势伏倒的行动,以便默察敌人的动向,利于破案。

此时,只听见呼呼啦啦的脚步声,向着粮仓后边的山脚底下逃去。王群暗暗地点头,低声地说:“是了,我明白了。”于是站起来,招呼着徐翠和小黄,继续走路。

徐翠早已猜透王群的心思,也没有作声,而小黄却仍十分激动,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区长,明白什么了?我们动员民兵搜这个山吧!”

王群正要向他解释,不远的地方,跑来了几个解放军战士,他们问:“出了什么事情?哪里打枪?”小黄正想问答,却被王群抢了先:“恐怕又是哪个民兵乱打枪。”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前面有房子的地方。因为当时地方干部和民兵随便打枪,是很平常的事。几个战士见王群十分镇静,就告别一声,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

瞧瞧附近没有人,王群就低声嘱咐徐翠和小黄说:“我们暂时不要声张。如果有人问这件事,我们就说不知道。对这个打枪的人,你们不用急,我自有办法捉他。只是有一条,再说一遍,不准你们随便行动,要看我的眼色行事。走吧!跟我去。”

小黄和徐翠默不作声地跟王群走着。小黄满腔狐疑,不知王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徐翠却猜中了八分,但对于王群将要采取的行动也莫名其妙。甚至在担心:王群会不会立刻把他们一贯怀疑的黄石逮捕起来。如果那样,未免有点太不慎重了。因此,走了不远,徐翠就停下来打着哑谜问他:“区长!你是怀疑他吗?”王群点点头说:“是,你的意见怎样?”徐翠答道:“不过,我想,还是要慎重一点,抓住证据才能行动啊!”王群忙说:“这个你放心,我都想过了,走吧!”

刚刚到了粮仓门口,区村干部和一些来得早的民兵纷纷围上来,心情紧张地问:“区长,哪里响枪?出了什么事?”

王群看了徐翠、小黄一眼,十分镇静地说:“同志们!你们这样大惊小怪做什么?这么多拿枪的,还能挡住谁打枪?快回去干自己的事去吧!”大家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王群一想,这话说得有毛病,就又补充说:“不过,大家要注意,以后谁也不许乱放枪,免得人心不安。好了,大家回去吧!”大家听后各自分头走了,王群也就同徐翠、小黄,转身走进粮仓。

这当儿,黄石早已从房里走出,一见王群进来,就笑嘻嘻地迎着说:“区长,你回来了,快回屋坐,我正要找你汇报呢!”由于天黑,王群辨别不出对方的表情,但,他很敏感地听出对方的声音,微微打战。

王群不慌不忙地应酬着黄石,走进房间。房里点着一盏煤油灯,黄澄澄的灯光,虽然并不明亮,但是,一进屋,他就清楚地看到:靠后墙的一张大床上,斜放着一支大枪,枪筒压在叠好的棉被上。看样子那枪是不久前急急忙忙扔在那里的。王群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走近床边坐下,顺手拿起那支枪来,拉开枪栓,“嗒,嗒,嗒”,从枪膛里退出三颗子弹,随着一股弹药气味,冲鼻而来。他顺口问一声:“这枪不坏呀!谁的?”

黄石一见王群拿起了自己的枪,就不由得满腹狐疑,心惊肉跳,只好勉强装着没事的样儿,招呼大家坐。当王群问起枪的主人时,他更加心慌意乱,嘴里答不出话来。正在这当儿,粮仓的会计却从门外一脚跨进来,代他答道:“黄主任的。”黄石也已清醒过来,忙接上去说:“是我的,区长你看好用吗?”

王群趁机会把枪拿近灯下,仔细看了看枪膛,然后闭起一只眼,对着灯光把枪口一瞄,只见枪筒中有灰白色新印,分明是刚刚打过的。尽管事先已有思想准备,但当事实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证明了他的判断时,仍不由得心中暗自惊讶:原来黄石真是内奸!但,他强忍住心中的怒火,若无其事地夸赞说:“枪不错,保护得也好。”然后,随手把枪放下,向黄石问道:“伙食工作准备得怎样了?”

黄石正在惶惑不安,一见对方并没有为枪的事提出什么疑问,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赶忙答道:“样样准备好了。就差青菜没送来。我已和菜园联系过了,明天一早准行。请区长放心。”

王群说:“好,我们看看民兵去。”说罢,就同徐翠、小黄离开了粮仓。

徐翠在王群和黄石周旋的过程中,仔细观察了双方的感情变化,心中早已明白了一切,因此,走出不远,她就低声问王群:“可以做结论了吗?”

