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女谍

枪声,惊动了徐翠。她忙同黎保等几个民兵跑出来查看究竟,走了不远,就碰上了莫威和黄干,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接着,莫威交给徐翠一封石屏的复信。徐翠立刻撕开,用电筒照着逐字逐句地念着。人们一个个从她身边走过,她也没有觉察。等她把信念完,又随便翻了一下附在后面的几份入团志愿书后,忽然感到周围静悄悄的,她立即把信塞进衣服口袋里,随手抽出驳壳枪,迈开大步向回村的路上走去。

“站住!”背后一声叫喊。徐翠回转身去,迅速地采取着自卫行动。而这时,隐隐约约听见有一种熟悉的嬉笑声从前面不远的什么地方传来。她仔细地瞅了一眼,什么也没发现,她随即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问一声:“谁?”

那人再也忍不住笑,霍地从石头后面跳了出来:“徐同志,你怕吗?”

徐翠一见是黎保,又好气又好笑地嗔怪着说:“你搞什么鬼?”

黎保仍是笑哈哈地说:“你看信看迷了啦,别人都走了,你都没有觉察。如果碰上了坏人怎么办?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区长怪罪下来,我可吃不消呀!谁来的信?是区长的吧?”

徐翠瞪了他一眼:“你这个调皮鬼,以后再莫这样。开开玩笑倒没什么,但,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呀!”

“是!”黎保持枪立正说。

徐翠又给逗得笑了起来。

“走吧!我告诉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徐翠说。

黎保正经起来了:“什么事?”

“你不是要求入团吗?”

“怎么样,批准了?”

“看你急的!还没填表,谁批准你呀?”徐翠故意慢吞吞地说,“你莫性急。关于你的入团问题,前天已和区长谈过了。区工委已经同意在这里建团,今天石屏同志寄来了入团志愿书,你和水生他们可以填表了,我做你的介绍人。填好表,再报区团工委审查。”

“这么麻烦?”黎保轻轻地说了一句。

徐翠郑重其事地说:“怕麻烦?有怕麻烦思想,是不能当个好团员的。”

“不,不,我不过随便说说。”黎保忙解释道。

这时,两个人已经走上了一座小小的青石拱桥,再过去就是村边了。徐翠提议说:“我们在这坐一下好吗?”

“好,好。”黎保已坐到了小桥顶上。这时,已没有人从这里出入了,他两人就安安静静地谈起话来。

徐翠先问黎保:“你想过这样的问题么:一个团员,应该怎么样去对待组织上对你的考验?”

“什么叫考验呀?”黎保觉得这个字眼很新鲜。

徐翠说:“考验么,我也解释不清。我想:一个人如何处理个人利益和革命利益的关系,就是考验。如果组织上需要你做一件你不愿意或对你个人不利的事情时,那你怎么办呢?”

黎保似乎没加思索地说:“那不很简单么?学解放军,一切服从命令。”

徐翠说:“这很好,不过,光服从命令还不够,还要自己动脑子,时时刻刻想办法,主动积极地把革命工作做好,你能这样做吗?”

“能!”说到这里,黎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有一个意见。”

“什么意见?”徐翠注意地倾听着。

黎保说:“征粮工作已经顺利地完成了,可是对破坏征粮的坏蛋,还没有找出来,真急死人呀!”

“你的意见怎样呢?”徐翠正是为了这件事情想和黎保谈一谈的。

黎保忙挨近徐翠,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我看,地主是明摆着的,容易提防;比较难搞的是苏凤姣……”他用眼睛探了一下周围,又说:“这次破坏征粮,恐怕不会没有她……”

徐翠高兴地说:“对呀,你想得很对,一定要弄清楚她的问题。你的意见应该怎样进行呢?”

