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芬从苏凤姣那里回来后,感到自己变了样,变得比过去有主意,有力量了。她愉快地一反前几天提心吊胆的心情,向床上一躺就睡着了。连梦也没再做一个,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弄点可口的饭菜吃。她反反复复地盘算着如何按着苏凤姣的意思,去联络人,准备等共产党一征公粮,就闹它个天翻地覆。这样一来,她对去年征粮时,眼看大担大担的谷子被担走的可怕场面,似乎又不怎么可怕了。相反地,她倒盼望那个时刻快点来临。正如苏凤姣讲的那样:黄腾腾的谷子,谁不心疼?人们自然会跟着她们——陈玉芬这些人,向共产党做斗争的。哼!到那时……她幻想起各种各样的胜利场面,心情更加愉快起来。她真恨不得再跑到苏凤姣那里,把自己的信心,向她倾诉一番。然而,那不行,因为苏凤姣不同意再去找她啊!她们只能利用到田里去干活的机会,才得见面。
一个人心情愉快时,往往会感到时间过得太快。陈玉芬只顾想她的心事,不知不觉,太阳下山了。她吃过晚饭,找了一把镰刀,心想:明天,我去山上割茅草,这样,不就可以与苏凤姣会面了吗?
突然,大门响了。她蓦然一惊:是谁来了呢?沉重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院里,只听见几声大叫:“陈玉芬!陈玉芬!……”
“黄干?”陈玉芬吃惊地走了出来,只见黄干身边,还站着黎保、水生等几个民兵。霎时间,她心中凉了半截:莫非她去找苏凤姣的事,和刚才所想的一切,都被黄干知道了?……
“你在家做什么?”黄干盯着她问。
陈玉芬茫然不知所措地回答道:“没,没做什么,你们进屋坐吧!”她侧着身子招呼黄干进去。当她一眼瞥见那把镰刀时,就又补充着说:“我在收拾镰刀,准备明天去割茅草。”
“割茅草?”黄干说,“现在,你还不愁吃穿,又有用的人,用不着你去。告诉你:从今晚起,两个月内不准你出这个门口。”黄干他们之所以这样决定,是因为干部集中学习去了,大家又要忙于割禾,万一监视不到,就会给她钻空子搞鬼。
陈玉芬一时不知如何回话才好。黎保大声说:“你怎么不作声?要是发现你跑出这个大门,当心你的狗腿!”
黄干回头对水生说:“这个任务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地看着她。”
水生望了陈玉芬一眼,严肃地说:“告诉你,现在我们的亲戚算断了,再没有什么情面可讲的,以后你要实老老实实,不然,我可不客气。”
陈玉芬颓丧地低着头,一言不发。黄干狠狠地用眼盯着她问:“你听见了没有?”她才战战兢兢地应道:“听见了,听见了。”
“那好,我们走。”黄干走了几步,又回头说一遍,“记住,至少两个月,不准你走出大门。”
“记住了,记住了。”陈玉芬忙不迭地说。黄干等人的背影消失了,她还呆呆地站在房门口沉思:他们又搞什么鬼?唉,两个月,两个月怎么磨过去啊!她原来愉快的心情,一下子又烟消云散了。她懒懒散散地回到房里,坐了下来,又一次想着:这两个月的日子怎么过啊?……
夜深了,鸡叫了。陈玉芬没有一丝睡意,她什么都想过了,巴望这六十天快点过去。一会,她伸手到床前的柜子里拿出一把竹筷子,用镰刀一根根地把它们截断,每段截成半寸[12]长,一共截了六十段。然后,拿过一个装过酒的小竹筒来,把其中一段投进竹筒里面。随着“嗒!”的一声,陈玉芬自言自语地说:“第一天过去了,六十天,熬过这六十天,也许我们会有出头之日……”她又一次堕入到破坏秋征的幻想里。
竹筷一段段地投入了竹筒。这天早上,陈玉芬又伸手拿了一段,轻轻地丢进竹筒时,不禁一阵惊喜。她望了望剩下的竹筷,只有五段了。这说明,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五天,她的行动,很快可以自由了。
然而这时,大门响了,她警惕地把头伏到窗口,向外一望,几乎大叫起来:“呀!是莫太送来了!”