王群答道:“差不多了。不过,还要很好地和李奇谈谈,如果能争取李奇提供一些线索,对破这个案子就更有把握了。”

李奇自从与黄石交谈以后,心中再也不能平静下来,他更加明确地怀疑黄石是有问题的了,因此,也就更加担心黄石会一时不慎,露出什么马脚来,连累了自己。他记得:有一次,王群与解放军打电话,准备去消灭一股土匪,他听到后无意中向黄石讲了。后来,部队扑了空。王群曾在干部会上讲过,部队为什么会扑空?是不是我们内部有人与土匪勾结,要大家提高警惕。从今天黄石的谈话看,似乎王群那天讲的,是影射他李奇的。如果真的这样,他真难逃法网了。想着想着,不由地一阵阵心跳起来,脸色慢慢由阴沉转变为焦黄了。他像背上压了一座大山,心情沉重得喘不过气来。如果不去找人交谈一下,也许他会立刻闷死。但是,找谁呢?左想右想,还是去找石屏。因为,这个小姑娘没有社会经验,谈话很直爽,有正义感,又与徐翠常在一起,也许她会帮点忙,即使不能,起码也不会坏自己的事。于是,他鼓足了勇气,抬起沉重的腿,离开住屋,去找石屏。

石屏刚刚洗澡回来,正在房里对着镜子梳整。她无忧无虑,边梳发边哼着歌儿。当她在镜子中发现李奇进来时,快活地喊道:“老李!快坐!快坐!”说着,就赶快绾起头发。

李奇一见石屏那副愉快的表情,心中更加难受。心想,这些历史上清清白白的小青年,该多么快活呀!不该自己早出生了几年。他坐在一边,一时心情沉重地呆望着石屏。

不一会,石屏把头发整好,回头笑着问道:“老李,怎么不高兴呀?这几天你为大会累坏了吧!我不同,越开会,就越有精神!这回可好了,再不受土匪的气了!毛主席亲自下了命令,土匪马上全部、彻底完蛋啦!”她一口气说了许多,望望李奇,只见他嘴巴一动一动,想说什么,又很难开口的样儿,便关心地问:“老李!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和我说说。”她这时忽然想起,徐翠曾要她多帮助李奇,所以想摸摸他的思想。

李奇感到石屏近来不像过去那样爱顶撞他了,这时又见她很关心自己,就鼓了鼓勇气说:“石屏,你对这次大会中强调的坚决镇压反革命是怎样理解的?是不是说,有点腥气的都要镇压?”

“不是!不是!”石屏肯定地回答道,“老李呀,你有时就是不大开动脑子。你没有听徐政委说吗?前一段时间,我们对土匪镇压不够,现在虽然强调了要坚决镇压反革命,但,宽大政策还是要全面贯彻的呀!仍同过去一样,‘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怎么,你提这个问题,是不是听见有人造谣了?”

“没有,没有。”李奇连忙否认着,迟疑了一下,又说,“我是想,像我们这些历史有问题的人,不会有什么事吧?”说到这里,他生怕石屏怀疑他什么,就又补充一句:“其实,我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这样想想罢了!”

石屏深知李奇对他自己的历史问题,是有顾虑的,于是十分认真、十分同情地说:“要是有什么想不通的,我劝你还是和王区长与徐翠说说吧!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说实在话,石屏同志,我有点怕他们呢。”李奇不安地表白心情。

“是的,开始我也有点怕他们,以为他们是党员,对人、对事太认真,一点不对就要整人。特别是区长,性子更急,有时批评别人很厉害。可是,接触久了,我慢慢地摸到了他们的脾气。他们的心肠可好哩!总是希望一个同志进步得更快,对革命有更多的贡献。所以,对同志们的缺点,才直率地提出了批评。要是我们自己与党一条心,不把他们当外人看待,自然也就不会与他们有什么隔阂了。我们的父兄对自己批评起来也蛮厉害吧,有时简直是骂起来呢,因为他们不是外人,也就不感觉到可怕了。王群他们就像我们的父兄一样,问题是在于我们自己愿不愿意进步,能不能忍痛割尾巴!老李,你说对吗?”

“对,对。”李奇连声答应着,一会又低下头,陷入了沉思。的确,他对石屏的意见,从心眼里感到佩服。但,自己要是真的去检举黄石,那会不会牵连自己呢?他一直想不通,可又不敢直截了当地向石屏提出。因为石屏是个团员呀!话一出口,再收不回来了。

“老李,你不用愁。思想斗争,总是要经历一个转变的过程的。就拿我来说吧!可能你还记得,我第一次下乡时,见了牛粪就用手巾捂着鼻子,当时,大家批评我小资产阶级,我不是也难过得直哭吗?我担心组织上不相信自己了。可后来,我改了,不是什么事也没有吗!现在,你有什么愁的呢?历史上你又没干过什么坏事,还是大胆地向组织暴露一下自己的思想吧!那样,就可以放下包袱,愉快地投入剿匪运动!”

李奇仔细想了一下,带着试探的口气说:“要是我干了对革命不利的事呢?会不会受到镇压?”

石屏毫不怀疑地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我相信你不会干出什么大坏事!即使偶尔被人利用,干了点不利于革命的事,只要很好地讲出来,也能‘立功受奖’。老李,你要大胆一些呀!”这时,石屏已大体上猜透了李奇心中隐藏的是什么了。

“你这么一说,我算明白了。他妈的,我就是被别人利用了,自己还不晓得。”他表现出悔恨的样子。

石屏忙进一步鼓励他:“那就向区长讲嘛!”