黎保见徐翠支持他的意见,心里更加高兴,便进一步发表他的意见:“苏凤姣这个人油嘴滑舌,诡计多端,我们不能用一般的办法对她,必须要用计——你看过戏吧,很多戏里都是用计的……”

徐翠十分感兴趣地问道:“什么计?你说说看。”

黎保聚精会神地描绘着他的计策:“……我装着和她亲热……慢慢地……”

徐翠心想:在农会里,特别是把苏凤姣改选掉以后,干部和民兵们,都像对一块臭肉似的不愿接近她。而她本人,虽然善于用花言巧语去拉拢人,但她身上隐隐地流露着的那种超乎常人的作风和气派,使人一直是敬而远之的。只有黎保——这个解放前在城里打过小工,整日嘻嘻哈哈的人,才跟她比较谈得来;苏凤姣对他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放松戒备。于是,她觉得这是一个可行的计策,便十分认真地说:“好,我同意你的意见,不过,你得答应我做到这两点:第一,要谨慎小心,不要露出马脚;第二,要及时把情况告诉我,并要注意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说着,她又像说笑,又严肃地说:“还要警惕她的‘美人计’啊!”

“好,我一定能做到。”黎保坚决地说。

两人谈了一下侦察步骤和注意的问题,便起步回村了。

走下桥头不远,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徐翠警觉地回过头去问:“谁?”

话没落音,那人已到面前,应道:“是我!”

徐翠一看,原来是水生。就奇怪地问:“你干什么去啦?”

水生不慌不忙地说:“刚才我回到村上,见你没有回来,就回头来找你,见你同黎保在桥上谈工作,我就坐在一边等你们。”

“有什么事吗?”徐翠忙问。

“没什么事,要提防坏人呀!”

徐翠完全明白了,他与黎保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这让她深深地感到:生活在群众中,真是幸福。她想到也有必要与水生谈谈入团的事,于是对黎保说:“你先回去,我和水生谈谈。”然后,又对着水生说:“走吧!我们边走边谈。”

苏凤姣在家里,正独自坐在灯下,仔细回味着适才从村西传来的枪声。她暗自欣喜道:这回,共产党不知又要付出多少生命代价啊!她绝没想到,付出代价的不是共产党,而是他们自己。

然而,让她更加兴奋的,倒是她的上司给她回了电。电文上说:“因故,不能直接回桂,三日后,由‘桂东军区司令部’派人接你进山,然后,经广州,回香港……”电文最后要求她在临行前,尽可能多收集一些情报,作出更多的成绩,以便到香港向她的主子领赏。她已经和山里联系好了,明天晚上,将由副司令林崇美亲自出山来接她。想到此,她不由神魂飘荡地陷入了往事的回忆……

十年前,苏凤姣在重庆的专业特务训练班毕业时,特务头子戴笠曾亲自接见过她,然后,经戴笠的一位得力助手——负责华北特务工作的处长给她面授了任务,她就作为一个东北流亡学生,带着必要的证件,去到华北的一个八路军经常出没的小镇上住了下来。很快,她当上了小学教师,一直在那里安然度过了六年。后来,由于要选她担任解放区的政府工作,需要对她的历史进行审查,她才被迫撤回南京。全国解放前夕,她到了桂林,然后回到她的家乡。这次回来的任务,是着重搜集广西解放初期的有关资料,潜伏的时间原定是一年。同她直接联系的是桂林的特务组织,但,为了工作上的万一需要,她与自香港回来的林崇美也有关系,只是在一般情况下,不进行直接联系。另外,她与情报站的苏振才也有关系。这关系是:她知道他,并且掌握与他联系的暗号;而他对她是一无所知的。

为了掩护黄维心,她在苏振才面前暴露了自己;加之王群和徐翠等人对她的怀疑,使她不得不向上司发出撤退回港的请求。恰巧这时,香港的特务机关,又正需要与一个深知目前大陆农村情况的人面谈,于是,她的请求就被批准了。不让她直接回桂林的原因是,这时桂林的镇反工作十分紧张,她的上级组织,正在惶惶不可终日,所以就让她由山里转移。她自己对此感到十分乐意,因为,第一,她想赏识一下山里的副司令林崇美——她印象中的英雄人物;其次,她也想欣赏一下深山老林的风光,而且同时能有机会考察一番他们的游击队的实力,这对她回香港汇报工作,无疑是有好处的。

从这时算起,只要再过一昼夜的时间,她就会作为一个无拘无束的人出现在那里,而再不需要小心翼翼,忍气吞声了。不久的将来,她将回到那花天酒地的另一个世界里,欣赏着那靡靡之音,狂舞在富丽豪华的舞池中,偎依在情夫的怀抱里,那该是如何的甜蜜啊!……想着想着,她已飘飘然飞过了大山,到了灯火辉煌的香港。一片糜烂生活的迷人的景象,好像就在眼前。她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愉快感。

嗵!嗵!嗵!……一阵粗重的脚步声把她从遥远的幻境中拉了回来。她猛回头向虚掩着的门口望去:是谁呢?