莫太送是地下军排长,也是土匪暴动时留在农会里没有公开叛变的暗藏敌人。本来,他留在民兵队伍中,是准备里应外合攻打民兵的。后来,因为黄干逼着他同民兵一起转移了出去,土匪在农会里扑了空,他的阴谋才告失败。暴动以后,由于黄干的提议,大家一致的支持,就把他从民兵队伍中清洗了出去。但,当时徐翠认为他过去还是一个穷苦人,尽管有缺点,也属于教育的范围,所以对他放松了警惕。
其实,他过去的历史也是不光彩的,整天东游西荡,不务正业,经常欺东家骗西家,弄一两只鸡呀狗呀来卖。与他稍有不和,他就瞪着那只独眼骂人打人。可是,在那些有钱有势的地主老爷们面前,他却像养熟了的狗一样地摇尾乞怜,听任差遣。和黄四保之流不同的是,他没有在地主家当过差,杀过人。因此,他才有打入农会的可能。也正因为这样,他很快就被地主老爷拉了过去。他名义上是什么地下军排长,其实只是给土匪和地主做些联络工作罢了。
头天下午,莫太送在沙子圩会见了林崇美派出来的土匪。土匪叫他带一封信给陈玉芬和莫贵。他和莫贵是邻居,半夜爬墙就送过去了。昨天因为村里的民兵都集中到县里去参加秋征大会,水生虽留在家,但经常忙出忙入,他就趁这机会钻进了黄维心的家。
陈玉芬愉快地望了独眼龙一眼,然后让着座说:“你怎么进来的?没有碰上民兵?”
莫太送说:“大嫂,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往你这里来了几次,都进不来。昨天民兵都到县里开会去了,只水生他们一两人在家……”说着,他掏出了那封信说:“这是林崇美写给你和老团长的。”
陈玉芬很快地看了一遍,然后问道:“莫贵打算怎么办?”
“他老人家说照信上的意见办,就看你了。”
陈玉芬想了一下,就逐条问道:“林司令要三百元光洋,莫贵的意思怎样?”
“他说,这件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他拿一半,剩下一半想由你凑足。筹好后,我负责送去。”
陈玉芬迟疑了一下,心想:一百五十元,数目不算小,但,有什么办法呢?总比让共产党共了去好。于是,她说:“好吧,我也拿一百五。第二件事是抗粮,这我也很赞成,莫贵有什么好主意?”
莫太送放低了声音说:“他老人家说,由他写一张要求减免的报告,再由我去联络一些人签名盖章,然后送到区里去;要是区里不减免,就回来动员大家闹它一顿。”
陈玉芬听到这里,想起了苏凤姣的话,补充道:“一般人好办,只想少拿点粮,他们会签名盖章的。可是,也有些胆小怕事、心眼多的人呀,他们恐怕不会同意。你最好先把干部的名字写上,说是干部要这样做的,不是更好办吗?”
莫太送独眼一滚,咧开大嘴笑着说:“好办法,好办法,我和老团长商量了半天,也没想到这一着。第三件事呢,林司令要我们先在村上宣传国民党要回来,再筹点粮饷给他,这怎么进行好呢?宣传容易,筹粮也不大困难,但筹来的粮食集中到哪里去呢?到处都有民兵活动。”
这问题的确很棘手,陈玉芬扶着头想了好一阵,才高兴地说:“我想出个好主意,集中到苏瞎子那里去。苏瞎子住的那个茅屋很大,放几千斤谷子没问题。那里,根本不会有人进去。苏瞎子眼睛看不见,又聋,又傻,长年四季不和人讲一句话,不会向外面透露风声。那里离村子又远,往山里运也方便。”
莫太送听了,得意地说:“行!就这样决定了。我现在就得走啦,莫叫水生碰上。”
刚走出大门,莫太送向两边一瞅,只见玉英神气十足地从西边走来。她远远就说:“莫太送,你做什么呀?”
莫太送并不把玉英放在眼里,大模大样地说:“妹仔,莫乱打听,我有公事。”边说,边走他的路。
玉英却追了上去,理直气壮地说:“莫走!你有什么公事?不说清楚不让你走。”
莫太送站下来狠狠地盯了玉英一眼,正想发作,回头一想:好汉不吃眼前亏,事情闹大了,对自己不利。于是就咧开大嘴一笑,用妥协的调子说:“好妹子,莫瞎缠了。我听说有的地主想破坏征粮,偷偷地卖谷子,所以才去检查一下黄维心的谷仓。你莫看我现在不当民兵,积极分子还是要当一个。我是真正的无产阶级,不去革命让哪个革!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
玉英望着莫太送那副少有的和解脸色,才放过了他,说:“这还差不多,检查出问题吗?”
“没有。陈玉芬说黄干不准她出门,哪有可能卖谷子?我看了她的谷仓,的确没有动过。”莫太送说着就走开了。
莫太送从黄山跑回莫家山,又从莫家山跑回巢山,这家出来,那家进去,没过三天,能进得去的人家,他都跑到了。有一部分人因为还不了解政府的政策,就受了蒙蔽。很快,整个山村,已是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什么“今年的公粮比去年重了”呀,“要了粮,共产党就要走”呀,“谁交粮给共产党,国民党回来就要杀谁的头”呀,“佃户与地主同样负担”呀,“今年减收了,政府不减免不行”呀等等。等到莫威、黄干、黄容等村干部开会回来后,谣言又增加了新的内容:
“莫威在县里开秋征大会时,向县长多要了任务,还说要超额完成哩!”
