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入党

要提意见的,不是别人,原来是黄五生。

王群和五生走进黄干的家。屋子里,没有了女主人和孩子,显得特别冷清。大家触景生情,陷入了无比的愤怒与悲痛之中。五生坐下后,却一言不发,只是掏出小烟袋,准备吸烟。可他那双手颤抖得很厉害,捏着的烟丝,怎么也装不进烟锅里。他只好抱着烟袋不动,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叫了一声:“区长!……”泪珠扑嗒嗒地流了下来,就讲不下去了。王群此时虽然心情也很不平静,但还是竭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低声地说:“不用难过。有话尽管说吧!”

“区长你说说,这些土匪该杀不该杀?”

王群一时还没完全弄清老人家的想法,就随口答道:“该杀!”

五生迫不及待地追问一句:“那你们过去为什么不把抓住的土匪统统杀光宰尽?”

王群这时,才清楚地觉察到:原来,五生是对党的“宽大政策”有误解。于是,他进一步引导道:“你老人家这个问题提得很好,还有什么意见,统统都说出来吧!”

“好,我说!”五生接着说下去,“区长,你不知道,我们乡下有人这样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共产党太宽大。’共产党对老百姓,有一千条一万条说不完的好处,就是对土匪太宽大了……区长,你说是不是?”

王群反问道:“你老人家说呢?”

五生全盘端出了自己积在心头的话:“我说,你们一解放,就应该把国民党的那些伪人员,像苏振才呀!李奇呀!统统关到监牢里去;对当土匪的那些人,像林崇英——你知道吗?林崇英就是林崇美的哥哥,是个土匪司令,你来这儿工作以前就捉住了——还有蒋老九、黄维心,这些人,都应该统统杀掉,连张牛、李虎那样的小土匪也不应该放掉。你知道吗?现在那些土匪有的曾经是三擒三放的,这不是对土匪太宽大了吗?”

听着老人家的话,王群感到很高兴。他说:“大伯,你反映的这些意见很好,我们也正在考虑这些问题。”

老头子气还未消,仍一个劲地说下去:“王区长,你不知道,年轻的时候,我是爱管闲事的,人家还给我这个外号叫‘百事管’呢!可后来,为亚四拉壮丁的事,逼得我死去活来,才慢慢消沉了下来。解放后,那些土匪天天讲要杀这个要杀那个,不准穷人与解放军、共产党接近,我也就更怕管闲事了!现在事实教育了我,你越怕就越遭灾。不和他们坚决斗争,就活不成了。我决心豁出这条老命和那些吃人的豺狼拼了啦!”说到这里,他似乎一肚子的气出完了,才装起烟丝吸了起来。

这些发自肺腑的话,使王群大大地受了感动。敌人的野兽行为,教育了群众;群众的觉悟,又教育了自己。现在,如何把群众的这种觉悟,进一步提高,引向党所指引的方向,是至关重要的。于是,他又把话头引向党的剿匪政策上来:“大伯,你老人家讲的话很对,在凶恶的敌人面前,只有进行坚决的斗争,才能取得胜利。不过,这种斗争,正如你自己的体会一样,不是一帆风顺的,是要经过曲折、复杂的发展过程的。就好像我们上山,有时可以走直路,有时也要走弯路,有时走近路,有时也不得不走点远路。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怎样更快地爬上山顶。对敌斗争,也是这样。我们的政策是:镇压和宽大相结合,对于那些坚持反革命,血债累累的顽固分子,必须杀掉或判刑。但,还有些是可以争取改造的,他们有的是受骗的农民,本来对党和政府并无仇恨;有的虽然曾经对人民犯过罪,但只要真正地愿意悔改,并且有助于我们消灭土匪,那就能得到我们的宽大处理。总之,无论镇压与宽大,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快地打击、分化、瓦解敌人,更快地消灭土匪。当然,在执行政策中,我们是有缺点的,狡猾的土匪钻了我们‘宽大’的空子,我们没有密切地联系群众,把不该放的放了,李虎就是一个例子。今后我们一定要重视起来。不过,一切政策如果要贯彻得好,都必须得到群众的支持。大伯,土匪和我们是势不两立的,我们不打它,它就要打我们,这一次土匪犯下的滔天罪行,不就是一个证明吗?只有我们全体农民群众起来,和政府一道,与土匪进行坚决斗争,我们才能从根本上消灭土匪,否则,就会给土匪留下了‘防空洞’。你说对吗?”