嘭的一声,门被撞开了,出现在苏凤姣面前的,不是别人,却是黎保。他一进门,仍同往常一样唰的一声打了个立正:“报告妇女主任,有个好消息!”

苏凤姣一见是黎保,就好像猎人看见了黄羊似的喜出望外地说:“我当是谁,原来是黎保兄弟!来,快坐坐,有什么好消息,告诉我听听。我呀!这些日子,很少出门,外面情况什么也不知道。来,来!”说着,她就搬一张椅子过来,让黎保坐下。

黎保故作惊奇地说:“咦!你不知道?今天我们打死了土匪一个大大的官呀!”

这消息,使苏凤姣大吃一惊。黎保正想这样来捕捉对方的情绪,谁知苏凤姣却哈哈大笑说:“真好呀!打死了一个什么官?”

“小小连长!”黎保又故意淘气地说。这一紧一松,并未引起苏凤姣情绪的变化,她惋惜地说:“唉,你叫我空欢喜了,我以为是个什么司令哩!”黎保趁着观察对方情绪的一刹那,仔细地瞧了一眼苏凤姣。只见她,穿着一套很合身的天蓝色衣服,显得身材更加匀称;面上轻抹脂粉,修饰得如同去了壳的熟鸡蛋一样,又细又白,头发梳得光滑黑亮,上面系着一条小白绸,两只眼睛,闪闪地放出迷人的邪光。那股妖气,咄咄逼人。黎保忙把头扭向一边,心下暗想:这人长得倒不错,可惜不是个好东西。

苏凤姣似乎猜中了黎保的心情,过来娇滴滴地说道:“好兄弟,你坐这等一下,我去炒点菜来喝一杯,好吗?”

“不用,不用!”黎保说着,却没有执意阻拦。他觉得喝一杯可能更方便与她接近。

苏凤姣一走,他就仔细观察起这间房间来。这里布置得同主人一样妖艳。窗子下面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摆着书籍、笔墨、茶壶、花瓶;床上撑着一张洁白的白纱蚊帐,两边用黄亮耀眼的铜钩勾起,蚊帐下面铺着花洋布床单,床单上面放着一张红的、一张绿的缎面被子。这些华丽的摆设,真使人有点眼花缭乱。他不由地想,这女人,曾经漂洋过海,可不容易对付哩,要切实小心……

正想得入神,苏凤姣已把酒菜摆在小餐桌上了。“黎保兄弟!来呀!”她伸手把黎保拉过来,坐在自己旁边的一张凳子上。

酒过三杯,黎保兴高采烈地说道:“你知道我今晚上为什么这样高兴吗?”

苏凤姣自作聪明地回答道:“你不是说过了吗?你们打了个大胜仗,打死了一个土匪连长。来,为了庆祝胜利,干这一杯!”

黎保举起酒杯一饮而下:“不,你没猜着。”他故意不说下去,用筷子夹了块猪肉,放在嘴里。

“是什么好事叫你高兴?快说吧,好兄弟!”苏凤姣的确十分迫切要了解,究竟在黎保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平常的事,

黎保非常得意地说道:“不说你不晓得。今天不仅打了一个大胜仗,我还被批准入团了。明天晚上,就要举行入团宣誓仪式。在我们区,还是第一批接受团员。这不是一件大事吗?据说,明天区长、石屏他们都赶来参加哩!”