“李奇!李奇!区长叫你!”是小黄在院子里喊叫着。李奇一惊,站了起来,恐慌地望着石屏,像是征求意见,又像是求救似的。

“去吧!勇敢一些,大胆地把什么都说出来,你就会轻松愉快了!”石屏满腔热情地鼓励着。

李奇半信半疑地离开石屏的房间。

李奇一进区长室,只见王群、徐翠都在。他便坐在靠近门口的一张椅子上,苦笑着问:“区长,找我有什么事?”

王群脸上很严肃,看到李奇进来,极力装着平和的样子说:“我和徐翠商量了一下,感到有点事情要请你谈谈。”

“什么事?我知道的一定全说出来。”李奇不安地回答着。

“我们相信你是自己人,不会与敌人站在一起,所以,才准备开诚布公地与你讲。我们有不少事实,怀疑苏振才和黄石这两个人。他们不论解放前或解放后,都与你很接近,因此,我们想问问你,你对他们的看法怎么样?如果你了解他们有什么反革命活动或可疑的线索,尽管讲出来。割断你与他们的联系,这对你是很有好处的。”王群所以讲得这样直截了当,第一,他掌握了李奇的性格,相信他不敢与敌人站在一起;第二,即使李奇不大胆暴露,这并不妨碍对黄石和苏振才的案子的处理,因为,对苏振才来说,蒋老九、莫太送都已做了交代;而黄石刚才打的那几枪,已构成了无可辩驳的罪证。找李奇谈谈,只不过使问题更加清楚而已!从另一个角度上讲,也是为了挽救李奇。

这样开诚布公的讲话,使李奇大为震惊。一方面,他感到事情的发生有点突然;另一方面,他也感到王群这人实在很直爽,对自己没有坏意。因此,他就鼓足了勇气,但仍存在着一些顾虑地说:“区长,我犯了大错误,你送我去劳改吧!”一下子他又激动得讲不出话来。

王群热情地说:“我们很了解你,你大胆讲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

李奇稍为平静地说:“区长,我现在把什么都讲给你听。我在解放前,是同苏振才在一个乡公所做事的。那时节,他是乡长,我是干事。开始,他反共是很积极的,可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自与小学教师黄石认上了个什么亲戚以后,似乎进步了起来。但,他与黄石在一起干些什么,却总是背着我。有一天夜里,突然,我的一个表亲黄坚到了我们那里对我说,游击队要缴乡公所的枪,他已通过黄石与苏振才讲好了,苏振才表示愿意投降。但,他不完全相信黄石与苏振才的进步,要我协助他们。结果,那天我趁着苏振才他们都去吃喜酒的机会,赶快把情况通知了黄坚,游击队马上就来把乡公所的枪缴了。事后没几天,苏振才被国民党扣押了起来,快解放时才回到这里开了个客栈。黄石也通过了黄坚参加游击队。说是在游击队打乡公所那天夜里,‘被俘’参加革命的。解放后,黄坚告诉我,不要把打乡公所的真相告诉黄石与苏振才,可他们总想向我了解那天夜里事情发生的经过。更奇怪的是,他们却又说这次是他们与游击队联系好的。这个事,到现在我还很糊涂,黄坚为什么不要我与他们说实话?苏振才和黄石明明不是那件事的谋划人,却为什么又说是?要是真的是,为什么他们要问我当时的具体情况?如果苏振才没有参加革命,为什么国民党扣押他?如果参加了革命,为什么又放了他?……”

王群沉吟了半晌说:“过去县委对他们的一些情况,曾有过怀疑。但,对你提的这些问题,也作不出答案。从你现在谈的情况看,我做这样的理解,你看对不对?开始,国民党想利用苏振才,通过黄石的关系,搞掉我们的游击队;后来,黄坚怀疑了他们,并通过你把乡公所搞掉了,国民党就利用了这个机会,将计就计,以私通共产党为名,把苏振才逮捕了,然后,又放出来,在这里做敌人的情报工作。而黄石,自然是打进来的内奸啦!你看,有这种可能吗?”

李奇吃惊地说:“区长,经你这么一分析,我明白了。解放后,苏振才和黄石,经常拉扯我们的区干部到他们那里吃吃喝喝,并多次向我了解我们区的情况。有时,还对这个说那个不好,对那个说这个不好。特别是对你们俩……”他看了一眼徐翠,又说下去:“人多的时候,他们总讲你们如何如何好,可人一少时,他们却又讲你们不好了。过去,我总以为,他们和我一样,只是对你们有顾虑罢了,直到今天下午,我才真正怀疑起他们没安好心了……”

王群吃惊地问:“今天下午出了什么事情?你详细谈谈。”

李奇说:“徐翠同志要我先回来一步,我一回来就去找黄石……”下面,他详细地谈了他与黄石见面的经过,然后说:“区长,你处分我吧!”