五生虽然低着头按烟丝,但思想全部集中在听王群说话,以至烟嘴放到嘴边,也忘记去点火。直到王群向他提出问题时,他才忙不迭地答道:“是,是这样,是这样,区长说的一点也不错。”他被王群的话深深地打动了,觉得眼前突然明亮了好多。年轻的区长,虽然比自己小了三分之二的年龄,可是对问题说得这样透彻,真是自己的好师长啊!他把烟袋往桌上一放,猛地站起来,紧紧地握住王群的手。

这时,徐翠领着黄容、亚四等许多群众走了进来。

五生一见,立即过来拉住亚四说:“来!”然后对着王群说:“我活了六十多岁,得过四个儿子,就养活这一个,现在,交给你,让他当民兵,和你们一块去打土匪。”他显得十分激动。周围的人,也都被他的行动惊呆了,一个个默不作声地望着他和王群。

王群激动地看着亚四,赞扬说:“听说你护卫了玉英,很好!将来你一定会成为一个民兵英雄的。”亚四腼腆地笑了笑,显出一副高兴的神色。

王群回头问徐翠:“玉英现在怎么样?”徐翠说:“还在守着棺材痛哭。剩下一个人了,孤零零的一个妹仔,怎么办,是不是让她搬到黄容家去住?”

王群因不了解水生和玉英的关系,就问五生:“大伯,你的意见怎样?”又问黄容:“你同意吗?”大家都说没意见。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大家忙了半天,才记起还没吃饭,徐翠、黄容正准备去烧火,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用篮子提了四碗菜,后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两手提一锅饭走进门来。徐翠一见,原来是五生婶和她的小女儿来了,忙上前接过篮子,说:“五生婶,又麻烦你老人家!”

五生婶用衣襟擦一擦泪花说:“孩子,你和区长跑了一夜,好好吃点饭吧。唉!你们也不用难过了!这有什么办法呢?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呀!”王群忙说:“我们都要化悲痛为力量,正在谈今后的工作,伯娘!”五生婶像得到一点安慰似的点了点头:“你们边吃边谈吧!我还有事。”说罢就回头走了。

王群有点吃不下饭,但,为了安定大家,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拿起碗筷说:“好,我们吃吧。”他一边吃饭,又一边和徐翠研究了今后工作的问题:原农会主任莫威负伤了,他的工作由黄容代理;尽快把应救济的数字统计起来,做好善后工作,进一步安定大家的情绪;……

还没吃完饭,屋子里就挤满男女老少,看来都有话要说。王群站起来迎着众人问:“大家有什么事?说一说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有作声。不知哪个妇女在人丛中问了一声:“杀不杀土匪呀?”大家的情绪像洪水决堤一样,突然暴发了,纷纷地向王群提出问题:“林崇英还不杀吗?”“蒋老九杀不杀呀?”“黄四保抓住杀不杀呀?”……

王群面对着轰动的人群,摆了摆手说:“大家听我说。我的回答很简单,党的政策是‘首恶必办,胁从不问,立功受奖’,根据这个原则,该杀的一定会杀!你们说吧,谁是首恶?”

“林崇英!”

“林崇美!”

“黄四保!”

“黄维心!”

……

“好!”王群又摆了一下手,大家立刻静了下来。然后,他用极其坚定的口气说:“人民政府是人民的!人民要求杀的,政府决不会无原则地宽大他。大家的正当要求,我们党一定会接受!”说到这里,王群望着骚动的人群问:“你们还有什么问题?”他想听听群众在遭到烧、杀、抢后,有什么物质上的要求。但,大家停止了窃窃私语,却没有人提问题。王群接着说:“没什么问题,就这样吧!请大家回去想一想,有什么要求可以随时告诉我们!”

大家正要向外走去,只见一个民兵模样的人,从外面挤了进来,连声叫着:“王区长在吗?”要走的人群又停了下来。

来人是圩上的民兵。他一见王群就伸手递过一封信,说:“县里送来的紧急通知。”王群急忙接过,打开看了一遍,一阵兴奋掠过眉梢。他把信一拍,叫一声:“乡亲们——”但,立刻又停下来,他很快地意识到:这消息不能过早讲出去。这时,徐翠也在一边悄悄地说:“密件!”王群随即点了点头,转过话题,对群众说:“县里通知开会,你们放心吧!我一定把大家的意见向县里反映。”说到这里,他向四周瞧了一遍,黄干和黄容却都不在。他忙叫:“小黄!找黄干和黄容来!”他要把开剿匪动员扩干会议的通知,向村上的主要干部传达一下。小黄答应着跑了出去。随着人群也慢慢地散了。

黄干从家里走出来时,人们已纷纷回家去了,村边坪子上的人已经不多了。靠近坪子不远的松树林里,停放着被害群众的灵柩。包括玉英在内的一些死难者的亲属们,一个个扶着灵柩啜泣。松林内的小鸟,歌唱着哀悼的曲子,松涛奏着悲壮的音乐,使周围的一切,显得冷森森,阴沉沉,好像天地万物都在为死者鸣不平,为英勇不屈的人们致哀。