苏凤姣略一沉思,赶忙又斟上一杯酒递给黎保:“来!我再敬你一杯,庆祝你入团!”黎保接过酒杯又一饮而尽。她接着又关心地问道:“区长什么时候到?我真想找他谈谈,不知道能不能送我去学习。”

黎保表示十分同情地说:“我说呀,你也该出去学习学习了,不然,有你这一肚子文化,放在家里,不冤枉了吗?好,你明天下午到农会去等吧,徐翠说王区长明天吃罢早饭就来了。他们是九点钟吃早饭,大约下午一点钟准到了。”

苏凤姣听黎保这么一说,已无心再与黎保纠缠了。“好,我明天一定去。你们今晚上没事吗?”

黎保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哎呀!糟糕,只顾与你谈话,倒把开会忘了。去得晚了,黄干又要批评啦!”说罢,提起枪,就要走了。

就在这一忽儿,苏凤姣突然把想了许久的一个问题,做了决定,便将刚才想到急于要办的事儿丢在一边,伸手拉了一把已经站在她面前的黎保,说一声:“你急什么?”就把黎保拉倒在她的怀里。

一阵光滑舒坦的肉感,和一股浓郁刺鼻的芬芳,在骚动着黎保的心,他不由得一阵心跳。然而,也就是在这令人不能自主的当儿,黎保像被人击了一棒似的清醒过来:这女人肯定是个特务!于是,他紧紧地收敛了感情,推开苏凤姣说道:“明天晚上我来!”说罢,就提着枪跑了出去。

苏凤姣大大震惊了:是什么力量使这个终日嘻嘻哈哈,十分顽皮的青年人摆脱了迷人的女色呢?在她——苏凤姣来说,遇到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因此,她更加感到住在这里的可怕了。但,当她一想到黎保说明晚再来时,就又自我安慰:到那时,能带走他更好,不然,也要结果了这个共产党的忠实信徒。一想到此,她忙把房门关好,轻轻地移动着桌子,从墙洞里取出电台,立刻与山里联系……

黎保一口气跑回农会,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向徐翠讲了一遍。徐翠听后,大加赞扬说:“好,你这件事干得出色。”然后,又对黎保说:“立即叫黄干和水生来。”

不一会,黄干、水生都来了,徐翠又把黎保去苏凤姣家中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苏凤姣是不是真正的敌人,这一下子就试出来了,明天我们这样……”

第二天晌午,在莫家山去区政府途中的一座山顶上,莫水生赶着一群牛,悠然自得地唱着山歌。人们都已回家歇晌了,理应牛也该赶回村上的塘边树下,歇歇凉,洗个澡。然而,他还是让牛群在那里悠闲地吃着,似乎没有注意到当头的太阳。

这时,突然从北边山坳里走上来两个陌生人。他们一见水生,似乎感到对他们有什么妨碍似的,气冲冲地说:“看牛的,怎么还不把牛赶回村去?”

水生像没听见似的,仍然唱着山歌。直到那两人走到面前,又一次喝问他时,他才爱理不理地说:“‘狗咬吕洞宾,多管闲事。’我赶不赶牛回村,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好意劝你,你这么不识抬举!”其中一个人说。另一个走到山顶上,直往山下的乡道上瞅着。

“哼!识抬举怎样,不识抬举又怎样?”水生说着,也走到山顶和那人站在一起,向下瞅着。

那人机警地回头望了水生一眼:“你瞅什么?”

水生也毫不相让地说:“你瞅什么?”

那人怔了一下说:“嗯!你这人怎么有点不顺气,想打架是怎么的?”

水生忙把袖子一拉:“打架怎么的,你当老子怕你们?”

那人正想说话,只见旁边的那个把他拉向一边,低声地说:“张牛,不用与他多说,赶快把他吓唬走算了。”

那个名叫张牛的却说:“你看,李虎,”他用眼瞟了一下水生,“一个小孩子,不管他算了,他走不走与我们的事没什么妨碍。”

李虎却不以为然地说:“怎么没妨碍?你想,回头姓王的一露面,我们一掏枪,小家伙要是喊叫起来,不就坏了事?”

张牛想了一下说:“那我们还是劝他走开吧。”于是,他又走过去对水生说:“老弟!你看,已经是晌午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水生不但不走,反而气冲冲地说:“你这个人真怪,人家走不走关你屁事,老子就是不走!”

站在一边的李虎,早就想一下子把水生撵走,这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立即从怀里抽出驳壳枪,对着水生吼道:“不走,就要你的命!”