“今年比去年公粮多一倍。”
“大家组织起来向政府请愿去!”
谣言,迅速地在散播着。从哪里来的呢?有的说赶圩听来的,有的说干部讲的,大家都在莫名其妙地奔走相告。谣言像一股毒气似的,弥漫在空气中,侵蚀着人的思想,叩击着人们的心。人们,又一次被抛进了动荡不安的风浪里……
徐翠在回村的途中顺路到枫山村布置工作去了。村干部碰头后,决定开个群众大会,宣传党的秋征政策,以便粉碎敌人的阴谋。
人们三五成群地往农会外面的坪子上集中着。会议还没有正式开始,人们乱哄哄地吵成一片。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莫威要的任务叫他自己出!”于是,人们哄的一声沸腾了起来,涌向农会门口七嘴八舌地向莫威质问:“你根据什么要我们村出四万斤粮?”“你莫威准备出多少斤?”“你是不是不想叫我们活了?”……这些质问,像乱箭一般,向莫威射来;也有些人,还从中掺杂着咒骂。
莫威一看不妙,就大声地对大家说:“叔伯兄弟们!你们莫吵,听我讲一讲……”
“不准他讲!”
“揍他!”
“拿我们的血汗粮买官当!”
失去了理性的人们,疯狂地扑了上去。其中几个妇女扯住莫威厮打起来。莫威一边用手挡着,一边向群众说道理。可是,他的声音,立刻被嘈杂的吼叫淹没了,谁也不听他的。
黄容看见事情闹大了,就拉一把水生,说:“快去枫山村农会喊徐翠来。跑步,越快越好!”大门已被骚乱起来的人群封死了,水生就踩着母亲的肩膀,翻过院墙,向村外跑去。
黄干早就不耐烦了,一看莫威挨了打,不由怒火冲天,把大枪一举,大声吼叫起来:“住手!住手!”
人群稍为停顿一下,莫威乘机后退了两步。人群中又有人喊:“黄干要开枪了,和他拼!”人群又哄的一声,蜂拥上去,把黄干抱住了。黄干本来是想用枪吓唬一下骚动的人群的,哪知一下子却把人引向了自己。急中无计,他砰地放了一枪,子弹呼啸地飞向天空。人们又退回去了,黄干忙招呼着民兵们:“上来,看哪个再敢捣乱,给我抓起来!”
民兵们一个个把子弹推上了膛,虎视着骚动的人群,好像在找寻肇事的首犯。人们一时给惊呆了,站着不动。
这时,莫威却上前说:“黄干,不能这样,把民兵撤回农会里去。”
黄干气恼地盯了莫威一眼,心想:你太软弱了,对那些带头打干部的人还能讲客气吗?他还没有想清楚下一步棋怎么走法,只见人群又一次扑了上来。嘈杂的声音中,有人高呼着:“打!打!他们不敢开枪,把枪抢过来!”莫威见情况不妙,立即命令民兵撤进农会,黄干则在前面堵住拥向农会的人群。
猛然,莫太送从人丛中挤出来,好像是劝解,又好像是煽动似的说:“黄干,莫打自己人呀!”接着,几个妇女拥上前去,夺去了黄干的枪,并把黄干纠缠在一边。
人们又立刻扑向农会。莫威立即往门口一站,拦住了大家,人们的拳头又落在他的身上……
黄容在农会的院子里,急得团团转,这怎么办啊?徐翠没有来,自己又没有碰过这样的场面,该怎么处理啊?一种革命的责任感,支持着她,她鼓足了勇气,走近莫威身边,严厉地说:“你们知道吗?这是犯罪呀!谁打了干部将来就跟谁算账!”她猛然冲向前去,护卫着莫威。莫太送鼓起独眼,狠狠地一拳,劈头向黄容打去……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一声吼叫:“住手!”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徐翠和水生。莫太送吃惊地把打过去的手立即缩了回来。
徐翠是在回村的半路上碰到水生的。这时,她敞开着外衣,汗水雨一般地直流,挽起袖子的手提着驳壳,目光炯炯地向人群扫了一眼,不等敌人有喘息的机会,就高声说道:“乡亲们!你们上当了!冤有头,债有主,请你们住后站,让反革命分子和地主留下来。”这几句话震惊着人群,一个个惶惑不安地不知如何是好。莫贵悄悄地往后退了一步,就被徐翠一眼看得真切,大声喝住:“莫贵,站住!”人们把头转向了莫贵,不禁又大吃一惊。因为莫贵一贯是一个悄悄地统治着人的人物,在这样多的人面前,给指名怒斥,还是第一次。
徐翠继续观察着群众的动态,随即又愤怒地说:“莫贵,老实讲给你们听:现在,不是你们这些地主恶霸的天下了,谁敢乱说乱动,我们就要对他专政!”她第一次感到,学习理论,增加了她工作中的力量。是毛主席的《论人民民主专政》这本书,使她能够迅速地判断面临的复杂情况。
黄容伏在徐翠耳朵上说:“我看得很清楚,主要是莫太送带的头。”徐翠点点头,马上向民兵发出命令:“把莫太送绑起来!”黎保与水生等立即涌上去,把莫太送抓住,用绳捆得结结实实的。
莫太送鼓着眼睛质问徐翠:“你敢乱抓贫雇农!”