刚刚转过一个墙角,黄干一眼望见桂英和望富的灵柩,不由地一阵眼花缭乱,心烦意乱,他突然感到,身边的一切,在旋转,在晃动……他目视前方,鼓足力气,紧跑一阵,猛然扑在灵柩上,痛哭起来,脑子里立刻浮起了一段段伤心往事。

五年前,他一个人,摆脱了黄四保等人的追赶,迈着大步,踏进龙尾瑶大山,一口气无目的地走了几十里路,直到红日入山,暮鸟归巢,一阵阵凉风吹来时,才意识到,天已黑了,走累了,肚子饿了,想找个地方,饱饱地吃一餐,甜甜地睡一觉。然而,环顾四周,已经来到两边大山遮天蔽日、中间只有一条石间小道的狭谷中了。抬头一望,只见云天像一条蓝带子似的飘在头上。他第一次来到这样的深山狭谷,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一方面希望找到人家,另一方面又怕找到人家,心情是复杂的。他想,要是有一个山洞,能背背风,取取暖,美美地睡上一觉,该多好呀。于是,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继续向前,想寻找个安身之处。哪知刚刚走了几十步,就突然在右手边,发现一个一丈方圆的山洞。他喜出望外,转身走了进去,心中也不住地暗自宽慰:真个是“天无绝人之路”!他欢喜得早了点,仅仅是走了几丈远,就发现前面一片闪光。他忙站下,向前一望,忍不住大叫一声:“奇怪!”原来摆在他面前的,既不是山石,也不是岩洞,却是一片碧波粼粼的水面。他小心地走近水边,向前望去,暗自猜想,要是这片水中,能有一片小洲,自己能设法渡过水去,在这个人烟绝迹的地方安居下来,那该多好呀!然而,他失望了,试探了许久,也没能找到可以涉过水去的办法。正当他望水兴叹的当儿,猛不防一只巨大的怪鸟,吼叫一声,噗嗒嗒地从对面水面上飞来,黄干一时被这突然而来的袭击,吓得回头就跑。还没跑出洞口,那只怪鸟已带着一阵凉风,从他肩上掠过,飞出洞去了。这时,他才感觉到这个洞有些冷飕飕的,不便久留。他走出洞口,继续前进。当时的黄干,并不知道,这就是土匪号称“小台湾”的绝境。水中间,的确有近似黄干所设想的那么个小岛,只是没被他发现。

黄干离开洞口,又向前走。天已黑了下来,他来到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找到一个背风的地方,然后又找了一根木棍放在身边防备野兽,才倒身睡下。

在山里,他一直盘桓了三天,也没找到个可以安身的地力。随便找点又涩又苦的野果子充饥,也难以支持下去,经过再三考虑,还是向东南方向走。听说平桂那边,有个什么金矿,也许能暂避一时。这时,天色已晚,他正愁又要在山沟里过夜晚时,忽然在暮色苍茫中发现面前的山坳里有一座古庙。

黄干满有兴趣地进了庙门,只见庙宇有三间,正中有一座神像。走近一看,见那座神像浓眉大眼,面黑如漆,手执一把大刀,威风凛凛地站在那里。从神像面前的香炉、跪垫来看,似乎不久前还有人来烧过香呢!黄干心中暗想:这位神像,大概就是人们常讲的那位过去反抗过满清大军的什么英雄了。他向两边一看,真个喜出望外:两边各有一堆茅草,而且像是有人睡过似的。他走到了右边弯腰用手扒开茅草,不禁吓得毛骨悚然。原来,茅草下面,掩盖着一个老太婆的尸体。他定了定神,发现尸体旁有一只破碗,还有一根被狗咬得残破不堪的棍子。黄干不禁对着尸体,长叹一声,又用茅草把她盖好,回头走向左边的茅草堆。当他正要弯腰扒开茅草时,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茅草却自己动了起来,接着,从中伸出一只小手。黄干定一定神,扒开茅草,原是一个年近十岁,骨瘦如柴的孩子在躺着。他忙把孩子抱起来,那瘦黄无血的脸上,显示着快要离开人世的垂危。孩子也许被黄干的温暖唤醒了吧,他翻了一下无神的眼皮,颤动的嘴唇,叫一声:“饿!”

黄干忙亲热地问孩子:“你爸爸呢?”

“饿……死……了。”孩子闭着眼,吃力地回答着,还有别的许多话,一时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黄干又问一声:“你妈呢?”

“不知道。那天出去讨米……”孩子又说不下去了。

“你奶奶呢?”黄干又问一声。

“奶奶,奶奶……”孩子又翻动一下眼皮,用手指了指对面的稻草堆。黄干已清楚地意识到,孩子的爸爸、妈妈都饿死了,奶奶也死在这座古庙里。他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桂英和望富,自己的老婆、孩子,会不会也遭到同这个孩子一样的命运呢?他不由地一阵心酸。一颗大泪珠,滴到了孩子的脸上,孩子猛地又翻动了一下眼皮,叫一声:“饿!”