王群说:“你今晚上谈得很好,这说明你在政治上大大地向前进了一步。现在你把有关黄石和苏振才的一切罪行,都详细地写下来,时间、地点、人证、物证,讲的什么话,做的什么事,越详细越好。”然后,王群又对徐翠说:“你根据李奇的揭发材料,整理出一份报告,今天夜里就送县里去,请县委批示。同时,你告诉石屏,要她负责监视黄石的行动。其他,仍按原计划进行。”

“苏振才呢?”徐翠临走又问。

王群笑了笑说:“我要与他开个玩笑。”接着,他向外面喊一声:“小黄!”

小黄一进屋,王群就递给他一张纸条,说:“你拿着这张请帖,去请个人来。可要注意,要他同你一起来,只准请到,可不准跑了。你明白吗?”

小黄借着灯光,看了一下纸条上的字,就背着冲锋枪走了出去。

黄石送走了王群和徐翠后,回头把房门一关,抱起了那支大枪,看了又看,焦灼万分。一会,他又点起了一支纸烟,狠命地抽着。他原以为一下干掉王群和徐翠,就可以无忧无虑了。谁知一枪没中,反倒引火烧身。特别是王群刚才的来访,对枪声的冷淡,对大枪的关心,难道这不是祸事的征兆吗?他一阵心惊肉跳,把刚抽了几口的纸烟,向地下一扔,焦急地来回踱步,心里像油煎一样难受。一会,他又走到灯前,点起了第二支烟。猛一抬头,只见昏黄的灯光变成了一个穿黄衣服的解放军,他心头蓦地一惊,手中的纸烟不觉落下地来。看着地下的纸烟慢慢烧完了,熄灭了,好久好久,他才定下心来。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他疑神疑鬼,踮起脚尖,躲在门背后,听了又听,弄清是一个人时,才放心地把门打开。来人乃是瘦弱矮小的粮仓会计。他再也坐不住了,觉得需要立刻找苏振才谈谈。于是对会计说:“你看着粮仓,我到外面去一下。”说罢,拔腿就走。

会计用惊疑的神色打量他一下,问道:“黄主任,你有病了?”

黄石连忙掩饰地说:“没有!没有!”

在昏暗的夜色中,黄石溜进了苏振才的大门。苏振才回头把门关好,两人就在后面临街的一间小耳房中,窃窃私语起来。黄石惊慌不定地把刚才的事,谈了一遍,最后盯着苏振才问:“你说,怎么办吧?”

苏振才用手拍额,许久才说:“你这事做得真不妙!这一来,恐怕‘打草惊蛇’,我们难以待下去了!可是,现在又走不脱,刚才的情报就没送出去,外面被解放军封锁住了。”

黄石见苏振才有埋怨他的意思,觉得很委屈,满心不服气地说:“哼!你说得好!你自己试试看,也不见得比我强!”苏振才看出了对方的情绪,生怕闹翻了惹出是非,就忙安慰着说:“不要紧的,这次失败还有下次呢!从你谈的情况看,他们还让你继续搞伙食,这说明你可能还未完全暴露,或因证据不足,尚处在怀疑阶段。他们也许正想利用你搞伙食来试探一下,你如果工作得很好,比过去听话,他们就可以断定你是拿工作积极来打掩护的。因此,你可以抓紧这个机会闹它一场,迷惑他们的注意力,他们就会推测,如果你有问题,绝不敢公开地闹。这样他们便把你当作思想问题或工作问题来解决,你就可以顺着他们的意图去进行检讨。不过,以后的活动,要比过去更隐蔽,做到:发生问题时,与你无关;牵连到你时,也只是工作中的粗枝大叶造成的,不要留下有意进行破坏活动的痕迹。”说到这里,他仔细望了黄石一眼,又继续说下去:“现在,你最需要的是镇静,在任何情况下也不要慌乱。不然,那就是自找死路。”

这些指示,的确对黄石起了镇静剂的作用。慢慢地,他的心安定了下来,觉得苏振才讲得有道理,看机行事,准备告辞。这时,突然一阵紧急的敲门声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惊心动魄的叫喊声:“开门!”黄石一听,立刻吓得脸色煞白,心下暗想:这回可糟了!小黄一定是来捉我的!苏振才一时也不知所措,两人面面相觑,而敲门声却一阵紧似一阵。苏振才心想:黄石来这里,区里未必会发觉,而自己又没有什么破绽让共产党抓住,大概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忙示意黄石躲到床底,自己端灯走了出来。他咳嗽一声,壮了壮胆,把灯向柜台上一放,问了声:“哪个?”

小黄似乎在门外等急了,高声叫道:“我!快点开门!”苏振才强作镇静地笑了笑说:“来了!你莫急嘛。”

门一开,只见小黄一个人出现在门口,这使苏振才放下心来。他仔细打量了小黄一眼,只见这个年轻的孩子,像过节似的穿一身崭新的蓝色制服,腰中扎着皮带,手提冲锋枪,眼里射出逼人的光芒。这使苏振才一时很难猜透小黄的使命,不防对方一手递过一张纸条说:“区长请你!”