徐翠冷笑地说:“你是什么贫雇农?贫雇农犯法也应该受到制裁!”
“你说我犯了什么法?”莫太送仍在顽抗。
“光天化日煽动群众,抗缴公粮,殴打干部,你说犯不犯法?”这几句话,说得莫太送哑口无言。
人们顿时安静了下来。徐翠平和地对着大家说:“乡亲们!你们上当了,这是反革命分子和地主搞的鬼,他们想破坏秋征,推翻人民政权,想继续要穷人当牛当马,我们容许他们这样吗?不能!我们一定要惩办他们。人民政府不怪你们,你们只是受了他们的骗,大家快点回家吧,有事慢慢商量。”
人们四散走开了。徐翠回头对干部说:“我们立刻开个会,分析研究一下这里的情况。”
会议一直开到深夜。干部、民兵、积极分子们,把情况作了详细的分析后,决定把莫太送立刻送县法办,并彻底查清这次事件的主谋人。徐翠最后又补充意见说:“对于破坏秋征的,一定要坚决打击。在整个秋征过程中,丝毫不能放松对敌斗争。但是,也不能分散我们的主要目标。根据这次大会的精神,中心问题是贯彻‘合理负担’的征粮政策。只有政策贯彻得透,群众才能发动起来,才能迅速地完成秋征任务。然后,我们再集中力量狠狠地打击土匪。”
大家同意了这些意见,并认为当前的重点是广泛宣传合理负担政策,解决群众的思想问题。最后,大家做了具体分工:全体干部、民兵,分到十三个行政小组中去,先挨门挨户进行串联发动。
会后,大家连夜下到各村去了。这一支强大的队伍,立即向敌人展开猛烈的反击!
天快亮时,突然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而下。顷刻间,农会门口的坪子上,积水有半尺多深。
大门口忽然出现了两把雨伞。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冒起的水泡出神的徐翠立刻意识到:王群来了。
趁雨伞擎起的当儿,徐翠一看,果然是王群同小黄来了。一阵说不出的喜悦,流进了她的心头。她伸手接过王群手中的雨伞,又从王群身上取下了背包说:“下这么大的雨,你们还来呀?”
王群跺了跺脚,那湿透了的胶鞋,发出咕咕的叫声。他取下了驳壳枪,拍打着皮外套上的水说:“听说你们这里的地主要造反了,不来看看怎么能放心得下?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时,黄容从房中出来,关心地问:“衣服淋湿了吗?担心着凉了。”王群应着,已将淋湿的衣服脱了下来。徐翠忙把王群的背包打开,取出衣服、鞋子,递了过去,然后,把湿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说:“我去把衣服烤一下。”黄容伸手夺过衣服笑道:“我去吧,这我比你熟。”说着转身就往外跑。小黄追上去说:“我的衣服也要烤一烤,和你一起去吧。”
农会里,剩下了王群和徐翠两个人。徐翠把昨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王群高兴地说:“很好,要不是你赶来,又发生一次小暴动啦!”徐翠接着又把昨晚会上的布置讲了一遍,王群更加满意地说:“对!党的政策,是我们取得胜利的重要法宝。我们正确地贯彻了政策,发动了群众,敌人就会被我们治得服服帖帖的。”说到这里,他在小皮包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来,说:“这里还有一件‘法宝’……”
“什么‘法宝’?”黄干撞了进来。王群把那张纸放回口袋里说:“慢点,先让我看看你被人家打得怎样?”
黄干笑着说:“没有什么,不用看了。讲老实话,要不是上级天天讲不准打人,昨天我真的要干倒他几个!”
王群一本正经地说:“黄干,亏你没有打,要是真的打倒两个,可要犯大错误哩!”
黄干不服气地说:“怎么?光能让人家打,我们就不能还手?”
王群说:“话不是这么说,因为你面前站着的不是真正的敌人。要是你打死了受骗的群众,那就上了敌人的大当。”
黄干这才信服了。正想要看看王群的“法宝”,莫威却进来说道:“区长,你来得正好,有一个问题要请你解决:现在有些地主把谷子卖了,这是不是要禁止?群众对那些瞒田瞒产的地主很愤恨,要求开大会斗争,行不行?”