黄干忙安慰着孩子说:“莫叫,莫叫,我给你找吃的来。”他轻轻地把孩子放下,然后走出了庙门。可是,上哪里找吃的去呢?天这么晚了!他呆呆地站着,迟疑了一阵,终于下了决心:为了孩子的生命,应该不怕黄四保的追捕,找山里的住户去。于是,他回过头来,想吩咐孩子几句,可是,茅草堆里没见动一动,他赶忙又一次去抱起了孩子。然而,他突然感觉到,自己抱起的,不是刚才的孩子,好像是一块凉冰冰的石头。他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得不轻轻地把孩子的尸体和他祖母放在一起……

他伤心地走过来站在神像面前,忍不住轻轻地发出了怨声:“听说你也是个穷人出身,可你怎么眼看着穷人饿死在你面前,也不显点灵验呢?你呀你!你这个无用的神!”他不由地一阵气恼,用力狠狠地照着神像的光脚打了一拳。

当他感到拳头撞得发疼的时候,才又暗自埋怨起自己来:“黄干呀黄干!你与它赌什么气呢?它是一座木雕泥塑的偶像,哪能管得了人间事?”于是,又回到了孩子睡过的地方,躺了下去。

他反反复复地想着自己遇到的一切。他不知道这个万恶的世界,什么时候才能够改变。此时此地,自己的老婆、孩子身在何处?自己的一家以后怎么办?还能不能团聚一起?这许许多多解不开的问题纠缠着他,黄干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直到东方蒙蒙发亮,他才昏昏睡去。

一阵脚步声,把黄干从梦中惊醒,他机智地一跃而起,轻手轻脚地躲到了神像的背后。

不一会,听见一男一女走进了庙门,摆上了供品,原来是一对烧香还愿的年轻夫妇。一阵阵肉香味,钻进了黄干的肺腑,他是多么地想、多么地需要这摆在面前的供品啊!仔细地想了一阵,他终于想出了个办法:装鬼叫。果然灵验,当“喔——”的一声传出去时,那对年轻夫妇,就陡然站起来,一齐跑出了庙门。黄干再怪叫三声,那对夫妇已跑得无影无踪了。黄干忙把供在桌上的酒、肉、菜、饭,连吃带拿,一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迈开大步,从庙宇的偏门出去,爬上后山,向着平桂的方向走去。这一天傍晚,黄干刚刚离开了瑶山,正向一个村子走去时,忽听得背后响起一阵马蹄声。他不由大吃一惊,忙向路边躲去,但,还没来得及躲开,马蹄声已到了身边,接着传来一声吼叫:“站住!”同时发出了拉枪栓的声音。

黄干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来岁财主打扮的人,跟随着一个黄四保似的狗腿子,来到了面前。前者背着一支驳壳和鸟枪,后者背着一支步枪和鸟枪。他想,前者可能是主人,后面那个,就是通常所说的狗腿子吧。只见那个财主模样的人对着黄干上下打量一番,说:“认得你老爷吗?”

黄干仔细望了一下对方,回答说:“不认得!”

那家伙不禁仰天大笑:“不认得?那你一定是远路来的人,而且,一定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吧?那好得很!我正要找你这样的人。好!跟我走吧!”

黄干一时摸不着头脑:这人是谁呢?他要找我干什么呢?莫非他与黄维心有勾结,是黄维心通知他在这等着捉我吗?为了把疑团解开,他没有顺从地跟着走,却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找我干什么?”说着,他发现对方并没什么警惕,就看准路边的一块石头,准备在必要时死拼。

那个主人,又大笑着说:“好,听我给你介绍,我就是李家村的李猫抓,我父亲名叫李雄!这方圆百八十里,谁个不知,哪个不晓?你不会没听说过吧?”

黄干一听,不禁暗自打了一个寒噤,原来面前就是臭名远扬的李雄的儿子。该怎么办呢?他犹豫了一下,就决定来个顺水推舟,自我介绍说:“李先生猜得不错,我是个从家里跑出来躲壮丁的,恭城县人,姓张……”

李猫抓洋洋得意地说:“我的眼光就是不差,一看就知你是躲壮丁的,这一下你算找到好地方了,我现在正缺人种田,你就跟我去吧!保险不会有人敢来找你的麻烦。我们一言为定,做一年二十元大洋,你去不去?”

黄干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说:“去!”