苏振才慌忙打开纸条走近灯下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苏振才先生:

因有要事相商,请你即来区一转。

王群

他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也摸不透到底是个什么问题。正在彷徨、犹豫之际,小黄又在一边催着,他只好把灯一吹,说:“好,好,我去!”出了门外,苏振才前面走,小黄后面跟,一路往区政府走来。

两人到了区政府院中,小黄叫苏振才在外面等一下,自个儿上去推开区长的门。

王群正与徐翠一起研究给县委要求逮捕黄石的报告,一见小黄回来,简单地问了一下情况,便叫把苏振才带进来。小黄随即朝院子里叫了一声,苏振才便走了进来。

他暗自观察了一下房子周围的气氛,不禁有点悚然,便微微弯着腰,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王群上下打量了站在面前的人,用手指了一下旁边的凳子说:“坐下吧!”苏振才不自然地看了看凳子,坐了下去。他似乎预感到会有什么不幸来临,嘴角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但,事实要比他估计的来得更为突然。

“今天找你,要你交代一点问题。”王群略停一下,目光紧紧地盯着苏振才,又说下去,“问题很简单,只要你老老实实,有啥说啥,对你会有好处。不然,后果是严重的。”王群故意不把话说明,以便给对方以考虑自新的机会。

苏振才一弄清王群的意图,就假笑着说:“区长!什么事?你说我有什么不老实的,解放前后,一贯是拥护共产党的。哈哈!莫听小人进谗言呀!区长!”

王群对着狡猾的敌人,射出了严如冰霜的目光,直逼得对方低下了头。他这才开始说:“再说一遍,你要放老实些,希望你能干干脆脆地回答我,李雄、林崇美那伙人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接受他们些什么任务?完成了些什么任务?怎么完成的?通过区里的什么人?解放前,你干了些什么?解放后,有哪些土匪到过你家中?怎么样,回答这些问题不太费力吧?!”

王群的问话,一句句都好像闪电似的,使他觉得害怕,觉得头眩目花。他担心在王群面前不能狡辩过去,轻易承认又未免太软弱了,考虑再三,才含含糊糊地回答道:“区长,你好好查查吧!那些……那些事,确……确实没……没有。”

王群的眼睛仍然紧紧地盯着苏振才,带着鄙夷、厌恶的神色说:“没有,那好,在这两天,好好想想吧!告诉你,现在,你被捕了!”苏振才一听,吓得目瞪口呆,一时说不出话来。

徐翠在一边冷笑了两声,接着说:“莫耍小聪明了,还是老老实实坦白吧!”

“唉!”苏振才长叹一口气,站了起来。

“走!”小黄在门口叫着把苏振才押到一间临时禁闭室中去。

王群这才站起身来,拿起徐翠起草的报告说:“行了,报告就这样。回头把材料整理好,附在后面,不用给我看了,立刻派老胡送到县里去,天亮前要赶回来。”徐翠回头要走,王群又叫住她说:“你去和部队联系一下,请他们在苏振才门口放个流动哨,防止黄石到那里去。同时,不要把苏振才被捕的消息讲出去。看看黄石还有什么行动。”

这一夜,是王群参加革命后,千百个不眠之夜中最有意义的一夜,也是二区肃清土匪的一个转折点。根据县里开会的精神,区村干部们把公安局从在押土匪中搞到的情况,结合他们自己从群众中搜集的材料,经过分析研究,决定在同一个时刻,全区要逮捕四十名通匪大霸。这样,就可从根本上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并使广大人民群众得以扬眉吐气。因此,当徐翠离开王群的住室后,王群就立刻按照事先准备的名单,把正待命出发的区村干部们,一组组地喊进屋来,分别具体地交代了任务。同志们一批批地奔了出去,执行任务去了。

最后,黄干和黄容走了进来。王群说:“你们的任务是把莫贵捉起来。有把握吗?”

黄干忙说:“一个老家伙,还不容易!”

王群却忽地站起来,十分严肃、十分认真地说:“不!不能这样轻敌。恰恰相反,就因为他是一个老家伙,你们更应该百倍地提高警惕,做好周密布置,方可动手,决不能麻痹大意。立即出发,天亮前赶回来,我希望你们胜利而归。”

黄干响亮地回答一声:“是!”然后,同黄容带领民兵直奔莫家山而去。

在莫家山,自从黄干等人离村后,曾在江西五次“围剿”时就当过国民党军队团长的莫贵,心中便老不平静,每天如坐针毡似的,坐卧不安,食不甘味。他想起了林崇美、黄四保血洗莫家山的情景,估计到共产党一定不会罢休,一定会实行报复,自己会不会当他们的替罪羊呢?当他听说各村民兵到区集中了,明天要开全区的群众大会时,就更加心惊肉跳,觉得自己的命运岌岌可危。因此,天一落黑,他就把自己住的楼上小套房的门关起,伸手从房檐下拿出一支白朗宁手枪,仔细地擦了又擦,然后,押满了子弹,顶上了膛,关起保险,放进口袋,准备应付万一。他凝视了一阵昏黄的灯光,翻动了一阵案头的古书,在房内徘徊一番,拼命地抽烟。然后,又凝视、翻书、徘徊、吸烟……反反复复,直到鸡叫。天刚亮,他突然打开房门,站在楼梯口对着下面轻轻叫了一声:“桂月,去找你桂花姐来。”桂月是他家中仅有的一个丫鬟,就住在楼门外边的一个小房里,听她答应着走了出去,莫贵才又回到套房里来,焦虑地等待着桂花的到来。