王群坚定地说:“行!怎么不行?!别村也发现了类似情况,我已通知各村,严禁地主卖谷子,对破坏秋征情节严重的敌人,要坚决斗争。必要时,要逮捕法办!”说到这里,王群掏出一张油印小报说:“你们看,这是县委印的《秋征快报》。对如何处理地主破坏秋征,县委已有指示。还有,你们在县开会时提出的秋征、剿匪两不误的保证书也登出来了。”
大家拿着油印报到一边去看,只有黄干念念不忘那张“法宝”。他看了一会《快报》,即走过来问道:“区长,什么法宝拿出来看看吧。”王群从口袋中掏出那张纸来,说:“好吧,我给大家念一念。”
为呈请减免公粮任务事。
查我莫家山、黄山、巢山三村,山多田少,地土贫瘠。历年兵燹马乱,收成微薄。去年公粮尚难完成任务,今秋秋征任务,更非力所能及。我等区区小民,恳请区长大人高悬明镜,仍照去年之数征收,以拯斯民于水火,而救三村之残生……申请人:莫三嫂、苏壬生、黄干、黄容、莫玉清、黄五生……
虽然,大家听得似懂非懂,但,都知道内容的大概,一个个不禁吃惊地望着王群。
黄干早沉不住气了,几乎是跳起来问:“怎么回事,有我的名字?”
王群郑重其事地说:“上面共有一百二十六个名字,干部、民兵都有,大家想一想这是个什么问题。”
“是哪个写上我的名字,我一点也不晓得。”
“他妈的,奇怪!是谁搞的鬼?”……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一致要求追根问底,查个明白。正说得热闹,黎保突然插上嘴说:“莫吵,莫吵,哪个写的我知道。”
“哪个?哪个?”大家被他的话紧紧地吸引住。
“除了莫太送还有哪个!”黎保满有把握地说。
徐翠问道:“你有什么根据?”
黎保笑着说:“当然有根据!前几天,我放哨的时候,看见莫太送这家出,那家进,可见了我总是躲躲闪闪,鬼鬼祟祟的,你们说,他会干出什么好事?”
大家一听,觉得也有道理。可徐翠却说:“莫太送并不识字,怎么会写出这样文理文气的东西呢?这一定与地主有关。”
王群肯定了黎保和徐翠的看法。他说:“黎保讲得有道理,莫太送与地主是一鼻孔出气的,这个申请书,很可能是地主写的,由莫太送出面去串联别人签名盖章。这是敌人在向我们搞‘合法斗争’。”
黄干忍不住向王群说:“别人写不出来,一定是莫贵写的,现在我去捉他来。”
王群忙制止他说:“不必,恐怕也不是莫贵一个人的事,现在,莫太送还什么也不承认,我们不要打草惊蛇。等莫太送坦白了,再找他算总账。现在,仍按你们昨天讨论的办法去进行。这个‘报告’,是敌人用来向我们进攻的武器,我们要抓住这个武器,反过来去狠狠地打击敌人。”王群抖着手中的“报告”,结束了自己的话:“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件法宝?”
众人中响起了一阵笑声。
莫家山行政村的工作,在干部和民兵的积极努力之下,局面迅速被打开。整个村庄,出现了新的气氛,秋征工作顺利地进行着。
农会里,像赶圩一般,熙熙攘攘。干部们正在热情地接待着前来了解政策和补报田产的人们。
王群也在农会里忙碌着。他这里站站,那里蹲蹲,和农民们一个劲地聊天。“今年的公粮重吗?”王群问着身边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农民。对方笑哈哈地回答着:“不重,不重,比起解放前少多了。”“你知道为什么要出公粮吗?”另一位农民答道:“支援解放军,解放台湾,还有,还有……”他眨巴着眼睛,一时答得不那么全面。而另一位青年农民接上去说:“建设新中国呗!农会主任不是给我们讲得很清楚了吗?”王群拍拍那位四十多岁的农民的肩膀说:“老伯,你愿意出公粮吗?”那农民笑着说:“怎么不愿?我那三亩田,加上种地主的,算起来才交一百五十斤。我减租得的谷子比这个数目还多一倍哩!”
“区长!”一个老人报了田亩产量后走了过来。仅仅从他那虚胖而布着皱纹的脸上,王群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位饱经风霜的善良农民。从他那愉快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对“合理负担”是满意的。王群亲切地招呼他说:“快来,坐一坐。”站在旁边的徐翠这时悄悄地告诉王群:“他叫黄五生,是黄干的邻居。”
黄五生笑眯眯地坐到了王群身边,然后掏出了小烟袋,装满一锅烟,递给王群说:“区长,吸一口吧!自己种的烟叶。”
王群推让着说:“你老人家吸吧,我不会吸烟。”
“你们解放军、人民政府的干部,好多都是不吸烟的,哈,哈!”老人夸赞着点着了火。
王群也曾听说过这位老人,老人有一个儿子,名叫亚四。亚四几次要求当民兵,都被父亲阻拦住了。趁这个机会,王群想摸一下他的思想情况,好对他进行教育。当老人吸卷烟时,王群就问道:“你老人家对‘合理负担’有意见吗?”