李猫抓又进一步提出条件说:“只是有三个条件,你得答应:第一,做不到年底不给工钱;第二,在我们家种田,不准到我们内宅去;第三,不准你与村上的任何人讲话。”

对李猫抓来说,因为黄干不是本地人,一怕半路走了影响他的生产;二怕了解他家的内幕,张扬出去;三怕与外人交谈,被人知道了是个逃兵,多少对自己有点不利。可黄干听了这些条件,他却巴不得如此,这更便于他在这里安下身来。于是,他满口答应了全部条件,并进一步提出:“如果李先生怕我多嘴,那我就装哑巴吧。”

李猫抓一听,更加高兴地说:“好,我们就这样办。”

到了李猫抓家,黄干忍受着比一般长工更劳累、更不好过的牛马生活,终于熬到了年底,心想二十元大洋,眼看可以到手了。哪知过小年的那天晚上,李猫抓忽然带着两个狗腿,把他叫到村子外面,拿出两块大洋往黄干手里一放说:“你这一年干得不错。不过,政府已经知道了你是一个逃兵,要我立刻把你送去。我父亲也为这件事把我大骂一顿。现在,给你这两块钱作路费,快点到别处逃生去吧!剩下的十八块工钱,我还要去应酬政府。”

对这突然的变化,黄干一时还接受不了。李猫抓却冷笑着说:“怎么,不同意?那好,把两块钱给我,我送你去当兵!”说着,就伸过手来。

月光下,黄干望着狞笑的李猫抓和手持步枪的狗腿子,黄维心和黄四保的丑恶形象立刻浮上了他的脑际,他忽然醒悟到:我上当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李雄、李猫抓,他们和黄金海、黄清心、黄维心是一样的人啊!老财都是一样狠毒的啊!好,再不与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打交道了!老子上矿山去!想到这里,他二话没说,回头就走。背后,传来李猫抓一阵阵的大笑声。

到了平桂矿区,因为没有身份证明,人家不收留。黄干只好离开那里,转到桂江岸边,买了一把柴刀,砍柴去卖。有时也帮过往船只拉一拉纤,勉强可以弄到一些生活费用。这样一直熬到一九四八年底,黄干手中积了几块银圆,想回去打听一下老婆、孩子的下落。后来听说那边正闹共产党,国民党军队常常无缘无故地抓人、杀人,形势很紧张。黄干心想,这一下大概国民党的江山不长了,何必再冒这个险呢?再说,尽管听说共产党的游击队是劫富济贫,专门反对国民党的,但,究竟什么样子,还不清楚,不妨到大城市去打听一下。于是,他就沿着桂江,到了梧州。

哪知到了梧州,人生地疏,又不懂话,难以为生,只好流落街头巷尾,码头江边,打零工,卖苦力,搬运货物,勉强弄到一碗饭吃。

过了几个月,已经到了一九四九年的春天。有一天,黄干正在江边呆呆地望着来往频繁的大轮船、小汽艇、密密麻麻的木船,一个女人,与他打起招呼来。谈了一阵后,他才知道,原来,这个女人,是一家木板厂的女老板。她已观察了他很久,发现他是一个身强力壮的外乡人,想请他当搬运工,而且包吃管住,还给工钱。黄干一听,很是高兴,就满口答应跟女老板回去了。

果然不假,女老板给黄干安排了一个住处,虽没蚊帐,总算有了条破被,比在外面露宿强多了。黄干心想弄几个钱作路费,打听清了桂林方面的情况。特别是游击队的情况后,也好回家看看老婆、孩子了。因此,干活很卖力气。女老板似乎也很不错,还动员他接家眷来,并帮助黄干向表姐写了封信,打听桂英和望富的下落。

哪知信件发出不久,黄干就在一次搬运中,不小心把肩膀擦伤了。开始还以为过几天就会好的,想不到肩膀一天天肿大起来,最后引起浑身发烧。女老板见黄干十多天不能干活,早就不耐烦了,更不愿拿钱给他看病。就这样,发烧到了第三天的夜晚,女老板怕他死在自己家中,趁着黄干烧得昏迷不醒的时候,偷偷地雇人把他抬出去,丢到了江边。

经过冷风一吹,黄干慢慢清醒过来了,可是这时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他怎么也抬不起头,叫不出声,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满天星斗,听着江水的流动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天夜里,桂英已带着望富到了梧州。母子俩在离码头不远的江边上坐了半夜,天刚蒙蒙亮,就顺着江边,去找黄干的住处。也是事有凑巧,桂英偏偏走错了路,走呀,走呀,走到黄干躺着的地方。她以为躺在那里的是死人,大吃一惊,可是仔细一看,却认出了原来是日夜想念的丈夫。于是,母子俩同时奔扑上去哭叫起来,眼泪一滴滴落在黄干的脸上。黄干终于在哭叫声中苏醒了。早起的码头工人听到哭叫声也陆续走来;不一会,已经围上了一大圈人,有的工人和黄干一起做过工的,就七手八脚地把黄干抬进了医院。工人兄弟们赶快凑了一笔药费,终于把黄干救活了。