不大一会,楼梯响动,桂花推门走了进来。可她却一反往常的神态,呆呆地向门边一站,像木雕泥塑似的,一声不响。

莫贵仔细看了桂花一眼,只是轻轻地说一声:“坐吧!”也没敢多说什么。因为,面临的形势,使他不得不在这个自己管教大的丫头面前小心一点,以免万一闹出意外。

于是,小小的房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各自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尽管是冬天了,屋子里却似乎还有点闷热,莫贵随手推开了小小的窗门,让外面的冷空气吹进来,调节一下。然而桂花站了良久,仍然没有作声。

她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了呢?往时的那股劲儿哪去了呢?莫非是林崇美的暴行把她吓坏了?这是莫贵对自己提出的问题。

桂花自土匪血洗后,再也没有进过莫家的深宅大院了。因为,她为土匪的这次暴行弄得十分不安,一方面怕自己的丈夫大桥将来回不来;另一方面,眼看着一些好人死在黄四保的枪弹下,一家家的房子被烧成一片瓦砾,使她从内心里感到自己有罪,不该让大桥去当土匪。她真想找大桥回来,可偏偏那天晚上,大桥没有到村上来。而更加使她难堪的是,事件发生后,村上的人,比过去任何时候都疏远她,一见到她,像躲地主似的走开。她一个人住在孤零零的三间房中,感到十分凄凉、可怕。她也曾想过:是否要找老团长说说自己的心思呢?但,她转而一想,自己目前的处境,不都是老头子给造成的吗?要不是老头子主使,大桥怎么也不会去当土匪呀!于是,老团长——这个在她简单的头脑中被崇拜的偶像,渐渐动摇了;代之而来的,是不信任,是愤懑,是怨恨。因此,她忍受了内心的苦痛,再不愿走进那莫家大院。

当她知道莫贵要找她时,也曾有过一个短暂时刻的矛盾。去不去呢?但,很快,矛盾就统一了:她有必要去一下,看老头子还有什么话说,也有必要把自己的悔恨,向对方表白一番,以断绝老头子的进一步纠缠。但,当她一脚走进她十分熟悉的套房门时,一种莫名其妙的压力,突然降临在头上,失去了发言的勇气,一声不吭地站在门里边,呆呆地等着对方讲话。

终于,还是莫贵先开声了。他虽然认识形势的发展对他不利,但经过一阵思考,仍相信这个多年来没有出过他的手心、头脑简单的女人,照样会乖乖地听他摆布的。于是,他板起威严的面孔,掏出小手枪对着桂花晃了晃,说:“认得这个吗?”

桂花习惯地应一声:“认得。”

莫贵又把手枪收起来,说:“认得就好。今天特别告诉你:从现在起,你要特别小心,不能在外面胡言乱语。要是和人家讲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话,小心它会找你算账!”

桂花望着莫贵那副凶相,先前的一切打算,早已烟消云散了。她没有作任何表示,仍是呆呆地站着。

“明天开大会的事你知道吗?”莫贵停了一下又问。

“知道。”桂花回答。

“你去不去参加?”

“不知道。”

“不知道?你明天去参加吧,看看大会上说些什么,回来告诉我。”莫贵说。他想通过桂花,了解一下大会的情况,好向土匪报告。

而桂花却胆怯地回答道:“我怕。”

“怕什么?老实告诉你,要是不听我的,就准备着别活了!”他又一次晃了晃小手枪,威胁着问,“说,去不去?”

桂花只好无可奈何地说一声:“去。”以便早点脱身。

莫贵这才心满意足地说:“这样就好。快回去睡吧,天不早了。”

桂花刚刚走出莫家大院的大门,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西边传来,随着黎保的一声大叫:“谁?”她急忙没命地奔向自己的家门。

黎保正想追上去,黄干一把拉住他说:“是个女的,不用管她,快按计划行动。”于是,民兵们立刻把莫家大院团团围住。这时,大院的大门已紧紧地闭上了,他们便用力地敲起门来……

莫贵本以为还可以利用桂花,看看风向,再采取行动,却不料事情发生得这样快。当大门一响,他就预感到不妙,便手拿小手枪,悄悄地打开后门,准备跑向山洞里去,躲过一时。不料,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后门,正想迈步逃走时,只听见一声吼叫:“莫动!”他吃了一惊,慌忙开了两枪,继续夺路而逃。然而刚刚跑了两步,就被人拦腰抱住,摔倒在地。他正想进一步挣扎,枪口已经对住了他,有人立即夺去他的手枪,把他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他这时才发现,黄干、黄容、黎保、水生,还有玉英等,男男女女,一大群人围住了他。他只好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走吧!到区里去,你这个老魔鬼!”这是黎保的声音。