老人把烟管从嘴里取出来,眯缝着眼睛说:“意见?这么合理了,还有什么意见!粮多多出,粮少少出,没粮不出,这比国民党那个时候有粮不出,没粮没田的被迫着要出的情景,真是天上地下,完全两个世界呀!还有什么意见!”老人一口气讲了这许多,才吸了一口烟,又补充一句:“人民政府的办法真好呀!”
王群点点头,满意地说:“老人家,你懂得很多道理呀!”接着,又试探着问:“其他工作方面,能给我们提些意见吗?”
“哎呀呀,没意见,没意见,人民政府的一切主张,我都举双手赞成。”老人家欢畅地说着,同时把烟管举得高高的。
不知是谁,忽然插了一句:“你既然样样赞成,为什么不让亚四参加民兵呢?”
一句话把老头子吓住了。他脸上那种愉快的神色,眨眼间不见了,几乎是仓皇失措地应答着:“这,这,这要与他妈商量,我可做不了主。”说完后,他匆匆地走开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阻碍着这个善良的老人,不让自己的儿子参加民兵呢?王群回过头来向徐翠打探关于他过去的事。
徐翠大有感慨地说:“五生叔也有他的苦衷呀!我了解他的心情。”于是,她用着低沉的声调,向王群叙述了关于五生叔和他儿子的故事。
五生二十多岁时,就得了一个儿子。但,由于接生条件不好,生下七天,就得“七日疯”死了。他悲痛地拿着粪箕把孩子送了出去。到了年近三十的时候,五生叔得了第二个儿子,活了几个月,又因妻子生病,没钱调理,孩子长期没奶吃,活活地饿死了。他仍然默默地忍受着悲痛,没有流泪。到三十五岁以后,五生叔得了第三个儿子,长到三岁多,不料因与地主的儿子打架,被打破了头,得了破伤风又死了。他这次再也忍受不住了,夫妇俩抱头痛哭一场。到了生亚四那一年,五生已经满四十岁了。这样年纪得了个儿子,是如何的高兴啊!他受尽了千辛万苦,才算把儿子养大了。但,一长大成人,就遇上国民党抓壮丁。为了保全儿子,他曾把祖传的两亩好田卖了,把钱送给了村长,才算躲过了这一关,因此,儿子对他来说,就是自己的命根子。任你怎么说,要是要他儿子去担当有风险的事,他是死也不肯干的。这是为了保存他唯一的一块肉啊。
徐翠谈完黄五生的这一切后,王群才明白过来,正想与徐翠交换对待这个问题的意见,徐翠却向大门口努努嘴说:“地主婆来了。”
王群抬头一望,只见进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看样子,那两条小辫子是刚刚扎起来的,好像与这个人不很相称;上身穿一件破黑竹布衫,下身穿一条月白色裤子,都是陈旧不堪的。不用问就可一眼看出,她是竭力在装穷样。
这个女人,正是陈玉芬。她自那天与莫太送进行了密谋后,就积极地进行破坏秋征的活动。眼看有了点门路,不防被徐翠王群来一个反攻,这使她又感到前功尽弃,茫然不知所措了。她偷偷摸摸地找苏凤姣商量了一番后,才又跑到农会来,心想做最后一次挣扎。如果是在解放前,到了村公所,哪一个不奉承她、不看她的脸说话;但,现在不同了,院子里的群众对她的讽笑、冷落,使她感到万分的悲哀,深深知道自己孤立的处境。她只好红着脸皮走到王群的面前,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区长!”然后带着几分羞怯的神态看了王群一眼。
“什么事?说吧!”王群严厉地问。
陈玉芬开始叙述她的家庭经济情况了。而且,叙述得那么细致,那么认真,说得她自己是那么穷苦。假使叫一个不了解情况的人听了,也许会认为她说的是实话。
但,王群没有被她的生动叙述所感动,她的喋喋不休的言辞,反而使他感到厌恶。他用手一指,警告着说:“还是老老实实地把粮食拿出来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就看你是愿意守法呢,还是顽抗到底。”
“哦……唉,当然愿意守法……”她眼见此行无望,只好无可奈何地走了。
下午,王群准备到白面村那边去看看。临行前,他同徐翠进一步商量以后的工作。
“你说,这次破坏秋征,是不是莫太送主谋呢?”王群问。
徐翠轻轻地摇着头说:“当然不是。我看肯定是地主在主使。不过,是谁呢?听刘玉英说,莫太送去过陈玉芬那里,但,就你拿的那份‘报告’来看,恐怕陈玉芬写不出来。我怀疑是莫贵起草的。”
王群说:“会不会是苏凤姣主谋?”