从桂英的口中,黄干知道了黄坚也参加了游击队,解放大军已从湖南向桂林进军,地主老财的日子已经不长了。黄干一恢复健康,他就带着老婆、孩子,回到了表姐家,住了不久,桂林就解放了,黄干也就回到了黄山,当上了民兵队长。

实指望一解放就天下太平,万事大吉了,真没想到,革命的道路是这样曲折、复杂。当黄干回忆了这段不平凡的道路,联想起桂英和望富的许许多多好处,以及他们母子英勇牺牲时的情景时,他不由地向自己提出了问题:这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终于,他从徐翠的一段谈话中找到了答案:“当一个共产党员,要为全人类的解放事业而奋斗!为实现共产主义而努力!只有在全世界范围内消灭了剥削制度,实现了共产主义,才能从根本上消灭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大家才能过幸福美满的日子!”一想到此,他忽然醒悟到:自己过去是多么糊涂啊!竟然把革命看得那么简单,甚而徐翠提醒自己时,自己还不大明白;现在,他感到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聪明,好像有千斤力量,降到身上。他猛地抬起头来,想抓住这股巨大的力量,可是,它在哪里呢?啊!它就是党!必须参加党,为全人类的解放事业,为共产主义在全世界上的实现而斗争!为了这个崇高的理想,雄伟的目标,不参加党怎么能行呢?于是,这股力量,充溢到他的每一个细胞里,他感到周身热血滚滚,一切的不幸,一切的悲哀,一切的挫折,都被这股无比强大的力量所击退!于是,他用极大的手掌,擦干了眼泪,默默地站了起来。

“黄干。”随着轻轻的一拍,有人在他背后低声地叫了一声,黄干猛然回头一看,只见黄容站在身边。他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黄容是想来看一看玉英的。当她一见黄干一个人伏在灵柩上痛哭时,就想对黄干进行一番安慰,但,又不愿过早地去打扰他。因此,就一直悄悄地站在一边,直到黄干站起来,黄容才忍不住叫了一声,并学着徐翠常给她讲的话说:“黄干!坚强些!”

“是!坚强些!”黄干用刚毅坚定的眼光望着黄容,默然无声地从内心里回答着。同时,自己问着自己:我黄干有过不坚强的时候吗?他的回答是:“没有。”他不仅在解放前反对过黄家的压迫,经受过在深山里的冻饿、李家的折磨、江边流浪和梧州病危的考验,而且,就是在不久以前,他还忍受着敌人给予的沉重打击,在王群面前,在全村人面前,表示过自己的态度,自己并没有为敌人所吓倒。但,用什么办法更有力地说明这个问题呢?刚才他伏在灵柩上沉思的时候,他才明白了:要向王群,向徐翠,向冷指导员,向那些久经革命考验的老同志学习,向党员们学习。要如此,那就必须申请入党,做一名坚决革命到底的战士。

一想到此,黄干的周身血液的循环更加快了,眼睛透过泪花更加亮了,他恨不得立刻找王群去说这个事。但,回头一想,这是一件大事呀!应该先找个知心人商量一下。于是,他忙对黄容说:“继生嫂!你说我会被敌人的烧、杀吓倒吗?”

黄容正想着怎样安慰黄干,忽听他这一说,马上答道:“我看不会!”

“对!我也是这样想,我们不是软骨头,我们要像刚才在大会上表示的那样,顽强地战斗下去。但是怎样战斗下去呢?你想过吗?”

黄容略想一下说:“我们要革命就要听党的话,靠拢党!永远跟党走!”

黄干猛力用手拍了一下树干说:“对,你说的很对!我也这样想,我们要更加听党的话,靠拢党,永远跟党走。”说到这里,黄干十分激动地问:“你看,我够个党员的条件吗?”

这问题,使黄容很兴奋,因为,经过徐翠的多次帮助,她也早有了入党的想法,就是没有讲出口来。黄干这一说,引起了她强烈的共鸣,便信心十足地说:“够!你现在想向领导提出申请吗?”

黄干坚决地说:“提!这时不提等什么时候!只有这时提出入党,争取加入党的组织,才能更好地说明:我们没有被敌人吓倒!我们要革命到底!”

“好吧!那我们就去!”黄容忙站了起来。因为心情过于激动,她一反平时的小心谨慎的态度,立即要动身。

黄干仔细打量着黄容的表情,站起来说:“你也准备提吗?”