于是,黄干等一行人,押着莫贵一刻不停地转回区里,去向王群报捷。

夜深了,王群正在赶写他的大会报告。这时,他的心情,极不平静。他回忆起几个月来的斗争,群众的觉醒,想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剿匪运动即将全面铺开,接着而来的就是土地改革。在他的脑子里,翻腾着辛酸和愉快,周身的血液在沸腾,他点燃了纸烟,吸了两口,然后,握笔疾书……

写着写着,鸡叫了。他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房里还点着灯,就随口喊道:“徐翠,快点睡吧!明天还有许多工作呢。”对方没有答话。他再也没说什么,只管继续往下写去。

正写得入神,房门开了,只见徐翠那副热情而红润的脸儿,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停住了笔,抬头看见徐翠穿着一身崭新的棉干部服,头发被罩在帽子里,挂着的驳壳枪斜吊在腿旁,显得格外神气,格外漂亮。当两人的眼光,顺着通亮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时,都现出一副惊喜交集的表情,不约而同地说:“你怎么还不睡?”

徐翠先答道:“除了我们两人,区里只有小黄在放哨了,我怎么能睡得着呢?刚才我去粮仓看了一下。灯还亮着,黄石睡在床上唉声叹气,哈哈,那家伙也睡不着哩!本来,石屏一个在放哨,李奇不放心,怕黄石跑了,也自告奋勇去陪石屏了。对他这些可喜的进步,应该鼓励。”徐翠把情况讲到这里,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关怀着说:“天快亮了,你还是去睡一下!明天上午的干部会议你可以不参加,大会报告明天上午再写。”

王群笑着回答说:“莫管我啦!你快点去睡吧!我有夜里不睡觉的习惯。况且,任务完不成,勉强睡下去也睡不着。”

徐翠笑着说:“从医学的观点来说,睡不着躺下去也好一些。况且,你这是处于亢奋状态,不是正常情况,这样下去会把身体搞垮的。”

王群反驳说:“搁起你那一套医学吧!我每当任务一来三天三夜不睡觉,也不出任何毛病。不过……”

“不过怎样?三天以后就垮了。”徐翠打断了他的话。

王群使劲地摇着头:“不是垮,三天以后,就要睡上两天两夜,这也已成了习惯。好了,莫在这瞎胡扯了,破坏我的习惯。去!去!快点睡!”说着又拿起笔。

“你有这种习惯,我们打过游击的又何尝没有?好吧!不睡算了,我到厨房给你炒点饭来吃。”徐翠说着,转身就走。

王群听说炒饭,忙停下笔,喊着徐翠说:“你快去睡觉,莫要破坏机关的制度。”

徐翠一想也对,就不再坚持了。回头说了几句要注意身体的话,既怜爱又敬佩地瞟了他一眼,才提着驳壳枪再去巡夜。

东方微微泛起白光时,厨房响起了脸盆声。徐翠洗完了脸,顺手捎一盆水给王群,并告诉他:“李营长来了,刚才我在大门外碰上他。你不去找他吗?”

王群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心情舒畅地站起来说:“去!一下就去。你把会场布置好了吗?”他边说边卷衣袖,准备去洗个脸。

徐翠笑出声来说:“你真把脑子用糊涂了,天还没亮呢!”

王群从李营长那里出来时,天已大亮。他顺路到村干部和民兵开饭的地方去看看。还没有走进大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在高声吵架,他忙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首先听到的是事务长阳钟的声音:“你不负责任就不行。看吧,大家吃不上饭,看哪个受批评!”

接着是黄石的声音:“受批评的当然是我!因为我不会吹牛拍马,不比你们,会当区长的‘狗腿子’!”

阳钟一时大怒,扯着黄石就往外拖:“走!找区长去,一定要搞清楚,你讲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向外走,王群走上前去问道:“什么事?你们这样大吵大闹,也不顾群众影响!”

阳钟气坏了,一见王群,就气冲冲地诉说:“区长!你评评理。大会的伙食是他负责管的,我只是来帮一下忙。他昨晚说什么都准备好了,今天早上睡到大天亮才起来,可现在连青菜的影子还没见。你说他应不应负责?我问他,他就血口喷人……”他不好把黄石的话重说出来,一时感到十分碍口。

黄石正想开口,王群却打着手势制止了,然后对阳钟说:“不用再说了。刚才你们吵架的经过,我已听到。这点小事,还值得大惊小怪,你现在赶快去把青菜买回来就得了。”说完,他又回头对黄石说:“把菜钱交与阳钟。走!我们回区谈谈。”

这样一场纠纷,显然是有意简单处理的。王群没有发脾气,也没有批评,这使黄石和阳钟同时感到惊讶。

一路上,黄石还强词夺理地说:“我是粮仓干部,直接受县领导的,阳钟也想来管我,当然不行啦!”王群说:“不论什么干部,都是党领导的,都要服从目前的剿匪工作。你也不能例外。”黄石听出区长的口气变硬了,再也不作声。

到了区长室,两人刚刚坐下,王群就毫不客气地摊牌了:“也许你没想到吧!苏振才已被逮捕了。”他有意停了一下,仔细望了黄石一眼,只见他骤然一惊,立刻低下头去,并竭力保持着往常的表情。然后,王群又接着说:“现在,要你回答的问题是:你与苏振才是什么关系?当着我的面你唯唯诺诺,背地里又骂别人是区长的‘狗腿子’,这是什么意思?你还做了不少坏事,请你仔细考虑一下再回答我。我常说,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一个好人受委屈,但也不能让一个坏人占便宜,这仅仅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是坦白或抗拒,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吧!”