“苏凤姣?”徐翠又摇了摇头说,“这不大可能,她这段时间,并没什么可疑的活动。”
王群却坚持着说:“不知怎的,对苏凤姣这个人,我总有点放心不下,她会不会是特务?”
徐翠未加可否地说:“这个要进一步了解一下。”
“对!一定要把她的政治面目搞清楚!”王群再三嘱咐说,“这里的秋征,只剩下最后的一仗了,问题不大。从现在起,你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苏凤姣的问题上。其次,要把黄五生这种类型的基本群众——一些苦大仇深的苦主,一个一个地发动起来,这样,敌人就会完全孤立了,山里的土匪就会变成沙滩上的楼阁,很快就会倒下去的。”提到了黄五生,王群又想起了一件事,转过话头问道:“你找过苏瞎子吗?”
“没有,这次下来,只顾忙于秋征,他一分田也没有,所以没去找他。”徐翠随口解释着。
“一定要去找一找他。当然,不只他一人,类似这样的基本群众,都要发动起来。这是我们工作中十分重要的一环。抓好这一环,我看别的就好办了。”王群一再强调这点。
“好吧!我一定按你的意见办。”徐翠坚决地回答。
王群回头看看外面,院子里已倒下一大片房影,说明时候已经不早,他必须动身了。
徐翠忽又想起了落后地区马背山的问题,便问王群:“马背山的问题怎么办?据他们的农会主任讲,工作困难很多。”
王群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暂时把它放下来,等别村都完成任务了,我们再和部队一起,集中优势兵力去突破它。”
徐翠点点头没有作声。临走,王群又不放心地说:“你千万不要轻易到马背山去啊!”徐翠犹豫不决地说:“是。”
农会里的灯,一夜没熄,徐翠和莫威等一些村干部、评议委员,还有几个专门请来的抄写员,一直忙到东方发亮,大家才轻松愉快地舒了一口气。
黄干带领着一队民兵,整夜地放哨、巡查,东方微微泛白的时候,就挨门挨户地叫人准备送粮了。
早上,冷风扑面,不少人已经穿上了夹衣。农会门口,围满了一大片人,看着墙上刚刚贴出来的秋征榜,上面逐户地写着负担粮数。根据国家税率计算的结果:莫贵与黄维心负担了四万斤,五户小地主负担一万二千斤,其余的户,总共负担一万六千斤,全村超过上级分配任务二万八千斤。
人们边看边谈:“这才叫‘合理负担’哩!”
农会门口的大坪子里,放满了箩筐,一行一行地,一直从坪子上排列到田里。挑箩筐的人,有男的女的,有十五六岁的姑娘,也有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他们都是天一亮就吃完了饭,从各个自然村来到这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农会说声走,他们就会像潮水似的涌向地主家里。
莫威拿着一本交粮的册子,站在坪子的高处高声喊道:“莫家山群众编为第一队,去挑莫贵的;巢山村编为第二队,黄山村编为第三队,都去挑黄维心的。今天先把地主应交的粮挑完,明天再送我们自己的。民兵除留黎保看家外,其余的都要带好枪支弹药,由黄干带队,护送公粮。”
声势浩大的群众队伍涌进了村子,像一支不可阻挡的大军。
地主黄维心的门口,摆着两张桌子,挂上两把大秤。人们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热闹非常。
陈玉芬失魂落魄地跑来跑去。一会看看秤,一会又跑到谷仓里看看,眼见一担一担黄澄澄的谷子,像流水一样挑了出去,心里一阵阵的疼痛。
不过两小时的工夫,送粮的队伍开始浩浩荡荡地往圩上进发了。
还没到十二点,送公粮的队伍就到了圩上。莫威一看,只见人山人海,送公粮的队伍从粮仓的院子里,一直排列到街的尽头。他不由地皱起眉头,心中暗想:这下糟了,看样子,至少得等到下午四点钟才能过秤;这样,非要天黑到家不可。要是万一碰上土匪……他想到这里,就回头对刚跑上来的黄干说:“这么多人,你看怎么办?”
黄干答道:“这有什么难办?徐翠同志说了,我们路远,应该优先过秤,不能摸黑回去。我们把公粮挑到前面去吧。”
莫威望一望早已把路堵死的送粮队伍说:“你看,人家都排好了队,已经等了很久,我们要是挤上去,人家没意见吗?我看这样吧,徐翠托我带一封信给石屏,我先去找她。你在这里等一等,看看过秤的速度怎样,如果不太慢,我们就等着;如果真的要等到天黑,你就找黄石说一说,请他向群众解释一下,让我们先过秤。”
“黄石要是不同意呢?”