黄容这才轻轻地点一下头说:“是,我也要申请入党。”

王群和徐翠正在黄干家门口等着,一见黄干和黄容来了,就告诉他们说:“刚才县里来了紧急通知,县委召开动员剿匪扩干会议,区、村干部都去,我现在就回区准备一下,有关的事我已和徐翠同志说过,由她同你们一起把村上的事安排好。明天我们大家一起去县报到。你们看还有什么事没有?”

“没有了!”由于一心一意要提入党的事,黄干并没十分注意王群所说的事;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他又不好意思立刻提出来,只是问一声:“你就走吗?”

“就走。”王群道。

“那走吧!我和黄容去送你。”黄干说。

王群本想阻拦,但看出黄干有什么话要说,就点头答应着。

徐翠见黄干和黄容要送王群,就走过来,一行四人边走边谈。

刚走出村,王群觉察到他们还没谈到正题,就停下来说:“莫送了,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黄干看见村边有人,就忙说:“走吧!再送送。”

又走了一程,快到岔路上了,王群又停下来说:“说吧!你们是不是要救济?这个你们放心,明天一定按你们的数字拨粮、拨款。”

“不是。”黄干和黄容偷偷地交换着眼色,各有让对方先讲的意思。

王群又猜:“是不是要求杀土匪?这个你们也放心,刚才你们不在,我已说了,一定满足你们的要求,这次开会,县委就要布置中央坚决镇压反革命的任务了。”

他们又摇摇头说:“不是。”

王群猜不着,就带几分着急地说:“你们有什么意见快说嘛!顾虑什么!”他又回头问徐翠:“他们有什么要求?”徐翠也摇摇头说:“不知道。”

黄干这才鼓起勇气说:“区长,是这样。过去,徐翠和冷指导员都讲过参加共产党的事,我认为自己不够条件,不敢提出申请。现在,土匪想不让我革命,我偏偏要革命到底,不管够不够条件,也要申请入党。如果不够条件,就请区长和徐同志指出来。我一定能克服缺点。”他说完后,就向黄容努一努嘴说:“说说你的吧!”

王群和徐翠,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向黄容。只见黄容脸上泛着红晕,轻轻地说:“我的嘴笨,有话说不出口。我只讲讲,我自从当妇女主任后,感到自己一天天地在长大,好像是十来岁的孩子长得那么快。可是,每长大一些,就更加感到自己太不行,太没能力,要长得更快,才能做好应做的工作。因此,也就慢慢地想到,一定要像徐翠那样,成为一个共产党员才好。这种想法,过去没有提出来,因为,我比徐翠还差得远呀!今天,经过了土匪疯狂的杀、烧、抢,更加感到自己要像一个党员那样工作才行。因此,我坚决要求入党,请你们相信我,批准我吧!”显然,她越讲越激动,颤抖着向徐翠和王群伸出了手。

王群和徐翠,深深地被感动了,紧紧地握着他们的手。接着,王群说:“你们是好样的,党一定会考虑你们的要求,请你们放心。一个党员,是无产阶级先锋战士,应该为全人类的彻底解放,为实现共产主义而贡献自己的一切。个人复仇的思想应该被阶级复仇的思想所代替,个人的幸福就在人民的幸福之中。这一点,你们同意吗?”

“同意!”黄干与黄容不约而同地回答着。

这件事的发生,使王群感到意外,群众思想进步如此之快,又使他非常振奋,他恨不得立刻到县里去,找到徐政委,把这一昼夜所发生的一切,统统向徐政委报告。他又一次紧紧地握了黄干和黄容的手说:“好吧!你们该回去了!”

王群转身向西走去。走了一阵,回头望望,只见黄干、黄容同徐翠,仍在原地没动。于是,他便摇摇手,高声喊道:“快回去吧!”……

夜里,徐翠回区主持了支部会。她比较详细地介绍了黄干解放前的历史和解放后的积极表现,请大家讨论黄干的入党问题。大家一致对他所经历的严峻考验,给予很高的评价,认为他已具备了一个共产党员的思想觉悟。但有些党员提出了两个疑问:一,黄干解放前杀过人,作为一个党员好不好?二,黄干解放前有几年的历史不清楚,不知干了些什么,算不算正派的贫雇农?针对这些疑问,王群发表了意见。他认为:首先,对黄干的杀地主行为,要从阶级分析的观点来看。在旧社会,一般的劳动人民受了封建统治的深重压迫,因此,逆来顺受,甘受命运的摆布,那是有的。像黄干那样,自发地起来反抗,为了报杀亲之仇,争生存,杀了把他们一家逼向绝路的地主,有何不可?这应该加以肯定。站在统治者的立场来看,黄干那样的人,当然不是安分守己的老实农民;但,站在劳动人民——贫雇农的立场上来看,黄干的行动是完全正义的,光明磊落的,不但对贫雇农的光荣称号毫无损伤,而且应该值得赞扬。其次,对于黄干离家后的那段历史情况,他自己虽然还没有多谈,但从桂英生前的一些谈话里,已经大致知道黄干那几年的生活。他流落在外,给人当过长工,做过搬运工,一贫如洗,受尽苦难,但他并没有屈服,坚持与恶劣的环境做斗争。这一切都无损于他的为人。王群说到这里,建议支部派人和黄干做一次谈话,动员他全面地谈一谈解放前的历史。支部会经过热烈的讨论,原则上通过了黄干和黄容的入党申请。并决定由王群找黄干和黄容做一次认真的谈话。