黄石从王群那副严厉的面孔上已经清楚地预计到:事情已经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但,他仍想狡辩,把自己的反革命罪行用个人主义的轻纱掩盖起来:“区长的话很对,我这个人个人英雄主义太严重……”

“个人主义?”王群打断了对方的话,十分严厉地说,“老实告诉你,到了这般田地,你不要再……”

一片吵嚷声,打断了王群的话,他忙命令黄石:“走!出去看看,受受教育再说。”

院子里,已经回来了一组组下乡捕人的干部和民兵,他们将一个个的通匪大霸,用绳子绑得紧紧的,抛在墙边。那些往日威风不可一世的老爷们,正畏畏缩缩地互相依偎在一起。这时引起人们惊叫的,是大门外边推进了一个年纪六十开外,白发飘飘,道貌岸然的老家伙,他也同别的犯人一样,被五花大绑着。

王群一看,就知道那人正是莫贵。后面押着他的是玉英、黄干、黄容等人。黄干一见王群,就抢上前去说:“区长,真叫你算准了。你看,这家伙多不老实,还有小手枪呢!要不是你事先交待清楚,真要上他的当了。”说着,他把一支小白朗宁手枪交与王群,并把情况作了简单汇报。

王群接过枪,狠狠地盯了一眼莫贵,然后对着院子里的人说:“大家看见了吧,莫贵还想杀害我们的民兵哩!这老家伙过去剥削群众,血债累累;解放后,不想悔改,通匪济匪,破坏秋征,还参加土匪的会议,策划暴动,又欠下人民一笔新的血债,大家说该不该把他抓起来?”

“应该!”院子里响起了愤怒的声音。

王群示意把莫贵带向一边,接着就对大家说:“是的,应该!不仅对他,对任何一个花岗石脑壳的反革命分子,都应该如此!不然,我们就得付出血的代价,人民就要遭殃!”他停了一下,正想再说下去,只见老胡分开众人,满头大汗地上来递给王群一封信,说:“公安局来了一位股长,还带了三个犯人交给区里。他说要你赶快把这个信上写的犯人交给他,他还要回去。”

王群把信打开,仔细地看了一遍,回头向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黄石看了一眼,严厉地说:“往前面站。”

黄石站到了王群面前,老胡与小黄一左一右地站在王群的两边,院子里的人们,突然预感到将要有什么不平常的事儿发生了,都一声不响地把注意力集中在王群身上,整个气氛像一根绷紧了的弦。

王群用眼扫视了一下面前所有的人,把刚刚从信封中掏出的那张纸高高地举在面前说:“大家看看,这是什么?”

站在前面的人群中,有人叫了一声:“逮捕证!”

王群接着大声地说:“对!逮捕证!现在,我可以正式宣布:我们的粮仓副主任黄石被捕了。上级已撤销他的职务,立刻送县法办!”

犹如一声霹雳,黄石被吓得面无人色,浑身打颤,低下了头。干部和民兵中,传出了一片惊讶声。

王群说:“同志们,你们会感到奇怪吧!其实,这并不是一件不可捉摸的事。远在解放前,黄石就是国民党的忠实走狗——三青团的分队长!他在苏振才的指示下,通过黄坚,与我们的游击队发生了联系,但黄坚并不十分相信他,所以他才没有在那时犯下更大的罪行。后来,苏振才作为敌人的情报站长回到了这里。解放后,他又在苏振才的领导下,进行了反革命的活动。这些,我就不详说了,现在要告诉一件大家所不知道的事:昨天晚上,大家不是听到了两声枪响吗?那枪,不是别人放的,正是黄石,枪口是对着我和徐翠的。怎么样?黄石,没有冤枉你吧!”

黄石早已被这些话吓昏了,就含含糊糊地回答道:“没……没有。”

王群略停了一下,又说下去:“这也许是苏振才的主意,黄石今天早上还故意制造买菜事件,与阳钟吵架,企图转移我们的目标,把政治问题变成思想作风问题。这也未免太愚蠢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说到这里,王群一眼瞥见大门外,公安局的股长探进头来,他忙结束了自己的话:“时间不早了,公安局等着要人。现在,还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县里已批准我们杀三个人!大家赶快吃饭,等着开大会!”

人们哄的一声散开了,三五成群地各自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兴奋得连饭也不想去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