“不同意就等着吧,那有什么办法!”莫威无可奈何地望着长长的队伍,叹气地说。
黄干只好同意了。
莫威走后,黄干等得不耐烦,就挤到粮仓院内去看看。那里只有两把大秤慢吞吞地在称着。半个钟头,才称了三十多担谷子。黄干忍不住向过秤的问道:“黄主任哩?”过秤的头也没抬,应道:“在屋里。”黄干三脚两步跑到黄石住的房里一看,只见他正和马背山的农会主任秦暗在有说有笑地喝茶谈天。他们见了黄干,先是一惊,随后,就一同站起来说:“来,请进。”
黄干焦急地冲着黄石说:“你怎么还在这谈天?外面谷子过秤的速度那么慢,叫我们等到什么时候?”
黄石像十分有理似的皱着双眉说:“这不能怪我呀,人少,有什么办法呢?”
“怎么不多找些人过秤?”
“这不是我的职权,要找区长才能决定。”
“你怎么不去找他汇报?”黄干的声音高起来了。
黄石为了避免在这个时候与黄干争吵,就避开了冲撞的语言说:“你哪知道我的困难,‘不上山不知山路陡’。区长下乡了,叫我到哪去找他?再说,昨天只有二百多人来送公粮,今天一下子就来了一千多,情况变化很快,我有什么办法?”
黄干忍住了气,请求着说:“现在我们村送公粮来了。徐翠说,我们路远,得优先过秤。不然,回去晚了,碰上土匪难搞,你看可不可以照顾一下?”
一提到徐翠,黄石就从心眼里感到不快,他带着几分不满,冷冷地说:“她是妇女主任,管不了我的粮仓。你等她来好了,我和秦主任谈谈马背山的征粮情况再说。”说完,他又转身请秦暗介绍“征粮经验”去了。
黄干被黄石的态度激怒了,正待发作,但又一想,他是国家干部,闹起来不好,也不解决问题,骂了句:“哼!这么官僚!”转身走了。
黄干跑回来坐在粮担上,半天没有吭声。直到一点多钟,莫威回来了,他也去找过黄石,仍不解决问题。黄干憋着一肚子气说:“你等一下,我去找石屏。”
黄干找来了石屏,两人在粮仓门口遇上了黄石,石屏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让莫家山送粮的先过秤?区长不是讲过吗,送粮人多时,可优先收远处的。”
提起王群,黄石有几分害怕,但也不甘在这位小姑娘面前示弱,就硬邦邦地顶过来:“区长说的,叫他来试试看。群众有意见,我有什么办法?!”
石屏转过身去,闪动着聪明的眼睛,高声而和蔼地问前面送粮的群众说:“请你们停一下,给你们商量个事。你们离得近,稍微等一等,让莫家山的先过秤好不好?不然,他们要摸黑回去,半路碰上土匪就麻烦了。”
大家一时没有作声,因为他们也等了很久。谁不想早一点回去呢?石屏想了想,再次开口说:“哪个是带队的?请你们考虑一下好吗?”这时,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农民,跑上前来答道:“可以,让他们先过秤吧!”跟着,大家也表示同意了,并自动让出了位子。
石屏看见这种情况,高兴极了,并以胜利者的口气对黄石说:“怎么样!是群众不给,还是你的思想不通?明天赶快多找一些人来过秤吧!区长讲过,送粮高潮一到,就要大力组织入仓,必要时可动员社会力量,你不是当面听清楚了吗?”
黄石双眉紧锁,站在那里不作声,石屏又催着他说:“快点去借大秤来吧,我们也要动手过秤,不然,天黑你也称不完这么多谷子。”黄石这才趁机走出了粮仓。
阴历十月初的夜晚,月牙儿晃了一下,就随着太阳的余晖溜下了地平线。一片漆黑,笼罩着大地。
送粮队回到莫家山村西边的山头附近,只见黄干忽然飞一般地穿过了长长的行列,跑了上去。民兵们也一个个把空箩筐丢给别人,跟着黄干跑去,这一个突如其来的行动,给周围带来一阵紧张的气氛。
刚刚上了山坡,前面砰地响了一枪。数百人的送粮队伍,顿时鸦雀无声。“不要怕!一律卧倒!”随着莫威的呼叫,人们立刻躺了下去,前面的枪声,霎时响成一片。
出现在送粮队伍前面的七八条黑影中,已经倒下了一个,其余的急忙转头逃跑,霎时间人们喊声震天:“捉活的,莫叫跑了。”可是,因为天黑,终于给他们溜得无影无踪了。
被打死的正是一个土匪。黄干过来用电筒一照,伸手捡起了一支手枪,心中暗想:莫非是个官?莫成撕开那衣服一看,果然上面有个符号:直属一营三连连长唐老水。