天刚亮,全区三十多个行政村、街的二百多名区、村干部都背着简单的背包,在王群的率领下,往县城进发。

虽然,时近初冬,已经是该冷的时候了,在祖国的北方,已是棉衣棉帽,雪花飘飘了。然而,在四季常青的广西,却一点冬天的气息都没有。树上仍是枝叶苍茂,山上仍然一片青葱,田野里虽然没了庄稼,仍是一片绿海。干部们互相鼓励着:“走啊!看谁先赶到县城!”他们似乎全忘了近两天发生的不幸事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快到县城去!看看县委对剿匪工作究竟有什么指示!

王群走在人们中间,也同大家的心情一样地兴奋,他无心玩赏路上的景色,像闺女回娘家似的,想趁着会前的空隙,找徐政委来一次倾心畅谈,把群众的遭遇,群众的意见,群众的力量,群众的进步,一五一十,讲述一遍;同时,也摸一下县委对下步工作布置的底。因此,他几乎忘记了找黄干谈话的事,只顾快步沿着漓江向县城走去。

然而,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到了他的耳朵。接着,是猛然一声大叫:“区长!”王群回头一看,原来是黄干,这才想起了还得跟他谈谈。

“区长!我入党的请求你们研究了吗?”黄干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地提出了问题。

王群一见黄干急于问个结果的样子,却故意不做正面回答,倒反问起他来:“我正要找你。现在我先向你提个问题好吗?”

“什么问题?”

王群很认真地说:“是这样,我们党接收一个新党员,首先,必须了解他的全部历史。对你来说,政治上,工作上,思想上,支部都没意见,不过,就是解放前你出走的那一段历史,组织上还不够清楚。想请你说一说,好吗?”

黄干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一时沉默下来,好像触着了他的什么忌讳一般,表现出难言之苦。他这个人,有点逞强好胜,在村干部中,不像莫威那样沉默少言,也不比黄容那样爱诉苦情,他只爱讲自己的英雄故事,因此,他杀地主的经过,早已尽人皆知;而离家后的那段经历,他却从来不大愿意讲的,所以没多少人知道。现在,王群这样直截了当地问他,他觉得在组织面前没有必要隐瞒,于是,便从头至尾,把他离家后的一切遭遇,爽爽快快地讲了一遍,然后问王群:“区长,我够条件入党吗?”

王群回答道:“够。支部已经原则上通过了。”

黄干喜得站住了,一时慌不择言地拦住王群问:“你讲的是真话?”王群望着黄干那个兴奋劲儿说:“我还与你说谎?!”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红皮金字的小本子递给黄干,继续说道:“这是一本党章,送给你吧。你识字不多,可能不完全看得懂,要克服困难,很好地学习。做一个党员,必须首先领会党章的全部精神,今后要按着党章办事。”

不知怎的,当黄干的手触着党章的边边时,心中一阵慌乱,两手一抖,小本子就跌到了地上。他忙弯腰拾起,用嘴吹了吹,生怕那本神圣的小本本弄脏,然后才用手轻轻地拂了几下,把它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才宝贝似的收入口袋,抬头对王群说:“好,我一定记住你的话。”

这时,两人抬头看见区村干部早已远远把他们丢在后面了,便加快走了几步。王群继续说:“一个党员,应该时时刻刻坚持党的立场,从党的原则出发去对人对事,要经得起任何风吹雨打的考验。过去,你敢于和地主展开斗争,这是好的,但还不够,要把个人的复仇变成阶级的复仇。将来,你成了党员,就是阶级斗争的战士,要跟随革命的步伐,不断前进。剿匪只是第一个考验,以后的考验还很多。你要时刻牢记毛主席的教导……”他还提到一些有关组织手续的问题。说着说着,只听见徐翠在前面喊道:“快点吧!过渡了,人家都过去啦!你们还慢腾腾地姑娘似的!”黄干与王群同时笑着望望等着他们的徐翠。王群开玩笑说:“你这个姑娘也走的不慢呀。”

徐翠忙接着说:“我是说的旧社会的姑娘呀!快莫说了,上渡吧!”

三人边说边下了一级级的石阶,接着登上了渡船,过了河就爬上莲花峰,向县委会的大门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