水生转过身去,望着李虎的狰狞面孔,不禁哈哈大笑:“我说你们怎么这么厉害,原来是土匪!好,今天我正要找土匪算账。你往后看,我们村上的民兵来了!”

李虎稍一扭头,水生上去一拳,把他的枪打落到地上,张牛见状,马上掏出手枪,就在这一刹那,只听见一声吼叫:“莫动!”像从石头缝中蹦出来似的,徐翠、黄干、黎保和一群民兵,一齐涌了出来。两个土匪,立刻浑身发抖,双手慢慢地举了起来。

民兵们缴了土匪的枪,用绳子把他们捆住。徐翠过来问道:“你们来这干什么的?”

张牛回答道:“没,没什么。”李虎却用眼瞪了他一下,没有作声。

徐翠看出了两个土匪的不同态度,随即叫黄干把李虎押过一边,然后和气地对张牛说:“我看出你是一个可以教育的人,现在就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老实告诉你,你们来的目的,我们已经十分清楚。不然,我们怎么会事先在这等你们呢?我们的政策明摆着的:如果坦白得好,可以从宽处理。要是不老实,你们的罪已够条件枪毙了。”

张牛低下头来,表示愿意坦白:“是,是,我说。只要不杀,我什么都说。”

“那你说罢。”

张牛开始坦白了:“今天早晨,林崇美把我们两人叫去。说二区的王区长今天中午从这里经过,要我们埋伏在这里,把他打死……”说完之后,他哀求着说:“这全是实话,我们是在人家手下当差的,身不由己呀,请同志开恩!”

徐翠又问:“林崇美告诉你的,就区长一个人吗?”

张牛答道:“不,说有个女同志和他一起,还说可能有个通讯员。所以才要我们两个人来。”

徐翠进一步追问道:“林崇美怎么知道区长这时从这里经过呢,你知道吗?”

张牛恐慌地说:“不知道,实在不知道,以后你们可以查。我说的如果有一句假话,你就枪毙我。”

徐翠看再问不出什么名堂了,最后说道:“好吧!你还老实。现在你可以回家了,回去要好好劳动。至于李虎,我们要送县处理。”

一听说放他回家,张牛却忽地跪在徐翠面前哀求着说:“同志!我不能回家呀,我们家在土匪窝里,林崇美捉到我要活埋的呀!”

面对着张牛的哀求,徐翠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时黎保却走过去把张牛拉起来说:“老弟,我们的规矩不兴下跪的,快起来。”

张牛趁势爬起,闪着那哀求的眼光望着黎保。黎保开玩笑地说:“怕林崇美杀你?那只好再回去当土匪。”

张牛慌张地摇头:“兄弟不敢,不敢……”

黎保还想说些什么,徐翠已从他们的对话中得到了启发,便对张牛说:“黎保的意见很好,你就暂时回到土匪那里去。向受骗的人宣传我们的政策,为人民立一个大功……”

这一决定,不仅使张牛出乎意外,黎保也奇怪地对着徐翠眨眼。直至徐翠把意见讲完,他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事情处理停当后,徐翠转过身去,对着万里晴空,开了几枪。随即押着李虎,迈步下山。

苏凤姣听到了枪声,不禁狂喜地拍起手来:这一下,除了一个大敌,既雪了她心头之恨,又多了她一份功劳,这怎不使她高兴呢?当她想到黎保时,更加得意了。因为,这样一来,就可用“泄密”这一条,来更好地控制黎保,使他就范。但,她同时也想到,万一黎保首先告发她呢,那她就逃脱不得了。一想到此,刚才的喜悦,又罩上了一层阴影。她急忙打开抽斗,把一切可疑的文字,都拣出烧掉,然后,拿出小手枪来,擦了一遍,把子弹压好,以准备万一的事变。

一阵脚步声从屋后传来。她急忙把小手枪往口袋里一塞,慢慢地走出了后门口。

来的正是黎保。他气喘呼呼地跑来说:“大事不好了!”

苏凤姣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问:“什么事?看你吓成这个样子!”

黎保兀自站着不动:“区长在西山路口遇着土匪的伏击。”

苏凤姣见黎保没有谈到结果,就不放心地问:“打死了吗?”

黎保有意回避这个问题说:“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苏凤姣马上敏感地把手插进口袋里,目光紧紧地盯视着对方。

黎保气冲冲地说:“区长到我们这来,只有徐翠和我知道,我昨夜告诉了你,难道是你告诉了土匪?”

苏凤姣微微一笑,故作镇静地说:“黎保兄弟,你莫开这种玩笑,我怎么会告诉土匪呢?可能是土匪偶然碰上他的。”

“偶然碰上?不,不会碰得那么准。我越想越不对,不是你还有谁?走,我们到农会去。”

苏凤姣开始威胁着说:“黎保,你没想想,如果真的是那样,你还会逃得脱泄露秘密的罪名?”

黎保好像软了些了:“不去也可,但你不能把我当作外人呀!应该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凤姣想了一下,把心一横:好,看样子不给他一点厉害看,他是会死缠着你的,说不定会传出去,那就麻烦了。她随手掏出小手枪,对着黎保说:“告诉你,我并不是好惹的。不错,通知土匪行刺王群的是我。但,那是你送的消息。老实对你说,你快点放下武器,让我离开,什么事也没有;不然,我要你立刻去见阎王。”

面对苏凤姣突如其来的威胁,黎保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也没有用枪去进行防卫。相反地,却嬉笑着脸对着她,然后,慢慢地说:“对不起,你被捕了!”

苏凤姣恶狠狠地盯着黎保:“少说废话,你与我让开!”

黎保说:“不,是真的,不信你回头看一看。”

苏凤姣冷笑地说:“哈!这一套在我面前还用得着?想等我回过头去,就好下手,是吗?你赶快走开,不然,我开枪了。”

黎保仍是笑嘻嘻地说:“不信吗,你看,徐翠就在你的背后。”

苏凤姣真要开枪了。只听见背后一声喊叫:“回过头来!”她陡然转身一看,果然徐翠站在面前,黄干、水生的枪口,几乎已抵到她的胸口。她不禁战栗了一下,把枪丢在地下,举起手来。

徐翠讥讽着说:“怎么样,想不到吧?你的一切,我们都知道了,摆在面前唯一的道路是坦白交代,争取宽大处理。你还有什么话说?”

苏凤姣确实做梦也没想到,竟会在此时此地,落在这个丫头出身的年轻姑娘的手里。她不甘心就此认输,还暗自打算,如果能拖到夜里,也许山里会来人救她。于是,她请求道:“我认输了,你们比我高明,我再也无法逃脱我的罪名。我接受你们的要求:坦白,把什么都告诉你们。”为了证明她的真正觉悟,她不惜忍痛地说:“你们要不相信我,我可以先把电台交出。”她想往前走,但徐翠把她喝住了。她继续说:“我的电台,在桌子后面的墙洞里。其他全部活动情况,我也愿意详详细细地交代。因此,我请求你们,让我今晚在这里或农会里,坐下来慢慢地写好吗?”

她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呢?到区里就不能交代了吗?徐翠立即猜疑起来:难道她已经与土匪联系好,夜里派人来接她?一想到此,徐翠就立刻作出决定说:“你要坦白交代问题,我们欢迎,不过,你要立刻离开这里。”

苏凤姣抖颤了一下身子,只听徐翠又说下去:“黎保,你带两个民兵,把苏凤姣和李虎送走!”她又对黄干说:“你带几个民兵去黑虎岩一带的路上,把树皮刮掉,写上字告诉他们苏凤姣已被捕送县。”略停一下,她又吩咐黄干:“去黑虎岩时,把张牛带上,叫他告诉林崇美,说我在农会等他。”她所以作出这样大胆的安排,完全是为了布成疑阵,使林崇美不敢马上纠队前来。

一切安排停当了,徐翠才又回过头来,闪动着那双逼人的眼睛,盯着苏凤姣说:“怎么样?猜中了你的诡计了吧?即使他们真的敢来,我们也可打它个落花流水。”

苏凤姣眼前飞舞着一片金花,顿时觉得头昏目眩,天旋地转,一头栽到地上,昏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